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他晚来疯急——顾了之
时间:2018-04-07 14:19:15

  傅洗尘被他说得沉默下来,半晌问:“你方才藏身何处?”
  魏尝轻轻拍拍他的肩,大方示意他别灰心:“不告诉你。走了,下个地方在哪?”
  他跟上去:“郊外半里坡。你要是没得长公主命令,还是别跟去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我违背了她?”
  “长公主说她今夜会亲自去。”
  魏尝一噎,叹口气:“那只好明着来了。”
  傅洗尘张口还要再劝,却被他竖掌止住:“大晚上的,她出门不安全,我是一定要去的,她若怪罪下来,我担着。”
  傅洗尘只好不再说了。小半个时辰后,俩人出了城,到了郊野半里坡,果真看见薛璎已经在那处,带人勘察地势,布置陷阱。
  夜已深,一旁羽林卫正给她举着火把照明。她借火光看清傅洗尘策马而至,正欲问他赵府情形如何,一眼瞥见与他并驾而来的魏尝,登时皱起了眉头,冲他道:“我叫你好好歇着了吧?”
  魏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现在关心我,都这么光明正大了?放心,我没事。”
  薛璎一噎:“随便你,有事也不关我事。”而后回头继续吩咐手下人,“那边两根树桩,拉根线。”
  魏尝笑着翻身下马,帮她打下手。待一炷香后,布置得差不多了,又替她检查确认,说:“可以了,时辰也差不多了,隐蔽吧。”
  薛璎扬扬手,示意羽林卫分散隐蔽,而后自己也和魏尝、傅洗尘一起矮下身,没入了道旁树丛,不料几人刚蹲下没几个数,寂静的林深处便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
  魏尝和傅洗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否定的眼色。
  他们要等的人,不会来得这么快。
  薛璎也发觉了不对劲,待听见来人下马后,焦急喊了句“殿下”,便直起身探了出去:“有刀?”
  魏尝和傅洗尘也齐齐站起,异口同声道:“出什么事了?”
  林有刀满头大汗,大步上前来:“魏小公子被人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慌不慌,小拳拳安抚你们胸口。
 
 
第44章 
  薛璎和魏尝几乎同一时刻想通了漏洞所在。——今夜出城之前, 他们都误以为彼此在府。甚至魏尝为避免自己行踪暴露,叫薛璎生气,离开时刻意绕行后门, 就连府内下人也未曾知会, 且临走还将宅邸内的灯火点得敞亮,制造了他乖乖在府的假象。
  而偏偏昨日, 俩人才刚刚达成共识,允许魏迟于魏尝在府期间串门。
  所以魏迟并非是在守备森严的公主府被掳, 而是相对宽松的魏府。
  兴许是他见薛璎不在, 闷得无趣, 去对门找爹,被不知内情的魏府下人往里头引,且很可能引去了魏尝到过的后门附近, 才叫伺机在外的歹人钻了空子。
  魏尝一脚跨上坡道,起身便要走,步子迈出,却又回头看了一眼薛璎, 像在征询她的意见。
  薛璎迅速决断,与傅洗尘道:“你带人继续埋伏,务必保证计划顺利。”
  傅洗尘面色发沉, 点点头:“您与魏左监放心去。”
  她随即转头看向魏尝:“别担心,我跟你一起。”
  魏尝喉咙底一噎。他以为,这种时候该是他安慰她才对。
  “我去就可以了。”他说。
  薛璎摇摇头:“对方是冲我来的,我不现身, 魏迟才危险。”
  魏尝沉默下来,咬咬牙翻身上马。薛璎也没再说多余的话,与他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不必薛璎吩咐,城中傅羽早已领了公主府余下的羽林卫出动找人,林有刀在一旁接收信报,一边反馈给俩人,直到半个时辰后,得到了魏迟的确切下落:“对方车马往东郊去了,车辙印迹到毓山山脚处拐了个弯,明显由深转浅。”
  车辙印迹由深转浅,说明车变轻了,由此直接的指向是:对方在山脚处卸下魏迟,将他送上了山。但这线索露得太明显,反倒说不定是对方故施疑阵,卸下了车内原本盛装的重物,令他们误道魏迟被送上了山。
  林有刀道:“阿羽已带人兵分两路,重点一批往北继续追踪车辙印迹,另有一支小队上山搜寻。”
  薛璎扬鞭不停,头顶被簪子束起的发髻因马上颠簸微微颤动,她想了想,问一旁魏尝:“你以为呢?”
