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树绿鹿不笑——米心
时间:2018-04-12 09:38:33

  白健忠不知道白阮非心里想什么,他只是要求他按着自己想法去做,可白阮非一样都没有完成,于是他骂他,打他,贬低他。
  他从来没有夸过他儿子一句好话,永远都是不争气,一无是处,这种伤人的话。白阮非长大了,他有翅膀了,可以飞了。他处在了叛逆期,他有勇气撒野了。
  他染发、抽烟,染上白健忠最反感的陋习。白阮非不再唱温柔的歌,而是写出与世界与之对抗的歌。
  但白健忠以前是军人,脾气很大,白阮非学习一落千丈,甚至弃学了好几个月,他一气就将他吊起来打。
  白阮非逃出外面,他就找人打他,打得他出血,甚至有一次打断了他的一根肋骨。棍棒出孝子是一句老话,他完全不顾他是自己的孩子,他军式化地教育他。
  可白阮非天生就是不妥协的类型,他的眼睛里有着倔强这两字。他越活越糟,还吸毒,甚至自残。父子俩像仇人一样水火不容。
  那一天他找上门来,白阮非不知道怎么了将当时来工作的迷鹿藏了起来,藏到卫生间里,迷鹿虽糊里糊涂,但心里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几分钟,就听到门外有吵架声,白阮非,还有一个中年男声,稳重的,也是严厉的。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声音比一个高分贝,忽然,是家具翻倒的声音,让迷鹿这个外人听得心惊肉跳。后来这些可怕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但这样反而更可怕,静得连微风听起来都让人一惊一乍。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鹿卫生间那扇门被人推开了,缓缓的,又沉重的。迷鹿一抬头,看见白阮非那张漂亮的脸有明显的淤青,嘴角出了血。
  “阮非你……疼吗?”
  迷鹿皱起眉头,白阮非在水龙头下吐出了血,“我真不想让你看到,但老天总是在机缘巧合下让你瞥见我所有的事。”
  “但这一次……特别狼狈……向壮子,你忘掉好不好?”
  他一身是伤,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疯狂。迷鹿将毛巾递给他,“如果是命运让我看到,那我就得知道清楚。白阮非,告诉我好不好?”
  白健忠是因为知道了白阮非吸毒的事而来的,不仅如此,再加上最近白阮非逃学的事,两人吵来吵去,两个都是倔脾气。
  白健忠的教育手段,说不过就打。那时候他急了,用椅子一甩在白阮非的头上,要不是他用手挡住头,后果不堪设想。还是那一套,他总是骂自己家的孩子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那一天晚上,白阮非不喊疼,不哭一声,只是不停抽烟,一包又一包,后来他吸起了毒。在月光下,将针头插入自己的静脉。
  迷鹿说:“你不要这样践踏自己的身体!白阮非,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白阮非一脸痛苦,这一次他的眼睛黑得吓人,迷鹿觉得此时的白阮非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脆弱。“我不知道……心是复杂的……”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又遥远。
  “毒品能够让我远离这个世界……向壮子,我真是脆弱……”
  他的声音又虚弱,又是那么颤抖。
  就在这时候,白阮非用小刀将自己的胳膊划了几刀:“我似乎感觉不到疼,他也不会看见我的疼。”
  迷鹿瞬间夺走他的小刀,他已经变得,或者痛苦得乱成一团,她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然后说:“我看见了你的疼,你不疼,我疼,把血擦擦吧。你要怎么才……好起来?白阮非……”
  面前的是个极其疯狂,又绝望脆弱的白阮非。他究竟是怎样活着的呢?那些自残留下来的疤,一定让他度个无数个痛苦且支离破碎的夜晚。
  青春期是什么?叛逆期又是什么?那些忧郁的少年,一定在某个路口蹲了很久,才发现,他们懂得了爱,是痛苦的另一面。
  那一天晚上风一直刮,迷鹿坐在白阮非骑的机车背后。他说,这是发泄心情的最快方法,骑着机车,风就会特别大,大到吹干眼泪,把自己的心吹上天空。
  机车的声音很自由,每一个风景都是一闪而过的,就像鸟儿一样,毫不留恋。
  那一天夜晚天空竟是浅蓝,特别明亮,月亮又大又圆,云层像白色条纹,挡住了半边的月亮。
  昏暗的灯光一次次笼罩他们的头顶,穿过闪烁的车灯,每一次落下来的光线都很柔软,却在下一秒这个光圈渐渐进入浓稠的黑暗。光线不停切换,像带他们进入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宽大的时空。
  向迷鹿坐在白阮非的背后,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她实在太担心他会想不开,所以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想到他是要去骑机车,非常有型的机车。
  看见他一头狮子一样凌乱的金发在风中放肆,身上只穿着一件阿玛尼的黑色T恤,暴露出脖子上苍白的肌肤,身上有爱马仕的大地香水味,迷鹿觉得不怎么好闻,像一种腐木一样的味道,或者说像开在腐木身边的花一样。
  一股温暖的木头味道。以为是腐木,却长出花香,这是迷鹿当时的形容。白阮非无拘无束的,在变幻莫测的光线中,看不见他漆黑的眼珠子,还有那些伤口,那些血液、淤青统统消失在这偏橘的光线中。
  迷鹿在风中感到特别舒服。她心情空旷,就唱起歌来:
  “……我流浪于空气中
  流浪于空气中
  这透明的距离
  从银河跨到月球
  无声无息
  我在空气中等待
  不知道名字的人
  希望她在呼吸中
  感受到了我的存在……”
  迷鹿唱准了词,唱准了音,她唱得忘情极了,根本没有看到面前的白阮非肢体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说:“这是什么鬼歌,难听死了!”
