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虞听得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道:“若是谋财害命,怎么没有苦主找来?”
被改名阿聪的阿多道:“也许,也许苦主家里还没有发现?”
商贾买东卖西,行走天下,没有个固定的居所。一晃三、五年不回家是常事。
的确很有可能发生阿聪说这种事。
那个白瓷的佩饰说不定就是能证明苦主身份的物件。
否则这和尚也不会反应这么大了。
夏侯虞吩咐几句让阿聪好好休息,这件事不要对外张扬,就和杜慧离开了厢房。
路上,杜慧悄声地对夏侯虞道:“这件事我们要管吗?”
“要管!”夏侯虞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苦主不是简单的人。
说不定会发现大事情。
她对杜慧道:“你查一查,看看近几年姑苏和姑苏附近可曾有突然失踪不见的人!”
当然,这样的人是指佩戴得起白瓷佩饰的人。
杜慧点头。
回到夏侯虞歇息的地方,正巧看到萧珊在那里探头探脑的,一副想去找夏侯虞又不敢的样子。
夏侯虞失笑,喊了一声“二娘”。
萧珊吓了一大跳,转身见是夏侯虞和杜慧,嘻笑着跑了过来,道:“早知道您出去散步了,我也应该跟着一道去的。”
夏侯虞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事!”她歪着头道,“就是,我想起那个佩饰我在哪里看到过了!不仅我爹有,大伯父,二伯父他们都有。我外祖父也有。是有一次烧出来的瓷特别特别的好,就留着没有卖,每家都送了几个……那和尚一定是偷得我们家东西!就算不是我们家的,也是和我们家认识的!我外祖父还说,他的那一个,是要留给我的。曾经拿出来给我把玩过……我觉得我没有认错……长公主,要找人认一认吗?”
夏侯虞和杜慧都难掩震惊,不由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萧珊虽然是小孩心性,却很敏感。
她立刻察觉到了不一样,忐忑地问夏侯虞:“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第九十章 之外
夏侯虞和杜慧再次对视一眼,然后回首望着萧珊,异口同声笑着道:“没有!你没有说错话。”
敏感的萧珊望望夏侯虞,又望望杜慧,再次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肯定有问题。
她还想问问夏侯虞,杜慧已笑着揽了她的肩膀,道:“就是那个白瓷佩饰,你说了之后长公主也觉得很奇怪,就去找人问了问那僧人,那僧人说是捡的香客的,还问我们是不是认识那香客?若是认识的人,不妨来找他。刚才你来的时候,我和长公主正在说这件事。既然这是萧家烧的佩饰,送的又都是亲戚朋友,回去了之后问问就是了。”
言辞间颇有些这不是什么大事的味道。
萧珊毕竟是小孩子,虽然心存困惑,可如今这件事交给了夏侯虞处置,夏侯虞又是长公主,身份特殊,说话比她母亲在家族里都有权威和地位,她也就觉得这件事肯定能得到圆满的解决,不再拘泥白瓷佩饰的事,高高兴兴地由阿良领着去找管厨房的大和尚要点心去了。
夏侯虞和杜慧却是松了一口气。
杜慧犹豫道:“长公主是觉得这件事与萧家有关吗?”
“不知道!”夏侯虞皱着眉头道,“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九月初九,也就在萧炎去世之后没多久。
萧炎是在铺子里去世的。
可萧家的二叔萧淙是在哪里去世的呢?
萧淙的发妻又改嫁到了哪里?
萧淙去世的时候有谁在他的身边?
夏侯虞觉得这些问题好像是个马蜂窝,若是捅破了,可能会满头都是包。
可她更好奇的是萧桓是否知道?又知道多少?
她想到前世那个沉默寡言的萧桓,不由疲倦地摸了摸额头,低声道:“这些暂时都不要管,先把人抓回来了问清楚再说。”
杜慧应诺,退了下去。
夏侯虞在庭院里站了站,发现庭院的大树好像都修剪过枝桠,每株树的树冠都如一把大伞般遮天蔽日,郁郁葱葱,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厢房。
下午,那个和尚还没有消息,但她们已经要返回姑苏城了。
杜慧问夏侯虞:“要不要我在这里等消息?”
