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脉是假,危吓是真——玉环对妙答应传话道,定贵人生了十二阿哥,一天福没享到就走了,也是没福气,僖嫔娘娘真是担心,万一妙答应和她一样的没福气,那可怎么办?好在娘娘和春答应都是想着妙答应的……
妙答应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种事也就她这种泼皮户干得出来。”从慈宁宫回来的安嫔知道这事后一边骂一边赶紧就派人去宽解妙答应,她的肚子还没满三个月呢,可受不得刺激。
僖嫔和安嫔又掐起来的消息没几天就在宫里面悄悄的传开了,琳琅一边为小十二松了口气——和安嫔僖嫔她们一比,行事低调的敬嫔也算是个好去处了,一边又吃起瓜来。
至于端嫔,其实嘛,琳琅觉得她能领养了小十二的话,那也不错,一来矮子里拔高子,和长春宫一比她还算好的,二来她要是有了养子,对自己估计也就没那么上纲上线了——两人最根本的矛盾不就在孩子身上吗。
说来也巧,她正吃着瓜,就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安嫔和妙答应。
遇到两人的那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冷晴冷晴的,练完字,已经宅了好几天的琳琅还是穿得厚厚的,带上装着小黑豆的猫篮子去御花园遛弯了。
带着石楠和紫苏进了御花园,琳琅一边往梅亭的方向走一边就把小黑豆抱在了怀里,好久都没跟着铲屎佬出门的小黑豆趴在她怀里直想往外窜,一点儿都不老实。
“小黑豆,你又不乖了。你再这样,明天可没小黄鱼吃了。”琳琅正低头训猫,却听一旁的石楠道:“主子,梅亭那边已经有人了。”
所谓梅亭,是御花园西门附近的一景——八角形状造得极为精致的的梅亭建在一个同样的八角形的月台上,月台四周种满梅花,平日里在一步一景的御花园里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景观,可在这花木凋零的大冬天里,可就算是一个好去处了。
琳琅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的梅亭里真的已经有人了,她如今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绣垫上的安嫔。
其实眼神好只是一方面,她能一眼识人,主要还是安嫔太显眼了。
她见安嫔被四个伺候的宫女围在中间,正和坐在她对面的妙答应说话,妙答应是个小百花型的窈窕美人,又还没显怀,两人这么一对坐,立马就把安嫔衬得‘牛高马大’的。
就算不和娇小的妙答应比,安嫔也是宫妃里也是最牛高马大的那一个。
其实在琳琅看来,安嫔那可是典型的模特身材,腿长身高,肩宽且平。可惜呢,这么好的衣架子身材放到这个以削肩和娇小为美的时候,那就叫牛高马大粗手大脚。
妥妥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不止身材在宫妃里超标,安嫔长得也极为中性,一张小国字脸,鼻挺唇厚,轮廓也深,要真说起来,比僖嫔这个大美女还让琳琅印象深刻。
长成这样,也难怪安嫔从不得宠了。她要是得了宠,只怕宫里的人都要怀疑万岁爷是不是百分百的直男了!
说真的,琳琅都有些怀疑万岁爷到底睡过安嫔没有,以这时的审美来说,安嫔绝对算是丑女了。
不过,再想一想安嫔进宫的年份,那可是三藩之乱闹得最凶的那几年。将门望族出身的‘丑女’偏巧在那时进了宫,然后在三藩之乱刚好被平复的康熙二十年被封为了四嫔之首,要说这是巧合,琳琅觉得那也太巧了。
看来纸牌屋没白看啊,自己偶尔也能做做政治动物的嘛。
“主子,咱们还过去吗?”见琳琅在发呆,石楠就问道。
要是只有安嫔在,琳琅会过去打个招呼,可怀着孕的妙答应也在,她就不想过去了,不止鞭炮能让人摔跤,猫和狗那也是宫斗里的摔跤神器,琳琅可不想抱着自家小黑豆去靠近妙答应。别到时候惹来一身腥。
“不去梅亭了,我们去暖房那边。”琳琅转身就走。石楠和紫苏赶紧在后面跟着。
梅亭里,安嫔的一个宫女已经看见琳琅主仆了,正弯腰和安嫔说了一声,却见她们走到中途就不往这边来了。
“这万氏倒是谨慎。”安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妙答应脸色有些苍白,她被僖嫔的骚扰战术弄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闻言只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一番思量。
琳琅在暖房的花圃里玩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咸福宫。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无论是刘得福,还是陪着刘得福喝茶吃点心的张小桂立刻就抹了嘴起身来候着,在一旁坐着打结子的茴香则一边赶紧去掀帘子一边就叫木香收拾桌子。
刘得福今儿一来梢间,茴香和张小桂就觉得不对,明天才是主子交习字的日子,这福公公又是一个人来的,那也就不是来宣旨的,可他偏偏又面带喜色。
哪怕心里再欢喜,宫里的人谁还不会板脸啊,他这喜色明摆着就是给人看的。
不行,得套套他的话。茴香和张小桂对了几个眼色后,就很有默契的联手开始套话了。
刘得福可是在人尖子扎堆的乾清宫里当差的老油子,怎么会让这两个小家伙轻易套出话来,他带来的大好消息可得留给万贵人头一个听。
所以,别看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琳琅进屋前,刘得福也一个字没吐。倒是张小桂和茴香,一个赔上了一包同乡捎来的好点心,一个得现打一个如意结子来孝敬福公公。
琳琅进屋后,和刘得福见了礼,然后就听他说了来意。
刘得福一边笑眯了眼,一边道:“万主子,今儿有件喜事,小福子要和您说——”
“什么事啊。”
“御膳房那边后天要出宫采买,正好有一个人突然病了,奴才这里就有了一个出宫的名额……”刘得福说着就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张小桂。
但凡一朝初立,总是宫禁最严的时候,这时的紫禁城正是这样,别说宫女,就是太监无事也不能出宫,有事出宫也必得有腰牌。
啊?她为什么要让张小桂出宫。
琳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想了几秒钟,她才终于想到了原因——张小桂能出宫的话,那自己就能和万家联系上了!
