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蔚蓝色——蒋牧童
时间:2018-04-14 10:51:39

  孟清苑说着,已经将身上的大衣脱了放在沙发上,将毛衣袖子拉到小臂处,“我给你们下面条吃吧,你刚出院回来,家里肯定没备东西。”
  秦陆焯刚说:“不用麻烦。”
  一旁的蔚蓝已经开口,“阿姨,我来帮忙吧。”
  孟清苑嗔怪地望了秦陆焯,眉眼含笑地说;“你不饿,人家女孩子也该吃饭吧。”
  确实如孟清苑所说的,秦陆焯冰箱里没什么东西,找了半天就有个袋装面条,还有几个鸡蛋。不过在听到鸡蛋已经放了好几个星期,孟清苑摇摇头。
  “陆焯,你去买一下鸡蛋吧,总不能只吃清水面吧。”
  秦陆焯蹙眉,但是蔚蓝没有多嘴。
  于是在孟清苑又催了一次之后,秦陆焯起身,在玄关换了鞋之后,拎着钥匙就走了出去。
  等秦陆焯离开之后,孟清苑转身回了厨房。
  对于这种状况,蔚蓝是头一次面对。她对于和陌生人接触并不胆怯,毕竟作为心理咨询师,她总是在不断地接触新的咨询者。反而她有十分擅长对于陌生者的经验,但是这个擅长当中,并不包含自己男朋友的母亲。
  孟清苑低声一笑,瞧着她低头刷锅,轻声问:“你和陆焯认识多久了?”
  这大概是所有母亲在面对自己儿子女朋友时,都会感兴趣的问题。
  蔚蓝想了下,最后做了模糊的回答,她说:“几个月了。”
  其实是不到两个月。
  但是这两个月之中,他们居然历经过生死,并且认定对方是自己想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人。
  这会儿连蔚蓝都忍不住觉得有些神奇。
  如果在三个月之前,有个人告诉她,她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没疯,反而乐在其中。
  孟清苑点头,看了一眼蔚蓝,怎么说呢,从她第一眼看见蔚蓝的时候,就觉得很满意。
  蔚蓝打扮十分衬她自己,就是那种低调、柔和的装扮,不会显得过分精致,但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简便。可以看得出,她出身应该很好,说话不急不缓,语调恰到好处。
  是个有教养的姑娘。
  虽然孟清苑竭力克制自己的好奇,但是言语之间,已经问起了蔚蓝的工作。
  “你是心理医生?”
  蔚蓝想了,还是解释道:“准备点儿说,应该是心理咨询师。”
  不过说完,她轻松地说:“不过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孟清苑略吃惊,恍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等她再想问蔚蓝的家庭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秦陆焯回来了。
  孟清苑一愣,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蔚蓝抿嘴轻笑,假装自己没听到她这句话。
  其实,孟清苑将秦陆焯支使出去的意思,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了解了解蔚蓝这个人,只是她没想到,蔚蓝虽然不擅长对付男朋友的母亲,却很擅长闲聊话题。
  毕竟在很多人眼中,心理咨询师最大的作用,就是聊天。
  因为今晚实在太匆忙,孟清苑也没办法,只能给他们做了个清水鸡蛋面。
  最后面条端出来的时候,两人的碗里都放着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
  蔚蓝说了声谢谢,便跟秦陆焯坐下来吃饭。
  吃完饭之后,孟清苑看了看秦陆焯,劝道:“你身上伤势还没好,要不先跟我回去住,这样我和家里的保姆阿姨都能照顾你。”
  秦陆焯:“我又不是三岁。”
  孟清苑有点儿气,“可是你受伤了。”
  秦陆焯朝她睨了一眼,孟清苑立即不说话了。蔚蓝这算是看出来了,别人家都是儿子怕妈,倒是这对母子,变成了妈妈有点儿怕儿子。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都快九点了。
  “行了,我送你下楼吧,时间不早了。”
  他起身,双手插在兜里,看着孟清苑。
  蔚蓝一听,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
  秦陆焯掉转头直勾勾地望着她,吓得蔚蓝生怕他说出什么别的话来,好在最后他居然挺配合地点头,“那行,我送你。”
  孟清苑实在拗不过他,临出门的时候,不忘对蔚蓝说:“过两天你跟陆焯一起回来吃饭吧,今天家里也没什么菜,就让你吃了面条。”
  对于孟清苑的主动邀请,蔚蓝自然开心。
  不过她还是先看了秦陆焯一眼,直到男人点头,“行,等有空,我带她回去。”
  这话,是定下来的意思。
  到了楼下,秦陆焯走在前面,径直走到一辆奥迪A8,驾驶座上的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将后座的车门拉开。
  孟清苑临上车的时候,还叮嘱道:“待会开车小心点儿。”
  秦陆焯嗯了一声。
  终于等不及一样,揽着孟清苑的肩膀,将人塞进了后座,关上车门。
  叮嘱司机小心开车,拉着蔚蓝往旁边退了两步。
  车子挺平缓地启动,慢慢地开出停车位,最后在他们两人的注目之下,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吧。”蔚蓝在松了一口气之后,拎着包就要往另一边的车子走过去。
  秦陆焯眉梢一挑,嗤笑道:“还真走?”