“不用!”夏侯虞轻声道,“让尹平留在这里好了。”
虽然这件事不欲让更多的人知道,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尹平都是忠于她的得力之人,若这件事真如她所想,她还有很多的地方需要借助尹平之力,不如让他现在就参与进来。
杜慧应好,和她一起回了姑苏城。
姜氏在大门口等她们。
萧珊在犊车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跳了下来扑到了她母亲的怀里,举着手里的平安符兴奋地道:“母亲,母亲,我今天就去看外祖父吧!你看,我求了平安符!”
姜氏笑着抱了抱萧珊,感激地朝着被阿余从犊车上扶下来的吴氏微笑着喊了一声“阿嫂”,道:“二娘麻烦您和长公主照顾了!她没有顽皮吧?”说完,朝着夏侯虞也笑了笑。
“没有。”吴氏笑眯眯地道,神色间有些疲惫。
姜氏看着又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就带着姜珊告辞了。
姜珊边随着母亲上犊车边朝着吴氏和夏侯虞挥手辞别。
吴氏笑着对夏侯虞道:“有个这样活泼的小孩子可真好!”
夏侯虞就想到了萧家那么多的空院子。
她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一声。
吴氏立刻改了口,温声道:“你这两天也累了,快回去歇了吧!”
夏侯虞笑着应了,但还是送了吴氏回屋才折回去休息。
到了掌灯时分,夏侯虞醒来,杜慧正在外面侯着。
见她醒了,满脸是笑地进来跟她禀道:“长公主,那个和尚抓到了。”
“哦!”夏侯虞大感兴趣,道,“他们这么快就把人给抓住了?是在哪里抓住的?”
杜慧笑道:“那和尚倒也狡猾,他居然就躲在寺院的附近。我们的部曲里居然有一个擅长追踪之术的,没两个时辰就把人给找到了。”
夏侯虞意外地挑了挑眉。
前世,尹平是带了人手过来的,她的部曲中也有很多有特长的人,她还以为是尹平带进来的,并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尹平比她认为的更能干。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部曲里居然有这样的人才。
杜慧笑道:“尹平说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人虽捉住了,却没有带进城来,而是派了个小厮来问怎么办?”
夏侯虞道:“那尹平准备怎么办?”
前世她之所以非常信任尹平,并用他用得非常顺手的一个原因,就是尹平在问她怎么办的同时,通常都会提供几种解决的办法任她挑选。
她不过是照着习惯问了一句。但这落在了杜慧的眼中,就变成了她知人善用。
杜慧道:“尹平说最好是就在那和尚的藏身之地审讯——那和尚藏身之地出乎人意料之外,就是大喊大叫也不会惊动旁人。”
最后这一句才是尹平要说的吧?
除非那和尚真的只是一时贪念捡了香客的佩饰,否则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这和尚的性命都堪忧。
夏侯虞点了头,道:“那就让尹平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任尹平处置的意思了。
杜慧会意,去传了话。
次日晨起,夏侯虞还没梳妆完毕,杜慧就进来了。
她表情有些凝重,道:“长公主,尹平求见。”
夏侯虞心中“咯噔”一声。
她立刻道:“让他就在偏厅等着。”
夏侯虞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就去了偏厅。
尹平身挺如松,低眉顺眼地站在窗前。听到动静他微微抬睑,立马上前给夏侯虞行礼。
“不用多礼!”夏侯虞面色肃然,无端端地就有种慑人的威严,“坐下来说话!”
尹平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了夏侯虞的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斟酌着道:“那,那白瓷佩饰,可能是长公主大人公的!”
萧炎的?!
夏侯虞大吃一惊,低喝道:“你可有什么证据!”
