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怎么了?”
“这么快就联系好了?”
“我妈联系的,我也不知道。”孟田宇明显兴致不高,不管他脸上如何装成熟,装大人,但在葛婷那里吃的瘪,明显对他打击不小。
“寄宿吗?”王即来问。
“可能吧,不寄宿不是白送出去了吗?我妈就看不得我享福,总想让我出去自立,吃点儿苦,这些天不知道咋想的,竟然让李大婶教我做饭——”
王即来听说孟田宇学做饭,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大爷也有颠大勺的一天啊?那场景还真想见识见识呢。
“唉,你都走了,我一个人呆国内真没意思,要不然我也跟着出去得了。”王即来嘀咕道。
孟田宇倒不想这么坑人,没鼓励他这茬,他对即将到来的留学生活之所以兴趣缺缺,主要就是因为他喜欢热闹,朋友都在国内,出去了一时半时人生地不熟,会有相当一段时间特别寂寞。
“以后遇到别人糗你,别理那些蠢蛋,实在有人欺负你,就去找葛天籁,他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不会不管的。”孟田宇说道。
王即来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敢找他,最能欺负我的就是他了。”
“你不懂,你要是真遇到什么事儿,最有可能帮你的,就是他了。只不过他也是笨蛋一个,活得那么凄惨,也是没谁了。”
王即来奇怪地说道:“天籁哥?凄惨?我操,他再凄惨点儿,他都要上天了。你整天在屋子里憋着糊涂了吧,还说他凄惨,你是不是瞎?”
孟田宇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他显然不想多说关于葛天籁的事情,因为说起葛天籁就想到他爸,然后想起那个让他撞了个鼻青脸肿,想起就痛彻心扉的女孩儿。
葛婷——
他低着头,隔了一会儿抬起,忍不住习惯性地向墙上葛婷的素描看去。
王即来见了,唉了一声,然后指着室内书桌前面的椅子说道:“没法了——你去坐那儿。”
孟田宇眼睛从画像上移开,瞅着王即来问道:“干什么?”
“过去坐吧,你问这么多。”
孟田宇一知半解地走过去,坐下,听见王即来说手放在把手上,他心中好笑,放在把手上,然后就见王即来走过来,到了自己身后,隔了一会儿,王即来庞大滚圆的身体突然猛冲过来,咔哒一声,他一只手被铐在椅子上了。
孟田宇本能地拿另外一只手去抓王即来,不想今天王即来早有准备,那诡异做贼似的打扮,原来就是为了这时候穿的,滑溜溜的布料和圆滚滚的肥肉,让孟田宇第一把抓脱了,然后二百来斤的大胖子整个压在他身上,饶是孟田宇健壮异常,另外一只手也被王即来铐在椅子上了。
孟田宇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奇怪地问:“你从哪儿拿的?”
“孙大志有个表叔是开情趣用品店的,从那儿买的——傻子你别动,这他妈不是真手铐,你非得挣开了,疼的可是你,我可是来帮你的。”王即来一边说,一边从作案工具袋里掏出绳子,也不等孟田宇表态,走过来把孟田宇的双脚也绑住了。
孟田宇哭笑不得,这他妈的哪儿跟哪儿啊?王即来这个大傻子,妈的一会儿解开了,自己非得揍飞了他不可。
王即来绑完了,站起身,搬动沙发,挪到葛婷画像的下面,孟田宇立时明白,警告地说:“别动那个。”
王即来显然豁出去了,根本不听他的,一个一个地,把孟田宇这些天所画的葛婷的素描全都从墙上请下来,足足有三十来个,估计认识以来,隔三差五地熬不住相思了这大情种就画一张。
王即来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个傻子,一边拿着扳手,从后面把画框的钉子撬开,抽出里面的素描纸,厚厚的一大摞子,他转过身来对着孟田宇问道:“你说吧,这女生除了脸好,还有哪儿好?把你迷得魂儿都飞了?”
孟田宇瞪着王即来手上的画像,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王即来耸耸肩,葛婷那样的女生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明白的是自己这哥们,这傻瓜绝对是一时被美色所迷,现在既然别的方法都没有用,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让好友醒过来。
他拿出一张葛婷的脸部素描,画上少女眼含秋水,眉若远山,该死的田宇学了十多年的画画,全都用来给这个女生发情了,他正看着呢,被绑着的田宇已经不耐烦地说道:“得了,别看了,谁看她我都想揍人!你他妈快点儿放开我!”
王即来听话地将画像放下,不过很快又拿了起来,从作案工具中拿出双面胶,贴在画纸的背面,然后在孟田宇的注视下,将这张画像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孟田宇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忠犬,问道:“这是什么?”
王即来摆了个姿势,问孟田宇:“你不是喜欢她吗?她这张脸要是长我这个身材,胖得像头猪,你还喜欢不?”
