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王即来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约葛婷出来,不久王即来回话,说找不到葛婷,因为是月末的周五,学校放月假,很多人都已经回家了,他猜想葛婷可能也回家了。
孟田宇忘了月末放假的事儿,真奇怪,自己离开学校的时间很长吗?为什么会连这个都忘了?
所以,习惯是可以忘却的,呆了三年的学校可以在几天之内忘记作息时间,那么喜欢的人呢?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也许上了飞机,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自己就会将她丢在脑后了。
他这样希冀着,背着书包向城外走,想找个安静的,满目绿色的地方,将这一段迷思埋葬。
手紧紧地抓着王即来给的打火机,坐着公交车,来到南湖边上,迈着大长腿,他沿着湖,一直走到水草茂盛的湖心岛,吓跑了几只野鸭子,从背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子葛婷的画像,看了一会儿,他拿出打火机,打着了火。
☆、41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一看名字是王即来, 还没等问干嘛,王即来已经在那边儿大声说:“我遇到葛婷了, 她出去办事儿,没回家。那什么,我跟她说了, 你明天的飞机, 想见见她——”说到这里,王即来叹了一口气,抱怨道:“兄弟尽力了, 能帮的我都帮了,被葛婷骂一顿我也没啥可抱怨的——”
孟田宇不等王即来说完,已经明白了,本来就不该意外的不是吗?他握着打火机的手有些颤抖, 所以这就是她对自己的态度了,相识以来,从未从她那里得过一个好脸色, 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一句和颜悦色的话,明明那么会笑, 明明可以那么温柔动听地说话,就像她对着她姐姐的时候那样, 可那样的温柔可人,她都吝于给予自己。
就是不知道看在钱的面子上,她对葛文浩会不会额外开恩?
他开口打断王即来的时候, 声音嘶哑,但是倔强地不肯让伤心从声音中透出来,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不用说了,我挂了。”
然而没等他挂断,电话那头王即来已经嚷道:“挂啥啊?你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怎么了?”他猜是王即来想来安慰自己,这傻子,该不会再来一次赤身蒙面舞吧?
“什么怎么了?人家葛婷问你在哪儿,她过去见你。”
孟田宇心剧烈地一跳,握着打火机的手啪地一下,险些将打火机捏碎了,完全无法相信,以至于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在哪儿呢?不会在茅坑里吧?”王即来嘿嘿嘿地笑着,故意地打趣着他,显然是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我在南湖,湖心岛这里。”
南湖跟嘉南中学同样在城西,如果坐公交车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我跟葛婷说了,她没说什么,我跟你讲,我为了你把她得罪惨了,这世界上估计除了你以外,她最烦的就是我了——刚刚她使劲儿瞪了我一眼,扭头就走了,也不告诉我去不去,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孟田宇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他站在湖心岛的边上,默默地等着,一动不动,那迤逦盘旋而上的健身步道,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那水波粼粼的湖面上,有三三两两的几只野鸭,他自己面前的这些湖边水草上,什么都没有,除了满目凄凉的绿色……
还有暮色。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时间刚刚过去的这段是停滞的,直到夜色微合,他一直僵立不动的双腿感到了酸痛,一直攥着打火机的手指感到了刺痛,一直期盼的胸口感到了心痛,他才知道,她是不会来了。
他尝试着打着打火机,火苗跳来跳去,总是烧不起来,这是让我把这些画儿全都撕碎了,丢进湖边垃圾桶的意思吗?
即将出国,何以解忧?唯有把她,丢进垃圾桶。
他收起打火机,走向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站在前面,打算丢进去之前再看一眼,就在这时,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在离自己不远处大声地喊道:“喂,你在哪儿啊?”
他心头一颤,循声看去,只见葛婷站在通往湖心岛的木桥上,正在茫然四顾。
晚风吹着她,到处张望的眼睛,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因为不耐烦而翘起的唇角,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咧开嘴,对四顾的她说:“你好啊,葛婷?”
葛婷看见了他,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嘴上说道:“这里真远啊,我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
孟田宇低头笑了一下,她还是穿着校服,嘉南中学的校服虽然设计质量都很好,但是只要放假,多数学生还是像跟校服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赶忙脱掉了,换成五颜六色的便装,而从他认识她以来,她一直是两套校服换着穿,以前他不明白,现在有点儿知道了,眼前的姑娘,除了两套校服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衣服可换。
他为了这一点而感到欣慰,可能是因为她榜上葛文浩之后,没有立即在浑身上下都贴满了“老娘有钱了”的标签吧?