  他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笑道:“说给我妈听的话,你还真当真啊。”
  蔚蓝轻推了他一把。
  谁知他捂着胸口,眉头拧成川字,脸上透着满满的难受。
  蔚蓝见他这样子,还以为刚才自己推得重了,扯动到他的伤口,赶紧拉着他的手臂,“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是心口疼。”
  蔚蓝一愣。
  结果,男人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低笑了起来,轻声说:“我刚出院回来,好不容易能抱着你,结果你还跟我说要回家,你说我是不是该心口疼。”
  这话,还真不像他会说的。
  蔚蓝在他怀里,闷笑,嘴巴贴着他大衣衣料,柔软的料子透着一股温热,她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油腔滑调了。”
  秦陆焯还真认真想了下她的话。
  “认识你之后吧。”
  他人正直,跟别的姑娘接触的时候,绝对不会做一件越轨的事情。有些男人爱在姑娘面前,说些口头上占便宜的话,秦陆焯从来不会干这事儿。
  普通的玩笑,他偶尔会开。
  但绝对不会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所以油腔滑调这四个字,真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偏偏认识蔚蓝之后,偶尔吧,他就想逗逗她。
  因为她是与众不同的。
  最后,蔚蓝还是被他拉回家了。
  蔚蓝这次也没扭捏,从洗手间出来之后,直接来到主卧,果然次卧的枕头又被他拿过来了。她之前在这里住过,不过后来行李都被带走了。
  所以今天再住下来,她只能穿秦陆焯的睡衣。
  他个子比她高了二十公分,原本就宽松的衣服,更显得肥大。
  秦陆焯把被子掀了起来,拍了拍他身边的床,“快上来吧。”
  蔚蓝走到床边,屁股刚坐下,人就被手臂顺势带倒在床,贴在他的胸口。
  秦陆焯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又嗅下,问道:“你用的什么?”
  蔚蓝一愣,“就是洗手间里的沐浴露。”
  “怎么那么香。”
  身后的声音,显得有点儿疑惑,贴着她的脖子,又闻了闻。
  他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有点儿热又弄得她有些痒,她赶紧将人拍开,低声说:“不许闹。”
  谁知秦陆焯居然挺听话,将她抱在怀里之后,就伸手将灯关掉。
  一下子,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两人都没睡着,直到蔚蓝轻声说:“你妈妈看起来真漂亮。”
  这还真不是蔚蓝讨好,孟清苑确实很美,是那种上了年纪也依旧美的人。现在很多中年女人都喜欢追求年轻,拉皮去皱,怎么年轻怎么捯饬。
  孟清苑是看得出上了年岁。
  但是整个人有种轻柔温和的美,不管是说话还是笑起来,都叫人如沐春风。
  她的话,叫秦陆焯突然笑了下,他嗯了声,然后说:“所以她这一生,苦得是别人。”
  蔚蓝一愣。
  直到秦陆焯将她抱在怀中,轻声说:“睡吧,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早上起床之后,两人吃完早餐,蔚蓝就跟着秦陆焯出门。
  车子沿着路一直开,一直到出了市区。
  不知开了多远,直到车子慢慢驶入一个车道,那条路很安静,两边布满参天树木。今天天气并不算好,偶尔飘落下雨滴,车前的雨刷器慢慢刮了起来。
  而来到这个地方,居然还起了薄薄的晨雾。
  直到蔚蓝偏头望向车外,就看见远处巍峨的台阶,似乎一眼看不到头。
  而台阶的两旁,则是显眼的黑色大理石。
  车子速度降了下来,蔚蓝的目光转到车前。
  她就看见,大门口清楚的墓园二字。
  蔚蓝没问为什么,但是当秦陆焯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两瓶白皮,就是那种最普通玻璃瓶,装着透明液体。
  秦陆焯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
  天空之中,依旧飘着毛毛细雨。
  他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父亲。”
 
 
第五十八章 
  天空灰蒙蒙, 山色灰暗, 周围还萦绕着淡淡雾气, 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蔚蓝安静地跟在秦陆焯的身后,他今天穿着一身浅色大衣,从后面看, 肩宽腰挺,在前面走着, 步履坚定。
  不知走了多少台阶, 蔚蓝没细数。
