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甜椒——小红柚
时间:2018-04-07 14:16:34

    挂掉电话后,她看着对话框已经发送的‘放屁’,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也许程未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他没有回复,把最后的对话变成一场疑似是她没事找事的乌龙。
 
    隔天是周五,等宴旸下课回到寝室,杨桃已经晒好被子,正在阳台为她搭衣服。
 
    上学期假期很少,国庆之后,距离元旦还隔着遥遥无期的几十天。杨桃实在放心不下五谷不分的宴旸,特地休假三天帮她收拾猪窝宿舍。
 
    当然,杨桃准备和女儿去南方小转一圈,顺便带她参加自己的大学同学聚会。
 
    被兴奋冲昏了头,宴旸冲上去抱住母亲,泪水在眼珠转啊转。
 
    虽然一天要和杨桃打四五通电话,但单亲家庭在心灵上的依赖,不止是日益增加的通话账单所能满足的。
 
    幸好程未近在咫尺,能为她消除大半的无措和棘手的困境。也让宴旸把对杨桃无尽的依赖,分成两瓣使用。
 
    而那份甚少得来的父爱,她从程未那里得到了很多、很多的补偿。
 
    宴旸不知道自己对这份爱的贪恋,有没有戒掉的那天。
 
    当她拎着行李箱和杨桃坐上开往南方的动车,江城的雪片飞的密密杂杂,忽如其来地砸向玻璃窗。这一刻她突然想跳下车,顺着半白半黑的铁轨,跑回他的面前。
 
    可宴旸是个惜命的人,她只能戴上蒸汽眼罩,用回眠的时间忘掉做痒难忍的思念。
 
    不,她才不会思念他。
 
    到达目的地时,天刚刚擦黑了边角,鸟雀还在亭台屋檐打着圈。
 
    下榻的酒店在一片梧桐成林的溪水旁,哥特式的建筑、五彩琉璃窗,曾是民国某政最要引以为傲的公馆。时过境迁,百年不过尔尔。公馆被后人变卖,经新老板稍加改造,摇身成为最具特色的五星旅社。
 
    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宴旸惊讶的张大嘴巴,连连问杨桃是不是炒股挣到钱了。
 
    后者睨了女儿一眼,乍看上去淡然如菊,内心的吃惊不在少数:“我在大学读书,因为班上没有几个北方人,总是受到优待和照顾。这么多年不见,也许是为了尽地主之谊,他们又特地给我安排个好住处。”
 
    退出大众点评,宴旸扫着喷泉池旁不同牌照的豪车,竭力压低自己兴奋的声音:“你知道在这住一晚多少钱吗?”
 
    她比了一个三又比了四个零。
 
第32章  32.
 
    房间内的陈设自然没话说, 北欧风的简约桌台,做旧的伸拉台灯,柔软的床垫像陷进去的棉花糖。
 
    小型冰箱贴着‘免费饮用’的绸缎红卡片,凝着冷光的储存格, 被香桃汁和图坦卡蒙啤酒塞得满满当当。宴旸随手捞出一瓶粉扑扑的果汁,坐在高脚椅看落地窗外的夜色。
 
    六楼的高度刚好能看见庭院内用的荷兰玫瑰,以及远方拥堵不堪的城市、繁华如织的灯光。宴旸用手机把它们一一拍下来,不太理想的像素让她拨打万能的前台, 试图借一个单反。
 
    前台好脾气的告诉她, 本店提供充电器、路由器、冰箱、烤箱、微波炉、卷发棒,可惜就是没有单反。她讪讪地挂掉电话,只能用滤镜拯救灰不溜秋的照片。
 
    自从杨桃钻进卫生间,宴旸隔着墙都能听见她冷清轻细的声音。宴旸猜测, 她在给那个神秘的土豪同学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杨桃走进客厅把明天要穿的针织开衫挂进衣柜,随后她窝进懒人沙发,双臂圈着抱枕发呆。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宴旸把臀下的高脚椅转个圈, 朝她扬了扬下巴:“嗨,中年仙德瑞拉?”
 