孟田宇皱着眉头,看葛婷的脸挂在王即来满是肥肉的脖子上方,眉目如画的少女配上壮硕肥胖的身材,这金刚身子芭比头的对比实在匪夷所思,他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地,根本停不下来。
“妈的笑啥啊?”王即来气道,心里一着急,土腔露出来了,指着孟田宇说道骂道:“老子费心费力,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傻子!你说说吧,你才认识她几天,话都没说过几句,不就是看中她的脸了吗?脸这东西能当饭吃?哪一天她肥了胖了丑了,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喜欢她了?那你今天为了一个这样的女生就耍性子退学,是不是犯傻?”
孟田宇听了,脸上笑容收住,他虽然看起来高大威猛,但究其实也不过才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年少多情的时候,开学的第一天人群中惊鸿一瞥,从此再也忘不了葛婷的那张脸,追了这么长时间,越追越是跟吞了秤砣一样,有的时候因为吃了她的瘪,自己回来生闷气,也曾暗暗发誓再也不理她了,可是第二天睁开眼睛,眼前又都是她的影子……
可能有什么东西不对吧?或许就跟即来大傻瓜说的,自己是个傻子吧?否则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为什么忘不了?
不但忘不了,还浸入肌理,深入骨髓,离开学校这几天,想到她从今以后都不可能是自己的了,那个拜金虚荣的女人,那个无情无泪的女人!还没有葛天籁大,竟然会榜上葛天籁的爸爸!以后嫁到葛家,想象一下葛天籁管她叫妈的情景,就让他年轻的身体日夜难以平息,他滚烫的脑海里想的全都是她,全都是她。
光是想象她偎在葛文浩那老头子的怀里,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年轻的身体整夜整夜地挣扎,在无力和无奈中他渐渐地明白,就是不管自己心里多瞧不起她,多恨他,他还是一边恨着她,一边觉得管他妈的,哪怕她是个天下万人骂的婊/子,只要她能属于自己,自己徒手毁灭了全世界也愿意。
☆、40
真想把她抓住藏起来, 塞进衣袋里, 或者揣进行李箱,像小精灵魔法作用下的尼尔斯, 带着她,偷偷地走出国境——
如果可以天天看见她,就算是留学, 就算是寄宿在陌生人的家里, 那也是天堂一样的生活吧?
王即来看葛天籁一脸迷思,叹了一口气,没法了, 只能这么做了,他决定最后放手一搏,抬手脱身上的衣服。
孟田宇看着眼前忠犬的奇怪举止,说道:“干嘛?”
“你等着。”王即来言简意赅, 脱完了上衣,开始脱裤子。
孟田宇看着眼前这一堆肥肉,实在辣眼睛, 他告饶地道:“得啦,在游泳池看见你这堆肉都要省一顿饭, 你又他妈来了?”
王即来铁了心了,刚刚好友脸上的表情让他明白, 不使出最后的杀招,孟田宇是没救了,他脱得只剩下一条大花裤衩, 然后把葛婷的脸接着粘在自己脸上,指着好友说道:“你等着,看我给你跳个舞!”
孟田宇不等他跳,已经知道那画面之美妙了,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心中感动,眼看老友带着一身肥肉学电视里的性感女郎,扭来扭去地,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任凭王即来怎么扭动,都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王即来不跳了,把葛婷的头像拿下来,走到孟田宇跟前,有点儿担心地道:“咋啦?我这么蹦跶你都没有笑,是真走火入魔了?”
孟田宇什么都不说,就嗯了一声。
王即来唉地叹口气,把手里葛婷的画像放在孟田宇腿上,给他解开手铐和绳子,孟田宇双手双腿自由了,却一动没动,眼睛盯着自己膝盖上的葛婷的脸,发着呆。
“你干脆亲一口得了!看你这个样儿啊,莫非等我姑父玩腻了,你还会要她啊?”
垂着头的孟田宇一言不发,身子动都不动一下,像是没听到这句话。
“那咋办?我姑父就那样,葛婷最多骗几个钱,别的什么便宜都占不着。”
“你姑父为什么不能娶她?她哪里配不上一个糟老爷们?”孟田宇奇声怪调地问。
“怎么可能啊,我姑父怎么可能要她,比她有名有姓的大美女送上门来的多了,我姑父还不是玩腻了就丢在脑袋后面了,况且还有天籁哥哥……”王即来想到表哥,打了个寒颤,嘀咕了一句他妈的好冷,他转身穿上衣服,嘴上说道:“不过这件事儿因为天籁哥,没准儿也有变数,葛婷真敢勾引我姑父结婚,天籁哥没准儿会插手……”
“别这么说葛婷!你根本不懂她,完全说反了,是你姑父仗着有几个钱,勾引葛婷才对——她根本不可能是那种勾引人的女人。”
“把你迷的,你怎么不参加情种大赛拿金奖呢?”王即来嘲笑他,可看朋友始终低着头,唉,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田宇这个德行呢,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姑父虽然特风流,但是他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很疼表哥,表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葛婷也就是玩玩,腻了也就丢了,进不了葛家家门。”
孟田宇听着自己喜欢的天仙一般的女孩儿,成为这样烂俗话题的对象,仿佛她是个破抹布一样,心情沮丧到无以复加,十分生气地道:“葛天籁既然有这个本事,怎么像个哑巴似的?干嘛不现在就让他老爸收手?”
