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灵——颜凉雨
时间:2018-04-18 13:29:16

  明明已经让谭云山上了尘水修仙路,稍微多点耐心,这事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非要造什么云雾仙桥。一座桥,把前面所有“看似自然”的“不自然”都连起来了,再弄个“梦游仙志阁”,这真是生怕谭云山看不出背后有人在着急。
  “上仙?”
  略带疑惑的呼唤拉回郑驳老飘忽的思绪:“嗯?你说什么?”
  谭云山莞尔:“我是请教上仙,无心,还能与人两情相悦吗?”
  郑驳老皱眉,难得认真琢磨一番,末了摇头:“怕是不能。无心即无悲喜,亦无爱恨。”
  谭云山点点头,似乎这回答与他所想一致:“看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只能辜负那位羽瑶上仙了。”
  郑驳老愣了下,忽然福至心灵,连忙道:“别的都好说,这种情不情爱不爱的话我可不帮你传。”
  谭云山乐了:“那就烦劳上仙帮忙带另外一句。”
  郑驳老气结,知道自己上套了,对方的目的就是这后一句!
  收敛笑意,谭云山眼底沉下来,一字一句,低缓却危险:“烦劳转告羽瑶上仙,她助我成仙,这情我领,害我伙伴,我当她是冲动初犯,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压迫感又来了,比较之前更甚。可这回郑驳老却只想笑:“你这是在以凡人之躯威胁天帝之女?”
  谭云山也笑,然并未抵达眼底:“上仙觉得我自不量力?”
  郑驳老竟从这反问里听出了自信,真是奇哉怪也:“我倒想听听怎么个算账法。”
  谭云山语气忽然柔下来,似初春的风,似晚秋的水:“想伤一个喜欢你的姑娘,太容易了。”
  郑驳老笑不出了,只觉凉意刺骨。
  这人是真的没心。
  ……
  庚辰上仙和南钰是前后脚离开的。后者本想随师父一起走,奈何被一头小白狼缠住,只得晚一步。
  白流双对这位尘华上仙没半点不舍,但有疑惑:“为何救我?”
  这问题没头没脑,南钰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先前断崖,便很自然道:“朋友遇险,岂能见死不救。”
  白流双呆愣:“朋友?”
  南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立刻狼狈找补:“咳,那个,至少现在算啦。”
  白流双皱眉:“那以后呢?”
  南钰就等着她问呢,立刻潇洒地耸耸肩:“以后谁知道。”
  白流双全然没领悟到他好不容易找回的“上仙气度”,眼里仍是满满的不解:“我是妖怪,你是神仙,怎么能当朋友呢?”
  等一下。
  南钰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某个重要环节:“不能做朋友……那你当我是什么?”
  白流双:“臭神仙啊。”
  南钰:“后会无期!”
  尘华上仙咻地就乘着剑飞了。
  留白流双在原地茫然看向三位伙伴:“他怎么了?”
  谭云山笑而不语。
  冯不羁摇头叹息。
  既灵摸摸她的脑袋,弯着嘴角道:“没事,尘华上仙只是需要尽快回去重新思考你们的关系。”
  是夜,离开景亭的他们宿在怡州小城的一家客栈。
  羽瑶上仙短时间内该是不会插手了,所以从怡州到瀛洲这又一个万里,他们必须踏踏实实赶漫漫长路了。
  休息好,路才赶得快,然而白天一下子听了太多事情,每个人都在辗转难眠,就连白流双,也因为南钰的匆匆而去,耿耿于怀。
  既灵说南钰需要回去重新思考和白流双的关系,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谭云山竟真是无心之人。
  自己这平生第一次动心,还真是挑了个最没希望的。
  不过珞宓更倒霉,自己不过喜欢了半载,那姑娘的情该是以百年算了。两相对比,似也没那么心酸了。
  “想什么呢。”下方传来浅淡笑意。
  既灵愣住,一低头,便对上了谭家二少那张薄情的脸。
  二人的房间正好是客栈上下两层的同一位置,都趴在窗口,一个往下看,一个朝上望,便是面对面了。
  只是朝上望的稍微辛苦些。
  辛苦便辛苦吧,既灵想,晃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出来招惹姑娘,吃些苦应该的:“我在想,珞宓明知道你没有心,给不了回应,却还做这许多事,何必呢。”
  谭云山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乍听见“珞宓”名字时,他还以为她要义愤填膺:“她害你差点命丧佞方,你不生气?”
  既灵理直气壮:“生气,所以我不同情她的一腔真心付东流。”
  谭云山哭笑不得,也不知该揶揄还是该附和了。
  既灵:“你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吗?”
