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他晚来疯急——顾了之
时间:2018-04-07 14:19:15

 
 
第57章 
  魏尝摸摸鼻子, 知道自己失言,起身也跟了上去,没走多远却听一墙之隔外传来个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蓦然停步, 将手移向腰间佩剑, 一边喝道:“谁?”
  那头衣物摩擦的动静停了,随即响起个低低的人声:“魏中郎将……?”
  他辨出这声色, 皱皱眉头:“陛下?”
  那头的人继续压着声说:“对,是朕……”
  天底下恐怕再找不见第二个将一句“朕”说得如此底气不足, 胆战心惊的皇帝了。
  魏尝拔步绕到墙外:“深更半夜的, 您怎么偷偷出宫来了?谁跟您一道来的?”
  冯晔说放心吧, 带够了人手,又猫着个腰往他身后瞅,边小心翼翼问:“阿姐不在院里?”
  “她在阿郎房里。”
  他松了口气, 直起腰背道:“不在就好,被她发现,朕就该给赶回去了。”
  “您不是来找她的?”
  “怎么不是?朕不来找阿姐,难道找你吗?”他说罢叹了口气, “朕太无趣了,往年除夕都有阿姐与朕一起守岁,如今深宫冷院就朕一人, 只有跑这儿来,不过眼下还不到子时,所以朕不能给阿姐发现,要不提早被赶走, 就不能一起迎新岁了。”
  他说完又拿手指虚虚点着魏尝,以示威胁:“你不许通风报信,告诉朕,哪儿好藏人?”
  敢情他是打算在公主府藏到子时过半,就算与薛璎一道守过了岁?
  魏尝哑口无言,心底隐隐掠过一丝猜疑。冯晔能悄无声息入到公主府里头并不奇怪,毕竟全府上下无人敢拦,但他的目的当真如此单纯吗?
  这半年以来,他一直在观察这位少年皇帝,并未发现明显不妥。可他私下也趁薛璎不在试探过冯晔,却见他始终闭口不提任何有关参星观与那位女观主的字眼。
  既然对薛璎不存坏心,又为何将那事藏得那么深?而既然将那事藏得那么深,又怎能说毫无心机?
  魏尝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道:“您别藏了,藏不住的,直接跟她俯首认罪说不准还好一些,她吃软不吃硬。”
  冯晔说“不行”,他便指天发誓道:“微臣有办法,保证您不会被赶走。”
  他将信将疑,魏尝却已像男主人一般,伸手引他入院:“您老大远来,不饿,不冷?用点涮锅吧,微臣方才与她正吃着。”
  冯晔的确是饥寒交迫了,又闻见院内飘来的腾腾肉香,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咂咂嘴说他能跟薛璎一起同席吃食真幸福。
  这感慨听来倒似真心。魏尝笑道:“微臣也是苦过的,如今苦尽甘来罢了。”
  他请冯晔入座,叫仆役拾掇来干净的碗筷,准备当面验毒,却见他摆摆手示意不必,说:“饿了,直接吃吧,验个什么。”
  魏尝叫人替他涮肉,边问:“您这么放心微臣?”
  冯晔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阿姐信得过的人,朕也信得过。”又补充了句,“不过别给朕吃羊肉,朕一碰羊肉就浑身起疹子。”
  一旁下人就给他送了一片晶亮的薄牛肉去。他咀嚼几下咽下,大赞“人间美味”。
  魏尝笑笑没说话,扭头叫人送坛酒来。
  冯晔抬手阻止:“朕不喝酒。”
  “您得喝,喝上几口才好装醉,她一会儿就舍不得赶您走了。就算赶,也得给您煮好醒酒茶,这不就拖延了时辰?”
  冯晔说他蔫坏蔫坏的,一边接受了他的“谏言”,等酒上了,就与他对酌起来,说自己演技不够,真醉一点比较好,于是多喝了几盏。
  这下不用装就有点犯晕了。
  魏尝夺过他手中杯盏,道:“成了,您都快喝趴了。”
  冯晔晕晕乎乎“嗯”了声。
  魏尝眼色微沉,判断他是当真酒意上头了,便问:“您今夜没去太后那处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
  “您当真那么讨厌她?”魏尝继续问。
  他已经不大清醒,肚里的话都吐出来,也不自称“朕”了,说:“我也不想讨厌她,她以前待我那么好,像母亲一样……可她要杀阿姐……”
  “那她待您弟弟好吗?微臣是说长乐宫里那位小皇子。”
  冯晔打个嗝道:“不知道,她不太将皇弟带出来。”
  “那么可爱的小皇子,为何不带出来?”
  他皱皱眉头,似乎一样不得其解。
  魏尝没再继续问下去。看冯晔这反应,虽与参星观有所牵扯,却显然不知道女观主掌握的,关于秦太后的那个秘密。
  那么,他究竟为何派人盯着那处?
