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捕头也注意到了浓郁的香味,问贺湘湘的贴身侍女,“你家小姐一向都是用这么浓的香料吗?”
“不是的,我们小姐不喜欢这种夸张的味道。从前几日开始,小姐的房中就有这个味道,奴婢当时看小姐心情不好,便没敢多问。”
“心情不好?因为什么?”
“因为……”丫鬟看了一眼贺鸣海和王氏,见二人正伤心没有理睬她才低声开口,“小姐爱慕顾相,然而顾相却和五小姐订婚了,我们小姐心情不好时候就会写日志,奴婢识字不多,有一次端茶的时候,只隐约看到了‘翎儿约我明日九曲桥上相见’这几个字。”
闻言,江采苓便知道昨日贺湘湘约她九曲桥见面根本就是蓄意的。
郝捕头的视线扫了一眼江采苓,江采苓对上他的视线,唇角有气无力地扯了扯,算是一个礼貌性的笑容,但是看起来却十分悲伤,显然是在为姐妹失踪而伤心。
郝捕头遇过很多案子,其中同族兄弟姊妹因为婚事而闹出人命的也不是没有,于是开口问道,“五小姐,是不是你约过六小姐在桥上见面呢?”
“说实话,其实翎儿根本就不知道六妹也是去千灯会的。那桥明明在远处,若是我真的想约妹妹又何苦约那么远的地方见面?”
“我们湘儿参加千灯会的请涵可是顾既明的父亲顾老大人送来的,人尽皆知,怎么就你不知道?”王氏立刻反驳道。
“大伯母,翎儿还真不知道,敢问顾老大人是何时送来的请涵?”
“就是在你收到请涵的晚些时候。”
细细考虑,江采苓思绪豁然明朗一些。顾既明之父顾国重她有些了解,官居从三品光禄寺卿。顾国重本来是一个有些穷酸的穷读书人,但是长得好,被一个京城富商的女儿看上了,才开始有了转机。
二人育有一子,就是顾既明,顾既明自小才华出众,三岁识字,五岁赋诗,八岁习武,十五岁便名冠洛阳,二十五岁官拜丞相,让贺家成为了显赫之族。
顾国重就是靠娶妻发家的,所以一心想让儿子娶金枝,但是谁知道顾既明的外祖父竟然私下给他订了贺家女儿,贺家虽说是书香世家,但是绝不是他理想中的儿媳背景家世。
顾国重那颗想攀龙附凤的心就淡了,可是他知道除了贺翎儿还有贺湘湘这个选择之后,立刻觉得贺湘湘是十二贵女之一,比起名不见经传的贺翎儿来说是好的。
所以,顾国重在晚点给了贺湘湘请涵也不足为奇。
但江采苓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按照王氏所说,贺湘湘和她同一天受到了请柬,那么那个灯笼又如何解释?贺湘湘拿去千灯会上的那个灯笼可不是能短时间准备好的,那么如果是提前准备的,贺湘湘又是如何得知她能参加今年的千灯会呢?
江采苓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她现在掌握的证据太少了。
“怎么,怎么不说话了!”大伯母认为江采苓心虚了,大声说道。
江采苓没有理会王氏,走到刚才那个丫鬟的身边,问道,“你说你们小姐写日志,你可知道放在哪里了?”
郝捕头见江采苓年纪轻轻竟然处事冷静,头脑清醒,对江采苓不禁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在这里……”小丫鬟连忙从书案暗格中拿出了厚厚的一落宣纸。
郝捕头拿过来铺在桌面上,上面第一张写着昨天的日期,上面规整地用梅花小字写着:
“明日就是千灯会举办之日,承蒙顾老大人的请涵才能得以机会前去。翎儿得知我也参加千灯会,认为我对顾相仍有念想,十分气愤,约我明天到桥上一见,不知我是不是应该去。”
上面的字迹和之前对比,完全一样,是贺湘湘的亲笔。
看到日志只有,王氏抓着江采苓的前襟哭喊道:“果然是你将我的女儿弄没的,你说你把湘湘弄到了哪里!”
