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他晚来疯急——顾了之
时间:2018-04-07 14:19:15

  “那你为什么跟画上那个大王这么像?”
  “天底下长得像的,多了去了。”
  魏迟撅起嘴:“可是我跟阿爹不像。”
  魏尝很是惋惜地叹口气:“你阿爹这种惊为天人的长相,你能继承那么一丁点都非常难了,别灰心,慢慢长就是。”
  魏迟哼他一声:“不跟你好了,我要找钟叔去。”
  “钟叔云游四海呢,你找不到的。”魏尝捏捏他脸蛋,将他一把抱起,“还是老老实实看阿爹如何拿下你阿娘吧。”
  “阿娘以后会疼我吗?”
  “疼,把你泡蜜罐里疼。”
  魏尝哄妥帖了儿子,回头继续思考自己的前程,待翌日午时,薛璎下朝回来,便将下好的决定付诸行动,拿上澄卢剑去府门迎她,不料她一下安车便面冷如铁,瞧也没瞧他一眼,直接入里去了。
  他一头雾水,想拉个人问问,可她身后一串下人,从傅羽到林有刀,再到捧了满怀奏疏与画像的孙杏儿,却没一个搭理他,皆因薛璎不好看的脸色而一片凝重。
  魏尝对画像这玩意儿着实起了阴影,但想来此番应该与他无关,他此刻往上撞,只有吃闭门羹的份,便只好先打道回院。
  薛璎却是因心里有事,方才根本没注意到他,回房后也只留了傅羽,叫孙杏儿等人将奏疏与画像搁下就出去。
  待四面下人退出,傅羽问:“殿下,这些画是?”
  她弯唇一笑:“长安各府适婚的青年才俊。”
  傅羽心头一凛:“那这些奏疏……”
  “催着圣上把我嫁出去呢。”
  “殿下怎么办?”
  “我不嫁,还有谁敢把刀搁我脖子上不成?”她淡淡一笑,“这些画像和奏疏是好东西,能瞧出不少名堂来,我先看看,你在一旁作记。”
  傅羽点点头,一直随她忙到未时过半,也没吃上一口饭食。待理完,便见薛璎轻轻活动了下脖颈,说:“行了,传膳歇歇吧。”
  看她疲累,傅羽提议道:“屋里闷,去外头吃吧,晒晒太阳。”
  薛璎点头说“也好”,不料此举倒给了魏尝可乘之机。她刚在池边一处花亭一坐下,就见他像逮着了什么机会似的,提着澄卢剑兴冲冲来了。
  薛璎真觉自己该禁了他的足才对,抬起眼问他做什么。
  魏尝将剑呈上,说:“我想了很久,这剑还该物归原主,请长公主代我还给卫王。”
  薛璎示意一旁傅羽接剑,而后搁下了筷子。
  倘使他果真为流落在外的卫家子嗣,还了这剑,将来有需时,便更难证明身份。他忽作此举,大约是想向她说明,自己当真绝无野心。
  她想了想问:“真不要了?”
  魏尝摇摇头:“我拿着也没用,这剑留在公主府,反倒给你惹麻烦。”
  她点点头,叫傅羽把剑拿回屋,然后说:“剑我收下,人可以回了。”
  “长公主,今日宫中是不是生了什么事?”魏尝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那些画像和奏疏……”
  “不是想入羽林卫当差吗?”她打断他,“我手底下的人,都知道不该问的不问。”
  魏尝眼神一亮:“意思是,我可以在你身边当差了?”
  “我这人不喜欢食言。”她说过,倘使他能令所有人信服,就允许他入羽林卫。虽然他的法子不太入流,但她看得出来,那些人究竟是出于命令而听从他,还是真为他一身武艺本事心服口服。
  魏尝原本因她那日突然哭了,根本不敢再提这事,闻言顿觉意外之喜,兴奋道:“那我什么时候走马上任?”
  还走马上任呢,多大的官,以为当个护卫就能翻出浪来?薛璎兴致不高地说:“改日自己去傅中郎将跟前报个名头就是。”
  魏尝“哦”一声:“到时要送个走马上任礼吗?”
  她觑他一眼:“他不兴这套。”
  “那我送你样礼物,就当感谢了。”
  薛璎瞥瞥他:“你身无分文,是想拿我的银钱,给我送礼?”
  魏尝摇摇头,指了下春光明媚的天:“我要送的银钱买不到,得从天上摘,你等着。”
  他说完就跑,薛璎奇怪看了看天,片刻后,却听他的声音从头顶方向传来:“长公主!”
