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倒并不介意:“娘娘不必客气,微臣亲自来是想说,这两包药是最后一剂,娘娘用完便好。”
说完便行礼退下了。
苏皎月目光扫过桌上两包药,便转头看向瑞香,瑞香忙道:“娘娘,此事奴婢不敢隐瞒,但奴婢确实不清楚这事。”
“王太医方才说我未派人去拿药。”苏皎月复道,“那以往拿药之人是谁?”
瑞香仔细想了想才说:“是玉簪,娘娘每次都是吩咐玉簪去拿的。”
苏皎月便叫她将玉簪唤了来。
玉簪进屋见了药包就明白了,便说:“娘娘体寒,这药是治娘娘体内虚寒之气的。”
苏皎月瞧着她表情沉静,不慌不忙,不像是在说谎。
且这身子确实不好,每月腹痛难忍,有了药自是好的。
她便不再多想,让玉簪将药拿了下去,玉簪应诺,解开了两包药外面一层黄色的纸递给她,内里还有一层,这才下去了。
苏皎月看着手里两张黄色的纸,上面除了折痕什么也没有。
瑞香便说:“娘娘每次拿了药,都是收着这纸的,您说要记着喝过多少的药。”
苏皎月顿时想看看她已收了多少的纸,这病却半点不见好,瑞香却说:“娘娘放在哪里奴婢也是不知的。”
苏皎月只好作罢。
又过了几日,她午睡起来,木窗大大敞着,屋子里沁满了玉兰香。
这几日东宫上下打扫的好不整洁,门上甚至挂起了红灯笼,张灯结彩,若是再贴上喜字,那更是热闹非凡,妥妥的婚房布置。
瑞香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进来,走的太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苏皎月正细细数着红灯笼的个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十全十美。
瑞香喘够了气,便急急地说:“娘娘,太子殿下回宫了,方才领了皇上的赏赐,现在正赶往坤宁宫,不多时就到东宫了!”
话音未落,就有宫人列着长队手里捧了东西过来,有些是箱子,有些是红纱盖着的,看不真切,领头的居然是华荣。
宫人们捧着赏物直接进了屋子,华荣则上前跟她拱手道:“恭喜太子妃。”
苏皎月不知喜从何而来,还是颔首示了意,让瑞香赏了宫人银两。
正是午后休憩时辰,两树白玉兰被轻风扫过,枝丫微微扭动着,身后一排大红灯笼随之乱舞。
苏皎月在树下站着,被一红二白晃花了眼。
第10章
坤宁宫得了消息也是欢喜的,皇后早早就立在屋外白玉阶上等着了。
宋景年还穿着戎装,来的匆匆,皇后一瞧见他,眼眶就微红了。宋景年几步上前行了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见他似乎瘦了许多,肤色也有些暗,整个人憔悴疲惫,就赶忙走近了扶他起来:“不必拘礼,回来就好。”
宋景年应诺起了身,皇后握着他手腕带他进了屋子,宋景年微皱了眉,半晌后移开了目光,并未挣脱。
皇后亲自给他掺了茶,宋景年垂眸接过,五指修长有力,骨骼分明。
皇后先问道:“你去见过你父皇了吗?”
宋景年点头,陈将军同他一道,皇上赏其良田,加工进爵,还赐宝剑一把,赏金千两;也赏了他宝剑一把,河曲马一匹,并有金银珠宝,华冠美服。
皇后许久不曾见他了,觉得他话少了些,复又道:“你是储君,此次出征本该你父皇去,你倒是主动请缨,也怪其他几位皇子不争气。不过你父皇心里却也是高兴的。但母后听说你受了些伤,现下可好些了?”
