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二十多岁,古铜色的皮肤,胡子拉碴,脸颊消瘦,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牢牢地盯住她,像一匹饿狠了的狼,又凶又悍。
一看就是杀过人,并且杀人如麻的狠角色,顾容安的心沉了沉,他确实不像是刺客,也不会是匪徒,倒像是军中悍将,一身杀伐。
男人的手缓缓收紧,顾容安渐渐觉得呼吸困难,然而她整个人都被这个男人紧紧按着,像是被一座重重的山压住了,半点也挣扎不得。
她要死了吗?顾容安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不要再试图逃跑,你跑不掉的,”看她哭得可怜,男人的手略微松了松。
顾容安急促地喘着气,泪眼模糊地胡乱点着头。
男人狼一样的目光盯了她片刻,仿佛在斟酌她是否真的诚服。
顾容安努力睁大了眼睛,带着祈求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把自己当成一只无害的小兔子。
终于男人的手彻底松开了。
死里逃生,顾容安浑身软软地提不起半点力气,倒在榻上急促地喘气。
刚才的一番挣扎,让她的衣衫散开了,一双玉兔半掩半露,随着她起伏的呼吸,柔滑的衣裳缓缓滑落,一只粉红娇嫩的小尖尖怯怯地探出了头。
男人的目光一滞,视线下移,却看见一双毫无瑕疵的修长玉腿,最后他只好避嫌地把目光落到了顾容安的脸上。
这是一个灿若玫瑰的娇艳美人,浓艳热烈,花姿瑰逸,饶是男人见惯了美人,见到顾容安也不由注目。他想起方才手中嫩滑柔嫩的触感,不禁呼吸一窒。
顾容安察觉到男人凝视的视线,心里一慌,挣扎着蜷缩起来,用身上唯一的一件衣衫把自己包好。可就是这样,一双脚还是露在了外面。
那是一双精致纤细如莲瓣的足,粉红白嫩,脚踝精致,十指圆润可爱。胡乱蹬在莲青色的绣褥上,左脚不留意,竟然踏着她自己那件颜色柔媚的海棠红肚兜,鹅黄的芍药花被她踩在足下,令人想到一个词,妙步生花。
早就听闻晋王府的嘉宁县主是晋地第一美人,却不知这位以骄横霸道闻名的湖阳县主竟是一位绝色美人,无处不妙。
男人想到他在梁上看到的绝妙风景。他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并非是偷看美人,而是为了观察情况。如果他不是注意着湖阳县主的动静,没有察觉到异常,等这位机灵冷静的县主出了房门,就是他死了。
察觉到男人在看她的脚,顾容安不自在地双□□叠,并拢紧双腿。已经顾不得更多,顾容安试探着开口,“这位郎君。”
一出口却是有些干涩的嗓音,她才感觉到喉咙肿痛,顾不得疼,她咽了咽口水把干涩的喉咙润了润,重新开口,“郎君藏身寺中,想来是有难处,我是晋王世子的长女湖阳县主,还算有些能耐,如有可以帮到郎君的地方,我愿意倾力相助。”
“哦,你能帮我什么?”男人问,声音平静,也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生命暂时得到保全,顾容安才是看清楚了男人身上的衣裳,是一件略紧的深青色僧袍,长度只到他的小腿肚,一看就是从寺中偷来的和尚衣裳。
衣摆下,他脚上穿的却是一双牛皮厚底的革制吊腿将军靴。
顾容安的心怦怦跳起来,这个人穿的军靴制式普通,纯黑颜色,不像是高级武官的绣纹华丽,莫非是军中叛逃的小将?
然而她看他腰直背挺,神气内蕴,自有一股威仪在内,又觉得自己许是猜错了。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是个小兵。
“郎君若有要求,我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拒,”顾容安小心道。说完这话,她看见男人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
男人估量地看了顾容安一眼,在她瑟缩地抱紧胸口的紧张下,淡淡道,“我需要养伤。”
养伤?顾容安想到她闻到的血腥味,急忙表态,“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不,我信不过你,不要妄图耍小聪明。”男人盯着顾容安小兔子一样的眼睛,他知道她并非表现得这样单纯可欺,平淡地拒绝了,“我养伤的时候,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这就是要她藏着他养伤了,命都在人家手里,顾容安乖巧地点头。
男人却觉得这位湖阳县主并非安分的人,他上前一步,在顾容安惊怕的目光下伸出手拔下她头上的纯金吉字梅花钗。
尔后随手一掷,但见烛光下金光一闪,只听轻轻咄地一声,那枚金钗就深深地插/进了屋顶上的中梁,只留下一个小巧的钗头,闪着微弱的金光。
顾容安目光闪了闪,轻轻地,弱弱地,露出一个淡淡的讪笑,“郎君且安心养伤,我不会乱跑的。”
顾容安自己知道,被男人扔出去的钗子精致小巧,金针细长,只有锥子粗细,并且纯金柔软,一个三岁顽童就能轻易折弯。这个男人却能够随手一掷,就将细软的金钗置入木中,显而武艺高强,她只要有妄动,这个男人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县主明白就好,”男人神色缓和下来,显得不那么凶悍骇人了。
顾容安连连点头,识时务地缩在一旁,却看男人当着她的面解开了身上的衣裳,露出精装结实的胸膛。
她心间一颤,双臂抱紧了自己,颤巍巍地问,“你想做什么?”
