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为后——鹊上心头
时间:2018-04-18 13:27:39

  荣锦棠笑着摇了摇头,招呼张德宝把奏折送进来,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时之间, 大殿里安静极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陪着,荣锦棠今日里批改奏折难得没那么烦躁,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看最后一本,那是靖王递过来的请安折子。
  临近盛夏,宫里已经给平王和湘王准备前往封地事宜, 两位太妃也开始安排人员行李,这事就连上京百姓都知道,一直“关心”朝廷的荣锦榆不可能不知。
  荣锦榆这封请安折子写得是文采斐然。
  荣锦棠只读了两句就知道这是他亲笔所写了, 上面先恭恭敬敬给他问了安,后面写了好长的溧水防务事宜,最后才是关于靖太贵妃的安置问题。
  按先帝爷遗诏,靖太贵妃是要由亲子靖王荣养的。现在养在宫里, 相当于荣锦棠在替他尽孝,他还要反过来感谢陛下。
  只是靖太贵妃一直留在宫中,荣锦榆就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想想都不能。
  如果他真的敢,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帽子立马扣在头上,史书就永远都不会有他半句好话了。
  可他又很不甘心。
  凭什么呢?
  他居长居贤,到头来比不过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幼弟?
  他有好多话想问父皇,有好多话想问苍天,可这些事已经没人能回答他了。
  所以他三番五次上书,总想让靖太贵妃前来封地,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占了大大的一个孝字。
  荣锦棠压根不可能理他。
  请安折子的最后,他还提到:夏日晴朗,西北酷热,乌鞑士兵依旧在日日练兵,无一日休息。除原戍边大军,驻扎在溧水、平川、原中三地,溧水因紧邻颍州,设立新军是迫在眉睫的。
  乌鞑士兵日夜操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乌鞑进犯大越之心未亡,意味着胡尔汗不会满足颍州那一小个边陲重镇,他要的更多。
  荣锦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当年先帝叫靖王镇守溧水,一个是因为他当时就刚好在那,再一个哪怕荣锦榆不能容人做不了好皇帝,他却不一定不能做个好王爷。
  戍守边关何其重要,当国破家亡的威胁近在咫尺,该怎么选择,这一点先帝爷是相信了他的。
  换到荣锦棠这里,他也不愿意把兄长想的过于不堪。
  可到底要如何协调荣锦榆的忠心和野心,成为了荣锦棠现在最为难的事。
  就好比一手两面,手心手背都是肉,端看他如何抉择了。
  付巧言刚写完字帖,扭头就瞧见他双眉紧锁,不由也跟着担心。
  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不好去打搅他的,于是便轻手轻脚给他续了杯茶,自己又去书架上取了本书来瞧。
  小姑娘动作很轻,也很注意,不过荣锦棠还是发现了。
  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走到付巧言的桌案前俯身看:“都临完了?”
  付巧言放下手里的书,在旁边笑着点头“诺”。
  荣锦棠一张一张翻看。
  他看的很慢,仿佛是在仔细斟酌里面的句子和笔锋,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付巧言小心翼翼看着他,实在不知他在烦些什么。
  国事繁忙,他每天要面对全国的大事小情,上百份奏折里可能有一多半都不是好事,年纪轻轻的少年天子,哪怕精力再充沛,也是会心烦疲累的。
  她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去帮他这个忙。
  付巧言难得也升起些焦虑来,她发现相处久了,她的思维就很容易跟着他转。哪怕他有一丁点的烦闷或者欢愉,她都能准确体悟到。
  荣锦棠慢条斯理地翻着字帖,随口问她:“怎么用了这么多字体?”
  正殿这边字帖很多,有些付巧言以前是没见过的,因着难得有这个机会,她就狠狠都练了一遍。
  管它是什么字体,先写过再说。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答的。
  末了还说:“机会难得,错过可能就没了,先把握住当下才是要紧的。”
  荣锦棠看了她一眼,一脸的若有所思。
  放下洒金笺,荣锦棠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出了正殿。
  外面阳光晴好,微风拂来,自是夏日好时节。
  荣锦棠领着她,一路在往花园行去。
  付巧言这会儿已经自在多了,通过几个月的相处,知道他不是个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帝王,也就更淡然了些。
  见院子里的花朵争奇斗艳,她看得开心,不由就问:“陛下忙完了?”