宋景年听了这话就顿悟了,他是想自古非是御驾亲征便是派皇子带兵讨伐,少有太子出马,大都是留下监国。
未想原是这个理。
他便道:“已无碍了。”顿了顿,又说:“父皇在殿内设了庆功宴,母后稍等,儿臣回了东宫换身衣袍再过来。”
皇后还想同他多说几句,听到他说先回东宫便作了罢,就道:“无妨,你明日再来看母后亦可,皎月一早便在宫里等着了,你快些回去也是好的。”
宋景年于是起身,拱手告了退。
东宫里头
苏皎月被月嬷嬷劝到屋外候着,她一身经了精心打扮,瑞香特地给她梳了灵蛇髻,换上了玫瑰色绣牡丹花软烟罗裙,还戴上了红宝石耳坠,搭着梅花金簪。
两颊呈桃色,唇角微勾,眸底似起了雾,水光潋滟。
月嬷嬷看着都要入了神,可比那邵选侍美不知多少倍。
苏皎月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廊,被一身华丽束缚着难受,也不知还要等多久,她倒压根没想过太子会过来,而不是先去似锦院。
她正想回身问嬷嬷这话,就有小厮迎面跑来:“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
苏皎月倏地顿住,抬头去看,便有几个侍卫簇拥一人而来。
那人剑眉入鬓,双眸生的深沉,一身戎装,面无笑意,看上去就很有些威风凛凛。
月嬷嬷在身后坠了坠她的衣袖,苏皎月才行了礼:“臣妾参见殿下。”
其后宫女嬷嬷亦跟着跪下。
宋景年嗯了一声,不露情绪,未多言便绕道走开了,侍卫们仍站在原地,没回过神,瞧着还跪着的太子妃,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行礼。
苏皎月垂眸抿了抿唇,而后自顾自地起了身。
第11章
宋景年回了东宫就进了里屋,有两个太监在里面候着,苏皎月跟着进了屋子,却不好意思再往里走。
月嬷嬷见了方才的情形,倒还算是习以为常,毕竟从前太子倒是话也不怎么说的。
她便上前在苏皎月耳边低声说道:“娘娘进去服侍着,太子殿下愿意回宫就来这,心里定是有娘娘的。”
苏皎月手指在袖里轻轻坠着,一时竟哭笑不得,就冲他刚才的态度,她现在进去不被轰出来都是好的。
可若是不进去,月嬷嬷私下里必然又会去母后那儿报备,她自免不了母后一番推心置腹的长篇大论。苏皎月想了想,便说:“嬷嬷,殿下既未叫我进去,定也是怕身上的伤吓着我。此时堂皇而入,岂不费了他一番苦心的。”
月嬷嬷听了,稍稍觉着有理,就点点头候在一旁不说话了。
内室不断传来换衣的簌簌声,霎时屋子里静谧异常,屋外起风落了叶,吹得沙沙作响,两声相接,倒令人有些面红耳热。
等了一阵,宋景年缓步出来,苏皎月低着头只见他玄色衣袍下摆的纹饰,就听得他低声说道:“父皇办了庆功宴,我此刻就过去了,不必等着。”
苏皎月闻言很快就点头:“臣妾明白了。”
宋景年便踱步出了屋子。
等他身影完全消失了,苏皎月心里才松一口气。
月嬷嬷倒有些怏怏不乐,遣了一众宫女下去,这才跟她说:“娘娘方才那话是不对的。”
苏皎月听得一愣,古时最崇夫为妻纲,她自认已经做的不错,他说话她便应下,毫不迟疑,行礼也是,恭恭敬敬,未露一分不满。
月嬷嬷语重心长起来:“殿下的意思是晚上还会回这儿来,叫娘娘不必等,也是为娘娘身子着想的……殿下此番一别已久,胜仗而归,奴婢瞧着是很有些喜欢娘娘的。”
苏皎月被她这话堵住了,也不知嬷嬷是不是为了宽慰她,竟把这般睁眼道瞎的话说了出来。太子的态度明显至此,她倒是没指望有情爱二字,相敬如宾就好。
面上还是点头附和:“多谢嬷嬷指点,是我愚钝了。”
言罢月嬷嬷就笑了:“娘娘若是想同殿下再亲近些,就听奴婢一句,待会娘娘别歇息,等着殿下回来。”
苏皎月没说话,月嬷嬷就又补充道:“娘娘放心,有奴婢陪着说话,您不会困倦的。”
苏皎月依旧未搭话,拿起桌上青釉刻花壶,又拾了个白玉杯,掺茶时手抖的厉害,月嬷嬷便接过帮她倒,才听得她轻声说:“多谢嬷嬷了。”
***
大殿里气氛渐佳,皇上着明黄色龙袍,手里握着沉香木斗杯,已喝上几杯了,便笑的更甚。
不时有大臣瞅准机会就起身敬贺,苏季明喝了几杯下肚,有些摇摇欲坠,还是撑着案几起了身,举着酒杯说:“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国有良将,乃朝之幸也!”
皇上喜上眉梢,一饮而尽。
众大臣纷纷饮下,陈将军便举杯说:“末将能为皇上效力,荣幸至极!末将敬皇上、太子殿下!”
