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会和夏侯虞说郑芬的事呢!
万一夏侯虞心软,又改变了主意怎么办?
他继续道:“之后我也只去过一次,还是走马观花,匆匆忙忙的。不过,我感觉扬州和姑苏差不多。我们这次去,估计要住上几年。我想在扬州置办个宅子,你想过要个怎样宅子了没有?”
夏侯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萧桓这是在和她聊天呢?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从前他和她聊天,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事说事,就是有旁的闲话,那也是为了调节气氛。哪里像现在,全是些家务琐事,上不了台面的。
可这样的话题,让夏侯虞感觉更亲切。
她笑道:“从前只从郑家的仆妇那里听说过扬州,都是在我外祖父身边服侍过的人。听说那里的风景不比姑苏差,而且有很多美味的小食。若是去了扬州,得好好逛逛才是。至于说宅院,我还没有来得及想。总归不过是和建康城里的差不多。”
萧桓暗暗记在了心里,道:“到时候把杜慧也一并带上吧!有她在,内宅的事你也不用操心。”
到了扬州之后,他就是一方父母官了,家中免不了要宴请客人,人情往来。当朝公主会治家的不多,他觉得还是别为难夏侯虞了。
夏侯虞却道:“我刚刚和杜慧说了,她留下,阿良跟着我去就行了。”
萧桓挑了挑眉。
夏侯虞解释道:“杜慧在建康城多年,与城中门阀世家的妇人们都有些交情,有些还曾经受过杜慧的恩惠,这也是母亲将她留给我的缘故。我们远在扬州,谢家、郑家都有可能靠不住,得有自己的人在这边帮着周旋才是。杜慧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阿良虽然不如杜慧有经验,却胜在肯用心,最多两年,家里的事就可以全都拿起来了。有她跟着去就行了。”
谢家、郑家都靠不住了……
她这是准备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了啊!
萧桓心情激动,他不由侧身,抚了夏侯虞的脸庞,轻轻地喊了声“晋陵”。
夏侯虞的脸顿时火辣辣的。
“什,什么事?”她心跳得厉害,眼眶快要被热气蒸出水汽来,慌慌张张地答着话,实际上这些话根本没有过脑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好吗?你不要小瞧了后宅内院。有很多事都是后宅内院最先知道的。就像我怎么知道武宗皇帝想立二皇子为太子,就是因为二皇子的舅母得意洋洋地没有了顾忌,我想办法从她话里套出了话来……”
这样娇羞中带着几分无措的夏侯虞,又是萧桓所没有见到过的。
这样的夏侯虞,也很可爱。
而且,他发现他挺紧张的,夏侯虞好像比他还紧张。
这不由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晋陵!”他宽大的手掌搂着她的后脑勺,一点点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拢着,“我怎么会小瞧你?你安排得很好……”
一句话没有说完,话音都被堵在了夏侯虞的呜咽中……
第二百零六章 博弈
夏侯虞蜷缩在暖暖的被子里,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如阳光般的味道。
萧桓一大早就悄悄起了床,不知道去做什么?
难怪很多贵妇人喜欢养面首,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得很不一样。
两个人,呼吸交织一起,体温交缠在一起,寒冷的冬夜也变得不足为惧。
夏侯虞迷迷糊糊地想着,睡了个回笼觉,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阿良含笑望着她,温声地道:“长公主,您现在要起来吗?”
夏侯虞身体还懒洋洋的,声音也有些嘶哑,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良想也没想地道:“还有一刻钟就到午时了。”
睡了这么久!
夏侯虞打了个哈欠,道:“那就服侍我更衣吧!”
阿良笑盈盈地应“是”,指使着侍女帮她更衣,打水洗漱。
等夏侯虞坐到了案几前,还没有看见萧桓。
她不免有些好奇。
阿良忙道:“宋先生过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和大都督商量,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呢!”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公主,要我们去请一声吗?”
“不用了!”夏侯虞觉得这样面对萧桓还有些不自在,更何况还让人去请,好像她多离不开他似的。
她面色微红,道:“宋先生找大都督,肯定是要紧的事。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家里的仆妇你可要看严实点,别让人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去。”
阿良笑着应诺,说起了收拾行囊的事:“……听说我们最少也要在那里住两、三年,我寻思着要不要多带点东西过去。可萧总管说,还是像从前那样,先把惯用的带过去,其他的或是在扬州添置,或是再从这边带过去。”
刺史是五年一任。
萧桓觉得不用五年他就可以升迁吗?
