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这样的直觉。
路征点头:“是。”迎着周暄欣赏的目光,他心里满当当的,又有点飘。
周暄瞧了瞧,又看看书架上的书。她粗略扫了一眼,放在显眼易拿位置的,都是律法或是游记,以及地方志。
她也不觉得奇怪,看得出来,路征所学颇杂,却不擅长诗文。大约跟平时常看的书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她瞧了路征一眼。
可能她自己没注意到,这一眼,目光流转,看得路征心里痒痒的。他对自己说:要克制,要克制。
他咳了一声,悄悄移开了目光。
周暄又扫了书桌一眼,指着书桌上的那盆绿叶,问道:“这是什么?”
“哦,随便种的。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让人撤掉。”
“你……”周暄道,“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就算我不喜欢,你也不必撤掉啊。”
路征只笑了一笑,心说,你若不喜欢,我少不得要撤掉,换上你喜欢的。这点小事,还能做不到?
周暄在打量着他的书房,而他的目光却随着周暄在走。这姑娘似乎又长高些,气色很好,小脸白里透红,既美且萌。
偶尔,他的眼神也会往一旁的小塌上瞟。——这是他最初想着,看书累了,可以躺下来歇会儿。而此刻,书房里多了一个人,他竟然有些局促不安,想的还有些多。
额头上冒出了点汗,他莫名感到燥热。
打住,打住。
“咦?这是什么?”周暄手里扬着一本册子,看向路征。
——方才她近距离看那盆叶子时,不小心碰掉了它,俯身捡起时,发现它是摊开的。
她本来也无意看。——路征在朝中做官,她不知道这是否涉及朝廷机密。然而她无意间看见了“令仪”两字,猜测跟自己有关。
说来也巧,那一页上的字,密密麻麻。可她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字。路征写字一向很大,他写出来的她的字,跟别的都不大一样。
周暄双眼亮晶晶的,脸颊泛红,猜测着这可能是什么。跟她有关?路征写的跟她有关的什么?
路征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那次在宋家看到“诗经”后,他回来默写的那本么?他记得他随手放进了书架里,怎么会在书桌上?
“这没什么,你放下吧!”路征脱口而出。“诗经”里的东西,他并不想让周暄知道。
那些东西,真也好,假也罢,都与周暄无关。
周暄没必要知道的。
他愈不让,周暄就愈好奇。何况这还与她有关。
难道是路征记得手札?因为害羞不愿让她看见?咦,征征也会害羞么?征征会写她什么呢?
“哦。”她口中答应着,却飞速瞟了一眼。
周暄自小读书,看书很快,一目数行。
只一眼,看得她心惊胆战,又惊诧莫名。
“征征,这是什么?”
第65章 窥得真相
短短数息间,她心头已经转过许多念头,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出奇的冷静。
路征静默片刻,轻声道:“那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她若已经看到了,他也没有瞒她的必要。
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周暄笑笑:“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其实她看到的不多,只有某年某月某日,她与人争执,摔倒小产,血染衣衫云云,心痛难当云云。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路征写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从妄想到诅咒。惊惧不解最终化为茫然。她看着路征,想得到一个答案。
路征走了过去,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心下一叹,轻声道:“你从第一页开始看。”
周暄身体僵硬,慢慢翻到第一页,她眼角余光扫过,咦了一声,更惊讶了。
“这,这……”
这时间,明明是去年陈芸生日,怎么会说她在公主府落水,需阻之?
路征道:“这是我在泾阳侯府小宋探花那里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强记下来,怕日后忘了,当晚就默写了出来,用的还是小宋探花的语气。这不是我的札记,是他的……”
周暄默然,往下翻去,越看越惊,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一本册子翻完。
路征在一旁看着她,看她的神情千变万化,心下不安,也不知道是否该阻止她看下去。
周暄合上册子,长久不语。
“这个,你也不必当真,或许是他在发梦,胡乱写的……”路征打破了沉默。
周暄哂笑:“发梦?如果是发梦,你又何必要记下来?”
“那你是相信这一切?”
“不。”周暄摇头,“我不相信,单凭这个,能说明什么?这种东西,我也能写出个十本八本出来,我不信的。”
她又摇头,像是说与路征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才不信这些,再说了,即使这是真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那个令仪,我也没跟他订亲。征征,我要嫁的人是你,跟他没一点关系……”
其实,她有几分相信的。宋愈对她的死缠烂打本就莫名其妙,连他第一回同她见面,都透着诡异。也许真的是他发了一个梦,误把梦境当现实,才会做出种种怪事。可是,这与她何干?