“你找我干嘛?”葛婷问道。
“朝你要点儿东西。”他说。
“什么东西?”葛婷的声音明显带了点警觉,瞪着他的眼睛大大地,里面满满的提防。
所以,她虽然来了,不过并不放心自己呢?孟田宇从她瞪圆了的眼睛猜测到——不放心也好,毕竟在那些他思念她的难以自控的夜晚,自己做了好多难以启齿的美梦,梦里将她捏圆搓扁将想象中男女之间所有能玩的羞耻play都play了一遍,而她要是对自己一点儿戒心都没有,才纯粹是傻瓜一个呢。
其实她如果真的精明的话,今天晚上都不该来,孟田宇看着她,心里想到。
实在太过纯真了,从眼睛到脚趾头,全身上下与性感一点儿都不沾边,孟田宇怀疑她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情/欲的滋味,她和她的姐姐,浑身上下都有一股禁欲懵懂的气质,只不过这种气质在她姐姐身上,会更明显一些,那清冷孤僻的范儿,简直就是生人勿进,相对地,妹妹葛婷的气质要平易近人一些。
也许就是这种纯真与平易相结合的气质,才给了自己希望吧?觊觎她,无法自控,从开学到现在,从希望到绝望,直到现在,直到明天就坐上飞机出国读书了,还是无法死心,离开这片土地之前,他还是想要最后看一眼她。
什么都不做,就是看一看,如果她愿意,可以跟自己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她会同意的吧?
孟田宇看了手里的画像一眼,道:“一绺头发,王即来说,只要我把头发和这些画儿一起烧了,以后就再也不会追着你了,正好我明天也要出国走了,所以我想,要不就试一下……”
葛婷听见这样的馊主意,鼻子里险些哼出一声冷笑,王即来那个死胖子出的主意,眼前这个家伙居然信以为真,怪不得是好友,还真是绝配。她早就听王金凤说过这些画像的存在,然而听说终究跟亲眼所见差别甚大,她盯着那厚厚的一卷画纸,心中微微一动,伸出手,想要看看,不想孟田宇竟然拿着画像一躲,嘴上道:“别看了,我都要烧了。”
“我看看都不行?”
“这是我的东西,我不让你看,不算过分吧?”孟田宇平生第一次有些羞囧,狡辩地道。
“可是你画的不是别的,是我吧?我不能看我?”葛婷奇怪地问。
“不能。”他拒绝得十分果断,一点儿情面都没有。
葛婷瞪着他,显然生气了,隔了一会儿她转身道:“那我走了。”
孟田宇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抓住她,手探出去,半途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一般,缩了回来,他呆愣了片刻,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终究不舍得让她这样离开,他视死如归地将手里的画像递出,喊她道:“算了,你看!看完我就烧!”
葛婷停住脚步,转身走回来,接过孟田宇手中的画纸,她看着上面黑白色的自己,她不会画画,不但不会画画,也不会打扮,长到现在,除了在公共卫生间照照镜子以外,她甚至都没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自己,因为她出生的原生家庭,既没有什么镜子,也没有照相机,她知道的只是自己很好看,但是这好看的模样到底什么样,她从来没有机会在固化的载体上看个清楚。
所以这就是自己的样子了,这样的脸型,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巴,她看了一会儿,脸渐渐红了,低声说道:“画得真好。”
孟田宇也有些脸红,这在他来讲,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的情绪,他自嘲一般地努了一下鼻子,说道:“行了,给我一绺头发,我一起烧了。”
“给我留一张行吗?”
“留这东西干嘛?”