男人勾唇一笑,竟有些痞气,“良辰美景,佳人在侧,县主以为呢?”
第40章 奇葩
“良辰美景, 佳人在侧,县主以为呢?”
对自己的美貌一向很自信的顾容安听了这话, 顿时瑟瑟地抱紧了自己,紧盯着男人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
“好了,如今你也看了我了, 算是扯平了。”
男人大大方方向顾容安展示了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和线条优美、肌肉块块分明的腹部, 以及强健有力的手臂……滚滚滚,谁要看你!
是不是傻?顾容安叫这人的大喘气气得小脸都涨红了。
咦, 怎么跟兄弟们说的不一样?男人困惑地皱了皱眉, 兄弟们不是都说他这身结实的腱子肉凡是女人看了都爱……难道是因为近来饿瘦了,不够威武了?
男人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硬得梆梆响, 他自满地放下了手,觉得应该是这位湖阳县主太挑剔了。女人果然是很麻烦的,反正他已经给她看过了,那就扯平了。
跟着男人捞起了床上的被子,兜头盖脸地扔给顾容安,“盖着。”
被子很大, 哗地罩上来, 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错觉。顾容安被被子完全罩住, 挣扎了半天才从被子里冒出头。
然后看见那个貌似有癔症的男人,正用浴桶里的水擦脸。
顾容安老老实实用被子把自己完全包裹好,温暖的被子让她觉得安全了些, 这才去看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很高,约莫七尺还多一点的样子,肩宽背阔,窄腰长腿,一身油光水滑的古铜色皮肤……顾容安不由把这个男人跟自己上辈子的丈夫比了一下,刘裕是个典型的文人体格,瘦长清秀,就连身上的皮肤都是白净细腻的。
哼,难怪这么野蛮,长得就是一副刁民的样子。
顾容安看见他背上缠着被血染红的绷带,应该是撕的里衣,渗出来的血已经发黑了。这应该是受了极为重的伤,才会把绷带染成这样。可刚才他的动作矫健灵敏,却又不像是重伤在身的样子。
“县主,你看了这么久应当足够扯平了,”男人侧身看了顾容安一眼,“再看,我可是要收酬劳的。”
谁稀罕!顾容安立刻低下了头。她听见哗哗的水声,心中暗自窃喜,哼,洗吧洗吧,把水洗得越脏约好。她那么干净,阿五阿七她们一定会发现问题的。
暗暗高兴的顾容安却没能看见,男人小心谨慎地用偷来的干净内衫从浴桶里沾了水,把自己从上到下擦了一遍,然后再换一件衣裳又把自己擦一遍,除了水少了些,全程没有弄脏浴桶里面的水。
收拾好了,男人想了想,又抓起一把澡豆,放进浴桶里捏碎了,伪造了一桶被美人用过的香汤。
再用匕首给自己刮个胡子,湿衣裳擦干净,不留一根胡子落在现场,简直完美!
自从归途遇上刺客,独自一人躲到了这个寺里来养伤,他就没有洗过热水澡了,这样用热水擦擦也很舒坦啊。
顾容安听见男人喟叹一声,似乎变得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埋着头不去看,耳朵却竖起来了,水声停了,然后是衣服振动的声音。很快,他好像是穿好了衣裳,又开了她的柜子拿了什么东西,脚步声轻盈地走了过来。
“县主你可以抬起头了。”
顾容安发誓她没有听错,这个男人的心情真的因为洗了个澡变好了。她抬起头,就看见男人依然是穿着深青的僧袍,头发重新绑成髻,剃掉了脸上乱糟糟的胡茬子,露出了光洁的脸。
年纪瞬间年轻了好几岁,看起来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得是极为好看的,与家里祖父阿耶的雅致俊秀的好看不同,是另外一种充满了阳刚与力量的好看。哪怕穿着不伦不类的僧袍,依然气度不凡,更显得非同常人。
可再好看,这也是个野蛮的强人。顾容安在心里狠狠地把这人骂了一通,面上却弱弱地笑了,“郎君有何吩咐?”
但见男人手上拿着她的衣裳,刷地扔过来,“穿上。”
很好这真的是很周全了。顾容安一眼看见夹在短襦长裙里的亵衣,脸涨得通红,这样被男人碰过的衣裳叫她怎么穿?