这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啊。她没有那所谓的落水,爹娘也没有同意宋家的求亲。而且皇帝还为她和路征赐婚。她不可能嫁给宋愈,更不可能怀他的孩子,甚至流产……
她不是那个“令仪”,那不是她的人生。她用不着难过伤心,可为什么心里仍然不好受呢?
周暄记得,她做过噩梦,梦到过自己与宋愈成亲,梦到鲜血从自己裙下流出……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含笑看着路征:“征征,你相信吗?”
路征没有回答,只说:“你说的是,那你跟没有关系。你还没正式取字,不叫令仪好了。”
仿佛有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后脑,周暄只觉得脑袋一痛,眼前忽的闪过许多画面来。
她记起来了,以前有几次遇到宋愈,他总唤她:“令,周姑娘。”
她那时不知道是令什么,现在可想明白了,他是不是想叫令仪?
那时祖父还没给她提过这个字。——当然也许祖父选这个字也是因为受宋愈影响,不能代表什么。
可她仍觉得不舒服。她又看一眼册子,那两个字扎眼的很,仿佛这俩字就决定了她的命运似的。
周暄点头,煞有介事:“你说的是。”她把册子放到一边,毫不在意一般:“是得告诉爷爷。征征,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路征没有多想,随口答了。
“是吗?”周暄笑笑,心里默默一算,难免有些异样。路征说的时间,是他们互诉衷情的前几日。也就是说,他在看到了这个之后,才向她说明心意。
她不知道,他看了这个是什么想法。
完全不信么?——不,若完全不信,就不会立即记下来。
可如果相信了,觉得这些都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他为什么还要娶她呢?是不想让她如册子记录的那样?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周暄心里很乱,面上却一派淡然之色,她不担心自己会像册子说的那样。她想知道的,是路征的想法。
“你……”周暄欲言又止,怎么问呢?能问出来么?
路征笑笑:“你想说什么?”
“你相信这个吗?”
路征看周暄眉眼之间似有郁郁之色,多半是因为册子的缘故,他想了一想,说道:“我没有经历过,不能说信与不信,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能用……有很多事情,是超出人的想象的。可是周暄,这里面所说的东西,无论好坏,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你会过得很好……”
他原本想说的“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临到嘴边'换成了“超出人的想象”。他拿过册子,用力一扯,册子撕作两半。
周暄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问道:“我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要娶我?”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也幸亏路征离她近,才听到了。
若按册子所说,宋愈想娶她,是为了补偿。那路征呢?路征是为了什么?——路征向来对她很好,如果因为看了册子,不想她有此命运,所以要娶她,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她不想如此。
路征愕然,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问题。一个男人想娶一个女人,能是为了什么?
他下意识回答:“因为爱情啊。”继而又补充道:“我要娶你,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你。我不想你嫁别人,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红晕一点一点爬上周暄的脸颊,她低下头,不敢看路征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他是如何做到很严肃的说出“我心悦你”这样的情话的?
路征心念微转,皱眉道:“你不会是以为,我娶你是因为想拯救你吧?我没那么伟大。”
他猜想周暄可能想偏了,看她的神情不大对劲儿,误会了就不好了。他继续说道:“很早之前我就想娶你了,只是那时你还小,我不好开口……”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不然,我为什么老送你东西。还不是想把你套牢了?那时,我可没看过这东西。”
“不要说了!”周暄羞得面庞通红,他们怎么就“娶不娶”的话题说起来了?好羞人。
她白玉般的脸颊,红彤彤的,眼波如水,流光溢彩。这样美好的姑娘,他怎么舍得她嫁别人?
他离她很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将她抱进怀里。
然而周暄忽道:“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说着福一福身,就要离去。
“这就要走?”路征的声音里明显能听出失望和不舍,“你才来这一会儿。我让和平去吩咐厨房的人准备了你爱吃的菜。”
周暄摆摆手:“真的要走了,时间不早了。你,你等舅公回来了,告诉他,我来找过他。”
她还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路征点点头,一脸正经:“到时候我陪他去找你。”
周暄没有说话。
路征要送她,被她拒绝,她只同意路征送她到门口。
邢伯见姑娘面色嫣红,眼睛润泽,少有的含羞带怯。他啧了一声,马车赶得飞快。
周暄坐在马车里,心渐渐静了下来,她回想着方才看过的册子。虽然路征撕掉了,可她仍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