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有锋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柳江涛只听见大主教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看来有些人必须多受些教训。”
“砰”!
黑脸壮汉身体一颤,眼皮翻了翻,脑袋无力地垂下来。
地下室里,储有锋的喘息陡然一重。
“储队长,你很关心的话,可以问我的。我会告诉你的。”大主教轻松地说道。话锋突然一转:“所以,那些种子藏在克里市?”
“不——”
哒……
钟盘裂开了一条缝,柳江涛唇角提起一个笑容。
裂开的钟盘里什么味道也没溢出,但他能感觉到,他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的心跳越来越慢,指尖开始发冷……耳边,大主教的声音终于失去了镇定:“该死,他们有人身上带了呼吸抑制信息素,快,快——”
呼吸抑制信息素,那是什么……大主教这回应该会,应该会……
柳江涛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恍惚中,好像有噼噼啪啪的声音,那声音,真像炒豆子……说起来,炒豆子真的很香,他好久没吃到了……
…………
叶明晓站立的位置,离布莱市那座醒目的大教堂只有不到两个街区。
她的身边,每一个人都在战斗。
从A国各地远道而来的反抗军把这座阳光充沛的,小小的城市包围了。
他们拿着自行准备的武器,嘶喊着,怒吼着跟闻讯赶来抵抗他们的布莱市人战成一团。
光明教想得很好,这座小小的城市环抱三面山,一面临海,易守难攻。并且城里的每个人闲时做教徒,战时就是可以随时征召的战士。何况旁边的霍德基地只要一完成宗教化洗脑,又是天赐的强大战力。他们窝在这里,除非十万百万大军强行征讨,否则他们一旦察觉,随时可以出海避难。
可是,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做大多数人的愤怒。
凭什么他们为全世界送去苦难后可以全身而退?!凭什么无辜的普通人要被他们掠夺财产,甚至血肉还要为他们所用?!
叶明晓几乎可以听见每个战士心底那有如实质的怒吼: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光明教说它可以给人温暖希望,信仰它的人可以获得和平安宁。
可是,真正的温暖希望不是依靠牺牲别人,才能成全自己;真正的和平安宁也不是此处岁月静好,彼处尸积成山!
这些天,在路上赶路时,叶明晓和战友们一直没忘记向这些跟随而来的人们科普光明教做的事,没忘记告诉他们,光明教的存在为他们带去了多少苦难。
于是,起初,人们跟着他们不远万里赶到布莱市,是为了那一张虚无缥缈的船票,后来,叶明晓他们将光明教的恶行公之于众,绝大部分人的怒火被点燃了:作为大本营,在末世之后,全世界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光明教祸害得最多的,还是A国这片土地!否则,以A国的强大,就算出现了超级感染者,也不至于沦陷得这样快!
如今,人们积攒的怒火在看到这些衣饰完整,脸颊丰润的教众之后,终于化为了实质:
杀!
杀!杀!
杀!杀!杀!
…………
大主教弗朗西斯科瘫坐在地上,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一步。
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他的曾祖……他们每一个人,都曾是光明会的大人物。
从十六岁开始,他被父亲带入光明会。终于到了他这一代,他做到了先祖都未曾做到的位置,他成为了光明会的会长,后来,他创立了光明教……再后来,他创造了一个新神!他还将开启一个属于神的时代!
这将是创世之功绩!
他不想回忆这其中,他付出了多少艰辛。
现在,他觉得可笑:他为了光明教付出大半生的努力,眼看即将有所收获,却被一段小小的信息素打败了!
是的,信息素,他管柳江涛释放出来的东西叫信息素。
这些异教徒可能已经知道,早在末世后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这段由变异动物身上释放出来的信息素。
经过研究,他们发现这些信息素有的可以令人麻痹,有的能够抑制人的呼吸,有的甚至可以控制人的思维,还有的……
这样的能力,难道不是神将改变世界的证明?这难道不是这个世界将会开启新纪元的信号?
