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暄一眼瞧见路征放在袖口的荷包,不由得心下一甜。
——荷包多挂在腰间,路征此举,一是为了叫她能够看见,二是不想被杨氏看出此乃周暄所做。——他听说女人凭借针脚的不同,就能看出是谁绣的。不正大光明地挂在腰间,只塞在袖子里,露出点颜色,杨氏眼睛再尖,也看不出是她女儿做的吧。
路征见她笑了,也就跟着笑了。这荷包他喜欢的很。
一旁的周旸无意间瞧见这两人相视而笑,心里诧异,却没有深想。
这天,直到分别时,路征才和周暄搭上话,还是很简单的告别语。
听她声音细细地对他说:“征征,再见。”
他既感到心里满当当的,又觉得不满足。他对自己说,再等等吧,等一些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她。
周旸归来的第二日,周恕便带着一众晚辈回了忠勇侯府。
长孙归来,又有新出生的曾孙,忠勇侯自是高兴,不止是他,连高氏也难得面带喜色。
周瑛年纪不大,却甚是乖巧,对着长辈好一通喊,尽管发音还不准确,却足以逗得大人哈哈大笑了。
连周一弦和周一柱都对这个小侄子表现出好奇和欢喜来,一直逗着他喊姑姑。
——然而周瑛总把姑姑喊成嘟嘟。周暄严肃着脸,生怕自己笑出声来。早知道,昨日周瑛也是也是这般唤她的。
九岁的周杲看看大哥大嫂,又看看小侄子,他板着脸,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只那双忽闪不停的眼睛出卖了他。
忠勇侯看着自己的儿孙们,想起自己这大半辈子,一时悲喜交加,一口气堵着,竟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他留他们了好久,才让他们回去。
忠勇侯府阖家团聚之际,泾阳侯府却不大正常。
新来的侯夫人年纪虽小,却是个厉害角色。出阁前在闺中就有一些传言,到了侯府,有泾阳侯撑腰,进门三天就给了府中姨娘和管家娘子大大的下马威。
——林樾蓉罚不尊重她的姨娘去跪祠堂。
傍晚时分,林樾蓉正在训斥下人时,忽听有人来报,说是祠堂走水了。
林樾蓉悚然一惊,祠堂走水,这可不是小事!怎么会这样,前世可没这一遭啊!桂姨娘不会因此死掉吧?还是说这只是一种手段?
她正要吩咐了下人去救火,又有下人来报,说是火势并不严重,已经被控制住了,无任何损失。
林樾蓉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不然她不好交代。
而宋愈,此刻却红了眼睛。
他也想问,怎么会这样。他记得周暄的生辰,他将他和周暄的生辰一起写在庚帖上,并亲手压在了祠堂案桌上的香炉下。他只等着,三天平平安安,无任何异常就行,却不料在最后一天,却出了意外。
本来宋愈也没必要这样合八字的,毕竟上辈子已经合过了。可他琢磨着,要郑重一些,方能显出他对令仪的重视。
可他怎么会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呢?祠堂失火?笑话,冰冷的祠堂怎么会失火?
第55章 路征身世
宋愈当即便道:“查,给我查!祠堂怎么会走水!”
下面人的办事效率颇高,很快就有了结果。桂姨娘被林樾蓉处罚跪祠堂时,不小心碰倒了烛台,引起了火。不过她反应到迅速,发觉火气,立即大声呼救,又撞门逃出。救火及时,未造成任何伤亡。
林樾蓉心里有气,桂姨娘若是好端端的在祠堂跪着受罚,又怎会碰倒烛台?定是欺她年少故意偷奸耍滑了。
——她不待见桂姨娘。在她没进门时,桂姨娘曾主持府中内务,与宋三爷俨然是夫妇一般。教她怎么不别扭?而且前世,她因为做下种种错事后,与泾阳侯离心,那看似好性的桂姨娘反倒获得众人好感。前世她固然有错,可桂姨娘这种女人,她也瞧不上。
宋愈也很郁闷。阿蓉罚桂姨娘做什么?还跪祠堂?哪有叫姨娘跪祠堂的?前世也有这一遭么?他好像记不大清了。不过这桂姨娘是父亲身边的老人了,性情和顺,恪守本分,不像是会犯下大错的人。可是阿蓉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人。她一向待人和善,赏罚分明。他不愿意接受她的一丁点不美好。
他想,定是阿蓉身边的下人在那边挑事,或者就是桂姨娘上了年纪,哪里做得不好,才惹怒了阿蓉。这些跟他无关。只是这庚帖该怎么办?