  魏尝面上像布了霜似的,平日那点嬉笑劲散了以后,这张脸搁夜色里瞧竟有几分瘆人,默了半晌沉声道:“上山。”
  薛璎没反对,傅羽的判断是转了一个弯的结果,但狡诈之人却喜欢反其道而行,转一个弯后,重新绕回原处。
  她点点头,吩咐林有刀传信傅羽,将往北追踪的人手撤回一半,上山支援,而后道:“毓山半山腰建有一所道观,本因地势空悬,两面临崖,便于观星,颇受观道人喜爱。四年前南边闹瘟疫,波及长安,道观接纳流民,结果不少人却在里头染上疫病,那处被视作不详,渐渐废弃了,如今已可随意出入,是易守不易攻,请君入瓮的好地方。”
  魏尝“嗯”了声,说:“你一会儿跟紧我。”
  她摇摇头:“分头行动。”
  魏尝突然叫她:“薛璎。”
  薛璎听见这称呼稍稍一滞,偏头看他。
  “虽然我知道现在讲这些很不该,”他默了默,还是坚持说出了心里话,“但阿郎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舍不下他,才把他带来长安的。对我来说,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重要,如果没了你,只剩我和阿郎,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垂了眼,没继续往下说。因为薛璎也不懂,他是怎样在没有她的地狱里活了整整五年。
  薛璎目光微微一闪,嘴角浮起笑意:“我要是那么容易死,就不会活到遇见你了。”而后顿了顿,坚持道,“分头行动。”
  *
  薛璎领了一队羽林卫上到半山腰时,见道观隐没在夜色里,星火全无。三层高的红塔伫立崖边,笼在云雾间,越往里却越能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氛。
  塔里有埋伏。
  她步子迈得极缓,一身夜行衣,几乎与深重的夜色融为一体,边向前,边与身侧举着火把的林有刀低声道:“一层门内有一拨,大约二十人。二三两层护栏边埋伏了弓箭手。”她说着,稍稍抬起一丝眼皮,“二层八人,三层地势较窄,且高处风大,不利准头,应该只藏了四人。”
  她说完便远远停了下来,叫林有刀手中火把稍侧一侧,将她整个人打亮至足够被对方看清的地步。
  一层的门果真“吱嘎”一声移开。一名褐色短打的蒙面男子扛着个孩子出来,看身形是魏迟无疑,不过瞧模样似是昏过去了,嘴里还被堵了个布团子。
  事出紧急,对方确实不可能找来个身形相似的替身,薛璎判断人无误后,皱了皱眉头,随即听那人开口笑道:“不知殿下光临,有失远迎,望您莫怪。”
  她笑笑:“是我深夜冒昧到访,岂有责怪之理。”
  “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男子也笑了笑,但到底掩饰不了性急,招来门内其余手下到身后列队,而后道,“殿下若想带走这个孩子,便叫您身边人退后三丈,自行上前作交换。您放心,我等无意害您性命,只想借您一些时辰用用。”
  薛璎不动声色往他身后红塔掠了一眼,挥挥手,叫林有刀等人依言退后。
  “殿下是爽快人,您袖子里的暗器,不如也请暂且放一放,免得伤了和气。”
  她淡淡笑了笑,低头取出袖箭,搁到地上,一脚踢远:“还有什么,一次说完吧。”
  “没有了,黑灯瞎火,还请殿下摊开手来,当心脚下。”
  薛璎依言摊开手心,缓缓上前,一步步将自己送入了轻箭射程可及的范围,而后再进入重箭也可及的地方,直到男子身前。
  男子掐了一把魏迟,将他弄醒,说:“小公子,长公主来接你了。”
 
 
第45章 
  魏迟给掐得嘤出一声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到地上,睁眼一泡泪花,待认出近在咫尺的薛璎, 迷迷糊糊“呜呜”一句, 隐隐听着,竟像是“阿娘”。
  薛璎一愣, 低头看他一眼,却因时机不对, 迅速将注意力重新转回跟前的褐衣男子。
  对面蒙面人似乎也有些疑惑, 但右手依旧稳稳锢着魏迟的肩, 左手则向她摊开,示意她上前来。
  薛璎看了眼他粗砺的手掌。
  似是瞧出她眼中嫌恶与不信任,他承诺道:“您抓着我手, 我就松开他了。”
  魏迟闻言明白过来究竟,开始呜着声摇头。
  薛璎低头道:“揉揉腿,看能不能走,有刀叔叔在后边等你, 你先和他回去,我天亮就回来了。”
  她说完,再次掠了一眼远处的红塔, 将手缓缓递给了对面人。
  男子眼底含笑,触到她指尖的一瞬,猛力一把推出魏迟,随即迅速收拢右手, 掌心一翻多出一柄匕首,横臂扼向她脖颈。却不料眨眼间惊变突生,下一刹,他眼前一花掠过一束乌发,紧接着颈前一凉。
  几乎连痛都未察觉到,他的手就无力垂了下去。一样不属于他皮肉的硬物,生生刺入了他的喉咙。瞠目间,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薛璎究竟是怎样做到一瞬工夫反手拔下发簪的。
  薛璎脱困间隙,远处蓄势待发已久的羽林卫飞快涌了上来。男子身后二十余人大惊失色,拔刀杀向她,有人向红塔打个手势,急喊:“弓箭手!”
