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虞笑了笑。
笑容十分的开朗,带着几分阳光般的灿烂。
她道:“你这几匹马选得都很好,能不能到时候也给我买几匹马。”
她现在家里养的是雍州马,个子高大,漂亮,却跑不快,也跑不长。
萧桓笑着应了。
他们就看见郑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途中
“你们怎么这么早?”郑多看了看萧桓,又看了看夏侯虞,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他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
高兴吗?!
萧桓和夏侯虞都有些不解。
两人不由对视了一下。
郑多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越不对劲了,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突然间就和平相处了。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郑多摸了摸脑袋。
夏侯虞已道:“不是我们早了,是你晚了吧?昨天不是说好了这个时候启程的吗?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们等你好一会儿了!”
这算不算是倒打一耙?!
郑多疑惑地看了看天色。
他应该没有晚吧?
萧桓却已经懒得和郑多计较这些,叫了他上马车,自己却翻身上了马。
郑多这才发现他们面前是辆马车,而他和夏侯虞坐马车,萧桓则骑马。
他顿时就叫嚷起来:“哎呀,我也要骑马,我不坐马车。”
萧桓鄙视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坐马车去长安。”
郑多睁大了眼睛瞪着萧桓,道:“可你昨天没有告诉我你要骑马啊!”
萧桓看了他一眼,不再理睬他,径直吩咐萧备:“我们启程。”
萧备含笑应“是”,马车骨碌碌地开始前行。
“喂,喂,喂!”郑多慌忙追上,大声对骑马行走在马车旁的萧桓大声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是学过骑射的。”
夏侯虞却忙把他拉到了自己马车上,道:“你给我消停点。谁没有学过骑射?等到你骑马能如走平地的时候再嚷嚷也不迟。”
郑多不服气,还在那里嘟呶,夏侯虞却懒得理他。
从前她也觉得骑马不是件什么难事,自从她前世有一次和萧桓赌气骑马从建康城里跑到庄园之后,她才知道平时她在庄园里练习弓马和骑马赶路是两个概念。
萧桓忍不住看了夏侯虞一眼。
他以为嚷着要骑马的会是夏侯虞,早已准备好一大堆话劝她打消念头,谁知道今天早上嚷着要骑马的会是郑多,帮他劝郑多的人却是夏侯虞。
自己对她,果然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萧桓夹了夹马腹,喊了一声“驾”,快跑着朝前冲去。
车夫不由勒了勒马缰,加快了速度。
夏侯虞和郑多两个立刻被颠得七荤八素的,甚至夏侯虞出门时插的两根簪子都落在了马车厅厢里,发出“叮咚”的两声撞击声。
“这是什么破马车!”郑多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勉强坐直了身子骨,抱怨道,“我们等会会在哪里歇息?我要换骑马!”
夏侯虞也没有想到马车这么颠人,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她幽幽地道:“我不知道。萧桓说,到均口才有热汤喝。”
他们坐犊车到均口,最少也要个月旬。她不知道坐马车需要几天。
她的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颠簸。
夏侯虞和郑多挤到了一块。
两人好不容易挣扎着坐直了,又被一个急转弯给撞到了一块。
郑多还有力气喝斥车夫几句,夏侯虞却是连话都不愿意说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马车在一个小河边停下,萧桓亲自来撩了帘子请夏侯虞和郑多下车,道:“我们在这里打个尘,一刻钟后启程。你们可以喝点水,若是饿了,吃点饼。”
夏侯虞谢天谢地,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她两腿发软,由面色苍白的阿良扶下了马车。
看得出来,坐在他们后面一辆马车上的阿良等人也很难受。
夏侯虞大口地吸了吸新鲜的空气,喝了几口水,这才缓过神来。
她问萧桓:“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到长安城?”
“照这么走下去,还有二十几日。”萧桓道,已毫不讲究地接过萧备手上的胡饼啃了起来。
夏侯虞看着,终于有了一点食欲。
萧备就给了她一张饼。
她咬了半天才咬下一个角,吃到嘴里又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可咽下去的时候喉咙却刺刺的疼,让她觉得她的喉咙肯定被刺肿了。
她让阿良拿了水囊连喝了几口水,这才觉得能开口说话了。
“你饿不饿?”夏侯虞问阿良,“你把这饼拿去分了吧?”