原本庚帖只要在祠堂案桌上的香炉下压三天,这中间只要无任何异常,就说明八字合适,上天同意这桩婚事。本来好好的,万无一失,没想到却在第三天的傍晚出了这么一件事。
庚帖已成灰,然而他不愿意放弃。谁说庚帖被毁,这婚事就不吉利成不了的?他偏要它成,偏要跟令仪一生和美。
反正这事又没几个人知晓。
祠堂失火一事,泾阳侯并未过多追究,夏天嘛,天干物燥,发生意外也很正常。至于林樾蓉处罚桂姨娘,他也不做评价。阿蓉刚刚进门,她年纪轻,需要立威,拿桂姨娘下手也未尝不可。他自然不会当面拆她的太,折她的面子。
只不过,对于儿子鼓捣八字一事,他略有不满。——起初儿子娶谁,他并不上心。儿子娶妻最好,也省得与阿蓉相处时尴尬。只是宋愈自己铁了心要娶周家姑娘,却久久不能如愿,教他有些厌烦。
那周家是天姿国色还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教宋愈被拒数次还一意求娶?他跟新婚妻子林樾蓉提起了此事,语言当中,颇多不解。
——他提周家姑娘,心中还有另一个念头。虽说阿蓉对他忠贞,可她当日毕竟是曾对宋愈表白的。诚然他自觉不逊于儿子,但自古嫦娥爱少年,如今在同一屋檐下,万一,万一阿蓉对宋愈又生出别样心思,他可该怎么办?
最好再暗暗提醒阿蓉,宋愈心中另有其人,宋愈也是她的儿子,让她毫无念想。
林樾蓉闻弦而只雅意,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或许还是她给宋三爷的安全感不够。她想了想,轻声道:“不如,我再出面试试吧。”
作为继母,给继子提亲,也是人之常情吧。
宋三爷点头同意。
宋愈对此并不知情,祠堂修缮好后,他再次备了庚帖,写上两人生辰八字,放好,命人好生看着,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再等三日,这回一定好好的。
传到林樾蓉耳中,她惊诧莫名,不是吧?不是说前次王媒婆求亲,周家没有同意么?宋愈哪儿来的八字?难道说,是周暄私下给他的?
不会吧?周暄不是向来乖巧懂事,恪守规矩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莫非周暄和宋愈已经私定终身?
林樾蓉皱了皱眉,有些释然,又有些莫名的失望,周暄不该是这样的。
祠堂失火是意味着八字不合么?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那两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不是她林樾蓉么?她都想撮合他们了,他们之间反倒不合了?