她设想过这佩饰是萧淙的,设想过这佩饰是萧浠的,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佩饰会是萧炎的。
难怪杜慧面色凝重,尹平一大早就亲自赶过来向她禀告此事。
夏侯虞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相信,她就听见尹平道:“那和尚交待,五年前八月十二的晚上,他从外面饮酒归来,醉醺醺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倒在一棵树下就睡着了。朦朦胧胧间,听到兵器碰撞声和激烈的喝斥声,他抱着脑袋坐起来,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摇摇晃晃的准备去看热闹。”
“那天的月色很好。”
“等他过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扛着另外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已走出了树林。”
第九十一章 小心
夏侯虞眨了眨眼睛,有些懵然。
她两世为人都没有见过萧炎或是萧淙。
没办法知道两人的身形。
但萧桓和萧醒全都身材高大,不像南方人。
尹平继续道:“那个和尚站在那里四顾良久,都没有看到第三个人。却发现地上掉了个已经散开的包袱,露出几件华丽的衣衫还有些细软,好像是收拾了细软匆匆逃跑的模样。他就猜测那瘦子说不定是犯了什么事,被人追到这里的,说不定这钱财还是偷来的,不得白不得。”
“他顿时酒也醒了几分,七手八脚地收拾了包袱就要跑,结果跑了几步,脚下突然踩了个东西。”
“拿开脚一看,却是个白瓷烧制的佩饰。”
“他从前在当铺里看见过,知道很值钱,也没有多想,就把东西揣在了怀里,一溜烟地跑回了庙里,把东西埋在了庙后面一株百年的银杏树下。”
“又过了几天,既没有人找过来,也没有人说起。”
“他就去了姑苏城。找了他从前一起吃喝赌牌的朋友,结果大家都没有听说姑苏城里有哪位大户人家丢了东西或是妇人私奔之类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
“准备过几天先把那白瓷佩饰拿去当铺里试试水的,谁知道寺里却嫌弃他只知道吃喝嫖赌,没个正形,想着法子赶他走。”
“他怕他得的那包东西是外地行商的,若是去了其他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给人发现了被污陷是他偷的,他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就把包袄里的细软拿出一部分,托人到临城的当铺当了。”
“结果过了两三年都没有人找来。”
“他就慢慢地放下心来,断断续续把其他的细软都当了。”
“只是那个白瓷佩饰实在是精美,他几次想当都舍不得,事到临头又改变主意。加之他现在手中有钱,就一直留在了现在。”
“不曾想就试着戴出去了两、三回,还是挂在内里的,却被人发现了。”
“他后悔的不得了。”
“说早知道如此,他就一直留着了……”
尹平做事,不会这样简单粗暴。
夏侯虞道:“后来呢?”
尹平道:“我就把人先关在他藏身的地方让人守着了。去查了查都督父亲和萧家三郎君的模样。听认识萧家的人说,都督的父亲生前高大魁梧,是出了名的南人北相。长得像都督的祖父。两位叔父却肖像计氏。身材高挑却清瘦,相貌端庄,皮肤白皙,反而和计家的人长得很像。”
“我一大早还特意去计家看了看。”
所以尹平怀疑那佩饰是萧炎的而不是萧淙的!
夏侯虞沉默了片刻,道:“你去帮我查查淙三郎的发妻。”
她前世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
尹平退了下去。
夏侯虞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万一人真是萧炎杀的怎么办?
是不是萧浠也知道,所以才会敌视萧桓?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夏侯虞否定了。
如果萧桓没有道理,他不可能这样理直气壮。
说不定萧炎杀萧淙,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夏侯虞想到前世的萧桓。
又感觉他没有那么无辜。
他处置起卢渊和其他权臣的时候,可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冷血到让她都腹诽的地步。
夏侯虞想着萧桓,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萧桓派人送了书信回来,说他已经在武昌和她舅父郑芬汇合,不日即将赶往襄阳任上。还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的,他下次请人带回去。
夏侯虞很想说她想尝尝武昌的鱼与建康城有什么同,可他带得回来吗?
她有些嫌弃地把萧桓写给她的信丢到一旁。
尹平那打听到了新的消息。
萧淙的发妻姓严,是吴中旧族之家的女儿,改嫁给了她的一位丧了偶的表兄。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据邻居们说,俩人的关系非常好。今年七月初七,夫妻俩还曾一起去广宁寺游玩。
“然后我又回头打听了一下淙三郎的事。”尹平沉吟道,“家中仆妇虽都三缄其口的样子,可照我看来,严氏和三郎君的关系并不好,据说淙三郎活着的时候,曾几次殴打严氏,最严重的一次,严氏被打得下不了床。那时候都督的祖父已经去世了,惊动了当时还活着的计氏,计氏把二郎君叫来,狠狠地揍了三郎君一顿,三郎君这才有所改变,不再对严氏动手。”
“但三郎君生起气来,还是会对严氏破口大骂,说严氏是个扫帚精,要不是她,他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