接着,整个人就不淡定起来,冲上去就要掐住江采苓的喉咙。
江采苓躲身,她看到这个日志不觉得惊讶。现在所有不利于她的证据都浮出水面,她正好整合一下思路。
贺湘湘整件事的所有矛头都指向她,几乎可以确定她和这件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江采苓此前想过会不会是贺湘湘故意躲起来,但是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好人家的女儿彻夜不归,是最会遭人诟病的,议论的人才不会理会你是为何彻夜不归的,只会猜测出种种猥琐的想法。
人言可畏,女孩子的名节也就算是坏了。
她和贺湘湘远没有这么大的仇,让她不惜毁灭自己也要整垮她。
“郝捕头,你觉得我可有嫌疑?”
郝捕头看了看日志,皱眉道,“单凭一个日志是没有办法确定贺翎儿的罪责,官府正在全城寻找贵府六小姐,若是有进展,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王氏怒气冲冲地指着贺翎儿,“郝捕头,我们既有人证又有物证,这明显就是贺翎儿这个丫头做的,你们是不是包庇她!”
郝捕头无奈地摇摇头,“抱歉,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是也不会枉抓一个好人,官府正在全力寻找六小姐下落,同时也会搜索更多的证据。”
郝捕头离开之后,江采苓一家回去了,她自然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后面将会有对她更糟糕的证据出现。
不过让她觉得惊讶的是贺鸣山和孟云竟然没有问半句关于贺湘湘的事情,这样的信任然她心中一暖。她被父母卖进了洛阳的皇宫,从来没有体验过来自亲人的温情。
江采苓和孟云坐的是一个轿子,孟云半点没有提及刚才的事情,而是拉着她的手问道,“晚膳你想吃什么?”
江采苓没想到孟云竟然在这个时候和她聊今天晚饭吃什么,于是笑着开口,“那就让郭妈妈做红烧肉吧,她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翎儿喜欢吃。”
“也好,郭妈妈明日就要离开了,听说她女儿一家来了洛阳,郭妈妈要帮着带孩子。”
江采苓浅浅一笑,似小女孩和孟云撒娇道,“那翎儿要是你想吃红烧肉了,可不可以去郭妈妈家里?”
孟云被江采苓这副模样逗得发笑,手指尖轻轻碰了她额头一下,“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撒娇,今后可别说是我孟云女儿。”
一路上笑声不断,充满温馨。
秋风吹卷马车窗帘,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江采苓目光看着窗外,天高云淡,余晖千里,将一路火红金黄树木照得更加艳丽生姿,宛如穿戴凤冠霞帔的新娘。
江采苓将头轻轻靠在窗框,享受着此刻的美景。等这件事调查清楚捉到幕后主使之后,她就安心做一个米虫,谁的锅她也不背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发现尸体
到了第三天傍晚,护城河里就发现了一个女尸,面容被泡得全非,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样子,旁边一群人围着,为首的人不是郝捕头,而是另一个人,同样穿着捕头的制服,看起来尖嘴猴腮,让人看了就觉得是一个滑头。
贺氏家族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去了河边,伴随着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江采苓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子身着粉蓝色罗裙,整个人被水泡得皱皱的,发髻散开湿漉漉乱糟糟地糊在头顶上,眼睛连着眼皮被水里的鱼吃掉了,留下两个黑黑的窟窿,看起来甚是骇人。
今日本来就是阴天,大风刮过繁茂大树摇摆不定,“沙沙”作响,黑云在空压着整座城池,九曲河水波浪滔滔,此时看到如此景象,周围不禁萦绕着阴森之感。
从衣着上看,正是贺湘湘那日穿的衣服。
孟云看到之后,不禁低呼一声,躲进了贺鸣山的身后,顺手捂住了江采苓的眼睛。
旁边还有一些围观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觉得分外揪心,更何况是至亲之人。
贺鸣海一家看到这样的场面,王氏眼中涌上眼泪,拉着贺鸣海的衣袖口中念叨着,“不是,这不是我们湘湘……一定不是。”
贺鸣海的伤心不亚于王氏,除了痛失骨肉亲情之外,他更是明白湘湘若是真的死了,他多年来的计划也就泡汤了,他唯一出息的就是这个女儿,原本想借着湘湘的婚事飞黄腾达,如此全都幻灭了。
他的金山银山,他的千金府邸……
贺鸣海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查看尸体,看到了女子脖颈上的金螭璎珞圈之后,嘴唇开始颤抖。
九岁那年,一个算命的说贺湘湘是大富大贵之命,但是命中有一劫难。于是就卖给他这个璎珞圈,说可以逢凶化吉,后来贺湘湘一直戴在身上从来没有摘下了过。
王氏也看到了璎珞圈,翻了一个白眼,昏死过去。
江采苓看到他们二人都看着贺湘湘的项链,她就明白了二人定是根据这个项链确定这个就是贺湘湘的女儿的。她很想亲自去看看贺湘湘的尸体,这明摆着就是让她背黑锅。
为什么贺湘湘会被推进水?是不是在她离开之后被推进水里的?
