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少年拿着小刀割向自己脖子的时候,婶子连忙上前阻止,抢过了小刀和少年哭作一团,“我的娃啊,你这做啥!你爹娘没了,你更要好好活着!”
“婶子——”婶子是他除了家人最亲近的人,少年依靠在婶子的肩膀上,将这半年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全都哭了出来,这半年来的压抑,忍耐和仇恨,都在此时释放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村中忽然喧嚣起来,远处的声音传进了耳中,“给我搜!”
少年脸色一变,抬头看着婶子。
婶子别过视线,没有敢看少年的眼睛。
这人是婶子找来的!
“你……为什么要骗我?”
“婶子对不起你,婶子看得出来那官老爷是真稀罕你,你跟着他混几年,等他腻味了给你一大笔钱,到时候你再出来娶妻生子,都不耽误的!”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她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官老爷,得到了不少赏钱,当初也是她家的男人为了多争几亩地,就告诉官老爷,这小村中有一个姿色上等的少年。
她怕若是这事情将他知道,那么她一家都会被仇恨蒙住眼睛的少年杀掉,所以将他困在官老爷府上准没错。
少年听到了婶子的话之后,眸子一亮,“婶子说得对,等他腻味了自然就会放了我。”
“这就对了。”婶子见少年将自己的话听进心中,才放松地松开了少年。
就在此时,少年抬手抢过手里的小刀,手起刀落,稳准狠地割下了婶子的舌头,带着鲜血的舌头掉在土中,鲜红的颜色蒙上了点点灰土,像是阿娘曾经做的打糕。
“啊——”
不管眼前的女人如何惊恐,也不顾她是生是死,少年握着小刀,就从村子通往明楼县的山路上逃走。
他杀了官老爷,他的人断是不会留他一命的,他只能逃跑。
一路跑到了明楼县,这比起小山村要繁华许多,少年没有一技之长,流落街头成了乞丐,殊不知乞丐也是有帮派的。
一年来,经过无数次被打,少年终于发现,唯一没有乞丐占的地方只有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无论春冬,无论早晚,始终飘着胭脂香味,回荡着莺歌燕舞。充斥着纸醉金迷。
乞丐们之所以不来这,是因为知道来往的有钱人都将钱花在了姑娘们身上,那些穷人连姑娘都玩不起,更别谈给钱了。
盛夏夜晚,月朗星稀,少年蹲坐在一个角落,啃着包子店老板扔的搜包子,除了扰人的蚊子嗡嗡作响,还是一个令人觉得舒适惬意的晚上。
眯眼睛享受微风的少年没有看到,一个喝醉酒的熟悉人影从花楼里走出来。
身穿着一件蓝白色冰裂纹锦衣,脚上蹬着二色金绣云筒靴,手里摇着扇子,大拇指带着一个玉扳指,尾指极短,好似断了一截。
官老爷在充满胭脂香味的巷子口看到了蹲在地上讨饭的少年,觉得眼熟,看清了那张秀气的脸后,勃然大怒,“你宁可在这里给我当乞丐,也要逃出来!当真是我给你好脸色了!”
少年猛地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眸子。那双眸子中盛着怒火,说着就要将他拖到一旁的小树林,一个灌木丛后面,将他扔在了草地上,“绫罗绸缎,锦被软床你不要,那就在这里吧!”
俯身撕开少年的衣服,在胸口和锁骨上落下了粗暴的亲吻,尤其是锁骨,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你……怎么还活着?”
“呵,你当真以为那个药房老板卖给你的是毒药!不过就是蒙汗药而已,怎么看到我还活着,很失望?”
“你放开我!渣滓!”
“你叫吧,比青楼花魁叫得还动听!说不定这叫声还会吸引其他男人,瞧你现在这幅样子,估计很多人都会扑上来吧!”
柳明楼那时不过是十三的年纪,一年来饱一顿饥一顿,力气怎么比得上养尊处优的官老爷,就在那个充满酒气的官老爷要扒了他裤子的时候,少年看到了脚底下有一块大石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起石头就向那人的脑袋上砸去。
手腕被握住,“你还想害我第二次吗!身上一股酸臭味道,真是难闻,不如让其他人来!”
朦胧间,少年看到十来个男人,老的少的,面带着淫笑靠近着自己……
少年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墨色的眼眸中映着少年无助的模样,身上满是淤青。
官老爷的唇一张一合,说道,“你,真脏,配不上这么好看的脸蛋。”
说着,抬手就拿起一个锋利的石头,砸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少年浑身赤裸地躺在草地上,就在以为他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一个身着金衣的中年男子拄着一个金拐杖,“我看你骨骼清奇,命中能挣大钱,不如跟着而我做生意吧,忘掉前尘。”
少年干涸的唇嘶哑开口,“如何忘掉前尘。”
“改名换姓,努力向钱。你就跟着我的姓,从今开始,就叫柳明楼……”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阿夜
第二日清晨,江采苓早早的起了床,还没来得及唤来白荷为自己梳洗打扮。
坐在铜镜前,杏眸下泛着乌青痕迹,面容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睡好。昨晚她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有那夜的酒香,有那一剑穿心的痛楚。
她着实猜不透顾既明,既然能毫无感情的给她那一剑,为何不做个绝情人,反而几乎舍命救下了贺翎儿?
冷艳如袁大小姐,娇俏如钱兰,美艳如前世的自己,他如何能看上贺翎儿这个豆芽儿似的皮囊?
想到这里,心口依旧泛着阵痛,江采苓深吸了一口气,前世自己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好他,他也岿然不动,现如今倒是要栽进坑里。唇角牵扯起一抹自嘲笑意,身为太后时候爱他是错,现下她知错了,脱胎换骨成了贺翎儿了。
为何,还是兜兜转转的绕不过他这个人?