夏侯虞笑道:“就按萧总管说的办。”
阿良应下,犹豫道:“那这次我们带多少钱过去?”
上次他们带过去的银钱很快就打赏完了,要不是后来长公主跟着去了长安城,她又有意节省,他们恐怕支持不到回建康城。
“你看着办吧!”夏侯虞素来不管这些琐事的,她懒洋洋地道,“照着上次的差不多准备就是了。去了扬州,虽然应酬的多,但都是打赏外人,花费应该不大。”
两人正说着,萧桓回来了。
要去迎一迎他吗?
夏侯虞脸庞有点发烫,萧桓就走了进来。
看见夏侯夏侯虞穿着件茜红色绣金线郁金香纹的襦裙靠在大迎枕上,红润的面庞仿若盛放的红莲,他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昨天晚上的旖旎风光来。
身体里的血液顿时像沸腾的水,烧得他心头发热。
“嗯,”他犹豫道,“在说什么呢?”
“哦!”夏侯虞觉得脸上更热了。她坐直了身子骨,尽量地让自己看去与平时一样,道,“商量着去扬州的事。”
萧桓点头,坐在了旁边。
阿良等人忙上前给他行礼。
他挥挥手,问夏侯虞:“用了午膳没有?”
声音非常的柔和,和昨晚的暗哑完全不同,却让夏侯虞心悸不已。
“还没有。”夏侯虞道,见萧桓看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她不明白的情绪,她想了想,不由道,“你,你要一起用午膳吗?”
然后她看见萧桓的眼睛亮了亮。
“好!”萧桓道,迟疑了一会儿,突然低声和她耳语道,“你还好吗?我醒得早,就去了演武场,准备回来陪你用早膳的时候遇到了宋先生,和他去书房说了会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中午……”
他看夏侯虞的目光带着几分歉意,让夏侯虞很是不解。
他是觉得没有等自己一起醒来觉得抱歉?还是觉得和宋先生说话的时间太长了很抱歉?
可这两桩事都不是他能控制的吧?
夏侯虞有些迷糊。
就是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她身体有些不适,他也没有和她说这么多的话。
他到底有什么好抱歉的?
夏侯虞只好转移了话题,吩咐阿良去摆午膳之后,问起宋潜来找他做什么。
萧桓没想隐瞒夏侯虞,但还是委婉地道:“萧家在建康还是根基太浅,我让宋潜仔细去查了卢淮的事,准备拿卢家开刀,杀鸡给猴看,让那些人都消停个两、三年。”
找卢家的麻烦威慑其他人!
这不是杀鸡给猴看,这是拍老虎屁股吧!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肯定比和其他门阀世家争来斗去要好得多。
这对于萧桓来说,也是件机密了。
夏侯虞没有继续问下去,正好阿良那边也摆好了午膳。
萧桓就扶了夏侯虞起来。
夏侯虞在心底暗暗撇了撇嘴。
难怪有枕头风这回事,从前萧桓对她不假于色,现在倒好了,还知道扶她了。
不对,从前萧桓可没有扶过她。
是因昨天晚上他很餍足吧?
夏侯虞脸一红,低头快步进了厅堂。
两人用过午膳,萧桓问她什么时候去祭拜夏侯有道,还道:“要不要跟天子说一声?”
是要借夏侯有义的威势让这次祭拜更隆重吗?
“不用了!”夏侯虞眉间流露出些许的苦涩,道,“人死如灯灭。记住他的总是能记住,记不住的,也不需要记住。”
萧桓讶然地望着夏侯虞,沉思了半晌,点头道:“我知道了!”
至于他具体知道了些什么,夏侯虞想到夏侯有道的死,心中满是哀伤,没有追问。
这样过了两、三日,夏侯虞的经书抄好了,和崔氏等人也约好了时辰,夏侯虞、萧桓、郑芬、崔氏还有郑多兄妹三人,一起去了夏侯有道的陵宫。
香烛纸钱、鲜花贡果。
几个人依次上前给夏侯有道上了香之后,慢慢地往回走。
郑芬难道得比平时显得柔软,低声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文宣皇后把先帝托付给我的时候,我还寻思着怎么也要保着他长大。谁知道他倒是长大了,却还是英年早逝了。”
颇有些人算不如天算的意思。
萧桓笑笑没有评论,而是道:“还好天子颇为圣明,对长公主恭敬有加,先帝的葬礼办得庄严而又体面,孝宗皇帝和文宣皇后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眠目了。”
郑芬立刻警觉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杀鸡
郑芬和谢丹阳的吃相的确有点难看,可萧桓崛起的也太快了。
不过年余,就从一个依附妻族起家的驸马成长为一个能征善战的政客,怎能不让他和谢丹阳敬畏!