宋景年轻晃酒杯,他见着众人觥筹交错,醉倒一方,自己倒未多喝。可陈将军的酒,却不得不喝。
他不善饮酒,朋友知其习惯,每每应酬皆三杯便止。
苏桃惯以此为取笑之乐,她沉静如水,偏偏酒量甚好,少有女子饮酒胜于她者。
只不过后来他怕多饮伤身,也便不许她再喝了。
却也不知如今她是否还记着这话。
宋景年低叹一声,便也一饮而尽了。
门外有舞女进来,翩然而起,皆是上等容貌,尽态极妍,皇上自也拍手叫好,可群花之姿齐放,难免眼花缭乱。
宋景年于是低头饮酒,再无事做。
苏皎月闷在屋子里,月嬷嬷同她讲了多则趣事,起先听着颇有意思,后来只为解她烦闷,就添蛇画了足,倒无趣了。
苏皎月便借口等太子,去了院里呆站着。
月嬷嬷这下倒未跟上来,瑞香和玉簪在她身后不远处候着。
天已黑透了,零星点点,却似奇术师拢在台面上的黑布,布上平淡无波,内里千变万化。
苏皎月想转身回屋,就看见有侍卫扶着个高大的身影往此处来,暮色暗沉,走至跟前了她才认出那是宋景年。
他明显喝了酒,有些气息不稳。
那侍卫行不了礼,只好低头道:“参见娘娘。”
月嬷嬷听着声音迎出来,才叫了几个侍卫扶着太子进了内室,又赶紧吩咐宫女伺候苏皎月梳洗了,这才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苏皎月瞧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太子,不知喝了多少,满屋子都有了酒味。她许久不曾喝,一时闻不惯这味,便扯过鸳鸯衾给他盖上,自己去了外面睡罗汉床。
就有宫女在外传话:“娘娘,邵选侍过来了,说要求见娘娘。”
月嬷嬷正去倒了水回来,听到这话就气着了,这选侍是个什么身份,殿下一回这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想是生怕殿下会忘了她。
那宫女也愚笨,竟也不知说娘娘已睡下了。
苏皎月开了格子门走出来,邵惠然带着丝兰过来,瞧她的眼神里隐隐有些怒气。
邵惠然说:“姐姐,妹妹听说殿下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能否劳烦姐姐帮着通传?”
她穿着浅粉色云缎裙,梳着百花髻,面施粉黛,也是费心装饰过的,可想定是等了有一日了。
苏皎月倒并未同情她,只说:“殿下已歇下了,你且回去,明日再来吧。”
邵惠然听了这话如何不气,太子殿下今日回宫,她在似锦院已等了足足一日,从未想过殿下竟在这处歇下了。
实在心有不甘,她便道:“姐姐可莫要欺瞒妹妹,殿下从不会这么早便歇息了。”
一旁月嬷嬷看不下去:“选侍,殿下确已歇着了,您且明日再来吧。”
邵惠然极为不耐地看她一眼,又见苏皎月挡在门上,便觉着有怪,自己先唤出声:“殿下!惠然求见殿下!”
苏皎月冷笑,喝醉了哪会被人叫的醒,只不过她这声音倒大,平日里柔声细语的,遇上事倒不藏着掖着了。
邵惠然唤了一句,里面未有人答应,她便咬咬牙又唤,毫不罢休。
苏皎月倒听的烦了,一两句还罢,她这架势像是会叫一晚上,正欲出口讽她,身后格子门就打开了。
第12章
苏皎月转过身来,就看见宋景年立在门上,眸里瞧着似乎很是清醒,身形端正,不偏不倚。
就像刚才榻上的那人不是他。
邵惠然见他出来了,心中一喜:“殿下,惠然今日在似锦院等了一日,却不见殿下过来。”
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微妙了,再者她生得又娇美,便让人觉得楚楚可人。
苏皎月本是想着太子既已睡下了,她拦着也无妨,虽然不喜欢太子,可人若在她面前被叫了去,众多宫女嬷嬷都在,她丢人是其次,绝不能叫珊瑚那事再发生一次。
可现在他听见心上人的轻唤,竟能从榻上坐起走出来了,丢脸至此,她事先也应该想到的,别人齐眉举案,她拦得一日也拦不得多日的。
月嬷嬷在一旁脸色也有些难看,苏皎月看着她双眉都快皱在一起,心里倒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觉着嬷嬷一片苦心,却被她辜负的一干二净。
正欲寻个法子下台阶,忽然手心一热,她低下头来,垂下的左手竟被人轻轻握住了。
屋子里掌了灯,微光缓缓从中晕染开来,借由月色,穿过大红灯笼,将白玉阶烘地暖暖的。
苏皎月顺着那手看上去,宋景年眼底蕴满了笑意,一时间温柔地不像话,与初见时判若两人,她忽然心口被重重一撞。
他这副醉酒的模样,苏皎月觉着熟悉莫名。
邵惠然也看见了,抓着丝兰的手不断捏紧着:“殿下,您不看看妾身吗?”
夜里格外安静,没人应她,宋景年轻轻一笑,牵过苏皎月就进了屋子。
月嬷嬷回过神来,立马关上了格子门,才转过身不苟言笑道:“还是请选侍回去吧,殿下与娘娘也要歇息了。”
邵惠然胸口堵得厉害,方才一幕竟像是幻觉般,景年何时对她这样冷淡过?
丝兰被她捏着手腕发痛,也低声劝道:“选侍,天色已晚,奴婢扶您回去吧。”
邵惠然盯着那扇门不肯走,丝兰瞧着四下皆是太子妃身边的人,便又说:“明日殿下定会过来的,选侍今夜若苦守在这处,岂不是给了太子妃由头让您难堪吗?选侍切莫意气行事。”
被她这么一提醒,邵惠然收回了眼色,她是有些不理智了,却也是等得心慌,焦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