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树绿鹿不笑——米心
时间:2018-04-12 09:38:33

  而她的身边一定是许竹吧,他正在画这个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尽管这个女孩,体形有点偏宽,不像正常小孩的那种体形,是画者故意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但是,这张画一定对他本人很重要,才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够出现在他的笔下,他的眼中,他的心里。
  罗花把画放回去。画的右下角是清秀的字迹:
  ——向迷鹿
  ——于2009年春
  那是罗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就如同纸张变得很刺手,很锋利,她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在不久前见过,一点都不陌生,不只她,S市很多人都知道。
  她马上打开手机搜索“绿叶中学少女跳楼事件”这些关键词,在这个互联网发达的年代,她也不用死翻是哪一期的报纸。
  很快就跳出来各种网页,这个新闻她曾经看过,只不过因为这种事太常见了,无聊了,烂底了,还是那种烂掉牙的意外,所以她没有详看。只是没想到,这些居然会与这个漂亮的少年有关联。
  少女的名字——向迷鹿!
  罗花一字一句地读,脑袋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它们搅成一团,而这些,却可以融成一体。它们之间是有关联的:
  绿叶中学的高三准考生向迷鹿,因意外从47楼的XX大厦上坠楼身亡。
  没错,是这个新闻,跟许竹画上的人同名同姓,不会出错的,而接下来看,少女坠楼的那座大厦……不是许竹父亲的吗?
  而且,自己也听说许竹曾经会在假期到父亲的大厦实习,上面写的时间刚好是假日,是春天的时候,过完那一天也正是许竹学习一落千丈的时期,之后就放弃考大学。那段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另他如此万念俱灰?
  一定是十分可怕的,过分可怕的,无法忘记,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一天他在场?少女坠楼的那一天他也在一场?他观看了那可怕的过程?
  47楼!47楼!
  是怎样触目惊心?血肉模糊?
  罗花的瞳孔一阵簸荡,仿佛眼前的画面就是少女从47楼坠下,然后在地面形成撞击,脑袋裂开,那些脑浆溢出,关节断裂,血流成河。
  罗花差点忍不住想吐,虽然现场图已经打上了码,但从那些血迹来看,那些可怕的血迹来看,一定十分吓人。
  那个叫向迷鹿的女生,生前的照片是那么好看,因为她做过模特,所以照片在网上杂志上流传,一米七八的个子,漂亮的脸,漂亮的眼睛,完美无瑕的脸,雪白的皮肤。
  她和她像吗?哪里像了?她那么好看,乖驯漂亮聪明,这么漂亮的女孩在杂志上看到,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未来是那么血迹斑斑,那么荒凉痛苦。
  她笑的是那么好看,那么幸福。
  感觉。许竹曾经说过,她给他的感觉与这个少女是相似的。
  47楼!47楼!——罗花再一次想起这个可怕的数字,从这张小鹿一样美好的脸想出来这些,实在震撼。
  震撼青春的残酷,命运的浩大。
  更加充满悬念的是,在少女的新闻报道下,是不久前的“elk”自杀事件,她记得,“elk”去世之前是少女死后不久的事,那么……他们是否有关联?
  她记得许竹说,他讨厌“elk”,而讨厌的原因竟是“elk”和少女去了同样一个地方!这么说,他们三个人都是认识的。
  “elk”是绿叶中学的学生,上面有写,果然是有关联的……只不过,再多的罗花已经想不出了,也许之前想的那些都是错的也不一定呢,因为她是无关者。她不知道头,也不知道过程,她只知道尾。
  三个人里,两个人死了,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叫向迷鹿,意外。
  他叫“elk”,自杀。
  他们的生活都与她无关,除了许竹,只要他,是的,只要他,是有关的就好了。她又不是侦探,既然人都死了,尘埃已经落定。
  也许潜意识曾经这样想过,像一颗邪恶歹毒的种子,开出有剧毒的花朵,这花朵曾经在一瞬间盛开过,开得十分艳丽。
  ……啊,幸好那个叫向迷鹿的女孩死了,她再也没有办法从她身边抢回他,因为她死了,从47楼跳下来“砰”的一声,当场死了。没有抢救的可能。
  像花朵快速枯萎的瞬间。
  她再也得意不了。
  她再也美丽不了。
  ……
  ……
  