她实在是吃不下。
阿良道谢接过了饼。
夏侯虞悄悄地看萧桓一眼,见萧桓正在大口的吃饼,她不由怀疑萧备给她的饼和萧桓是两块不一样的饼。
萧备看着赧然地低声道:“长公主,这,这是我们烙得饼,要不,您吃府上厨子烙得饼,应该软和一些。”
软和也软和不到哪里去了!
夏侯虞在心里嘀咕着,却笑着对萧备道:“不用了,我现在不太想吃东西。”
萧备笑道:“我坐马车的时候也没什么食欲,平时出行我更愿意骑马。”
他的话让夏侯虞眼睛一亮。
她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练习练习骑马嘛!
夏侯虞笑道:“你们这里有多的马吗?牵一匹出来让我试试!”
萧备哪里敢自作主张。
这要是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是要死人甚至是终身瘫痪的。
他忙去请示萧桓。
萧桓一口饼就咽在了喉咙里。
他刚还觉得夏侯虞懂事,为他分担了些事情,她就又开始给他找事了。
萧桓想也没想地道:“跟她说,没有多的马,让她老老实实地给我呆在马车里。”
萧备应诺,转身就去夏侯虞那里传话。
他刚走了两步,就被萧桓喊了回去,淡然地道:“你也不用原话告诉长公主,就说没想到她会想骑马,这些都是有了主的马,暂时不能借给她,等到了长安城再说。长安城有西域马卖,我到时候一定给她挑一匹最好的。”
萧备难掩诧异,可看到萧桓那暗含着不悦的目光,他忙将脸上的表情收了,恭敬地应是。
萧桓心里还是不痛快。
刚刚萧备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好生好气地和夏侯虞说话,他们不高兴吗?
平时他们不是挺喜欢他和夏侯虞和和气气的吗?
萧桓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他的饼。
夏侯虞却十分的感慨。
从前她每次见到萧桓,萧桓都是鲜衣怒马,没想到他私底下也能啃这样的胡饼。
可见他也很不容易。
萧备来给她回话的时候,她破天荒得没有怼萧桓,反而还对萧备道:“我知道了!你帮我给都督传个话,我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觉得有意思,既然没有多余的马匹,那就等到了长安城再说。”
她是骑马之人。如果只是平时骑着好玩也就罢了,这样的长途赶路,最好还是自己的坐骑更安全。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丢伴
萧桓见夏侯虞温顺听话,心里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想着她千金之体,又是个有本事的,崔浩得罪了她,她想杀就杀了。如今她不过是想骑骑马而已,凭她的本事,还有做不到的?能这样乖乖答应,多半是给他面子。
人敬他一尺,他素来是敬人一丈的。
萧桓觉得自己也应该给夏侯虞一个面子才是。
除了叮嘱萧备到了长安城想办法给夏侯虞弄匹西域宝马之外,到达均口的时候,他特地选了一家老字号的客栈落脚。
夏侯虞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点东西了,马车停在客栈二门的时候,她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头晕目眩,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还是九平派了阿褐和阿水过来,两个半大的孩子架了她往里走。一面走,还一面安慰她:“长公主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客房了。萧管事说了,您住的是均口最好的客栈里最好的客房。长公主歇会,就能吃下东西了。”
阿水得了夏侯虞的青睐,阿褐就怂恿着他跟着自己一起投靠夏侯虞。
阿水家里世代在船上讨生活,非常的艰辛,自然愿意儿子能上岸,奔个好前程。二话不说就把阿水推到了夏侯虞的面前。
夏侯虞也喜欢阿水的眼明手快,就把人收下了,和阿褐一起养着。
她生平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罪,只想喝水,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
此时更是两条腿软绵绵的,好像不是自己的。
好不容易到了客房,和夏侯虞一样一路吐过来的阿良强打着精神走了进来。
夏侯虞奄奄地吩咐她:“你快去歇了吧!我看你也不好受。别我们还没有到长安城,自己先倒下了。”说完,她抱怨道,“这路才只走了三分之一,到时候还得随着都督回襄阳。这路上就能折腾半条命去。早知道这样,应该在长安城里多安排住些日子。不然也对不起这次往返。”
不是应该早点回来吗?
怎么到了长公主这里,却变成应该多住些日子?