  魏尝想了想问:“陛下知道哪处算卦准吗?微臣打算过一阵子,算算跟长公主的八字合不合。”
  冯晔歪着脑袋道:“我又不出宫,怎么会知道?”
  “城外那个参星观,听说名气很大,应该算得准吧?”
  他猛打一个激灵,摇摇头说:“不行,你不要去那里,更不要带阿姐去那里。”
  “为什么?”
  “因为……”他支支吾吾撑着额头,“因为那儿有不好的人。”
  “不好的人?有微臣在,谁敢伤害她?”
  “就是……”冯晔说到一半,被一阵脚步声打断,抬头一看,惊喜道,“阿姐来了!”
  薛璎见状一愣。她刚哄完魏迟,怎么回来就变了天?
  她走上前来,厉声道:“你怎么又偷跑出宫?”走近嗅见一股酒气,更生气,“还喝那么多酒?”
  冯晔醉得不轻,面颊酡红,笑嘻嘻道:“魏中郎将说,醉了你就舍不得赶我。”
  魏尝:“……”
  薛璎咬牙看向魏尝:“我这刚收拾完一个麻烦,你回头又给我送来一个,你是要翻天?”
  他摸摸鼻子说:“这不大冷天,我看陛下怪可怜的。”
  薛璎忍耐了下,冷冷吩咐下人:“给陛下煮醒酒汤去。”
  *
  冯晔果真拖延到子时过半,与薛璎一道迎了新岁才被赶回宫,离开公主府时心满意足,还给魏尝挤了个眼色以表感激。
  除夕过了,翌日便是元月。眨眼已是太初二年,四面八方的诸侯王陆陆续续启程赶往长安上贡,待初十左右,几个重要角色也都前前后后到了。
  之所以说重要角色,是因薛璎和魏尝先将重点怀疑对象,放在了封地距离长安最近的一批诸侯上。
  房事册上显示,当年秦太后与先帝的行房时间是在二月上旬。也就是说,秦淑珍应当在二月初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所以才急急找陈高祖“弥补过失”。
  当日,她很可能使计灌醉,或拿什么办法迷惑了老皇帝,之后伪装了一场房事,叫宦侍记录在册。
  据此推断,秦太后真正的孕时便是正月。而宗耀说,二十天以内的喜脉非常难确诊,所以照理说,她与人行房事,就该在正月中旬之前。
  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是封地距离长安不远,且上贡向来积极的诸侯。
  几个重点怀疑对象抵达以后,薛璎接连随冯晔设宴款待了众人,并替他们一一安排好住处,之后找了个机会,私下与弟弟商议,说过去一年朝野动荡,天灾人祸,流血不断,如今新岁元月,又恰逢几个叔伯都在,不如一道前往皇陵,为百姓及朝廷祈福。
  冯晔觉得这主意好,当即答应,又问薛璎:“这是桩大事,太后也得去吧?”
  薛璎说“当然”,不止太后得去,长乐宫里那个小皇子,也得去。
  魏尝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待离开未央宫,回到公主府,问她:“你打算对那孩子动手脚?”
  薛璎眼睛眨也不眨,笑道:“怎么,觉得我太狠了?”
  他摇摇头:“他们当初利用阿郎掣肘你的时候,也没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狠吗?不过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作者有话要说:  呱呱像男主人一样引陛下入院:“用点涮锅吧。”
  陛下:“对不起顾导,我觉得他更像男服务员……”
  今天在整理卿卿的出版稿,这章又晚又短的(顾导很有自知之明
  明天等我肥章!