万家,或者说万琉哈家,这可是万琳琅的亲人啊!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琳琅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木木的看着前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然后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突然低头把脸埋在了两个手心里……
缩着肩膀默默的悲伤了一会后——实在是哭不出来啊,琳琅才抬头哑声谢过了小福子。和他说好了,等到了后天就让张小桂出宫借着御膳房的差事出宫一趟。
第56章 生疏
刘得福走后,琳琅又呆坐了一小会,才起身木着脸去换了衣服拆了头发。
虽然小福子走了对手戏就算演完了,但她可不想OOC,所以在石楠茴香她们的面前也接着演了个尾巴。
木着脸收拾完又洗了个脸,琳琅才坐下来开始吃饭。见她还愿意吃饭,石楠和茴香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琳琅今晚点的菜是排骨炖芋头砂锅煲,周泉用的是最好的带脆骨的纤排,一掀锅盖就肉香扑鼻,隐隐还带着些桂花的香味,芋头也炖得糯糯的,
要是平常,哪怕不吃饭,这么香的砂锅煲琳琅单吃也能吃上一两碗,今天却是只让石楠挟了半碗排骨炖芋头,又舀了一碗粳米饭和半碗青菜汤,就叹了口气让她和茴香撤菜了。
不撤不行,放在眼前她看着就想吃。
茴香见状想劝膳,石楠就隐晦的拉了下她的袖子。
她自己也进宫有小十年了,很明白主子现在的心情,她们这些宫女还能在宫门口见见家人,时不时得些家里的消息,主子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要不是如今得了圣宠,只怕一辈子都……
唉,主子也是苦尽甘来了。
对石楠和茴香的动静,琳琅有些察觉,但没在意,她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就在想万家的事。
刘得福今天突然来了这一出,可是把她吓了一跳。
既然都魂穿了,那原身该尽的责任也就是琳琅的责任了,自己在宫里当了康熙的小天使,于情于理都该照拂万家一二的,这个事她早就想明白了。
而且说白了,这宫妃在宫里得了宠,外面的家人自然就要跟着享福的。一人得道鸡犬尚且升天了,更何况是‘家里人’。琳琅真要是‘狠心’不管万家,那她立马就得成白眼狼。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这时的孝道。要知道连康熙都得对皇太后这个嫡母晨昏定省善尽孝道的。
事实上,琳琅原先的打算是等到了三月份,在原身或者说她的生日前就找个机会和万岁爷提一提万家的,话头子她都想好了,就说每到生辰自己就会想起家里人。
谁知道,她还没和万岁爷提了,刘得福居然先和她提了。
也好,等有了万家的消息,她也不用再等到三月去了,下一次被召去伴驾时,就拉着万岁爷的袖子一边撒娇一边说说‘心里话’好了。
不过,自己在刘得福的面前哭不出来还没什么,在康熙的面前也哭不出来就有点……
要不自己在袖子口上抹点姜汁,到时偷偷往眼睛上一抹,立马就能泪如雨下了。
……不行,万一被万岁爷发现了,那可就真的OOC了!
可十三年都没见的家人,提起来时居然泪都不掉一颗,也说不过去呀,琳琅心里万分纠结,不用演都郁郁寡欢了两天。
直到张小桂都跟着御膳房的人出宫了,她都还纠结着了。
“小黑豆,你说我该怎么办?”