“吱呀”的一响,白荷便端着水盆从门口走进来,见着江采苓对着镜子发愣,不由得轻声唤了句:“姑娘,今日竟起的这么早,莫不是昨夜睡得不好?”
闻言,江采苓转过身来对白荷露出一个让她宽心的浅笑,也不言语,任由她给自己梳洗。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好在自己背得锅多了,也就习惯了。不管千事万事,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这真凶一定要在三日种找到。
用过早膳后,孟云便被几个仆人拥了进来,她那向来端庄的模样今日看起来也有些苍白,见着江采苓立马过来抱住自己的女儿,声音哽咽:“翎儿,若是知晓和顾相订婚会让你遭遇这么多的不测,那当初我和你爹得是无论如何都会为你退婚的。”
这一番话,倒是让江采苓心中有所触动,当年的父母,为了一己之私,将她买入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若是她那对亲生的父母有孟云一半疼惜她,她这一生也能过得平安顺遂。
江采苓不由得扶上孟云那颤抖的后背,轻声宽慰道:“母亲,无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翎儿没做的事,断不会让那些无耻之徒强行扣上杀人的帽子。”
孟云听闻此话,便将江采苓抱的更加紧,“翎儿,到现在你怪母亲和爹爹吗?”
江采苓一笑,倒在了孟云怀中,亲昵开口:“翎儿是你们的女儿,何来怪不怪的说法,况且昨日顾相还为翎儿挡了一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顾相真心疼爱女儿呢。”
说了宽慰话之后,孟云心情好了些,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些贴己的话才分开。
寒风萧条,树叶零落一地化作明年春泥,这一树的灰色树干着实没了意思,远远看去乌泱一片,让人心里难免觉得凄凉。
江采苓想到了顾既明,不管他是作何想法。毕竟救了自己,还是去看看罢。
她换了件衣裳,便坐上轿子,前往顾府。偏巧路上遇到了官府封道,只能步行过去。一路走到相府,江采苓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就是她,明知道自己会输,就故意杀了南诏公主,还真是最毒就是妇人心啊!”
“此举可谓是相当愚蠢,而且我听说南诏王子知道自己妹妹被杀,十分的恼怒,若不是伤了顾相,只怕现在南诏已经出兵攻进洛阳城了!”
“顾相若不是为了保护她,根本就不会受伤!都是这个愚蠢的女人!”
白荷听到这些话本来愤愤不平,自己姑娘反倒是像没事人一样,脸上始终带着清贵的笑容。
流言蜚语江采苓并不在乎,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众人自然就知道了真相,所谓的风言风语自然而言就消散了。
走到了相府,只看到身着玄衣的侍卫横眉冷对,也不顾周遭的人如何议论,伸手便拦住江采苓,冷声道:“我们相府概不见客,贺姑娘请回吧!”
江采苓秀眉一皱,“我有要紧的事要见你们相国一面。”
“我们老爷吩咐了,姑娘现在还是嫌疑最重的杀人凶手,我们相府不想和你有牵扯,姑娘请回吧!”
江采苓知道这一定是顾国重亲自吩咐的,顾国重本就不喜她,更何况如今顾既明因她而伤。就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一个轿子缓缓驶来,停在相府的门口,一双绣花鞋踏出来,露出了兰淑的脸。
兰淑得知江采苓来了,亲自引着江采苓走到了顾既明的房间,一路上还说了许多的话,无非就是告诉当时顾既明自己选择了挡剑,让她放宽心,无需自责。
经过九曲回廊,松竹挺立形成一片碧绿屏障,那便是顾既明的院子,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兰淑拉着江采苓的手道:“翎儿,我相信你,夜儿自然更会相信你,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就将你们二人的婚礼提上日程,不能再耽误了!”
兰淑眉眼中满是关切,江采苓心中不禁一动,将另一只手覆在了兰淑的手上,款款开口道:“翎儿定会找到真凶,还请兰夫人放心。”
“对了,翎儿你可是懂得医术?昨日太医还说若不是你喂夜儿服下了那个药丸,就算是神仙下凡都会束手无策。”
江采苓已经想到会有人如此问她,启唇说出了准备好的回答,“那药丸也是无意中在一个叫做淘珍居的铺子觅得的,当时掌柜就说这是一个能起死回生的仙丹,我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原来如此,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二人好好聊一聊。”
作别兰淑,江采苓走进院子,顺着半开的窗户,便看到极其整洁的房间,因为熏着药的缘故吗,房间中传来淡淡的草药味道。
目光拉远,看到素蓝色的床上顾既明已经醒来了,脸上依旧是带着重伤之后的苍白,唇色更是不复以往的红润,干涸而苍白的唇几乎和里衣颜色相近。
顾既明里衣最上面的扣子紧紧地扣着,依靠着锦面靠垫上,手中拿着书卷,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眉间紧锁,一边翻页一边思考着什么。
微风卷进,如墨的长发在身后披散着,也不知是天生丽质,还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膏,柔顺顺滑让许多精于保养秀发的洛阳千金贵女们都自叹不如,风一吹,便在空中掀起了优美的弧线。
江采苓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顾既明,有着病西子的病娇慵懒,可比起病西子多了些冷艳和清贵。一时竟然看得有些发痴,就在此时一个金色的东西忽然向她袭来——
江采苓躲闪不及,被扑在了地上,一个温热的软软的东西舔着自己的脸。对准了目光焦距,便看到了一个金色毛发的狗狗高兴地吐着舌头。
阿瓜见到江采苓分外高兴,整个人狗身都钻进了江采苓的怀中,江采苓穿着的外裳上便也沾了些阿瓜那纤细的金色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