  身后毫无动静。
  薛璎侧身避开刀锋,将跌撞在地的魏迟一把搀起,一面带他朝后退避,一面淡淡道:“不用喊了。”
  不用喊了。两层高塔十二名弓箭手,已被从后方攀爬而上的魏尝悄无声息全数解决。
  有人不甘心回头张望,却只看见一支锐利的箭冲自己眉心直直射来,接着,一股热意由鼻梁骨蔓延至下唇。
  然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到血浆的味道。
  魏尝高立塔上,神情冷峻,扬手张弓,一箭一人。
  羽林卫很快将薛璎和魏迟拢在中间,围成铜墙铁壁一个圈。
  薛璎蹲下身,取下魏迟嘴里的布团子,问他:“伤着哪了吗?”
  他哇哇大哭,小手抱上她脖子,抽噎着道:“他们掐我屁屁!”又说,“里面还有死人骨头……”
  薛璎一手轻拍他的背,一手顺他脑袋:“不怕,没事了。”
  事先抢占高地,局面几乎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刀剑声很快微弱下来,继而彻底平息。羽林卫开始清点、查验尸首,魏尝也搁下弓箭,从塔上下来,朝薛璎走去。
  薛璎安抚了几句魏迟,把他交给林有刀,自己则到了起初那褐衣男子尸首边,扯下他的面罩,看了几个数,撑膝起身,扭头去寻之前被踢远的袖箭,正欲低头去捡,却忽觉背脊一凉。
  “趴下!”魏尝的声音于同一时刻在右手边响起。
  电光石火间,她一把攥起袖箭,猛然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便被堪堪赶到的魏尝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她的手穿他胁下而过,摁下袖箭轮轴,朝预感里冷箭射来的方向盲射一箭。
  “叮”一声响,两箭于半空相擦,齐齐半途夭折。
  红塔后方,一个黑影迅速闪过,随即消失不见。几名羽林卫飞快追击而上。
  但薛璎现在顾不上这条漏网之鱼。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即便被魏尝死死压在身下,胸腔内传来的砰砰响动也似随时要跃出嗓子眼。
  她不知道,假使方才她反应慢一步,或者下意识选择的方向有一分偏差,这支箭将会射入他身体何处。
  他甚至一手扶着她后脑勺,一手撑地微微弓起了背,似乎是为防止利箭穿透自己的血肉后再伤及她。
  下一刻,俩人异口同声:“你怎么样?”
  薛璎摇头说“没事”。
  魏尝“嗯”一声,从她身上爬起,随即眯起眼仔细察看四周角落。
  燃燃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容,照见他面上、眼底一片肃杀。薛璎出了片刻神,忽然走到他跟前,仰起头,拿拇指轻轻擦了下他的下巴。
  魏尝愣了愣,低头看她。
  “沾了点灰。”她淡淡解释。
  魏尝却不知在想什么,得她主动亲近,该乐呵的时候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
  *
  回到公主府已是下半宿,薛璎刚一进门,就见傅洗尘身边亲信候在里头,看她回来,忙要上前禀报半里坡的情形。
  她比了个嘘声手势,指了指一旁魏尝怀里睡着的魏迟,示意他入里再说。
  魏尝向她作个口形:抱他回去,等会找你。得她首肯后,便转头送了魏迟回房。不料这孩子沾枕却醒了,嚎哭着不给他走,说梦里有白白的骨头。
  他只好暂且陪他上榻,轻拍着他哄,半晌才妥帖下来,正要起身离开,却见薛璎悄声进来了。
  大约是看他迟迟不去找她谈事,所以亲自过来瞧瞧。
  幽微烛火里,俩人远远对视一眼。魏尝打个手势,示意她稍等,而后轻手轻脚掀开一角被褥,小心翼翼绕过魏迟跨出去。
  不料这孩子今夜着实吓坏了,他这边一动,他那小手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看起来将醒未醒,嘴里迷迷糊糊念着:“阿郎怕怕,阿爹不走……”
  魏尝只好刹停了动作,看了等在门边的薛璎一眼,眼色询问。
  薛璎点点头,示意他就这样别动了,随即转身离开,片刻后复又回来,取了笔墨与几片木简,大约意思是打算跟他写字交流。
  魏尝见她似乎还预备搬张小几来榻边,忙竖掌止住她,而后无声指指榻子。
  叫她上榻?薛璎眉梢微微一扬,飞快摇头拒绝。
  他再比划了一番搬小几的动作,指指魏迟,示意那样动静太大,可能吵醒他。
  薛璎沉默原地,一晌过后,叹了口气,半上半不上,在榻沿坐下,接着开始就着手边板砚内的墨,在木简上写字。
  短短几行字,先说明了半里坡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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