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厢躺着的人有了异响，女孩喜出望外，“二哥，你醒了？感觉如何？”她怕，淋了雨之后他的伤口感染导致发炎。
青年呢喃一句，悠悠转醒。
黝黑的眸子转向她，“……秋夏？”
“是我。”欣喜将他手心贴到脸颊边，“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女孩又唠唠叨叨几句，询问他除了可见的一些伤口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内伤？
厉凡琛的反应有些迟钝。
慢慢地，厉安心察觉到不对。
青年眼眸有些无神。
女孩面无表情抬手，屏着呼吸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心里猛地一咯噔。
他，看不见了。
……
☆、第67章 茉莉花开07
那对星目无神而黯淡。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慌蔓延至四肢, 厉安心惊讶地张大嘴巴, 死死盯着目无焦点的青年。
他，瞎了？
怎么可能……
“秋夏。”
“我在。”柔夷哆嗦着一把握住男人摸索的大掌，将之搁在自己脸颊，“小厉哥哥。”随着男人一点点抚摸着自己面容, 此情此景竟与现实当晚厉凡琛喝醉之后抚摸她的脸颊如同一致！
她记起了他口中呢喃的名字——
“秋夏。”
时空轮转, 你依然在。
布满老茧的手掌一寸一寸抚摸她五官, 从天庭饱满的额头沿着眼眉、鼻梁至唇瓣, 青年的表情倒是异样平静：“我眼睛大概暂时看不见了, 因为是摔下来的时候后脑不小心撞到石头引发……你受伤了吗？”
“除了一点皮外伤，我很好。”
“嗯。”确认女孩没事后，青年松口气转而安慰道：“放心吧，眼睛过几天就会没事的。”
厉安心勉强笑笑，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后伸手重重捏了他手心, “好。”就怕他一辈子不会好。
二哥是为了保护她而掉下这里的。
两人的状况很糟糕, 但此时青年眼睛不便, 少女仿佛一下子就成了重心骨, 变得异常强大起来。至起码她要带他出去。
“我们现在在哪里？”
厉安心坦白昨晚至今的情况，猜测他们还处于断崖下面的区域。青年蹙眉：“待会儿天一亮，驿站那些人就会找过来，我们尽快挪地方。”
“好。”
“你有手机吗？”他口袋的手机随着滚下山坡而丢失。女孩立即翻找衣兜, 衣服内夹层的手机还在。
“哥哥, 我们要报警吗？”山城派出所几乎都是本地人, 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不。”手机信号很差, 不能及时拨出去。厉凡琛点开短信页面开始编辑。
厉安心斜瞥一眼，只看见了青年惯常发的那些奇怪数字，然后发送出去。
真是摩斯密码？
发送号码则显示外地。
“我们走吧。”
“哥哥小心。”
说着搀扶起他，两人缓慢不失有序前进，女孩在他耳边温声提醒着前方应注意的路况，见到青年平静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厉安心有些鼻酸。
无论如何，他们得活着出去。
秋夏本人在大山长大，对这里很是熟悉。可偏偏断崖下面的丛林没有涉及过。
根据山城大致方向，两人朝着北边位置前进，偶尔停下来休息，女孩到溪流旁打水。青年建议他们或许可以跟着溪流边道走，因为这些溪水流下去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城镇。
厉安心应允。
一个上午过去，他们尚未碰到驿站的人。
证明他们距离掉落的地方足够远。
厉凡琛眼神空洞坐在一旁，心里想着昨晚女孩究竟背着自己走了多远距离，又是怎样的害怕和担忧。
——她比他想象中来得坚强和勇敢。
“小厉哥哥，这里有些果子可以充饥，没毒的。”小秋夏偶尔肚子发慌就会摘下看上去鲜嫩可口的树上果子，好在她不蠢，知道颜色越漂亮越不能吃。她现在摘的这几种都是以前吃过的果子，味道一般般，胜在勉强能塞肚子。
“谢谢，你呢？”
女孩摇头，“我已经吃了，你吃吧。”好一番解释才让青年吃下果子，两人坐在隐蔽的绿茵下歇息，偶尔你说一句我回一句聊天，忽然觉得他好久没作声，回头一看青年半躺在树干上闭着眼，“小厉哥哥？”
