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为后——鹊上心头
时间:2018-04-18 13:27:39

  张德宝看着一团和气,对手下人管教极严,这几个小宫人哪怕都是甄姑姑的下属,也要听张德宝这上监调遣。
  或许是因为淑太贵妃的缘故,张德宝对她一直是客客气气的。
  他的这份客气可不是表面上的,言行举止一点差错都无,付巧言也不会去得罪这个荣锦棠身边的大红人,每次都很有礼数。
  “多谢大伴关照,”付巧言笑道,“我这也没什么值钱玩意,还请大伴不要介怀。”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晴画就把荷包递到张德宝袖子里,这也是宫里一般的规矩,直接把礼上到手上总是很不好看的。
  张德宝摸都没去摸,只笑眯眯拱了拱手:“多谢小主抬爱,那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罢弯腰退了出去,面子上的事依旧没有任何差池。
  等他走远了,付巧言才去点晴画:“瞧瞧人家。”
  晴画脸上依旧笑意盈盈,仿佛一点没往心里去:“小主,你且瞧他对你这个样子,对别人可就不了。”
  付巧言坐到窗棱下的茶桌旁,见杯子里的茶都已经倒好了,正是不冷不热刚合口,不由感叹一句:“你瞧见过?你看这乾元殿的宫人,多周到体贴。”
  晴画皱皱鼻子,过来给她切橙子。
  “她们只瞧您是选侍,那像我和晴书是瞧您这个人。”
  “小主您可不知道张德宝,别看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就连宁大伴也要同他客气呢。”
  宁城可是长信宫的太监,比冯秀莲还高了两级,实实在在正当红的人物了。
  付巧言这会儿一点都不困,刚也没太吃饱,就边喝茶边等她切好果盘:“哦?”
  晴画别看平日里不出去,事情知道的一点都不少:“宁大伴是后头才到陛下身边的,要不以前是先帝爷身边的老人,资历又比张大伴高,说不得谁做这太监还不一定呢。”
  付巧言点了点头,自觉小瞧了晴画。
  这一年半来同她在长春宫和和乐乐的,倒也长大了。
  “小主您瞧他刚才那样子,转头就不是他了。晴书说前头咱们准备行李,张大伴训兰淑女跟前的芳年跟什么似得,就因为芳年多带了个小包袱,他就不乐意了。”
  这事付巧言倒是不知道的,她只管自己宫里这一亩三分地,外面的事情很少打听。
  这几月兰若瞧着不如以前活跃,付巧言觉着她心思重,也就没去找她。
  只老听晴书念叨她跟前那个芳年,脾气硬得很,看着好凶的。
  付巧言没往心里头去。
  总跟她也没关系,就没怎么问,这会儿又听她提芳年,不由就有些好奇:“都带了什么?”
  晴画摇了摇头,又去剥桔子。
  “这个晴书也没看见,只后来芳年苦苦求了,又哭又闹的,张德宝一看耽误了时候,就叫她带上了。”
  晴画皱了皱鼻子,学晴书的语气:“哎呀张大伴转过头来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又是笑嘻嘻的弥勒佛了。”
  付巧言“噗嗤”一声笑了。
  晴画见她高兴了,就把刚做好的果盘往前推了推:“他呀,就是个人精。眼看小主得淑太贵妃的青眼,就客气客气抬个手给个方便,可是势利得很呢。”
  付巧言又怎么不知道呢?这宫里,人人都是如此。
  她就着夏日里难得的悠闲午后,用了茶,品了果,认认真真歇了午。
  这一觉睡得极香。
  梦里繁花似锦,玉翠琳琅,十里青山如黛。
  等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却发现一个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
  付巧言一愣:“陛下?”
 
 
第75章 用心
  她有些睡蒙了, 突然换了个地方, 她一点都没不适应, 照样睡得迷迷糊糊。
  荣锦棠已经忙完了中午的政事,本来想过来叫她去赏花, 结果刚一进来就被她身边的大宫女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当时场面一度很尴尬。
  那宫女可能没想到进来的是他,而他也没想到她身边的宫女这么体贴。
  甚至连午睡都不能打扰。
  荣锦棠一进来就面无表情的,晴画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急得一头汗。
  “陛下……”晴画心一横,当即就跪了下来。
  荣锦棠摆了摆手,叫她安静些,自己也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夏日里天热,晴画没给拉上床幔, 让微风吹拂进来消暑。
  小姑娘头上的发髻还在,只脑后的头发都散了开来, 她穿着小衣,正盖着薄被酣然入睡。
  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她的脸上是那么安逸, 小脸红彤彤的,一看就知道睡得香甜。
  荣锦棠只觉得刚才处理政务的那些烦躁都不见了,窗外是碧波湖规律的波涛声, 身边则是安然入睡的少女。
  他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坐到床边,就这么看着她睡。
  晴画在旁边紧张的都快疯了,她倒不怕跪, 只是叫皇上这么看,小主怎么还不醒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周公听到了晴画的祈求,他动了动浮尘,沉迷在梦境中的付巧言可算是悠悠转醒。
  不过人是醒了,意识倒还是在梦里,她迷迷糊糊半坐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还没醒,怎么会是陛下?”