  谁知道迷鹿拼死反驳:“那是你不会欣赏!这首歌在我初中的时候很火的!叫《我流浪于空气中》,是我当时最爱听的一首歌,就是……不知道唱歌的人是谁……真遗憾……”
  白阮非觉得心一团热,他几乎想要哭,想要抱住身后这个大只的女生,但是他只是将车速加快了,迎风而使刘海上扬。他只是自大地说:“都没有我唱得好……”
  “你都不唱这种慢歌的,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好奇……你唱一下?”
  “不要!我不喜欢这首歌。”
  “真没品位。”
  迷鹿继续迎风唱完那首歌:
  “……我在空气中
  呼吸着你的空气
  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看见我
  我也知道终有一天我会爱上你
  LOVE,不过是你一眼教会我的字
  念念不忘如同呼吸
  我知道在某一天
  我会遇见你
  所以将名字写满在空气里
  我流浪于空气中
  我的呼吸在爱你”
  那一天,风真大。迷鹿的歌声仿佛被风抛得很遥远。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歌声同时飘进了白阮非的心里,像一只自由的鸟,闯进他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心里想的都是这个女孩的脸。
  直到在很久的时候,再回忆起来,他的心脏像饱满过头的情绪,有一天涨开了,很疼很痛,不停像河流一样溢过记忆,鲜明的时候,几乎让他溺息。
  ……
  ……
  阳光照过窗子折射出的光线是45度,像一只鸽子的翅膀一样站在墙上。一向不听课的白阮非突然正经起来,迷鹿还以为他这次被打了就要再反抗几个月,谁知道他的恢复能力那么强,根本没有失去半点乐观。
  迷鹿正在为买到天文展览的票而邀请许竹一起去看,周六的时候,可以去喝奶茶,可以看星星……但是这个讨厌的白阮非,总是在这时候来打扰她,手机的微信留言:“星期六有任务。”
  她明明确认好这个周末放假的,才排队好久买的票。“什么情况?”她放下手机,直接回头问本人。
  “你周六不能去,要工作。”他微笑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临时改的。”
  “我有点事……可不可以……”
  “那我扣工资。”
  迷鹿恨得牙痒痒,黑心老板,一点也不考虑员工的想法,再加上这一次,就是两次被他扣工资了。但是,什么也不能阻止迷鹿可以和许竹约会的事,扣就扣吧!她还是和许竹在周六看了天文展览,喝了甜甜的珍珠奶茶。
  回来后,白阮非看见她的左手戴了条有麋鹿图案的手链,“你买东西了?”他看着,听见迷鹿幸福地回:“好看吧?是阿竹买给我的!”
  她将手扬起,手链在上空折射出漂亮的光芒,他装作毫不在意,缓慢地吸一根烟。
  “向壮子,你很爱他吗?”
  吐出烟雾的白阮非神色有些悲凉,与一身黑衣有些不搭。听见果然和心里想的一样:“是啊,很爱啊,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事。”
  迷鹿的脸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认真的时候,圆圆的眼睛是那么坚实。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那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的?那些关于他和她的事,怎么听都像刀子一样锋利……
  白阮非知道向迷鹿要抽脂,不过那是他给迷鹿发完工资后过几天的事。那时候迷鹿在看一则广告,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白阮非从她手上夺过那张广告单,低头一看是关于抽脂手术的,后来才从她的口中得知她要抽脂的事。
  她已经存够了六万,去到医院才发现六万不过是一个部位的钱,她要抽两条腿要十二万。这可愁死迷鹿了,十二万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你傻啊,抽脂是要动刀的!”他吓唬她,可是她回:“不,是动针,长长的一根,抽上的。”
  “为什么要抽脂?”