  她顺声来处一看,就见魏尝站在一旁高阁的围栏边朝她挥手,示意她看。她搁下筷子仰头,随即又见他弯下身,使劲抱起一只大木桶来。
  “……”怎么又是木桶?
  魏尝也没多解释,直接将木桶高举起来,而后微一翻侧,把盛在里头的水大力倒向底下池子。
  清澈的水“哗”一下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经天上日光反照,竟从上头映出一道七色霓虹来。
  赤橙红绿,如梦似幻。
  远处当值的仆役闻声望来,发出惊呼。
  薛璎怔在原地,觉得这一幕惊心熟悉,却又一时记不得在哪见过,正愣神,就见魏尝已将一桶水倒完,高声问她:“好看吗?”
  她眨眨眼,用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声音“嗯”了一句。
  魏尝却像听见了似的,弯身又抱起一桶水。
  她突然扬声道:“你不累吗?”
  他冲她笑:“你想看,我还能再倒十桶。你放心,我力气多得使不完,你以后用过就知道了。”
  用什么?
  魏尝说着便又往下倒水,薛璎起身往前几步,提声道:“我看够了,你快下来。”
  他便满头大汗地跑了下来,到她跟前,喘了半天粗气才歇。
  薛璎瞧他这模样,心里不知何故一软,低头从袖中取了块帕子递给他。
  魏尝笑着接过,边擦汗边说:“要真换了瀑布会更好看。你成天闷着,也该出去踏踏春。”
  她轻轻嗤他一声:“出去踏春,给人当靶子?”
  “我现在是羽林卫了,你嫌出门不安生,带上我就是,我一定不叫人伤到你,什么刺客杀手,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来一百个呢?”
  “来一百个……”魏尝想了想,挠挠头,“你先走,我殿后,杀完了再跟上。”
  薛璎给他逗得想笑,忍住嘴角上扬的态势扭过头去,状似冷淡地回到花亭里头。
  魏尝却眼尖看到了,不依不挠追上去:“你刚才笑了是不是?”
  她已恢复了一张冷脸,摇头说“不是”。
  “不是你弯什么嘴角?”
  薛璎飞他个眼刀:“我不笑的时候,就会弯嘴角。”
  “……”
  魏尝心道行吧依她依她,而后在她几案对头不请自坐下来,说:“那你现在心情是不是好了点?”
  “我本来也没有心情不好。”
  “那些奏疏和画像,肯定叫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处理这些人而已。”
  魏尝试探道:“什么人要处理?我给你出主意。”
  “想娶我的人。”
  “什么?”
  他吼出一嗓子,震得薛璎耳膜险些给破,揉了揉耳朵皱眉道:“你大呼小叫什么?”
  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捏起一双筷子,一用力就它折成了两半,红着个眼,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处理,要处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第28章 
  薛璎瞅着被一掰为二的两根竹筷, 轻轻“嘶”了一声。这力气,倘使放在正道上,确实挺好使。比如他说的“杀人”。
  她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
  魏尝一掌拍下断筷, 盯着她目光灼灼道:“什么时候动手?列个名册给我, 附上画像。”
  他倒是很直接。
  薛璎眨了两下眼,稍稍倾身向前, 压低声道:“杀人很简单。但既要杀人,又不能杀死人, 做得到吗?”
  魏尝被她突然凑近的动作惹得忍不住屏息凝神, 心底那股戾气倒随之平和下来, 默了默说:“做得到,你要弄断谁一根手指,我绝不叫他折两根。”
  他这指哪打哪的样子, 看上去倒挺靠谱。只是这事其实并不容易,薛璎本该交给傅洗尘办才放心。但他偏又养伤在府。
  她打量魏尝几眼,仍在犹豫放他出去稳不稳妥,便见他像看穿她心思似的, 一脸正色道:“你放心,我能自保,也能办好差事, 如果办砸了就伏剑自刎。”
  薛璎一噎。这人怎么做什么都这么激进?
  她看他一眼,扭头吩咐仆役拿来一摞画像,从中翻找一番,挑了一张铺开, 而后道:“这是骠骑将军家的嫡长子赵栩,年十七,武艺出众,尤擅骑射,平日好与长安贵胄子弟去郊外打马出游。”
  魏尝评价一句:“黄毛小子,不足为虑。”说罢收拢画像。
  薛璎弯了下唇,又翻找出一张,道:“这是御史中丞家的嫡次子刘衡,年十九,好学问,喜诗文,平日出门多来往于诗会。”
  魏尝再收,说:“弱质书生,小菜一碟。”
  “这是开国功臣平阳侯的嫡长子谢祁,年十八,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现下人在平阳,但过几日是其舅母生辰,他今明两天便将动身入都,代平阳侯夫人前来贺寿。”
  “快马加鞭,吹灰不费。”
  薛璎瞅瞅她:“就这三个吧,有想法了?”