一探对方身上热度，有点微烫。
发烧了？
女孩心急不已。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肚子根本填不饱。
站在原地想了想，女孩折开许多大芭蕉扇盖在青年身上，又堆上掩盖性的松土。随后自己按照溪流的方向往下走。青年眼睛不便，即使由自己搀扶着，行程也是慢了不少。加之自己也是饥肠辘辘，根本背不动青年。于是只能将他安置安全的地方，她一个人赶到山下找人求助。
她对崎岖的路况不算陌生，于是比起两个人的脚程，现时生生快了一倍。
或是运气使然，走到山腰的时候她碰上了非常罕有的路人。
不对，厉安心眼神警惕起来。
前方驻扎在崖上的一行人并不像普通的户外旅行者，更不像狩猎户。
紧身衣、军事行囊装，每个人皆目光锐利，身形壮实。
看上去他们比驿站那些人只强不弱。
认不清是敌是友之际，她尽量露出无害柔弱的一面。
那伙人警觉性很高，几乎一下就发现了她。
厉安心留意到他们的身体几乎在一瞬间紧绷，即使看清她的样子后依旧没有松懈。
离她最近那人喊道：“小女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厉安心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装单纯谁不会呢。“叔叔们好，我家里爷爷病了，昨晚上山给他摘草药，不过我一不小心迷路了，然后就分不清方向困在了这里……”
那伙人见她样子狼狈，衣服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脏兮兮，混杂着泥土和不知名的脏东西，联想及昨晚突然而至的大雨，遂目光透出丁点同情。眼尖的他们甚至留意到女孩身上有不少刮伤和其它伤痕，可见其话语的真实性。
不过，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有心安排，难说。
突然她道：“请问你们有食物和水吗？”眼睛顶着他们鼓鼓的行囊。又怕他们拒绝：“我只要一点点就好，我从昨晚一直迷路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肚子很饿。”凑巧的是，她肚子很是应景地响了。
刚才说话男的态度有所动容，他转头望向不远处坐在他们那伙人中间的某道高大背影。看上去像是他们的头头。
那人点头了，说话男才从行囊里取出两个密封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扔给她。
“谢谢。”她弯身一个鞠躬，男人连忙摆手，“不用谢。”其实若不是有任务在身，他们应该将女孩带回山下。可意外的是，女孩许是看出这点，没有提出和他们一道走。
“要注意安全。”只能如此叮嘱。
“谢谢。”女孩转身的背影复停下，想及厉凡琛的病情又回头问道：“请问，你们有退烧的药吗？”
“退烧药？”男人惊讶，但一想到方才她所说的家人生病，于是将随身的个人发放药物递给她，“来，这是退烧药水，喝下去后很快就会退温。”
“谢谢。”
这时她突然瞥向他身后，那个坐在他们中间的人起身了，久违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逆光之下看不清面容。
然而那压迫性十足的气场令她颇感不安。
身上毛孔下意识鸡皮疙瘩全起。
然后……她很怂地掉头跑了，无视给予食物和水的男人在身后喊道：“哎……你跑什么……”
远远依稀听闻些许话语——
“……老大……你又把人家小女孩吓跑了……”
……
☆、第68章 茉莉花开08
生怕那伙人追上来, 厉安心跑得飞快。
待终于离开那儿一公里外，始才按照原本的线路位置返回。
幸运的是这次根本无需花费太多时间就能寻觅到水与食物。回到树洞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一遍周围泥地, 确认没有其他足迹后便搬开通往树洞外面的小路植被, 本应睡着的男人此时靠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闻声响，厉凡琛目无焦点的视线望过来。“是小秋夏吗？”
“小厉哥哥！”
她刚走那会儿他身体温度不低，现时再探没那么烫手。“给，喝下这退烧剂。”