“我想留着。”葛婷低声说道,不肯解释原因。
孟田宇看着她,见她从里面挑了一张,他床头挂着的那张,站在操场上拎着小小的行李包,还是齐肩的短发,满脸的茫然懵懂,但那茫然与懵懂之中,又有着不可思议的谜一般的纯真,从她的眼睛里透出来,略带欣羡地望着远处——
他初见她时,她的模样。
孟田宇感到自己的喉咙堵了,一直谨慎拦截的情感仿佛决堤一般,他感到了自己双臂的颤抖,理性,克制,所有这些原本就不是他擅长的特质,仿佛在一瞬间离他而去,敏锐冲动的本性在刹那间充溢他的头脑,他就那样不能自主、仿佛被魔鬼占据了头脑一般地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住。
抱住,无路如何都不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提醒:下一章有雷,请自带避雷针或者跳章阅读,勿谓言之不预也.如果小天使要问我为啥明知是雷,还要放?我只能说这是我的恶趣味,偶尔震震雷,听个雷响,也挺好玩的,^_^
☆、42
在迷乱中他依然在努力地不弄痛她, 努力地压抑身上所有兴奋嚎叫的细胞, 努力平静地安静地一动不动地钳制着不甘不愿的女孩儿,哑着嗓子对使劲儿挣扎的她说道:“我什么都不会做, 就让我抱一下。”
“我凭什么让你抱?”她低声气道,挣扎得很剧烈,脸颊通红。
“抱一下, 送一张画, 让我抱一会儿,所有的画你都拿走,行吗?”他用力箍住她, 低声在她头顶说着。
葛婷听了这话,呆呆地,挣扎慢慢停止,后来她不动了, 僵硬地挺着,头直愣愣地垂着,刻意顶着他的肩膀, 不肯让他跟自己靠得太近。
“我问你一句话?”
“啥?”
“你喜欢葛文浩那个人啊?”
她没有回答,隔了好一会儿, 她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因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男的。”
“不喜欢也能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吗?”
她低着头,不吭声,隔了一会儿, 就在孟田宇以为她整个晚上都会一直沉默时,她突然低声说了一句:“那你呢?你为什么喜欢我?”
孟田宇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自己这句话,登时心跳如雷,用头顶着自己胸口的她一定也感觉到了吧,这突然加速无法控制的心跳?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他只能看见她低垂着的粉颈,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一点儿都看不到,他抬起手,从纸袋里抽出那张初见她之后所画的那张画,画上茫然的纯真的葛婷,拎着行李袋,站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满是歆羡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方向——他感到她抬起了头,他在她的目光里将画纸翻转,露出画页背后的几行英文:
Who is the girl with the crying face
Looking at millions of signs?
She knows that life is a running race
Her face shouldn’t show any signs.
Melody fair,won’t you comb your hair?
You can be beautiful too.
Melody fair, remember you’re only a girl.
葛婷在所有的科目里,功课最好的就是英文,她读懂了这些英文的意思,眼睛盯着这张画纸,一时之间,目光像是凝在了上面一般。
“那一天开学,我看见你像画像上这样看着我,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
“我才没有看你。”她立即说道。
“是,后来我无数次回想当初的那个情景,才琢磨明白,你当时看的应该是凤凤,而不是我。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忘不了你当时的那个眼神,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儿那么漂亮,眼睛却又那么哀伤,那让她哀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开学的第一天,不是应该高高兴兴的吗?那时候,我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着她,问道:“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了,你伤感的原因,是因为你在羡慕小凤那样的女生吗?”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可就在等待的沉默中,他似乎看见她的头轻轻地动了一下,乌黑的头发擦着他的肩膀,竟然有刺痛的感觉。
“那——跟了葛文浩,就可以让你像小凤那样的女孩儿一样开心了?”
葛婷身体猛地僵了,一动不动地,也不说话。
“他是个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承诺了你什么?是特别多的钱?还是将来等你长大了娶你?”他轻声地说着这些,说不清自己此刻胸口堵的是什么,嫉妒吗?憎恨吗?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他动了你吗?”他的声音颤抖着,问出了自己一直担忧一直想问但却一直不敢知道答案的一句话。
她用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她猛地使劲儿,用脑袋撞他一下,把他撞得险些松开,听她生气地说道:“别放屁!他才不是那样的人!”
孟田宇心里的苦涩随着这句话浓得化不开,所以,葛文浩那个老狐狸在放长线钓大鱼呢?这样的狡猾,葛婷这样单纯的女孩儿哪有本事看穿呢?他哑着嗓子问道:“不做又给你钱,葛文浩怎么可能那么傻呢?他跟你约定了什么吧?”
怀中的人沉默不语。
“他承诺了等你长大——?”孟田宇按照套路猜着,眼睛仔细地盯着葛婷,观察她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