  荣锦棠“恩”了一声。
  付巧言又道:“以后陛下可多出来走走,您瞧这桃红柳绿,不多赏景岂不可惜。”
  荣锦棠皱起的眉头松快了些,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他长长出了口气。
  “你说的是。”
  付巧言不好意思地笑了。
  “陛下别嫌我烦。”
  荣锦棠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略微用力,让她靠自己近一些。
  两个人在花园里溜达了好半天,直到外面张德宝叫了,才又回了无忧阁。
  虽然天光大亮,不过夏日里黑的晚,这会儿已经是晚膳时分。
  荣锦棠叫在亭子里摆膳,付巧言就跟着他坐待亭子里看湖景。
  不远处就是楼船,因着荣锦棠这几日没有游湖的兴致,就还是停在小码头上。
  荣锦棠见付巧言总去瞧那楼船,便问:“想游湖?”
  付巧言点点头,小声道:“以前没坐过船,陛下别笑话我。”
  跟她说了一会儿话,荣锦棠心里那点烦闷就不见了。他想着明日就招阁老们过来商谈溧水事宜,他一个人想不出注意,那么多阁老又不是白当的,总能有办法。
  因为心情好了些,荣锦棠就很好说话,他盯着小姑娘看了会儿,好半天才“大方”一回:“过几日朕不忙了,就请母亲去游湖,回头你也去陪母亲。”
  付巧言高兴极了,忙起身向他福了福:“诺,多谢陛下。”
  心情好了,晚膳自然极为尽兴。
  付巧言已习惯同他用膳,中午是因为多了淑太贵妃有些不自在,晚上只同他一起就没那么多拘束了。
  荣锦棠这里的膳食全是大师傅掌勺,都是几代的好手艺,自然好吃极了。
  付巧言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道菜,只知道最后用完有些撑,险些在荣锦棠面前不敬。
  饭后照例是茶点,荣锦棠见她只喝茶不去动平日里爱吃的萨其马,就知道她吃多了。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啊,又没短你吃,难道宫里厨子伺候的不好?”
  付巧言脸都红了,没吭声。
  荣锦棠无奈地点了点她额头,起身朝她伸手:“走吧。”
  付巧言茫然地被他领着走了几步,才问:“去哪?”
  荣锦棠瞥她一眼:“消食!”
  这会儿湖边风冷,荣锦棠就领着她在大殿里转悠,一直溜达到付巧言觉得头昏才罢休。
  天色渐晚,宫灯依次点燃。
  趁着付巧言方便的功夫,张德宝赶紧进来请示:“陛下,晚上怎么安置?”
  荣锦棠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敬事房只跟来了一个正监?”
  “诺,是李信李正监,他只管录册。”
  荣锦棠点了点头,心里还在那左思右想,好半天都没能给出指示来。
  他背着手沉思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根子居然红了。
  张德宝也是很纳闷,别看他是荣锦棠身边的大红人,从小伺候着一起长大的,可大多时候他其实摸不清荣锦棠的想法。
  不过今日里他心情应当是不错的,张德宝大胆问:“陛下看是安置在偏殿?付选侍的大宫女正好在,她能伺候好付选侍。”
  荣锦棠没有说话。
  今天一天相处下来,他觉得畅快极了,付巧言不是个多话的人。她安静又沉稳,同她在一起,哪怕是处理政事都很舒坦。
  他不想像父皇那样对贵妃过分宠爱,在他看来贵妃也远没有什么值得的。
  她没有付巧言聪慧,没有她沉稳,更没有她灵动。
  不说长相单说性格,付巧言都比贵妃好上一大截。
  他打心底里喜欢同她说话,也愿意跟她相处。
  当初淑太贵妃选了付巧言来他身边,抱着什么用意和体贴他其实能感觉到。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付巧言做得比他原以为的还要好十倍时,他就很难再去讨厌她了。
  或者说,在他心底里,他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她的。
  反正是在行宫,没有那么多管束规矩,他让付巧言时刻陪伴自己,仿佛并不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害怕付巧言将来会变成贵妃那样的人。
  可他又确实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跟她很谈得来,一切都那么美好和自然,为什么还要去彷徨未来不可知的事情呢?
  就像付巧言自己说的那样:“机会难得,错过可能就没了,先把握住当下才是要紧的。”
  对啊,他到底在这扭捏什么呢?
  荣锦棠看张德宝焦急地等在一边,突然就笑了:“去叫她的宫女收拾好偏殿,都按她喜好布置,这几日暂且先安置在那里。”
  张德宝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诺,这就去办。”
  等付巧言方便回来,就看到荣锦棠在大殿里溜达来溜达去。
  “陛下高兴什么?”
