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她想得脑子都有些打结了,也没想出个定论来。
最后,索性放弃——就她这没有啥政治天赋的脑袋瓜,非要纠结着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简直就是自找苦吃。还不如做个减法,她只认准一条就行了:跟着万岁爷走,永远都有肉吃。
天一亮,咸福宫里就来了两个御前太监,听他俩传话说下朝后皇上就要来看平嫔,郝嬷嬷也是吓了一跳。
她赶紧一人塞了个五两的金饼,“两位公公辛苦了,且拿着喝茶。”
两个御前太监手飞快的一缩,也就收了金子。既然收了钱,自然得透点风,于是一个说:“皇上昨晚是歇在永寿宫的。”另一个则说:“小赫舍里娘娘突然病得这么重,皇上可不得来看一看。”
他俩的话各是个什么意思,郝嬷嬷仔细琢磨了一下。
先说话的小太监,怕是知道昨天通贵人替瑜贵妃来看过二格格了,于是就猜是瑜贵妃在皇上面前提起了这事。
后说话的小太监,则是觉得皇上会来,都是赫舍里的功劳。
郝嬷嬷觉得两者皆有。
时间这么赶巧,瑜贵妃八成是帮二格格说了好话。二格格是再也起不了床的,以后分毫威胁不了她,瑜贵妃还不使劲的在皇上面前表贤惠?但皇上会来,绝不止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把奏请太子监国的折子都留中了,看来皇上是不打算让太子监国了。
“给了一巴掌,可不得再给一个甜枣。”郝嬷嬷一边不满的嘀咕,一边就进去和平嫔报喜。
虽然康熙只在咸福宫里待了两刻钟,可为了能体面的见驾,平嫔却是好一番折腾,怕见驾时有个万一,要是在皇上忍不住便溺,她索性不活了,她先是用泻药清干净了肠胃,然后才仔细擦身,通身换了干净衣服。
又怕脸色不好,屋里还是有味道,她就浓妆艳抹,还在屋里熏了浓香。忙着这些,平嫔才躺在刚换的被褥上,眼巴巴等着皇上来。
与此同时,后院里,袁氏也在仔细打扮。
碧柳麻利的给她梳好两把头,两头插上一对淡紫色的流苏。“小主,你看看合不合适。”
袁氏拿着手镜,左右照照,然后就点了头。
梳好头,薄薄的用了胭脂,觉得心跳如擂,她深吸一口气,才慢慢站起身来:“走吧,去前院。”
她紧张,碧柳心里更紧张,这可是小主头一遭近身叩见皇上!
想起曾听过的那些传言,她竟忍不住道:“小主,当初玉真娘娘也是这样面见皇上的,皇上本是来看当时的主位端嫔的,可一见到玉真娘娘……”
“闭嘴!”袁氏警告的瞥她一眼:“不准瞎说,我怎么能和瑜贵妃比。”
碧柳忙低头认错。
袁氏抿抿嘴:“这种话要是被人听去,小心平嫔先活剥了你的皮。”
碧柳不禁抖了一下,“小主,您别吓奴婢,奴婢再不敢说了。”
到了前院,主仆俩先去拜见了郝嬷嬷。见袁氏穿得素净,只一身月白色镶细边的米夹棉衣服,打扮得也素净,郝嬷嬷就满意的点点头。
袁氏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坐下,跟个奴才似的,站着细听郝嬷嬷的交代,“等会进了屋,你只管伺候娘娘,该喂药就喂药,该退下就退下,多余的事儿一样别做。要是皇上不问话,就是龙靴的方向,你都别瞅一眼。”
“嬷嬷,我懂。”袁氏十分乖巧的点头。
平嫔竟会中风,刚听太医院的人说起时,郝嬷嬷也是大吃一惊,代太子过来看望的韦氏还质问她,平主子身边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郝嬷嬷也是苦笑,平嫔往常有多想不开,只有她最清楚,任谁像平嫔似的恨天怨地,被气出大病来那都是迟早的事儿。
可这些话犯不着和韦氏说,郝嬷嬷只道:“妹妹要是信不过我,就自己查去。”
见她硬顶,韦氏也不深究,还笑着道:“郝姐姐,看你这话说得,我怎么会信不过你,都是妹妹我多话了,这样吧,我给你蹲福算是赔罪。”说完真就蹲身作福。
未免一家独大,当年孝诚仁皇后给太子留下的人手,本是由韦氏和郝嬷嬷一人管着一半的,可韦氏是太子的奶娘,日常行事哪有郝嬷嬷方便,久而久之的,郝嬷嬷的分量倒是比韦氏强出几分去。
郝嬷嬷见好就收,忙就扶起韦氏,还和她商量说:她想趁机把袁氏往上推一推。
“二格格这一病,宫里的主子们都得有个表示,不管谁来,我都让袁氏出面做陪客。然后再往两个贵妃的面前递话,很多事,做奴才的不好出面,咸福宫里不能没个主子,袁氏又伺候主位娘娘有功,封一个常在不为过吧。”
韦氏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让瑜贵妃和大阿哥起了嫌隙,你这样做,就不怕她对平嫔和太子也……”
郝嬷嬷道:“真要是那样,我们就用老法子,明面上把袁氏赶走就是了。”当年,也没人看出僖嫔和她们的关系啊。
韦氏点着头道:“确实是个大好的机会,皇上正是狼虎之年,等离了京去打准噶尔,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眼前又没了瑜贵妃,要是袁氏能跟去伺候……皇上的枕边可就又有咱们的人!”