  “为了更好看。”
  “许竹叫你这样的?”
  他想了想,问。
  “不,是我要这样的,我不喜欢我的……身体……很奇怪……”
  她从来都不喜欢穿短裤短裙,因为她的身体是她的缺点,她讨厌笨重的自己,讨厌自己像头熊一样。要是鹿,就应该是漂亮的梅花鹿才对……
  “向壮子多可爱。”白阮非说。
  “我讨厌,像大力士。”
  “可我喜欢,就像大力水手波比一样。”
  迷鹿觉得白阮非真不会安慰人,于是给了他一个鬼脸,损道:“你还瘦竹竿呢!”
  可她怎么斗赢白阮非,因为白阮非是无耻的!他当时身边有吉他,于是一边弹一边瞎唱:“向壮子呀,向壮子……”
  “你是全宇宙最强壮的女人,你是将月亮扛在肩上的女人,你是将岛屿沉没的女人,你是无敌的向壮子,维护世界的和平就交在你身上了……”
  白阮非虽瞎唱,但声音还是好听,他把她逗得哭笑不得。但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天,白阮非突然转给她六万,说:“你要是真想抽脂,我就先借你,不过向壮子你要想清楚了,这样子你就要为我打很久的工才能还清。”
  迷鹿觉得,这是白阮非至今为止讲得最动听的一句话。她说:“欠你的我一定会还。总有一天,我会还清你的。”
  迷鹿是在暑假的时候抽脂的,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洗好了澡穿好了衣服,手上的银行卡有十二万,还多出了一毛钱。
  医院是当地最好的整容医院,有完善的抽脂项目,迷鹿早已经约了口碑极好的抽脂医生,这个是白阮非介绍的,其实她不知道,这所医院也是白健忠投资的。
  去的时候居然看见了唐粒、姚乐、赵团团,她们都是戴着墨镜,神神秘秘的。三个人几乎差不多同一时间来,也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回去,巧合的是她们竟没有看见对方。姚乐来的时候,唐粒正在低头翻找包包里的东西,而赵团团被几个清洁工人给挡住了。像开启了上帝视角一样,迷鹿当时坐在角落里,只有她看见她们。只是她们为什么也来这里?
  迷鹿当时没有上前问,因为护士催促她做全身检查。
  医生说抽脂最适合局部塑形减肥,创伤少。面诊的时候,医生要她踮脚测量,为了使肌肉充盈,皮下脂肪绷紧了才有意义,随后列出了手术方案,迷鹿选了手工抽脂项目的大腿小腿环吸,全麻。
  划线的时候特别尴尬,因为是个男医生,而且迷鹿很怕痒。
  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迷鹿喝了一杯热水,体温上升了,也许是因为紧张,她喝白开水都有点喝醉酒的感觉。
  “1——2——3——”
  她在心里默念,都说数字是压人的石头,数着数着就把气给压顺了。那一天有三件事,是令迷鹿感到印象深刻的。
  一、白阮非死皮赖脸地出现在医院里,因为他要见识脂肪被榨干的样子;二、白阮非当时穿了一件红色卫衣,配黑色破洞长裤,甚是醒目好看,诱引医院的女生都看过来,尤其身边的护士打麻醉的时候,一直往白阮非那边看;三、又不是大手术,白阮非买来一只小鹿公仔来给迷鹿当开刀安慰。害得别人误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搞得她要承受别人放射灼伤自己的嫉妒目光。
  “这是什么鹿?”
  “傻狍子。”
    “就不能买只乔巴吗?”
  迷鹿将这只傻里傻气的公仔放在怀里,狠狠揉着它的PP……
  原本还有一件事挺深刻的,就是抽脂的针头挺大的,机器十分吓人,不过因为打了麻醉针,她睡了过去也就不知道情况,没有感到疼痛,是好的。睡过去了,可能就是逃避痛苦的最好方法,在梦境里,你甚至连呼吸都感受不到。
  听说死和睡是差不多的,也是不知道时间,也是没有感觉,所有的都与自己无关。空白的,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空白。迷鹿睡过去的时候,针插入皮肤,就算流血,也好像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白阮非说她看起来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猪,他看得可是心惊肉跳,可迷鹿什么感觉都没有,她醒来只是觉得头好晕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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