    杨桃眼波微转, 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小孩别管大人的事, 好好写你的作业去。”
 
    “妈, 你好歹也换与时俱进的套路, 写作业这招对我没用了。”宴旸把手臂挂在她白皙的颈, 轻戳母亲紧致的眼角,“别再不开心啦,坏心情使人变老。”
 
    四十岁的女人最忌别人说老,杨桃果真舒缓了眉头,抿了几口宴旸递来的玫瑰茶:“既然没有布置作业,那你就一边玩去吧,两小时之内别来烦我。”
 
    “干嘛这么无情无义啊,你把我气走了,可只有我这一个亲的不能再亲的亲人了。”宴旸拽住母亲的袖口,吸溜吸溜地装哭,“不行不行,你就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告诉我,告诉我。”
 
    正当杨桃被她缠的心烦意乱,门铃清脆地响了几声,年轻女孩谦虚有礼地说‘您好,酒店服务员’。像是被抓住了救命稻草,杨桃把宴旸从身上扒拉开,当机立断跑去开门。
 
    没过多久,杨桃带回一只黑白相间的纸袋:“喂,你是不是乱点什么客房服务了。”
 
    宴旸趴在沙发扶手上,了无生气地说:“这里东西这么贵我哪敢点什么特殊服务,就刚刚问前台借了单反...”
 
    想到这,她一咕噜站起来把纸袋翻个底朝天:“卧槽,这酒店还真整了一相机!新款,□□还在里面呢!”数着付款金额上的零,宴旸呆呆地吐了句‘哇塞’,很梦幻地掐了掐自己的脸。
 
    见女儿笑得像个二傻子,杨桃心底一跳,不由分明地把收据单抢过来。
 
    她匆匆扫了一眼金额,呼吸比北方的风雪还要急促,杨桃凭着旧时的记忆,极其熟稔的在□□背面找到他的名字。
 
    黑色钢笔的划痕,比往日还要犀利几分。
 
    宴旸眨了一下眼:“林...什么字。”
 
    “林嗈。”杨桃口吻淡淡,把发票揉成了团,“楼观争高不计层,嗈嗈过雁自相应。”
 
    瞧见被扔进垃圾桶与果皮为伍的巨额数字团,宴旸咂咂舌:“扔了干嘛,字写的还挺好看的...”
 
    杨桃裹着香槟色披巾,狭长的走廊衬着背影格外消瘦:“我先睡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就去二楼餐厅吃自助餐。”
 
    宴旸的视线被卧室门阻隔,她转过身,对这架天上掉馅饼的单反蠢蠢欲动。
 
    被扔掉□□的商品...应该不可以退换吧。
 
    -
 
    吃完自助餐,她一个人在庭院里消食。
 
    半枯萎的紫藤萝挂着秋千,宴旸坐在上面,用单反拍夜色下的红皮鞋、大胆的人像喷泉、依偎在天台亲吻的金发男女。
 
    碎草滋滋啦啦地划着鞋底,突然间,宴旸很想与程未共享同一份宁静。
 
    从小看尽各式各样的眼色,宴旸把自卑当成习惯。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能给予她高傲与尊严的人,她便只享受作为甲方的快意,杜绝所有理所应当的低头。
 
    对于程未,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不公平。
 
    走到有无线网的地方,宴旸把未滤镜的照片一股脑地发给程未。
 
    喜欢就是喜欢,她才不要用自负和克制,消磨掉最好的他。
 
    她说:对不起,我把南方的星空打包起来,偷偷当做赔礼送给你。
 
    发完微信,宴旸紧盯着屏幕比查高考分数还要紧张。手机响了一下,她砰砰砰地划开短信,原来是滞留快递。
 
    等不到想要的回应,宴旸生气又丢脸,索性背着单反死气沉沉地回到房间。躺在加大号的‘棉花糖’上,她忍不住戳开微信,翻出程未高中好友的账号。
 
    ‘打扰了,请问程未是不是谈了新女朋友。如果是真的,麻烦你让他去死,我会亲手为他制作四十四朵菊花串成的花圈。’
 
    这哥们回的也很快:哇,嫂子你这也太狠了。我刚才还听他说,明天要去南方找你呢。
 
    天,程未要主动来找她?
 