琳琅抱着猫大王,一边用手顺着它黑缎子似的背毛,一边皱着眉头琢磨,“要不,我就和万岁爷这样说好了——就说太久没见了,我又大病了一场,很多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所以虽然还是想他们,可心里难免就有些生疏了……”
想来想去,除了用失忆这个老梗,琳琅觉得也别无他法了。
见她这么苦恼,猫大王不禁就心生怜悯。
这就是周庄梦蝶之苦啊——朕在梦里度过那漫长又无能为力的两百年时,也时不时会心生怀疑,怀疑自己也许早已经悄然驾崩于回京的路上……梦醒后朕头几天的感受和万氏如今一模一样,看什么都觉得很生疏,连自己的身子都觉得像是别人的。
明明是附身于后世,再活了一世,却偏偏前后颠倒,以为如今才是在附身,连父母亲眷都生疏掉了,这就是万氏离魂后的后患吧。朕本来还颇觉奇怪,朕离魂后会有魂魄不稳的后患,万氏却是没有,原来……
“喵……”猫大王低头,安慰的舔了舔琳琅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
张小桂拿着腰牌和御膳房的六个采买太监一起从东华门出了紫禁城。
自从进了宫,他就没出来过。出了东华门,那是看什么都新鲜。但正事他可不敢忘。
出了御道,他立马就拉着一个姓李的太监到路旁去说话,这李太监早就被刘得福叮嘱过了,知道张小桂是如今正得宠的万贵人派出来寻亲的,那是正事都不做了,一边揽着张小桂的肩膀亲亲热热的喊了声张哥哥,一边就拉着他往常去的巷子里窜。
这些常出宫的太监门路多着呢,张小桂的怀里又揣着万贵人给的两百两银子。只一会功夫,两个穿着宦官服饰的小太监就变成了两个带着瓜皮帽的年轻后生。压低了嗓子,谁能看出他们是太监。
换好衣服,这李太监带着张小桂又去找了一个姓王的小吏,这种小吏,小虽小,但却是皇城根下的老蚱蜢,今儿和四九城里的大泼皮一起喝酒,明儿就和宫里的太监一起赌蛐蛐。
张小桂把万贵人给的住址拿给王小吏一看,他立马就说那城西的柳叶胡同早就拆了一半了,如今哪有官宦人家住在那的。然后一拍胸脯,熟门熟路的把他们带去了户部下面的一个小衙门。
上户籍时,旧住址会写在附页上,张小桂出钱,王小吏买了一桌德兴楼的酒席,只花了小半天功夫,万家的新住址就拿到手了。
万家还是住在城西,如今的万府离柳叶胡同也不远,就在两条街外的劈材胡同里面。
张小桂立马就上了门,却是怎么也敲不开门,他这下可是急坏了,这御膳房的采买差事可是从不过夜的。他得赶着回宫的。
还是王小吏机灵,马上去敲开了隔壁一家的门。
急着办差,张小桂也不藏着短了,隔壁的门一开他就亮了身份,见他是宫里出来的太监,是来帮自家主子寻亲的。邻居一家赶紧把他们迎进屋去,上了座倒了茶,知无不言的把万家的事说了一番。
原来,万家搬来这劈材胡同时,万贵人的阿玛费扬古和母亲许氏都已经去世了,只给万贵人留下了一个同母的弟弟。
张小桂听到这里,脚都吓软了。
好在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许氏去世前,给丈夫做了个媒,让自己的妹妹嫁来万琉哈家做了继室。而这许氏呢,其实也不是费扬古的原配,她也是继室,这原配还生了一个叫纳穆图的长子。
费扬古死后,这纳穆图就顶起了家门,卖了大房子换了些钱,带着继母小许氏和许氏生的弟弟在这劈材胡同常住了下来。
“那怎么现在没人?”
“是走亲戚去了?”王小吏帮着问了一句。
“哪里啊,纳穆图出事了——他阿玛当年是户部的七品司库,这个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他阿玛死了,他就接了班在户部的一个衙门里做了个八品经历。年前他在奉天那边找了个好差事,说是去了那边就能大展拳脚了,结果这一去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直接就被撸成了个白身,一只左手还被人给打断了。
这万家一家子人可都靠着纳穆图,这下还不塌了天去。可麻烦事还是后头了,当初为了去奉天他可是找人借了很大一笔钱的,如今差事泡了汤,人家天天找上门来要他还钱。万家实在还不出钱来,小许氏和乌兰氏,也就是纳穆图的浑家,就悄悄租了一辆马车,花钱让几个混混缠着放债人派来守门的两个看门狗,然后带着一家子人逃去许家躲债了。”
至于许家住在哪,邻居一家可就不知道了。
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许家,张小桂只能回宫了。
他把这些情况和琳琅一说,听得琳琅目瞪口呆。
原身记忆里那对父严母慈的父母如今都去世了不说,原身没入宫前就孀居在家的小姨妈居然嫁到万家去做了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