“不对么?”男人看她迟迟不动,疑惑问。
“不,没问题,”顾容安生怕他又去给她拿衣裳连连摇头,恳求道,“还请郎君避一避。”
烛光下,男人看见她一双琥珀一样透明清澈的眼睛,美得像是盛满了盈盈的春水。这是一双很会说话的眼睛,没有人舍得不答应她。
男人让步了,“我去梁上,还望县主自觉些,莫要引发误会。”
顾容安连忙摇头,“郎君且放心。”见识过这个男人金钗入木的手段之后,顾容安暂时不想乱动了,除非有十全的把握。
男人警告地盯了顾容安一眼,纵身一跃,利落地上了中梁。顾容安不由去看中梁上的金钗,竟然不见了。
“县主是在找这个么?”男人从梁上探出头来,晃了晃手上的金钗,压低声音道,“此物甚是好用,我先借来用用。”
顾容安知道,这是在警告自己。小命捏在人家手里,顾容安只好低头,“郎君喜欢只管拿去用。”
半晌没有听见梁上的动静,顾容安真希望他是走了,可惜一抬头就看见一根从梁上垂落的衣带。
见她抬头向上看,衣带晃了晃,“县主,我只数到三百,数过三百你还没有收拾好,我就要看着你了。”
顾容安这才慌了,手忙脚乱地在被子里把衣裳穿上去。等她穿好,梁上君子才是悠闲地问,“县主可是穿好了?”
衣裳都穿整齐了才有安全感,顾容安都不嫌弃自己身上这个大绿配大红的色调了,她穿了鞋子下榻,有些踟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与门口的距离。
足有十步远,还隔着一个碍事的屏风。完全没办法在被男人捏死之前求救成功,顾容安垂下眼睛,轻声回答,“好了。”
衣袂轻响,男人犹如一朵轻飘飘的青云消无声息地落地。
这是真高手。顾容安很后悔没有把阿大小八他们带上。也是大意了,多年来大家都习以为常,带来的侍卫只是封了寺,却没有想到有人早就躲在了这个一年只用一回的院子里。关起了门,又能有什么用。
顾容安懊恼过后,抬眼看他,接下来怎么办呢?
男人也低头看着顾容安,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吧?
两人无声对视,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珍珠的声音,“县主,可以进来了吗?”
这要怎么办?顾容安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了男人。
“去床上,”男人很淡定,从容吩咐顾容安。
要她装睡?顾容安二话不说,配合地上了床躺下。
男人轻轻开了门闩,还不忘记把被子抱回来,振臂一展,盖在顾容安身上,跟着他一个箭步,纵身上床,利落地躺下了,还瞬间把帐子都放下来了。
光线随着帐子的落下霎时一黯,顾容安心跳加快,刚以为此人是个二愣子,他居然就占起她的便宜来了?
“县主放心,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也不占我的便宜,中间隔着枕头呢,”男人拿了一个枕头隔在两人中间当作楚河汉界。
到底是谁想占谁的便宜,谁更占便宜啊!
在顾容安一言难尽的目光下,男人晃着金钗邪魅一笑,“好了,县主可以让人进来了。”
奇葩、癔症、脑疾!顾容安深深吸气,准备摇铃叫人。
“哦,县主记得要些晚膳来,我饿了容易暴躁。”男人亮着手里的金钗,语气很平静,内容却很有深意。
要平和……顾容安缓缓吐气,乖巧地笑,“我明白的。”
珍珠推开门,带着伺候的侍女走了进来。
“县主?”没在外间看见晾头发的顾容安,珍珠有些奇怪,细绢描红梅的屏风影影绰绰地,内室里也没见着县主的身影,床上的帐子已然放下来了。
“我累了,珍珠姐姐领着她们收拾了就回去歇息吧。”顾容安隔着帐子吩咐,语气慵懒,听着确实是累极了,犯困的样子。
县主懒起来的确是这样。珍珠丝毫没有怀疑,她只是但心地问了一句,“县主不擦头发么?”
“我今日懒得洗头了,”顾容安很自然地回答。
“即便是这样,县主也该用些晚膳再歇息。”珍珠挥手示意侍女们收拾浴桶衣物的动静轻点,自己缓步走到了床前。
冬天的帐子厚,是密不透明的缇花罗制的,躺在床上的人只看得见落在帐子上的一个黑影,帐子外的人连里头的影子也看不见。
是以隔着枕头侧卧在顾容安身后的男人一点也不着急,把玩着手里的金钗,任由顾容安与她的奴婢说话。
背对着身后的威胁,顾容安握紧了拳头,她仔细衡量一番,还是放弃了暗示珍珠,用正常的语气道,“那你准备些吃的放在外面桌子上吧,最好要有一个炉子,等我睡醒来吃。”
珍珠答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不多时,一锅素什锦锅子就摆在了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