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树绿鹿不笑——米心
时间:2018-04-12 09:38:33

 
  ☆、颜值、10-11
 
  10
  窗外的阳光试探地踱来踱去,最后还是一涌而入,一轰而上,洒在少女的身上,一束又一束美好柔软的光线,一束又一束明亮灿烂的光线,聚中在少女的脸上,肢体、五官、细节,全都清晰可见。
  过程果断。没有偏差。正中目标。
  少女脸上的痘痘红肿,皮肤泛出血丝,阳光把每一个粗大的毛孔都照得发亮,都像一团火焰,在密不透风的地方燃烧,没有吹灭的可能。
  罗花的悲伤浓郁得就像在夏天腐烂的水果,甘甜的果肉散发着一股恶臭。全在心脏里密密麻麻地堆积着。
  尤其看到坐在许竹前面的刘雅,简直是一个仙女一样的存在,所有的光芒出现在她身上都是使她更加耀眼,把美好像镀金一样闪闪发亮。她穿着白色蕾丝的连衣裙,漂亮的大长卷,眼影是今年夏天流行的西柚色,完美打在双眼皮的褶子上,眼窝用亮晶晶的颜色晕染。
  夹得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
  嘴唇上的一抹TF口红,娇嫩,犹如花瓣。TOM FORDLIP COLOR的同名创立人汤姆福特是以将女性的美堆砌到极致出名的,没有香奈儿过分奢侈,只是漂亮。
  漂亮又美好的少女。
  精致又年轻的少女。
  闪闪发亮的青春,赏心悦目的青春。身上是安娜苏的香水。小公主形象。
  刘雅转过头,仿佛知道罗花一直在盯着她,而没有任何吃惊地迎着她的目光,看见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痘痘,漂亮的五官,过分漂亮的五官,被痘痘疯狂咬在皮肤上,怎么也看不出有一点美好的样子。
  而是一边的她,和漂亮的许竹多么搭配。漂亮的女孩与漂亮的男孩。
  阳光挥洒在他们身上,白衬衫,白裙子,完美无瑕的皮肤,没有痘痘,没有斑点,没有痣,甚至连暗黄都没有,是那么青春靓丽,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占据了所有美好词汇。
  刘雅的一抹口红随着她的嘴唇移动而扬起,一个正对罗花的微笑,仿佛最美的花朵正在张牙舞爪地开放,漂亮到滴出艳丽的血液,一大滴,“啪啦”一声落在空气中。
  源源不断的挑衅,讥笑,放慢细节。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刀光剑影,却枪声四起,硝烟弥漫。骨髓淌血,内脏偏离,心脏裂痕严重。这一场无形中的战争,漂亮的,艳丽的,小心翼翼的,收放自如的,得意扬扬的。
  肆无忌惮的。
  开始了。不会停下来的,不会。只有“赢”和“输”,妥协还是进攻,亦或是挣扎,领地上充满带刺的玫瑰。漂亮,亦或是枯萎。
  她的目光,她的微笑,这一次,是罗花输了。
  她没有勇气面对刘雅的注视,那样堂而皇之,面对那么漂亮的脸,那么过分漂亮的脸,而一举一动都在散播讥笑的细节。
  灿烂的光线揉合。重叠。分离。形成硕大的光圈。
  窗外是一整个夏天。美不胜收。
  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在表演美的细节。用力的,认真的。
  飞鸟,漫不经心往云朵撞去。
  ……
  ……
  11
  凌晨一点,宿室安静得没有言语,只有绵长贪婪的呼吸,在撞击漆黑的深夜。罗花从床上起来,关上那道厚实的推拉门,外面是洗脸池。
  天空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星星像锋利的碎片一样割开天空,那些美丽的缝隙像伤疤,闪闪发亮,充满妥协。
  她打开灯,瞬间照亮了一切轮廓。
  连同那一把大镜子,四四方方嵌在墙上,诡异地发亮。罗花仿佛用所有力气盯着这面大镜子上,靠得那么近,第一次那么直视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就像把伤害一个接着一个,掐在自己的皮肉、血管、骨头,直到连灵魂都开始发麻,作呕,恶心。
  镜子中的那个女人披头散发,被刀一样的光线割在喉咙上,脸的光线清晰可见,密密麻麻长着白脓的痘痘,大范围红肿的皮肤,粗大的毛孔,丑陋恶心的东西密集地在脸上张牙舞爪,幸灾乐祸。
  得意扬扬。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在青春的顶峰上,坠入深渊。
  拒绝光芒,拒绝明亮,拒绝露骨直视。