  荣锦棠笑:“怎么不能是朕?”
  付巧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大而圆,既不是凤眼,也不是杏眼,却氤氲多情,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荣锦棠伸出手去,帮她顺了顺耳边飞舞的碎发:“你倒是心思浅。”
  心思重的人都睡不好,这还是突然换了地方,换了常人更是睡不着觉了。
  他这一两年心思比以前重,晚上就总起夜,很难一觉到天亮。
  付巧言有些不好意思,她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道:“陛下,叫妾先午歇的。”
  小姑娘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这话说得仿佛是在埋怨,却又有些撒娇在里面。
  荣锦棠只觉得喉咙一紧,赶紧站起来背过身去。
  “起了就收拾好自己,一会儿去正殿。”他说着出了偏殿。
  留付巧言和依旧跪在地上的晴画面面相觑,好半天付巧言才反应过来:“快起来,你怎么跪着了?”
  晴画苦着脸站起身来,把刚才那事讲了一回,又满不在乎拍了拍裙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兴许陛下没往心里去,应当不会生奴婢气。”
  刚才这件事,晴画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反应,她不想别人吵着付巧言午睡,甚至没有看到来人就先行动作,可以说对付巧言是相当忠心了。
  付巧言听了也是很动容,只看她自己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感动了小主,还在那忙着准备热水毛巾。
  “好丫头,回去赏你。”付巧言下了床来,自己穿好衣裳。
  等发髻妆容都上好了,付巧言才匆匆忙忙赶去正殿。
  付巧言没去过乾元宫的前殿乾元殿,也没去过后殿太极殿,并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子。只无忧阁的正殿宽敞亮堂,四面窗都高高打开,耀眼的阳光照耀进来,让静静等在那里的博山炉都镀了一层金色。
  殿里燃着香,仔细去嗅,似是沉水香,闻着是极幽静清婉的。
  博山炉左近摆着一架古琴,远远观之,瞧那雕纹木色就知不是凡品。
  荣锦棠正在桌案前习字,听到付巧言的脚步声也没停,等一页书完才放下了笔。
  “去练一曲吧?”
  原本荣锦棠想叫她陪着赏花,后一想湖边风冷,她刚醒容易着凉,就改为在殿里奏曲。
  付巧言向他福了福,小步走到琴边,仔细去瞧它。
  这是一把花梨木的落霞式古琴,上刻山石溪水,暗合了高山流水之意。
  用手轻轻去拨弦,能听到宽阔悠长的声响,也说明这把琴已经调过,未有偏音。
  付巧言坐得端正,笑着问荣锦棠:“陛下想听什么?”