郝嬷嬷道:“这话说得太远了,先走了头一步再说。”
第201章 袁常在
御辇一停,等在咸福门前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口里也齐声叫福。
眼一扫,见来跪迎的都是些奴才,康熙也懒得开口,径自就进了咸福门。跟在他身后的梁九功见状就抬手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一个御前太监出列冲着郝嬷嬷等人喝道:“听旨,皇上叫起。”
袁氏就跪在郝嬷嬷的身边,跟着她跪,也跟着她起身。然后又一起回身往前院里赶。
平嫔如今也就脖子和脸面上还听使唤,根本起不得身,只能躺在床上候驾。一听到外面有动静,春桃秋菊立刻就扶她起来靠在床头。
很快,脚步声就从院子里进了外面的堂屋。
皇上要进来看自己了!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平嫔突然就想起了她以前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她也是病了,然后皇上就赶来看望,还坐在床头亲手给她喂药……
平嫔想得面色激动,尽量转着脖子,眼睛也痴痴的去看寝间门口的珠帘。
可康熙却是没进去,进屋后他就坐在堂屋里,叫来正守在咸福宫里的两个太医仔细询问平嫔的病情。
问完,他又看了看太医呈上来的病案。从头翻到尾,然后把医案放下,康熙看着跟进屋来跪了一地的郝嬷嬷等人,口中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狗奴才到底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把平嫔伺候得常年肝燥肾疲,忧思沉重!”
“奴才知错了,求皇上恕罪!”郝嬷嬷和其他管事的忙就使劲磕头,一旁的袁氏主仆也十分惶然的照着做。
再素净,袁氏也是一身主子打扮,磕头时,她头戴的流苏也跟着翻飞,很是惹眼,康熙不免就多看了两眼。
这袁氏,他其实是认得的,要是没有玉儿,按着梦里的轨迹,袁氏会为他生下悫靖和胤瑀……
康熙收回眼神,梦就是梦,他不可能为了把梦到的子女都生出来,就按部就班的去临幸玉儿以外的其他女人,要是这样,他成什么呢!
何况,康熙想要的是逆天改命!既然要逆天改命,设法延长大清未来的国运,那与之相关的事情本就会跟着起变化。未来的子嗣只是其中之一。
既要改天变地,又要处处求好求全,那不是当皇帝,那是真把自己当成老天爷的亲儿子了!
不过,本就还没出生的也就罢了,康熙心里还是希望能像留下六阿哥一样,把其他会幼年夭折的儿女也留下来,想到十一阿哥的喉痹越来越严重,恶化的程度竟和他梦里的相差无几,康熙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医院里现有的太医是治不好胤禌的,所以。年前他就已经下旨从民间征召擅治喉病的大夫,赶来京城献方的人也不少,可到如今也没见一个有用的……心情越发不好,他索性一挥手,道:“都别磕了!早干什么去了,全都滚出去。等朕走了,再自己领罚。刘得淳,等会就你留下来守着。”
郝嬷嬷他们赶紧爬起来退出去了。刘得淳则跪下道:“喳。”
御前的人要留下来监刑,一顿十足扎实的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郝嬷嬷心里直叫苦,她也是没想到,皇上竟是完全不照着常理来,一进屋就坐下叫太医,却是不马上进去看二格格,要是当着面,平嫔肯定会为她求情的。
郝嬷嬷一走,袁氏也惶惶不安的跟着出去了,郝嬷嬷尚且自身难保,她说起的让她进寝间里去伺候平嫔喝药,好叫皇上也看一看……自然全成了泡影。倒是郝嬷嬷提起的皇上穿着的龙靴,跪送圣驾离开时,袁氏却是有幸看着了。
康熙没来时,咸福宫里有多欢喜,等他来了又走了,就有多愁闷。平嫔在寝间里把脖子都扭酸了,结果康熙也只是进去不咸不淡的和她说了两句话,等他走了,发现贴身伺候的奴才,包括郝嬷嬷都被打了个四脚朝天,平嫔难过的哭了,皇上竟这么敷衍她!
平嫔觉得自己的命好苦,她都病成这样了,皇上却是一点都不念旧情,还掐着她的病去给太子作脸!