 
 
第58章 
  祭天祈福定在元宵过后次日元月十六, 皇帝躬身前往皇陵,所有在都的冯氏子孙与太后皆要随行。这事没人有理由说个“不”字。谁不去,就等同于不愿大陈与百姓好。
  连魏尝也不得不佩服, 薛璎酝酿半年, 挑了个好口子下刀。
  皇陵位于长安城附近,城郊往西三十里地。除皇室宗亲以外, 三公九卿当中的武职官员亦陪同前往,只是无法深入内里, 届时将驻扎于皇陵山脚附近。
  如此一算, 要紧人物齐了大半, 真可算是个不发生点什么都叫人可惜的大场面了。
  所以即便此行是薛璎主动提议,她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这头意欲引太后与小皇子出宫,伺机下手,却保不准有人觉得,这也是拿她或冯晔性命的好时机。
  毕竟过去一年, 她与秦家的关系急剧紧张,从卫境边上真刀真枪的追杀,到天生异象, 篡改卦辞间的你来我往,再到冀州叛乱,战火弥漫,赵家倒台, 血洗军营……情势恶化至今,不论哪方都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尤其秦家那边。过去一年,本有希望扶为傀儡的冯晔渐渐脱离掌控,与太后连表面的和谐也放弃维系,坚定不移站在皇姐那边,而薛璎的能耐又远超众人想象,招数手段层出不穷——秦家其实已经被逼急了。
  于前任骠骑将军一事上,秦太尉原本打了个如意算盘,预备牺牲掉赵家这颗棋子,转而收拢其手下心腹及一众将士,挑起他们与薛璎的矛盾,为必要时的兵锋相对造势。
  却没想到,薛璎早料到他可能暗狱杀人,所以将天牢守得滴水不漏,非叫赵赫死在了刑台上。而她也够狠,知道与士兵们的矛盾注定无法化解,根本没想迂回收服军心,直接把不听话的都杀了个干净。
  过去几月军营的血洗,每一刀都切在秦太尉的势力上,原本由他只手遮天的武朝,也因赵家的覆灭与魏尝及傅洗尘的掺入变得不可掌控起来。
  他恐怕没法再耗下去了。现在已经不是他打算何时反的问题,而是再不反,就连反的机会都没了。
  而薛璎也一样失去了耐性。
  先帝驾崩近两年,她也忍了两年,起初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如今羽翼渐丰,足可匹敌。她想,就让长乐宫的那个孩子,为他们之间最后一场过招点个星火吧。
  元月十六一早天未亮,薛璎就动身往未央宫去,不巧临入宫门,碰见另一辆同等规制的安车缓缓驶来。
  虽非狭路相逢,礼数上到底该分个先后。于是两辆安车便在车内人的吩咐下齐齐停在了宫门前。
  天方才蒙蒙亮,两边人同时移开车窗,一望之下将对方看了个清楚。
  薛璎朝对头微微一笑,叫了一声:“楚皇叔。”
  对头男子三十许年纪,却生了副二十许的皮囊,面如傅粉,唇似抹朱,兴许因天光尚暗,这唇红肤白模样,配上他那身深紫锦袍,衬得整个人幽若鬼魅。
  这阴柔长相,与冯家多数男儿都不是一类人。薛璎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瞧见这个楚王,心里头还暗暗犯怵。
  如今想来,明明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怎么就不把人家当人看?
  楚王眯起眼,目光流转间向薛璎颔首一笑:“长公主也起那么早。”
  薛璎说可不是,陛下预备躬身前往皇陵祈福,她自然得里里外外好好打理妥帖,比别人起得更早一些,又问:“皇叔昨夜方才入都,怎么不多贪一晌?”
  楚王掩嘴,懒懒散散打个哈欠,神情疲倦道:“睡不着。南边已经暖和了,哪知长安冷成这般,我昨夜到后,冻得一夜没合眼。”
  这话说得,小孩子似的。薛璎露出几分不太真诚的惶恐,说是自己招待不周,马上叫人多准备些炭火给他送去。
  楚王摇摇头示意无妨,又打一个哈欠,指了下宫门问:“你先还是我先?”
  薛璎笑了,说他是既是长辈又是客,自然该先请。
  他就不客气地走了,还冲她摆摆手示意过会儿见。
  薛璎目送他入内后,阖上了车窗。
  魏尝作为羽林中郎将,早早便去整护卫军了,所以没与她在一道,此刻车内除了她,只有个傅羽。
  傅羽说:“昨夜魏中郎将拉您看灯,您下半宿才歇,这会儿不如再阖会儿眼,此去皇陵有得忙呢。”
  她说“没关系”:“要是真得去皇陵忙活,我自然早早睡了,哪还陪他看灯。”
  傅羽有点奇怪:“咱们不就是去皇陵祈福的吗?”
  薛璎笑了笑,垂眼看向跟前几案上铺陈的一张羊皮地图。
  图上所示是一段山道,周边都是大片的野地,枯草高近半人。她移着手指,在图上虚虚划了几道斜线,似在作什么测算,待安车重新辘辘向前,才轻声说:“咱们到不了皇陵。”
  *
  辰时整,一众车马列队离宫,羽林郎夹道护持,声势浩大。
  魏尝驰马于皇帝圣驾侧边,薛璎的车驾则在秦太后之后,与她隔了几丈距离。出发之前,她亲眼确认小皇子冯皓上了太后那辆安车,才阖上车门。
  队伍里笼统六位冯姓诸侯王,其中四位为侯,两位为王。薛璎一路暗暗琢磨着,边问傅羽:“你方才瞧见长乐宫那个孩子了吧,觉得她跟先帝像吗?”
  安车壁实,声音漏不到外头。傅羽不知内情,闻言仔细回想了下,说:“更像太后。”
  “那就是说,也有几分像先帝了。”
  傅羽说“对”,心道当然也有一丝像。要不岂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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