如果先一步掌握这些东西,他就可以,就可以——
咚,咚,咚
地下室门口有人走进来。
他每走一步,弗朗西斯科心脏便是一缩。
他一共走了九步。
到弗朗西斯科看到这个人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爆炸——
“真的是你。”来人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是个长相冷漠的年轻人。
这人……弗朗西斯科回忆着:他是谁?
“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二十二年前,你在平京见到我父亲的那一天,我就躲在他的车上。”
年轻人神情恍惚了片刻,涩然一笑:“我父亲虽然不聪明,可他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目光不可能短浅到被人一蛊惑就做出那样的大事。我以为,令我父亲改变主意的,一定有什么惊人的本事。原来,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神情中带着厌恶,猛然提枪欺身向前:“别动!”
他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弗朗西斯科“啊”地痛叫一声,装不下去了。
他白着脸,坐在地上笑起来:“你是岳的儿子?”
他生着一头金发,微笑温暖,看岳晋尘的眼神就像在看关爱的后辈。岳晋尘不答话,他便微笑着赞叹:“你父亲生了个好儿子,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布莱市可不止城里的这些人。你想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吗?”
岳晋尘神情微动。
“为什么?”一道甜美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弗朗西斯科神态自然,他微笑着道:“当然是因为他知道,只有跟着我们走,才能够实现他的理想。”
他看向岳晋尘,仿佛期待着他问,自己父亲的理想是什么。
但那个女声的主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冰冷地道:“那现在,该换成你跟我们走了。”
“等等!”弗朗西斯科叫道:“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一杀了我,就会——”
“你是说,你那些在西山隐藏的私军就会为你报仇吗?死心。”
另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
弗朗西斯科瞪圆了眼睛:“艾伦,是你?”他恍然大悟:“所以,一直是你在出卖我?你引来了这些人,却误导我,说他们已经死在了洪都市?!教会的奸细不只是那个地虎?为什么?我一直视你为子侄!”
叫艾伦的人有着略尖的下巴,他淡淡道:“豺狼披了兔子的皮,不代表会变成兔子。你踩着别人的尸体走到这里,我跟别人比,又有什么不同,可以让你真心待我?”
他转向岳晋尘:“发什么愣?还不行动?”
看见拿着手铐的岳晋尘,这只披着白衣的魔鬼冷笑着吐出带着毒汁的话:“你们说我踩着别人的尸体走到这里,你们何尝不是踩着你战友的尸体抓住我?你们和我,是一样的人!不,你们更加卑劣,至少,我不会让战友当自己的踏脚石!”
他环视着躺了一地的人,继续道:“你们让我以为这些华国人就是这次行动的主要成员,以他们为饵,让我放松了警惕,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弗朗西斯科看见,说完这句话,岳晋尘和艾伦脸色骤然一变,知道说中了他们的痛脚,心中一喜,却听之前那个一直让他忽视的女声又开口了。
“我不懂高尚。我只知道,谁想把这个世界拖进地狱,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也会不惜一切地杀了他!”
她的手上,端着一只麻醉枪,她的手指已经放到了扳机上——
弗朗西斯科看上去仍然很镇定,但他颤抖的声线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你不能杀我!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那么多事吗?你们华国高层——”
“真以为你的那点秘密很了不得吗?”
叶明晓冷冷勾起嘴角,无声地对大主教吐出一个名字,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大主教的身体终于重重落到了地上。
叶明晓回身看了眼惊呆了的艾伦和岳晋尘,喝道:“愣什么?还不把他带走?”她举了举那只手枪:“麻醉枪而已。”
“那……他们呢?”
被这个比自己两个大男人还矮半头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两个男人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什么话。
“你说呢?他们又没死,你们想把人扔这就跑吗?”