 
  ☆、颜值、7
 
  07
  许竹翻开文件夹,拿出那张画,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抚摸着画中的女孩,她的嘴唇,她的眼睛,她的头发。熟悉又陌生。
  室内的光线明亮,染得他的脸莫名悲伤。大学期间他搬出了家里,也没有住宿,而是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有个漂亮的阳台,可以看到外面种着花椒树,那里曾经种的是木棉花树,不过被他铲除了,而故意叫人移植了大量的花椒树。花开。红色的花椒籽。
  一股独特的气味。
  并不是他喜欢花椒树,而是这种植物她喜欢,她一直都喜欢。在“花椒镇”的时候,最多的是花椒树。
  那儿有她的影子,她的气息,她的光阴。
  她就像一头漂亮的麋鹿,在树下憩息,被阳光照着,皮毛发亮。
  没有变过。
  一直都在。
  许竹打开日记本,把笔拿得指尖发疼,时间在心脏中一点点流逝,最经还是在纸页中写起过往来,仿佛把那些悲伤痛苦放大,拿起,捏起,直视着。
  记忆中她的脸,一如当初漂亮,美好。
  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为什么不再小心翼翼些?为什么要掉以轻心?为什么要离开我的世界?
  对不起,其实都是我的错对吧?
  应该是我再小心翼翼地看好你,提心吊胆地留意你脚下的一切,可是我没有,我没有做到这些。
  于是我失去了你,还有她。
  你们两个人我都失去了。一个血流成河,一个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吗?要让我见证那么多的死亡,要我一一失去心爱的人,看见她们是如何死的,为谁死的。
  在冬天失去一个,春天又失去一个。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讨厌?为什么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后悔,在悲伤,在痛苦,在思念。
  我昨晚又梦见你了,梦见你最后离开我的视线,就这么揉成最后的背影,一成不变的悲伤大雪,孤独,荒凉,痛苦。
  漫无边际的苍白。
  你的眼泪,就这么“啪啦”的一声,掉在白雪中。
  如果继续回放,就是你压着无尽的悲伤,你的声音在车子里撞击,你红着眼说,阿竹,你不爱我了,那是因为你不爱我了,才觉得我无理取闹。
  那么那一刻,你还爱我吗?
  对不起,我让你哭了。
  在下雪的时候,我让你哭了,我让你一个人在风雪中流泪,不再回头。那时候,我其实想叫你的,想叫你的名字,想擦干你的眼泪,想说,原谅我吧,原谅我好不好,我让你生气了。我也对你生气了。
  原谅我吧……
  如果当时我叫你,你一定会怔住,会回头,会原谅我,因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不是真的生我气,你一直都不舍得放开我。如果那时候我叫了你的名字,那么一切就不会发生吧,那个,你死掉的一切。
  可是我没有,我那一天没有叫你的名字,也没有跑过去抱住你,不知道你的身体有多冷,不知道你的眼泪将世界模糊了。我就这样坐在车里,从车窗看着你的背影。一言不发。
  因为我们还太年轻。
  太肆无忌惮。
  不再小心翼翼些。
  只站在对方的死角,闭口不谈。
  我是那么铁石心肠地注视你,却不知道,我在那一刻已经失去了你,永远的,永永远远的。
  让我们回去吧。好嘛?回到很小的时候,回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在那一棵花椒树下,花开了,树绿了。
  有阳光温暖的气息。头顶漫不经心的飞鸟,在鸣叫。
  你穿着衣服裤子,是你哥哥穿旧留下来的,套在你那张漂亮好看的脸上,你的眼睛水灵灵的,像湖水,头发留得长长,被微风吹起,犹如羽毛。
  阴影埋在我的书页上。
  你说,我住在你隔壁。
  你说,我的窗子和你的窗子离得最近。
  你说,我在窗口讲话,那一边的你就会听到。
  你说,阿竹,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
  你说,就算你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你,你不要喜欢她们,她们都没有我那么坚定不移。我比她们爱你,不会有人比我对你的爱更多一些,或者更满一些,因为我的爱是密密麻麻的,没有空气。
  你说。你说。你说。
  骗子。你明明松开了手。逃脱了我的世界。
  骗子。骗子。骗子。
  我爱上你了,你却丢下我不管。
  ——许竹日记
  ……
  ……
  