    护眼蓝光把墙斜成了一圈白色,宴旸盘腿坐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字:请你告诉他,要不然现在给我打电话,要不然我让他明天白跑一趟。
 
    不到五分钟,手机闪过一阵来电提示。
 
    宴旸弯起嘴角,在铃声结束的最后几分钟,结束装腔作势的拿乔:“喂。”
 
    “你为什么接的这么慢。”他应该在上楼,略带喘息的声音让宴旸想起北方呼之即出的白雾。
 
    能听见他的声音,真好。
 
    她忍住将将要落的眼泪 :“既然你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那我就故意接的慢些。”
 
    “下次不允许你再故意了。”程未用钥匙打开锁,呼啸而来的晚风推动着门,惊得他连忙松开放在门框的手指。
 
    “怎么了?”听到铁皮与门沉重的咣声,宴旸不由得抬高音量。
 
    “没事,江城风大。”程未把电话用侧脸和颈窝夹住,“我收到你的照片了,景色很美,要不明晚我也住这吧。”
 
    宴旸轻呦一声:“三千一晚的酒店,景色能不好么。”
 
    “住不起,附近还有招待所么?”得到肯定的答复,程未把衣服和洗漱品胡乱扔进书包,“到时候,还请殿下带小民参观参观您摆驾的豪宅。”
 
    “爱卿不要客气,等明天,本宫一定让你长长见识。”宴旸不要脸应和。
 
    “那我就期待了。”他顿了顿,接着说,“期待有南方你的星空。”
 
    _
 
    消沉一晚上,第二天杨桃继续消沉。
 
    直到傍晚,宴旸一改常态说不什么都不愿意参加同学聚会,她淡然的脸颊才有了细碎的裂痕。
 
    别人皆是拖家带口,唯有她贴上离婚的标签一人独行。谁也不想势单力薄、一身狼狈的面见旧情人。
 
    面对刚刚成年的女儿,杨桃说不出这么羞于开口的理由,更何况她尊重孩子个人意志从不喜欢强求和威胁。于是她只能对着镜子,用腮红把脸色刷的鲜活几分。
 
    听着门锁自动关合的声音,宴旸掀开奶白色的窗帘,目送母亲绕过挂着彩灯的音乐喷泉,走出酒店大门。
 
    她兴奋的给程未发了ok,一场预谋正在顺利进行。
 
    十分钟后宴旸收到前台的电话,她攥紧听筒极其淡定的说:“对,这位先生是我要找的客人,麻烦您让他直接上来。”
 
    心脏跳的太快,宴旸魂不守舍的在镜子前补妆。无意扫到母亲落在桌上的口红,她太阳穴一跳,掩耳盗铃的发微信问:妈,你到哪啦?
 
    杨桃回复:地铁上。
 
    呼,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轻拿轻放、尘埃落定。
 
    这时,门被人用指骨轻轻敲了几下,宴旸警觉地问了句‘谁’,他的声音从门外穿来低低沉沉的回答,“是我”。
 
    神经再次高度紧张,宴旸把门虚开个缝,确定四周无人她才把程未迅速拽了进来。
 
    程未摘下宴旸特地嘱咐的棒球帽、一次性口罩,嘴角抽搐的说:“要不你再给我配个墨镜,保证一出门就是最标准的罪犯脸。”
 
    “你懂什么,现在监控这么多要防患于未然。”宴旸看向他手中的纸袋,“这是什么,好香。”
 
    “从巷子里买的鸭脖。”程未把一次性塑料袋打开,蘸着孜然的豆腐皮和鸭脖冒着勾人的味道,“我特地买的微辣,你应该可以吃。”
 
    望着浸在调料油里的鱼豆腐,宴旸吞了吞口水,悲愤地指着左腮:“我上高数课咬的那块肉竟然发展成了口腔溃疡,到现在还没有好。”
 
    “抹药了吗?”程未轻皱着眉,眼睛里满是关心。
 
    她拍了拍脑门:“多谢提醒,我天还真忘记了。”
 
    一点也不意外,程未无奈地摊开手:“药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