  荣锦棠领着她往外走:“走吧,回去歇着,这里有许多孤本,你瞧瞧哪个爱看。”
  他说完,就看到付巧言的眼睛明亮如星辰。
  明明……是个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呀。
  我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呢?荣锦棠自问。
 
 
第77章 好命
  两人直接回了偏殿。
  也不过就出去两个多时辰, 再回来时付巧言惊讶地发现屋子里头的布置都变了样子。
  宽敞透风的立窗下摆了一把枣木贵妃榻, 对面墙边放了一件梳妆台, 四盏宫灯点缀在房间的角落里,让屋里头明亮又温馨。
  隔着一道枣木山水写意屏风, 外面却是个小厅。小厅里窗下加了一张书桌,当间的圆桌上摆放了一盆栀子,正幽幽散着香。
  这偏殿的布置,同她在长春宫里的相差无几。
  付巧言先是去瞧守在里屋的晴画,见她笑意盎然地冲自己眨眼睛,转头就去瞧荣锦棠。
  她眼睛明亮有神,荣锦棠被她看得不太自在,不由自主地顺了顺腰上的荷包, 低声道:“简单布置一下,省得你住不习惯。”
  付巧言笑弯了一双圆眼。
  “非常好, 多谢陛下。”
  荣锦棠轻咳一声:“没事就自己去看书,朕先忙一会儿。”
  外面小厅的书桌是他特地要求摆的,这样晚上付巧言看书, 他还能抓紧处理会儿政事。要不然明日要上山瞧景,怕是没什么功夫忙。
  付巧言刚才找了一本音律典籍,正在默默背古曲谱子。
  两个人一个在卧房, 一个在厅里,仿佛寻常百姓夫妻一般忙碌着。
  等荣锦棠忙完,才发现夜已深了。
  他探身往卧房里瞧,就见付巧言斜靠在贵妃榻上, 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这傻姑娘,困了也不敢叫他。
  他张张嘴,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要叫她什么。
  是连名带姓的喊,还是冷漠地叫一声付氏?荣锦棠在那一瞬间有些迷茫,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喊她:“巧言。”
  付巧言似乎刚刚入睡,一点都没听到他的声音。
  荣锦棠觉得耳朵特别热,他捏了捏滚烫的耳垂,走到她跟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巧言。”
  这一声喊出来,就顺畅得多了。
  “嗯?”付巧言揉了揉眼睛,十分不雅观地打了个哈欠。
  荣锦棠竟没觉着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他有说:“巧言,夜深了,该安置了。”
  付巧言腾地起身,差点撞到了荣锦棠的下巴,兴许还有些困顿,她晃悠两下就要往边上倒。
  还是荣锦棠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怎么这般莽撞。”荣锦棠扶着她纤细的腰,让她自己站稳。
  付巧言脸上火烧火燎,低着头道谢:“多谢陛下。”
  明明夜晚风凉,荣锦棠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道:“先去沐浴吧,已经晚了。”
  “诺,这就叫晴画先去准备。”
  荣锦棠想了想,觉得叫她单独在这边沐浴麻烦有耽误工夫,便说:“直接同朕去浴池。”
  “陛下,这……不合规矩。”付巧言小声说。
  荣锦棠没去同她废话,直接拉了手往外去。
  绕过重重回廊,舒清阁便映入眼帘,里面正灯火通明,宫女们穿梭忙碌,刚刚弄好了汤池。
  张德宝跟在后面,到了舒清阁前一溜小跑上前推开了门,里面热气蒸腾,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还有些若隐若现的药香。
  似乎跟往日里的味道有些迥异,荣锦棠看了一眼张德宝。
  张德宝后背都湿了,在荣锦棠身边低声道:“原来的汤药有些寒,陛下用自是无妨。小主是女子,不宜用。这份是早叫太医备好的舒经活络汤药,更温和些。”
  这件事倒是办得极好,荣锦棠难得表扬他:“不错,赏。”
  张德宝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荣锦棠领着付巧言进了殿门,见付巧言有些不好意思,便吩咐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里面正做准备的宫女们应声而出,张德宝也只好侯在门口,还体贴地给关上了殿门。
  这专用沐浴的偏殿有内外两层窗,两层之间有一人多宽的过道。如果非要冬日里用,两边的门窗紧闭能保暖。如是夏天就打开外面的窗户,也可散热。
  这会儿里面就只剩下付巧言和荣锦棠两个,只浅浅站了那么一小会儿,两个人额头上就冒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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