跟过来的萧荣正准备撩帘子,就听见夏侯虞的话,他在心里思忖着,抬头看了眼萧桓。
萧桓嘴角轻轻地弯了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若不是萧荣在他身边服侍的久,根本不可能发现。
看样子萧桓的心情很好。
萧荣琢磨着,忙朝着屋里高声禀了一声。
阿良白着个脸上前应答,见是萧荣陪了萧桓过来,忙让了两人内室就坐,催着侍女去上了茶点之后,她道:“长公主还在洗漱,请都督稍等片刻。”
萧桓没有异议,静下心来喝茶。
萧荣却吓了一大跳。
萧桓从小被萧炎视为继承人培养,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的四个时辰,不是在学这就是在学那,萧炎死后,他又挑起了振兴家业的重担,每天忙得像陀螺,除非是应酬什么大人物,他何曾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等过谁?
长公主,毕竟还是不同的!
萧荣在心里思忖着,就看见夏侯虞面带菜色地走了进来。
“怎么突然决定在均口歇一天?”这一路上她曾抱着脸盆大吐,也曾蓬头垢面般的“瘫尸”,在萧桓的面前早已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为了让自己舒适点,她还是不要大妆了。
萧桓也好像没有看见似的,他淡淡地道:“你好些了没有?刚开始大家坐马车的时候都是这样,等你习惯了就好了。这未曾不是件好事。等到了长安城,你肯定已经很适应坐马车了。”
夏侯虞像被焯了水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懒懒地道:“这种习惯,很多人都可能不屑。”
萧桓愕然,想到之前她抱怨路上太折腾人,不在长安多住些日子对不起这两趟折腾。
他忍不住低声地笑了起来,道:“均口再过去就是南乡了。我看你这段时间也累了,今天晚上好好的歇歇,明天我们一早再赶路——我答应了你的,到了均口会让你喝口热汤!”
夏侯虞惊讶地望着他,道:“你不会是因为答应了我,让我在均口喝热汤,所以停在这里的吧?长安城那边不是等着你回去和北凉的人周旋吗?听那口气,好像快要挺不住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萧桓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自在,嘴硬道:“我答应了你的事自然要做到,不然还谈什么诚信?什么一诺千金?反正你好好歇息就行了,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说完,他起身走了。
那姿态,仿佛一点情分都没有的。
夏侯虞撇了撇嘴。
实际上他们走在路上时萧桓发现她真吃不下,曾让人给她煮了一瓯粥,可惜她没能吃多少,赠了阿良他们。
夏侯虞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眼前还摇摇晃晃的光阴交错。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被阿良摇醒了,端着个小陶碗低声道:“长公主,您喝点粥吧!”
又是碗白粥。
不过闻在她的鼻尖却香气扑人,她快速而又不失优雅地吃了粥,肚子里饱饱的,人身上就暖暖的,嘀咕了一句“你们不要吵我”,重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已经天色大亮了。
四周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她大惊,腾地起身,还以为自己被丢下了。
心正怦怦地跳,帘子一撩,萧桓走了进来。
他道:“你可真能睡。快起来了。我们这就要启程了。”
夏侯虞心中一松,道:“阿良她们呢?”
想到刚才她居然生出“被丢下”的念头,顿觉莫名其妙。
“阿良守在灶前给你炖鸡汤呢!”萧桓不以为意地道,“其他人像你一样,倒在床上就起不来了。我已经让人去唤他们了。”
夏侯虞望着他不语。
他忙退了出去。
夏侯虞立刻奔到旁边的案几前,支了镜台仔细打量着自己有没有不雅之处。
阿良端着香喷喷的鸡汤进来了,道:“长公主快用些吧!都督说,我们马上就要启程了。还说,若是谁来不及收拾,就暂时留在这里,自己慢慢找到长安去。”
声音里带了几分慌张。
夏侯虞就朝窗外看了看。
已日上三竿。
既然这么急,怎么不早把她叫醒?
夏侯虞在心里腹诽着,却不由端起碗就要喝汤,差点被覆了一层黄油的鸡汤烫着。
等到她收拾好出门,萧桓还就真的丢下了还在七手八脚收拾衣饰的郑多,径直出了城门。
这本是件令人担心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夏侯虞哈哈大笑,只觉得有趣,一点也不觉得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