 
  ☆、颜值、8
 
  08
  余小小的自我逻辑是美丽等于权力,而权力等于一切,而围绕这些的是颜值等级,就如同女王还是仆人,任人宰割还是横行霸道。
  都由颜值高低决定。
  漂亮的人趾高气扬,光鲜亮丽,感谢那些以貌取人的给了她美好、善良、可爱、干净、纯洁这些从外表看不出来,却还是被加上这种标签。
  这个世界是看脸的,看什么内心,裹着骨头、血肉、皮肤、衣物,层层叠加,就是你裸露着心脏告诉他们你的心是好的,是红的,又有什么用?他们只喜欢美女,只相信美女。
  不是“女士”优先,而是“美女”优先。
  颜值,仿佛一场游戏,还会有更美,还会有比你更美,于是明争暗斗,血溅三尺,鹿死谁手,她们都想爬上最高的位置,就像摄像头无时无刻在闪烁。
  “美者”为王。
  早上余小小涂上娇兰的亲亲唇膏,抿抿嘴,整个妆容就完成了,白得如雪的皮肤,粉底敷贴得仿佛与生俱来的。洗脸池有一面巨大的镜子,这个时间罗花都会在那里搓脸,而每一次余小小都会得意扬扬地出现在她面前。借着照镜子的理由站在那儿,只为了各种损她。
  余小小漂亮的妆容脸映在大镜子上,完美无瑕,而镜子上另一张脸是罗花的,满脸痘痘,有的红肿,有的带脓,密密麻麻。
  整个脸是红的,没有一点白,但下巴与脖子的交叉处肤色却差别十分大,身体的皮肤雪白娇嫩,连痣都没有。
  不过又怎样?看的始终是脸。
  余小小看着镜子中白净的自己,故意笑嘻嘻地说:“罗花,你看我这几天脸是不是特别白?要不是和你差别很大我都不知道我原来这么白!”那个“差大很大”讲得恨不得抑扬顿挫到你能够听出感情来,我在用心表演,表演给你看。
  “看来我买的那一套法国兰蔻的护肤品呀,有效果。”余小小还要喋喋不休,盯着罗花的痘痘看,“看在我们是同学又是室友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痘痘是因为没有性生活才会只长不消……哎呀!罗花你怎么把水甩我身上?你不知道你的脸有细菌的吗!
  ”
  “对不起,”罗花耸耸肩,“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你以为我没有看到吗?哈?”余小小漂亮的脸扭曲起来。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谁叫你嘴巴臭!”罗花再也忍受不了,心脏的毒玫瑰就要开得比谁都要艳丽,枝条上的刺也锋利无比。
  罗花要走,余小小就在罗花的背后小声呢喃,却正好让罗花听得见的声音说:
  “活该你没男人要!”
  “活该你满脸痘痘!”
  “丑八怪,得意个什么。”
  罗花没有回头,罗花是那样坚定地走着,而声音却始终飘向她的前方,一点点割坏她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唇,甚至心脏、骨头。
  那种浑身上下都在发疼的感觉,与年轻的皮肤混淆着。眼泪此刻是如此不恰当,如此羞耻,而用力地塞回身体。像把一枚子弹,塞入身体内部。
  而走出外面,阳光灿烂,飞鸟漫不经心飞过,夏天用它最盛大最美丽的模样,挥霍着。湛蓝的天空下,开了花的树木,绿色的枝叶,阴影斑驳,像一块伤疤。
  空气中迷迭香的气息。
  光线把皮肤照亮,露出美好,或者锈迹斑斑的青春。
  当然,罗花和她们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止,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水深火热。
  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充满敌意,讥笑。
  “余小小,这次轮到你擦黑板了。”罗花提醒她,“你不要以为我会帮你擦。”
  余小小冷笑:“你以为我需要?”
  转头就跟一个男生娇滴滴地说:“你可以帮我擦一下黑板吗?我身体不舒服,我本想让罗花帮忙的,可你也看见她那态度了……”语末,分寸拿捏得非常好地咳嗽几声。
  装装装,怎么不顺便咳出血?
  罗花看着余小小面若桃花,娇小玲珑,怎么能够使男生拒绝?他当然是答应了,还暗地说“罗花那人……啧啧……”而盯了几眼她。
  而余小小的微笑,就好像挑衅般地说,这就是我的权力,你没有。
  可是这种权力,用在许竹身上就完蛋了,别说权力,她苦思冥想,低声下气也没有用。许竹是整个学校最好看的男生,比女生还要漂亮,再加上那家境,又是混血儿,多少姑娘饿虎扑食地冲上去仍无功而返,无计可施。
  因为,他太完美了。
  那么,谁能够捕捉他的心?
  谁的脸够资格凑上去,得到一个恩赐的吻?
  某一天,许竹向余小小靠过来,漂亮的脸,漂亮的眼睛,洁白的衬衫,她的心一阵欢喜,喉咙里的唾液都上了嘴巴里。
  必须得完美。
  余小小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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