  她其实心里头没底。
  在幼学时没好好学,她琴艺还不如棋艺,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因着没多大兴致,她也就会先生教的几首惯常曲谱用以考试,再多些的就不太会了。
  好在荣锦棠也没对她抱有什么更高的要求,闻言只说:“再奏一次高山流水吧。”
  “诺。”付巧言应声道,知道他这是听到了昨日晚上的曲了。
  见荣锦棠又捏起笔去习字,付巧言双手摆在琴上,深吸口气,动听的旋律就在大殿回响起来。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这首曲子气韵自然,风韵斐然,实在是意味深长,无穷尽也。
  虽然确实不擅琴艺,不过昨日好歹练过一遍,这首又是最有名的古曲,今日付巧言再奏来,自己也觉得颇为流畅,通身舒服。
  奏者如此,听者也深谙其韵。
  荣锦棠只觉得下笔如风,一手欧体流畅自然,比平时要顺畅得多。
  那些笔下的滞涩,心中的烦闷,都仿佛随着那流水滔滔而去。
  一站一坐,一书一奏,两个人看起来各不相干,却又暗合知音相携。
  等一曲终了,荣锦棠抬起头来,面容都疏朗几分。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红袖添香,这意境确实极美。”荣锦棠感叹。
  他停下笔走到付巧言身边,让她往边上挪了挪,自己竟坐到古琴前。
  “一看你就经年未练了。”
  荣锦棠说着,深处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咚”的一声拨动了琴弦。
  一串飘逸洒脱的曲子跃出琴木。
  付巧言仔细听了个开头,就知他奏的是《渔樵问答》。
  《琴学初津》云此曲:曲意深长,神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明面上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问答,实际上却有“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的隐喻。注1
  付巧言对政事是相当浅见的,当年在幼学时只粗粗学过策论,实在是很拿不出手。
  只荣锦棠这样一番弹奏,她不仅听出了他琴艺精湛,却也还听到了更多的内容。
  她仿佛看到了大越百年来的兴衰荣辱,看到了上京遍地繁华,也似体会到了颍州百姓的凄凉和挣扎。
  百年多少事,兴衰一曲间。
  这一首看似轻松写意的问答小曲,仿佛是荣锦棠随手为之,却也像是特意而为。
  余音袅袅,绕梁不觉,等荣锦棠停了手许久,付巧言才回过神来。
  她神情里还有些沉醉的恍惚,却还是道:“陛下琴艺高绝。”
  荣锦棠长长出了口气,仿佛有什么从他肩膀上飘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付巧言举得他整个人都软和不少,没有那么威仪和霸道。
  “朕自由习琴,今已十载。”
  言下之意,朕学了十年琴,要是弹不好多丢人啊。
  付巧言难得脸红了,她确实只学了四五年,可因为没怎么用心,琴音里的差距却甚是明显。
  “妾……妾自愧弗如。”
  荣锦棠站起身来,也叫她起身跟他去了桌案边。
  “听母亲说你字还尚可,写与朕瞧。”
  付巧言才看到荣锦棠刚才是在写将进酒,一手慷慨激昂的诗,却叫他写得规规整整,实在很是诡异。
  听淑太贵妃这样讲,她竟然觉得有些羞赧,字算是她比较拿手的了,可还是跟荣锦棠这样千锤百炼之后的字差了千百里远。
  两个人也不过就差了一岁而已。
  作为曾经幼学的头名,付巧言竟被激起难得的争斗之心。
  她接过荣锦棠递过来的笔在洒金笺上用馆阁体规规矩矩写了一书将进酒。
  姑娘家力气小,加上她年纪不大,手腕没有荣锦棠有力,写起字来就稍显婉约,刚正不足。
  一首将进酒书完,付巧言破罐子破摔,不敢再去看一眼。
  倒是荣锦棠把她这张捡起,反复看了又看。
  端端正正的一首将进酒跃然纸上。
  虽是男儿志气盎然,也未鲁莽行事,定三思而后行,方能有始有终。
  荣锦棠端详这幅字,若有所思。
  付巧言站在一旁,心里却想着回去以后一定勤奋练字,不能再叫皇上这样打击了。
  两人各怀心事站在那里,还是荣锦棠先赞:“这笔字,倒也不算太难了。”
  付巧言愣住了。
  “真的?”她不确定的问。
  荣锦棠摸了摸她细嫩的小脸,心里难得有些柔软。
  他放下纸笺,把她搂进怀里。
  小姑娘其实个子不矮,比其他人要高挑不少,兴许是因为他太过挺拔,每每她靠在自己怀里,反而显得小鸟依人。
  他总觉得她瘦瘦小小的。
  “你之前许久都没练过字,断了那么久再捡回来,不是一天半日就能成的。”
  他握住她的手,那手上有些细微的伤痕,有执笔的茧子,更多的则是很难短时间就恢复的粗糙。
  那是一双坎坷的手。
  也代表着付巧言进宫这几年的生活。
  “上次给你纸笔才过去多久?如今再去看,已经很像模像样了。”
  荣锦棠最后叹了口气,道:“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好了。”
  “你很用心。”
  付巧言泪盈于睫。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杏庄太音续谱》。
 
 
第76章 纠结 二更
  一席话说的小姑娘都要哭了, 荣锦棠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哄她, 只好把笔塞进她手里。
  “有什么好哭的?朕这是表扬你呢。”
  付巧言低头擦了擦眼角, 轻声回答:“正是因为陛下的表扬,妾才哭的。”
  荣锦棠低声笑笑。
  “好了, 这里有笔墨也有琴,你想做什么就自去玩。要是都不爱玩就找张德宝,他自会张罗。”
  付巧言倒不需要张德宝再张罗什么,只挑了几页难得的字帖去另一张桌前练。
  一做起正事她就用心极了,哪怕荣锦棠瞧了她好多回都没什么反应,自己一门心思要把那几页字帖都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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