握着手里不似寻常药店能买到的东西，他问道：“哪来的？”厉安息遂将方才遇到那伙人的事讲了一遍。
人数众多、行踪隐秘、军用随身装备。
厉凡琛眉头稍松。
“你大概什么位置和他们碰上？”
她回想，“离这儿大致有二十五分钟路程，西北方向。”
“下次若再跟他们碰面，及时告诉我。”
“好。”将水和面包通通上缴到厉凡琛怀里，后者一愣, “你吃了吗？”
她摇头, 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回道：“没有。”他遂将面包分她一个。
两人啃完干粮, 胃里那股磨石难受感觉稍微减弱。
喝掉干净的瓶水, 休息半小时便启程继续朝着山下方向小心前进。
一路上她充当他的拐杖，单手搀扶着男人并不断提醒路况。耳畔充斥少女娇柔的絮语和掌间的触感，如斯温暖真实。
大多数时候她找话题，他认真聆听。
于是厉凡琛逐渐了解到少女的种种，如同掀开一层神秘的纱布——
与大城市中同龄喜欢音乐的孩子不同，女孩偏爱华国古典传统民乐。
当她说起将来离开山城, 到外面的世界学习并发扬优秀的民乐器乐时, 少女不知道自己此刻眼中光芒有多耀眼。
旁人或会笑她自不量力, 但见识到拉奏二胡的少女的厉凡琛如何不知晓她的美好与优秀。
加上厉安心本人对华夏传承文化那种热衷、在乎和理解。
少女的形象瞬间高大上。
她值得所有赞誉。
自两人认识以来, 少女对他毫无缘由的好感及善意……以及两天以来照顾自己的一举一动。
厉凡琛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她帮了自己，反之应投桃报李。
“好。”既然她想，他便力所能及地帮她。只要两人能从这里平安无恙归去，他能替她完成女孩最大的愿望。
“那你呢？”轮到厉安心问及他有关个人理想时，青年罕见沉默数秒。
正确来说，出身华国几大权贵人家的青年按照父亲事先规划好的成长，从小的优异导致他在很多方面或领域并不热衷。
本应继承家业的长子突然出走参军，身为次子的他被仓促推上了幕前，成为家族的最大继承人。
这次他选择妥协之前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来到这个远离繁华都市、远离故乡出生地的偏凉地方寻求内心的平静及思考接下来的人生。
来之前就预料到此番的不易，不过……女孩的出现明显不在预料以内。
失却视觉醒来之际，第一句话就听到她说——“我会是你的眼睛。”
那刻，厉凡琛常年淡漠的心，罕见颤动了一下。
陪伴有时比承诺更为动人。
她做到了。
“谢谢你。”视觉失明，五感的其他感官却愈发敏锐，察觉到少女的惊讶和茫然，厉凡琛安抚一笑，“你是我见过眼睛长得最美的人。”里面有着真挚、热情、聪敏。只是遗憾暂时见不到那双动人的眼眸。
“呀……”少女被夸得捧住脸庞，“才不是，师傅说我这是死鱼眼……”
一路上说说笑笑赶路，奇怪的是再也没有遇到过驿站那伙人。就在两人刚越过一条河道分界线的小溪时，对面几米外突然冒出几个人。
女孩一惊连忙牵着身旁青年转身，“快跑，有人！”
青年蹙眉步子加快跟着她转身，可一个瞎子外加一个未成年少女，哪里敌得过身后追赶的人。
后方草林不断被刷开的声响渐大，还有身后那不止几个人的脚步声！
完了。
厉安心后背冷汗直冒。
“站住！”
那队人马截断了他俩去路，女孩脚步一滞发现已经被他们围堵起来。
肩膀蓦地被按住，身旁青年突然道：“秋夏，别怕。”
“哥哥？”
厉凡琛听觉敏锐，从步子深浅及整齐有素的速度判断出这些人并非追杀他们的驿站人。“你留意看看他们身上的特征。”
特征？
厉安心怔愣，然后仔细观察望去，果真不是驿站的人，而是方才赠她饮用水和干粮的那伙人。其中有个站得老远的那位黑汉子是一开始和自己相互打招呼的大哥。
见她终于留意到自己，黑大汉挑眉：“妹子你跑啥？越喊越跑……后面有山猪追你吗？”哄笑道。
比山猪还可怕咧。她装作无辜眨眼，“这不是老远就看见各位大哥长得高大壮实，怕遇上坏人不敢起冲突……”
“嗯？这就是你那位瞎子哥哥？”
——你才瞎子呢，少女吐槽。
未来得及反驳，就见这伙人走在最后面看似队伍老大的人一步步走近。待看清楚样子，厉安心惊恐的心情有增无减。
面容英俊、剑眉峰挺，整个人看上去就似一把出鞘的寒芒利剑，瞬间命中敌人命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