  就像现在这样,她把自己看得发毛,盯着密密麻麻的痘痘,盯着视线一阵裂痕,胃酸涌了上来。巨大的光线伴随着阴影,陆离地蔓延,终于汇成了痛苦悲伤抑郁这些劣质的情绪。
  这些贪心的情绪,还要兴风作浪。
  太饱满了,把整个心脏都膨胀了。
  罗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把咬肌咬成一大块,然后就没有犹豫,用力地一拳往镜中的人脸上打去,顿时镜中丑陋的脸就咔嚓一声裂开,因为镜片不完整而映射出扭曲、大小不一的脸,脸就像对折,另一半被阴影吞噬。
  恶心。讨厌。
  那不是我。不是不是不是。
  罗花接着那一道裂痕,再一次挥拳头打在那脸上,更加的碎,更加的扭曲,比例奇怪,射出道道光影。又一拳,再一拳,把镜子打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声音,柔顺地将裂痕扩大,像生长一样,像移动一样,直到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仿佛手里握的是源源不断的伤害。而眼泪不争气地溢出来,连同手上流淌的血液,有碎片扎入手背,而硬硬的关节红肿破皮,伴随着血丝,柔软又年轻的皮肤有夸张的割痕。
  一道道地溢出了血,血肉模糊,可罗花连看都没有看,只是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拧到不能有空隙。仿佛心脏的血液也在流空,巴不得它流空。
  不是柔软的水流,而是夸张、用力地喷出,像枪一样扫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背上,仿佛要把那些伤口扩大,挤入在最深的口子里,搅拌着,打圈着,揪成一团。罗花面无表情地让这些恶兽一样的水冲在皮肤上,疼痛,巨大的疼痛,但又有什么关系?
  血水发出血腥味,与美好漂亮的青春无关。
  罗花最后一次看着那面支离破碎的镜子,依旧面无表情,关掉灯,只剩下漆黑的轮廓,天空中揉成寂静的残星破月。室友绵长的呼吸,仍在撞击空气。
  ……
  ……
  
 
  ☆、颜值、12-13
 
  12
  如果快乐、善良、美好、开朗、活泼是优质的情绪,那么孤独、痛苦、悲伤、生气、仇恨、自卑、嫉妒、邪恶一定是极其劣质的情绪。就这么盘踞年轻的胸口上。
  荷尔蒙。多巴胺。肾上腺素。
  将所有词语咬得膨胀。
  水泄不通。
  ……
  ……
  13
  第二天罗花起来的时候,比之前起迟了。
  洗脸池里聚中了很多人,当她看到墙上的那面支离破碎的镜子,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余小小站在中间,首先将目光扫在罗花密密麻麻的痘痘脸上,还是那么夸张,吓人,恶心。另人满意。
  接着,才注意到她手背上有十分剌眼的伤痕与口子,在那年轻白净的手背上,还有凝固的血迹,不久的,伤口还在发炎。
  而这面镜子上也残留着血迹。
  余小小扬起嘴角,好像什么也知道了,却还是抓着罗花不放,放大嗓门:“哎呀,罗花你来的正好,你也看到了吧?有人把镜子给砸了!”
  罗花面无表情。余小小继续好声好气地说:“这镜子有什么错?你们觉得会是谁干的呢?”
  余小小看向众多室友,“是谁会对镜子有这么大意见?镜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长得丑就不要怪镜子!”
  言语像巧克力一样柔滑,“……哎呀,不知道某人是有多讨厌自己的脸,才会如此痛下杀手……”
  “恶心到自己都反胃了吧。难怪啊,要是我就吐了吧,砸什么镜子。镜子又不会吐。”
  余小小的声音像一根柔韧的针扎入罗花的耳膜,明明余小小的眼睛是注视着罗花的手,明明是对着罗花讲的。
  却点到为止。适可而止。
  将某人踩到廉价,却收起名字,装模作样。装腔作势。
  “让让,我刷牙。”
  罗花伸手拿牙刷的时候,余小小的声音像是忍很久终于放出来的屁,“哎呀呀,罗花!你的手伤成这样还能刷牙吗?”
  直到别人将目光聚在她手上时,余小小最后善解人意地以“疼吗?”收尾。
  完美的刀光剑影。完美的伏笔。
  胺多酚是人的大脑在受到某种刺激时,才分泌的一种化学物质,作用是麻痹你的疼痛感,一切想要逃避的伤害,一切束手无策的伤害,给予短暂的镇定。当痛苦越密集,这种化学物质就越膨胀。
  连细胞神经都在用力地,拼命地“趋利避害”。
  那么此刻,罗花的大脑就是正在拼命发泌胺多酚,抑制心脏中不断贪心的疼痛感,不断滋生,而努力发泌出鸦片一样的麻醉。因为身体开始吃不消那种巨大的痛苦,开始自我保护起来。那么,究竟真的有用吗?