  终于到了最后一阶, 他脚步微顿,随后转身往右。
  在一个黑色墓碑前停下时, 蔚蓝安静地望着碑身。黑色大理石上, 黑白照片上的人, 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光是从照片上来看,就觉得他应该是个性情很温和的男人。
  章远峰之墓。
  当她的眼睛落在碑文上时, 就看见二零零一年的字样。
  他们没买花过来, 就是秦陆焯带了两瓶酒。他半蹲在墓前,从兜里掏出帕子, 在墓碑上仔细地擦了擦, 从上面一直擦到下面。
  在打扫完之后, 他规规矩矩地在墓前跪下。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父母。
  他跪在墓前,将自己带过来的酒拧开, 在墓前轻洒了一些,低声说:“爸,我来看你了。”
  蔚蓝站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
  眼角酸涩。
  秦陆焯转头看着她,“蔚蓝,跟我爸打个招呼吧。”
  蔚蓝刚弯下膝盖,却被秦陆焯拉着手腕,他柔声说:“鞠躬就行,结婚以后再磕头。”
  秦陆焯这么说,蔚蓝也没坚持。
  她深深鞠躬,待抬头的时候,声音格外认真。
  “叔叔您好,我是蔚蓝,秦陆焯的女朋友。”
  一阵冷风吹过,刮在两人身上。
  而墓碑上,那个温和的男人依旧在笑,现在什么都不能再打算他温和的笑容。
  天空依旧还飘着毛毛细雨,不时有雨滴落在章远峰照片上。
  于是秦陆焯再次掏出帕子。
  擦了擦。
  其实故事的开头十分美好,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妻子漂亮温柔,儿子聪慧听话,丈夫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如果故事一直这么发展,那么他们就将是这个中国最随处可见,最平凡的家庭。
  直到章远峰意外殉职。
  他生前是一名警察,秦陆焯像所有有个警察父亲的小孩一样,以自己的爸爸为骄傲,并且期待着有一天能成为父亲那样正直的人,维护社会公义,保护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
  但是这一切,在章远峰的去世之后,都发生了变化。
  那时候秦陆焯已经是个半大的小子,虽然丧父,却一直表现的坚强。
  偏偏,当真相拉开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那天,他一打开门,就看见自家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西装,就那么淡然地坐在那里,仿佛回到自己家中。
  秦陆焯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整个人居然抖了下。
  那天明明很热,可是他觉得很冷,从脊梁骨窜出来一股凉气。
  男人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突然挑眉,轻声说:“你好啊,小伙子。”
  他一笑的时候,秦陆焯心底更凉。
  因为他在镜子里无数次看到自己这样笑。
  然后,男人低声说:“我叫秦克江。”
  很快,孟清苑回来了,她在看见秦克江的时候,在菜市场买的菜,都掉在了地上。她望着对峙的秦克江和秦陆焯,冲了过去,想要将秦克江拉走。
  直到秦克江按住她的手臂,问他:“你骗了他这么多年,骗了我这么多年,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瞒到什么时候?
  瞒到不能再继续隐瞒的时候。
  孟清苑出生江苏,八十年代,考上了北京的大学。那时候大学生少,一个县镇上都少有。而跟她一起踏上北上火车的人,就有个叫章远峰的大男孩。
  不同于有些普通的章远峰,漂亮温柔的孟清苑一进大学,就成了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她性情温和,在同学里的人缘别提多好,就算是女生都不好意思嫉妒她。
  那时候不知道多少男生追求她,但是孟清苑却谁都没喜欢。
  直到秦克江的出现,大院出生的人,天生带着一股子傲气。
  他就像个磁铁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孟清苑。
  孟清苑的学校和清华有场篮球比赛,那时候清华实力强劲,明明是作为拉拉队去加油的,结果最后所有姑娘反而倒戈向了清华校队,特别是那个身材清瘦却灵活的后卫。
  秦克江就是那个后卫。
  这个故事在大学校园里,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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