“没到时候啊,姑父对葛婷就是玩玩的话,天籁哥哥对这种事儿早就司空见惯了,根本不会管,但是葛婷如果想要嫁进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王即来说道,拿起桌子上的葛婷画像,一股脑抱到孟田宇跟前,从作案工具袋里拿出打火机,丢在孟田宇膝盖上,进行当天计划的最后一步,对朋友说:“烧吧。”
孟田宇盯着眼前的打火机,明白过来后摇头:“我才不烧。”
“烧了我跟你讲,你就能忘了她。”王即来信誓旦旦地说。
“——胡说八道吧?”孟田宇根本不信。
“胡说八道什么啊,当然是真的,要是有点儿她的头发,就更灵了,可惜我没有。”
“你从哪儿搞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歪门道?”
“书上看的,啥书忘了。”
孟田宇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画像,这些或动态,或静态的她,脑海中难免想起自己画这些画像时,想象中的梦中少女的样子。
如果她看着自己时,也能像画像中这样眉目含情,该有多好呢?
他伸出手将画像和打火机一并拿起来,起身放在自己的背包里,然后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王即来说道:“我想想。”
“还用想?这种女孩儿满天下都是,除了一张脸,什么都不是,别说我姑父不看在眼里,天籁哥哥更不看在眼里,就算我,都没把这样的女人当回事,你要是当真了,你可就傻到家了。”王即来看着孟田宇,见朋友狭长的眼睛有些湿润,平时那股让天华反感的古怪邪气,此刻一点儿影子都看不见了,他心想这傻瓜刚才低着头,莫非是哭了吗?
难道这一次,自己的朋友彻底栽了吗?
“怎么不用想,我画都画了一个月,烧不也得烧一个月吗?”孟田宇说完,拿起书包站起身,对王即来说道:“我出去逛逛,你走不走?”
“你这还不就是让我走?”王即来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么一出儿,田宇这家伙醒悟了几分,男子汉大丈夫,为美色所迷也是正常的,但是迷得失了心窍,可就万万不智。
他一直到上了出租车,还对垂头丧气的朋友不放心,扒着车窗说道:“我们还小呢,你就算为了个女的要死要活的,也没啥,我们比我姑父他们好的地方就是,咱们有时间纠错。”
孟田宇知道王即来是为了自己,这傻瓜,自己下个星期就走了,他这傻乎乎的家伙一个人在学校,也不知道行不行?
他冲一直看着自己的王即来挥手,沿着马路向着公交站走过去,他妈妈是白手起家的,所以从小对他的教育就跟别的有钱人家的小孩不一样,他出行至今都是坐公交车,偶尔打一次车,还要被他妈妈念,害怕他养成不当花费的恶习。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自己早点儿摆纨绔子弟的派头,葛婷会高看自己一眼吗?
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生了会儿气,但是失败是一切陌生情绪野蛮滋长的源头,他想到了葛文浩,无论如何,也不能说那个奔四的男人比自己更适合葛婷吧?
那么她视自己如粪土,转而接受葛文浩的理由是什么呢?钱吧,钱吧,一定是钱吧,那天看见的炸土豆的女孩儿,她说是她姐姐,这位姐姐在定向招生的考试中考了第一名都没有来念的原因,除了没钱,还能是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没有钱?
他从未缺过钱,所以在他心里,金钱对他从来都不曾重要过,他也从来没想过如果不是妈妈的供养,自己一文不名。他想到从今以后葛婷将要陪着葛文浩那个老男人,直到被他玩腻了,像只破袜子一样丢了,心口就是一阵炸裂般的疼痛,这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毁掉了他眼中最完美的事物,他在懊悔与失望中陷入黑色的情绪里,漫无目的地坐着公交车,在这拥挤喧嚷的寂寞城市里,像一只流浪的大型犬一样,随着车流任意飘着。
家里太冷清,他无处可去。
一连在外面飘了六天,他妈妈即将出差回来的那个傍晚,他最后一次背着背包,里面装着葛婷的画像,他决定跟缠绕了自己将近半个月的黑色/情绪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