  魏尝“嗯”了声:“不过得请陛下配合,先放几句话出去。”
  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闻言说“好”,又问:“要几个人手?”
  “不需要。”
  薛璎点点头。成吧。
  *
  接下来大半月间,长安城接连生出几桩“大事”。
  先是骠骑将军家的嫡长子赵栩一日出游踏春,不慎惊马,险坠悬崖,千钧一发之际弃驹方才得以保命。没过几天,御史中丞家的嫡次子刘衡又在参加完诗会,出楼阁时差点被一从天而降的花盆子砸个脑袋开花,回来后便患上惊症,卧床好几天才下地。
  而在他病中,入都贺寿的平阳侯世子谢祁又于半途遭遇一行山匪,差点给一刀抹了脖子,最终以财易命,将价值不菲的寿礼尽数缴给了匪徒。
  这第一桩事起时,众人只觉赵栩运气不好。再有第二桩,有心人便怀疑赵家与刘家之间是否有联系了。待第三桩事起,终于有人一针见血指出:这三位公子,可不就是前些日子,圣上指名夸赞说不错,话里话外有意给长公主赐婚的那几个?
  城内一时流言四起,有说三家公子互争互斗的,也有说别家才俊嫉恨他们的。听闻长公主也很是郁闷,形容都憔悴不少,一日朝毕,站在那汉白玉天阶上头,与圣上感慨自己是不是克夫的命。
  赵、刘、谢三家当然不信这种说法,齐齐将三桩案件上报给了朝廷,交廷尉府查审。
  魏尝手脚干净,自然不怕被查,何况位列九卿之一的廷尉是薛璎的亲外祖父。这官职于位份上虽不比三公,却是大陈主管司法的最高官吏,于实职上相当紧要。当初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特使遇刺案与巫蛊案中背靠大山,顺风顺水。
  随着廷尉府开始深入查案,经由秦太后及秦太尉俩兄妹授意,催圣上将薛璎嫁出去的朝臣也就不得不暂且闭上了嘴。抓到真凶之前,怕是谁都不敢把自家儿子往火坑推了。
  薛璎本也不想招这些个心怀鬼胎的驸马,如此换个清净,又给朝臣敲记警钟,也觉值当,而且还得了个意外收获:魏尝办完第三桩事,回到都城后跟她说,平阳侯世子携带的寿礼是件玉雕,而用以雕刻的玉石极可能来源于金矿附近。
  她并未听过分布金矿的地方会产出特殊玉石的说法,见他笃定,便向大司农调取了记录各地物产的册簿,结果还真找出两三处,该种玉石与金矿并存的地界。
  但平阳侯国并未有发现金矿的记载,要么就是平阳侯自己也不晓得,要么就是他知情不报,又因不晓得玉石与金矿的联系,露了马脚。
  薛璎记下此事,说回头考虑考虑如何办比较好,见魏尝风尘仆仆,便叫他先回去沐浴歇息。
  但魏尝离都多日,风餐露宿的,就靠多瞅她几眼缓劲,不肯走便没话找话,问:“长公主,我这差事办得是不是还算漂亮?”
  薛璎瞥他一眼:“过得去。”
  “那我能向你讨个赏吗?”
  倘若魏尝关于金矿的发现属实,确实是个功绩,薛璎想了想点点头,又补充:“你讨归讨,给不给是我的事。”
  魏尝滚了滚喉结,说:“我是想,再过一月春天都过了,长公主真不去踏个青?”
  “你想去,我可以放你。”
  “不是,我是想跟……”
  “想跟魏迟一起也行,”她轻咳一声,飞快打断他,“但不能招摇。”
  薛璎说完就转身回房,魏尝头一垂,原地叹了口气,一回头见傅羽急急入了府门,似有要事禀报,与他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向主院去了。
  他跟她“嗯”一声,转头回了偏院。
  这边傅羽到了薛璎书房,递上一张木简,说:“在附近发现一名探子。”
  薛璎看了看木简上的简笔图,略感意外。城中有探子不奇怪,但敢把手伸到她这儿来的,却也是极少数。
  傅羽见状道:“此人办事机警,一被发现就溜了个悄无声息,咱们的人没跟上。您说,会不会是跟着魏公子来的?”
  她摇摇头:“他不会犯这种低等错误。”
  “那就是有谁在附近守株待兔。赵家,刘家,谢家?”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