不过,八字不合这一说,她是不愿意相信的。没道理前世合,今生不合。祠堂一事,只是意外,或许还是桂姨娘所为呢。
宋愈和周暄会在一起的。
她这样想着,心里舒服了很多。等合好八字,她就作为宋愈的长辈,去向周家正式提亲。
希望他们这一世,幸福美满。
周家上下这几天都很高兴,周旸偕妻儿归来,一家团聚,且周旸政绩考核不错,此番留在京城做官,一家人不用再分离。周家更是喜气洋洋。
周瑛生的白白嫩嫩,又聪明活泼,杨氏喜欢的紧,真想亲自照看,但她心知不能教儿媳母子分离,就改了主意,只每日让奶娘抱到她跟前一会儿。
孩子由奶娘看着,长辈护着,路随玉也不用管家,婆婆又不让她去立规矩,她顿时轻松了不少,每日除了照看孩子,就是与婆婆、小姑说话。
闲中多思,她不由地就想起娘家兄弟路征来了。路征今年一十八岁,若在旁人家里,恐怕早就娶妻生子了。
只可惜他们父母双亡,近亲全无,竟无人考虑此事。——原本也有几个关系很远的族亲,平日无甚来往,甚至曾经交恶。然而十五年前,她父母刚刚亡故,那伙人就以宗族的名义,要分了她家财产,且要强行带走她。
她当时年岁尚小,突逢变故,哭哭啼啼。还是父亲生前的长随王伯从外面带回来了路征,说是父亲流落在外的儿子,还拿出了“信物”。
她自是不信的,她父母伉俪情深,父亲连一房姬妾都不曾纳,怎么会纳外室,还生出一个孩子来?但是王伯是父亲最忠心的长随,应该不会骗她。而且,王伯还对她说,要她听他的。
路家既有男丁,宗族自然不能再以无嗣的名义将路家家产充公,更不能左右路随玉的去留,只能遗憾离去。
……
路随玉对路征的感情很复杂。老实说,她并不愿意接受父亲有个流落在外的外室子,那无疑是父亲的背叛。——哪怕是小妾所生呢?偏偏是外室所出。
但是同时她又庆幸她有个弟弟,并且及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然,她不敢想象现在的她是什么光景。那群人的嘴脸,她早见识过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她?
路征无疑是体贴的,是优秀的。他从小就很懂事,人又聪明,且是真的对她很好。
她想,大概他真的是父亲遗落在外的孩子吧。因为他们流着同样的血,他才会真心对她好。甚至是她出嫁前,小小年纪的他竟然会说出,家中钱财尽数给她的话。
当时王伯一脸欣慰,她猜测着可能是王伯授意,虽然不大理解,但着实对路征好感度大增。她虽然没那么做,然而却因此,真心实意拿路征当亲人。
路征大了,她是她的弟弟,是路家的孩子。长姐为母,她得尽到自己的责任,帮路征选一个妻子,看他成家立业。
路随玉也想过请杨氏帮忙相看,但说到底,这是她路家的事情,罢了,还是她自己来吧。
虽说她在京中长大,但是离京三年,适龄的姑娘们,她也不是很认识。
幸而她记性很好,依着记忆,仔细回想,还真能想出不少人选来。
路征身边没有女人,想必是不好美色的,那自然好。有道是,娶妻娶贤。在路随玉看来,贤惠固然重要,却不及另一点。
能生。
路家数代单传,到她这一辈,唯一的男丁还是外室所出,直到父亲过世才领回。
她想,若是她有叔伯,有帮扶的兄弟,父亲过世后,她就不至于被人欺凌。
给路征选妻子,别的倒也罢了,必须得能生,最好多生几个,撑起路家的门户来。
路随玉使人去唤路征过来。
路征这几日忙得很。大皇子大婚,他也不能闲着,移风易俗的方案呈给了圣上,圣上刚自己看了,一面琢磨,一面叫人参详。
皇帝很好学,有不明白地就问路征。或许皇帝想不通路征为何突发奇想,要移风易俗,但是他琢磨着这对他政权稳固,并无任何不好影响。而且有些建议颇得他心。
田贵妃好新奇,对这也感兴趣。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强烈支持。皇帝大手一挥,不行的话,那就试试,权且当做是彰显他的帝王威严。
老大不是大婚么?就趁着这机会吧。
更加具体确切的方案还在策划中,路征颇为忙碌。听闻姐姐传唤,他只当有要事,得了空,就匆忙赶去。
谁知姐姐路随玉含笑递给他一沓纸,每一张上面写着姓氏并数字。
路征翻了翻,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第56章 再议亲事
路随玉不答反问:“征征,你也不小了,你对自己未来的妻室有什么要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