  为什么她的心脏还是在溃烂?
  就如同余小小饶有趣味地等着她的答案,而她从指甲到内脏都疼得一塌糊涂。罗花面对那些像小型昆虫的牙齿咬在自己皮肤上的露骨注视,疼得未至于出血,却要感受到那股浑身发麻的搔痒,而快快将脸洗好。
  “不疼。”罗花简短的回答。
  手背上的伤口碰到水流还是会一阵又一阵的疼,但罗花依旧面无表情。余小小把言语打磨得锋利无比,“罗花,你的手怎么了?”
  明明心知肚明,明明一清二楚,余小小那关心体贴的嘴脸十分恶心,罗花像是把痛苦越推越深。
  “是我干的。”
  为什么胺多酚不再分泌的多一点呢?再强一点,再浓郁一点。铁石心肠,在这一刻是多么美好的词语。
  罗花的声音把余小小怔了怔,没有想过她会如实招来,直到罗花再一次没底气的,“余小小,现在你满意了吗?”她总算接受局面的扭转,再一次反击。
  “满意。我很满意。”
  余小小的嘴角扬得春风得意,“大家都听见了吧,罗花,镜子是你弄坏的,你自己一个人跟宿室管理员说啊,钱我们可不出。”
  “我会赔。”
  罗花把手上的水滴甩甩,又在转身时听见余小小的欢声笑语。
  “我就知道是她。估计她以为这是面魔镜,说不出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是她,就往镜子身上撒气了。”
  “唉,丑人多作怪,大家当是体贴一下吧。”
  声音缓慢又准确地穿过罗花的心脏、喉管、肺脏,握住的手心,是汗冷。
  阳光还是没有迟疑地遍布天空,那些几乎以为可以窒息的蔚蓝天空,雪白的鸽子,头顶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属于罗花的。
  只是那些刺眼的阳光,游移在眼皮底下,把脸照亮。
  青春几乎是遥远的,与她无关。
  在教室里,许竹正在帮罗花细心地处理那些伤口,温柔地贴上创口贴,把余小小气得面红耳赤。赢了小的又怎样?许竹这个男神还是被罗花那个丑八怪占着!
  “你的手要注意点。不要碰水。”许竹的白衬衫干干净净,散发着清香,“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罗花垂头丧气,脸已经面目全非了,手还要千疮百孔,她还有什么美色?她就是连蝼蚁都不如的卑贱生物。
  没想到许竹笑了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说对不起啊。”
  “啊?”抬头看着少年过分漂亮的脸,眼睛在阳光下像琥珀一样的漂亮。
  “因为你总是说这一句。”
  “哦。”
  罗花的手背已经被处理好了,伤口细腻地包扎着。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她有生之年的奇迹。温暖。灿烂。明媚。干净。他就像窗外的美好夏天一样。微风吹着杏花树,有花瓣飘落,那些新鲜的枝叶,饱满的生命,全都在这个夏天疯狂生长。
  蝉叫坏了喉咙,就会掉在泥土上,等待腐烂,与世界无关。
  其实青春,会不会也是这样,某天过分地幸福美好,无所顾忌地挥霍。那些看起来新鲜的青春,也会定上保质期,等过了后就只有荒凉,停止。无处可生长。
  阳光大面积洒在皮肤上,温度刚刚好,适合内心的种子茁壮成长。人的心情会因为天气而影响,假如天气阴沉,缺少阳光,人的身体就会疯狂分泌出褪黑素这种物质,在内心制造各种劣质情绪。悲伤。痛苦。忧患。阴沉。歇斯底里。
  那么,在这片巨大灿烂的光线覆盖下,包裹着每一根发丝,每一只指甲,从皮肤到血液,都被照得发亮。那么。那么这股悲伤为什么会从心脏蔓延到发红的眼眶呢?
  就好像,褪黑素在体内暗流涌动,滋滋生长。
  ——我正在被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给吞噬。
  罗花看着漂亮美好的少年,看着精致到仿佛女主一样的刘雅,看着将怨恨越积越深,却依旧漂亮的余小小。阳光来之前,偷偷将阴影塞了过来。
  美好,必定包裹讨厌的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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