但凡平嫔觉得悲苦时,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虽然叫来后一问,发现郝嬷嬷没得逞,袁氏和她一样的被皇上冷落,可一见袁氏能走能动,她就难受,所以还是留下袁氏来,把她当奴作婢的好一阵使唤。
在前院里忙活到天黑,袁氏和碧柳才回了后院。
总算小英子机灵,提前在屋里点好了烛台,也去提了热水。碧柳忙就伺候袁氏换衣服洗脸。
袁氏又累又沮丧,也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先前在堂屋里,她感觉皇上好像盯着看了她几眼,可……唉,许是她太着急,也太想得皇上青睐,所以连感觉都错了……
见主子连声哀叹,碧柳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想了想,她干脆拿郝嬷嬷开刀:“小主,平日里在咱们面前郝嬷嬷多威风啊,可到了皇上的眼前,啧啧,就跟条老狗似的……说来真是解气了!”
这话说得够毒,也确实有些解气,袁氏不禁就笑了笑。
但郝嬷嬷再倨傲,也是袁氏的伯乐,袁氏知道,要是郝嬷嬷改了主意,她可就更没有指望了。
止了笑,袁氏板下脸来,严声道:“赶紧闭嘴。以后都不准再拿郝嬷嬷嚼舌。”
碧柳悻悻的点头应声:“小主,是奴婢说错话了。
不久,就进了十月。十月初三,大格格从神武门出嫁,琳琅,太后,和其他的宫妃都去送了一送。又过了三天,也就是康熙御驾出征的大日子。
十万大军早就依旨兵分两路赶去塞外,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两人各领一军,大阿哥在裕亲王帐下做了个副将,九月末就跟着皇叔出发了。此时,康熙只会率两万随扈亲军离京而去。
琳琅眼巴巴的看着他披甲骑马的出了神武门,御前侍卫们骑马紧跟其后,然后在震耳欲聋的三呼万岁声中,康熙意气风发的扬尘远去。
一想到大半年甚至更长的日子里,自己都见不到康熙了,琳琅就很有点想哭,连忙吸气忍住,这才没把脸给哭花了,结果等她红着眼眶回头一看,却看见太后哭了,贵妃哭了,四妃也哭了,连敬嫔和新晋的袁常在,苏答应等人都哭了!
还个个都哭得蛮好看的。不花妆,也不流鼻涕。
至于这么敬业吗?还有,敢情就她一个没练过!琳琅也是囧了。话说,她突然有点明白,刚开始相处时康熙到底喜欢她哪点了!
万岁爷吃腻了影后套餐,可不就爱上她这股清流吗?
再说袁常在,自然就是袁氏。
出发前,除了和琳琅依依惜别,康熙还做了两件小事,一是为许家八娘指了个婚,把八娘指给了李煦的弟弟李灿。
二就是下了道口谕,一气给四个秀女晋了个封,苏氏,张氏,钱氏三个为答应,袁氏则为常在。
封就封吧,可要是他敢打包带走……康熙下口谕的那天,琳琅气闷得都不想说话,迎完驾就背身坐着不理他,前面被她揪着猫大王好一通吃醋,什么色龙,臭男人,下半身动物……康熙被她损得耳朵都疼,现在又落了个冷脸。
他也是无奈,赶紧抱着她哄,“好了,别吃醋了,你这嘴上都可以挂醋瓶了!”他低头亲了亲琳琅的嘴角,才道:“放心吧,她们四个朕一个都不带。”
琳琅立马道:“君无戏言。”
康熙点了头,明知故问:“高兴了?”
她想:你要能守身如玉,我才好真高兴呢!可也还是笑了。
不睡又晋封,还一封就是四个,事后,她也琢磨出来了:他是不想让她头顶大帽子啊。只要宫里有人能升分位,那到她这里就不叫专宠!
第202章 琐事
康熙走后,琳琅也是忙得飞起,只十月就有太后的圣寿节,颁金节需要她和贵妃倾力筹备。
到了十一月,又有冬至大宴得精心准备。还有一到年末宫里宫外惯有的恩赏,宫里冬季要发的份例。
又加上康熙一走,御前得用的人也几乎跟着全走了,连敬事房总管顾问行也都跟着走了,这样一来,原来由御前直接和内务府还有前朝的詹事府,钦天监等处交接的很多事儿都只能暂时移交到琳琅和贵妃的手里。
比如,东北那边的打牲场,按例每年都要往宫里上供的岁进贡品,有松籽,蜂蜜,人参,还有鹿麅,獐子,和冬天的各种鲜鱼等等,都是大雪封山封河前能采集到的好东西。
以前这些贡品,从入库,造册到分配,都是由御前的人管,按惯例,这些东西宫里只会留下一部分,其余的都要赏给宗室和王公大臣们,算是年前恩赏的一部分,也是份皇家给的喜庆。
东西不算值钱,可这种对前朝的赏赐说来也是比较敏感的。
贵妃一向谨慎,就很有些不敢动手,哪怕赏几个近支的红带子家——都是这次跟着康熙去打仗的人家,她也是拉着琳琅挨个商量,然后一起用印。
琳琅知道贵妃是怕一不小心,就得一个结交外臣,意图干政的名头。其实,她也有些怕,毕竟后宫干政向来是宫廷大忌。
于是,两个贵妃娘娘也就一起谨慎从事了……
说来说去,总之一睁眼,就有一堆的大事小事需要琳琅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