当年郑璨退下来的时候推荐了谢貌,谢貌上位之后,是想把位置留给自己的长子,也就是谢逾的父亲,而且当时谢、郑两家已有默契,谢家之后就轮到郑家了。
谁知道年纪轻轻的卢渊冒了出来,不仅打破了他们的布局,还把他们都踩在了脚下。
谢逾的父亲因为年纪,已经不可接任卢渊。
他的梦想也泡汤了。
现在又加了一个萧桓。
萧桓今年才二十出头,若是萧桓当权,还有他们这些老家伙什么事?
这是他们万万不能容忍的。
但他们也不想和萧桓撕破脸。
莫欺少年郎!
当年他们就是小瞧了卢渊才会被压了几十年的,谢丹阳和郑芬虽然想压着萧桓,又怕万一压不住萧桓,反而让萧桓得了势,打击报复郑、谢两家怎么办?
这才有了“大都督”这一职位。
如今萧桓这么对他说是什么意思?
是发现了他们的小心思?还是仅仅只是感慨?
郑芬想了想,道:“我九泉之下见了阿姐,也算对她有个交待!”
萧桓闻言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和崔氏、郑宜并肩而立的夏侯虞。
这世上,有没有人真心的疼爱过她?
父母兄弟都不在了,唯一的亲人是舅父郑芬。可现在,这个舅父也自私地把她摆在了利益之后。
她知道应该会很伤心吗?
萧桓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把郑芬和谢丹阳的小心思告诉了夏侯虞。
他应该用其他的办法劝夏侯虞和他一起去扬州。
想到这些,萧桓心里就很不痛快,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起来。
他道;“舅父任了度支尚书之后,肯定会很忙的。我已经和晋陵商量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扬州。舅父和舅母以后若是得了闲,不妨去扬州小住些日子,也让我这个侄女婿尽尽孝心。”
郑芬已经从崔氏那里知道夏侯虞要跟随萧桓去扬州的事。
他当时觉得少年夫妻,总是喜欢在一起的。夏侯虞想跟着去也没什么。
但此时听萧桓这么说,又觉得萧桓话里有话!
他只好和着稀泥道:“年轻的时候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是件好事。晋陵就是没什么机会出去看看。扬州是你们外祖父任职的地方,你们的外祖父写还了很多赞美扬州风景的诗辞歌赋,到时候让人誊几首给你们,你们还可以去看看美景。”
萧桓笑着应好。
觉得郑芬还真不负他“草包公子”的美名。
他要带夏侯虞走!
而他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郑芬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
也许这还真是他的好运气。
萧桓想着,不禁长长地透了一口气,露出个真诚的笑容来。
郑芬只是觉得这样的萧桓有点奇怪。
他不禁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萧桓肯定不愿意去提醒郑芬,他笑道,“我就是在想我和晋陵是七天后启程还是再过半个月启程。天气越来越冷,怕路上遇到大风雪。”
郑芬还没有听出来。
他哈哈地笑道:“我观过星象了,这一个月都是晴天,你们放心的选个日子就行了。”
郑芬很喜欢研究这些杂术,而且还颇有心得。
萧桓继续恭维了郑芬几句,众人这才上了犊车。
女眷们坐在一辆车上。
郑宜就歪着小脑袋打量夏侯虞。
夏侯虞觉得有趣,问郑宜:“你看什么呢?不喜欢我送给你的小马吗?”
“喜欢!”郑宜笑弯了眼睛,道,“我就奇怪,为什么表姐们都怕你?”
夏侯虞一愣。
郑宜的表姐是崔家的女郎们。
“又胡说八道。”崔氏低声地喝斥郑宜,又歉意地对夏侯虞道,“之前她和七娘子玩得好,现在七娘子到道观里静养,崔家不免有些闲言闲语传出来,她这是有样学样。你不要放在心上。”
夏侯虞莞尔,笑着搂了搂郑宜,道:“那你怕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