“没,没死?”刚冲进来,还弄不清状况的王雷结结巴巴地问道,并欢喜地轻轻踢了一脚地上的人:“喂,老柳,起来了,别装死。”
叶明晓一头黑线,赶紧制止:“你们别乱来!我刚刚检查了,他们还有呼吸,快多叫几个人,把他们弄到刘医生那去检查。”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柳江涛他们幸存的原因,但来之前领导就交代过,这是新型毒素,要慎用,因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幽僻的地下室随着叶明晓的吩咐渐渐嘈杂,离开地下室之前,她最后回身看了一眼那尊甬道旁边的光明神雕像——
心向光明,即创造光明。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救世主。
第154章
平京市
病床上的老人聚精汇神地盯着电视, 新闻主播正在播报一则新闻, 光听主播不疾不徐的腔调, 恐怕一些人会以为,这新闻什么爆点都没有。
“……3月27号上午十点,国务院召开新闻发布会, 原国务院总理XXX因病辞职, 国家主席盛泽兴签署主席令任命XXX为国务院新任总理,于即日上任……”
“真,让他做成了……”老人失神喃喃。
电视画面突然定格,一只拿着杯子的手出现在老人面前:“您该喝药了。”
“电……视!”老人没接水杯, 像个孩子一样拍着被子挣着脖子大叫。
“喝药。”甜美的女声不由分说地将杯子放进老人手里, 并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药, “好了, 快喝水。”
“真是,粗鲁。”老人咕哝着,仰脖喝下一大口水就要摸摇控器。
却被人抢先一步拿到手里, 换了一只温度计:“该量体温了。”
老人瞪眼,两人僵持片刻,老人终于被对方坚持的眼神打败:“怕了你了。真准备在我这当护士了?”
生气之下,他说的话竟比之前顺畅了不少。
一年多的复健治疗,加上老人坚定的心志和乐观的心态, 终于令他由一个危重病人慢慢好转, 到现在甚至可以扶着床走上几步。连医生都啧啧称奇,对老人接下来的疗养有了点乐观。
叶明晓轻轻一笑, 坐到床前拿起一只桔子开始剥:“怎么?您嫌弃我?”
老人嗤笑:“我怕,你在这待不住。你,真放得下?”
叶明晓耸耸肩:“这我说了不算。”
老人叹气:“那你,后悔吗?我是,说,如果你那天不在他面前说出来那件事,原本你不用,唔——”
叶明晓用一瓣桔子堵住老人的问话,笑道:“有什么好后悔的?人生那么长,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做好当下的选择。我选择说出那件事,在当时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是那个时候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这就够了。何况,被过度保护总比不明不白地死了好。”
老人眼神略有些复杂地望着这个坚定的年轻人,她的目光一如初见那样澄明,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令她的心志有所转移……“假话。”老人勉力咽下桔子,目光期翼:“要我帮忙吗?”
叶明晓擦擦手上的汁水,摇头笑道:“您还是歇着吧,如今好不容易有躲清闲的机会,这把年纪了,您还主动往里掺合什么?”
“真,真不用?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老人这回真的惊异了:他以为这段时间叶明晓选择频繁来看望他,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份——作为华国的前主席,即使现在不在政治中心,想为她说句话还是有点作用的。想不到她这么沉得住气,从她自A国回来,小半年的功夫都往他这跑,却从不请求他做点什么,即使她已经因为重生者身份的曝露陷入这样的困境。
“因为除了您这,我走到哪都有人看着。”叶明晓实话实说:“我就是想借您这里躲个清净,您不会赶我走吧?”
老人哑然,直到现在,他因为服药变得有些迟钝的脑袋才想到一个可能:“你这是,有安排了?”
叶明晓倾身给他用围兜擦了擦嘴,笑而不语。
老人摇摇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安静的病房里,新闻继续播放。
“……继在J国黄金蟒身上提取到可以使人麻痹的信息素后,我国科学家在南方一种变异黄鼠狼身上又发现了一种能够令人短期内产生幻象的……”
“动物,比人,厉害。”老人简洁又费力地点评着刚刚那条新闻。
叶明晓明白他是想说,动物被辐射影响变异,如今有很多进化出了信息素,但人类并没有发现相似的案例。
她说起自己新近得到的消息:“对了,有件事还没人告诉您吧。邵峰的医疗团队发现,一点红释放出的麻痹信息素可以协助刺激他的下丘脑垂体,帮助稳定内分泌系统,而且他如今控制情绪的能力和智力都比之前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