就凭一个璎珞圈确定一个人的身份未免太草率了。
仵作正在验尸,过了一会儿之后,对那尖嘴猴腮的捕头说道,“死者生前和人发生过打斗,而且颈部有明显的伤痕,显然是被人掐住脖子。但是对方的力气似乎不大,并没有掐死死者,真正导致死者死亡的是呛水。”
江采苓眼睛半眯,准备去看看贺湘湘脖子上的掐痕,刚向前走了半步,就被贺宗耀一把拉住,嘴里更是大声嚷嚷着,“就是她!凶手就是她!”
江采苓最讨厌陌生人触碰她,不悦甩开他的手,但是为了防止别人怀疑,将厌恶的神色隐藏起来,无辜地开口,“三哥,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可乱说。六妹之事我也觉得很悲伤,可是你这样无凭无据污蔑我是凶手是何意?”
“哼,你瞒得了被人但是瞒不了我!”贺宗耀常年混迹赌场,赢了小钱之后就去花楼抱美人,长此以往,脸色格外苍白,眼底也泛着铁青色,整个身子更是被挖空了一样,皮包骨头,脸上无肉,两颊深陷,看起来十分吓人。
贺宗耀继续说道,“妹妹失踪,身为大哥自然是悲不自胜,宛如经历摧心剖肝之痛楚,寻找妹妹更是义不容辞,后来经过我询问发现那日有人发现你和妹妹在桥上争吵起来!他说,那日你与六妹争吵的时候,她抓了你右手臂!”
捕头懒洋洋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她手臂上的伤痕!”说着,贺宗耀就掀开了江采苓的袖子,半截白皙藕臂上赫然有着三道抓痕。
众人哗然,这分明就是最近的抓痕,难道真的是和五小姐杀害了贺六小姐?
江采苓镇静地放下了衣袖,她不知道布局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一环套一环,每一个证据都指向她。
捕头点点头,走到了江采苓身边,“犯人江采苓,出于嫉妒,陷害同族胞妹,约死者到九曲桥上,发生争执,先是掐住死者的喉咙,之后推死者入河。先是有物证,现在又人证,凶手既然已经抓到,此案就结了。犯命案之人,血债血偿,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说着两边的衙役就要逮捕江采苓,江采苓唇边绽开一丝冷笑,“这位捕头,民女想要一问,是不是因为这道伤疤才让您认为我就是本次案件的凶手呢?”
“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还想抵赖!”
江采苓淡淡扫了一下众人,走近贺湘湘的尸体旁边,蹲下仔细看了看,鼻翼间没有闻到尸体腐臭的味道,反而闻到了一阵甜腻香味,和上次在贺湘湘房间闻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香味,到底从何而来?
而且,这种甜腻的味道她竟然闻不出其中的成分。
就在江采苓冥想的时候,贺宗耀厉声说道,“差爷,这个恶女心思狠毒,虽然与我有血缘,但是我不能包庇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