  谭云山摸摸自己静如止水的心口,朝上面的伙伴无奈摇头:“真不会。”
  既灵叹口气,幽幽道:“喜欢上你的姑娘真惨。”
  谭云山莞尔:“你不是刚说完不同情她吗?”
  既灵把早预备好的小石子向下一弹,正中谭云山脑门,心满意足:“我在心疼我自己。”
  谭云山捂着额头,本来是想喊疼的,虽然并不太疼。
  可对方太快,弹石子快,说话快,关窗户也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只来得及傻乎乎张嘴,视野里就只剩下寂寥星空。
  良久。
  谭云山放下手,对着紧闭的窗口,缓而无声道:抱歉。
  这是个晴朗夜晚,万物静谧安宁。
 
 
第四卷:尘起瀛洲
第48章 
  世上很多事,发生前的想象与发生后的实际都大相径庭。
  既灵以为自己会彻夜不眠,结果一梦到瀛洲,还和瀛天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结果一觉醒来,心神平定。
  酸楚还是有的,但同先前的患得患失比,确定无望,反而让人踏实。
  何况谭云山不是单单不喜欢她,而是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稍微往宽处想,便也没什么不甘了。
  她这一想得开,倒衬得谭云山放不下了,至少清晨于客栈门口打照面的时候,既灵对上的就是一张满是歉意的脸。
  躲得了昨夜,没躲开今晨,既灵再坦然也觉狼狈,毫不犹豫一净妖铃敲过去,补上昨天那小石子没解完的恨:“心都没有,就别装不忍了。”
  谭云山酝酿了半宿今晨寒暄的方式,欢脱的,柔情的,装傻的,应有尽有,却发现这会儿一个也用不上了。既灵的坦白是他见过最可爱的,不扭捏作态,也不故作大方,高兴与不高兴都一股脑给你,却不会让人想要躲,相反,你还巴不得张开怀抱都接住。
  “对,我最没良心了。”他笑盈盈接口,心里却想被敲第二下。真是,这辈子都没有过此类莫名其妙的愿望。
  被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上,多大的福气,他没运气享,不知道将来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有那么一刹那,谭云山想回到前前世,最好能赶在舍心之前就把那个糊涂蛋截住,若是赶不上,躲到一旁,等所有人都走了,再把那心捡回来塞自己身体里也好。
  前前世有多苦他无法体会,前世有多逍遥他也没印象,他只知道,自己这一世最无辜。
  “我说谭二,大清早的你不去找马车,跟这儿傻乐什么呢——”又一个伙伴背着包袱自客栈里出来,高大威猛,说话走路都带风,连旭日都被他遮去一些。
  谭云山莞尔,连声道:“冯兄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找……”
  “还是我去吧,昨天我就跟掌柜的问清楚了。”既灵没给伙伴反驳的时间,说罢便把包袱往身上一甩,轻快而去。
  冯不羁眼中掠过意外,及至人走远,才收回目光,就见谭云山仍盯着人家背影消失的方向呢,大有凝望到地久天长的意思。本来他还犹豫要不要多嘴,这会儿完全忍不住了,直接把人拉到一旁树下,免得挡门口影响人家客栈做生意,而后皱眉小声问:“你是真不喜欢人家还是以为自己不喜欢啊,先别考虑心不心的事儿,我就不信了,怎么的,没心就不是人了?就没七情六欲了?”
  谭云山先是一愣,继而很快明白过来,瞬间心累:“都是兄弟,能不能不听墙根。”
  “谁听墙根了,我……我赏月!”冯不羁目光闪烁,明显底气不足。
  谭云山哭笑不得。
  算了,赏月就赏月吧。
  冯不羁叹口气,声音低缓下来,语重心长里带了点惋惜:“人家都把心递到你面前了,你是真薄情啊。”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何况有个自己人能说说心里话也好:“我给不出相应的东西,就不该伸手接。”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给不出呢?”他们仨自槐城起,相处时日也不短了,他虽没什么经验,但眼睛可是雪亮的,“我看你挺喜欢她的。”
  谭云山眉头微锁,真心向友人请教:“何谓‘喜欢’?”
  本以为冯不羁会立刻接口“我哪知道”,保不齐还会狼狈地摸摸鼻子,哪知道这些都没有。他只是站在那儿,有极短的那么一瞬晃神,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些什么,等谭云山想仔细看的时候,又没了。
  然后冯不羁还是那个大咧咧的冯不羁:“喜欢哪,就是看见她笑就开心,看见她哭就难过呗。”
  “我看见你们笑也开心,看见你们哭也难过。”谭云山徐徐吐出一口气,淡淡释然,浅浅失落。
  “‘你们’里也包括我吗?”茂密树冠里忽然倒掉下来一个白流双,勾着树杈在风里晃荡,大大的眼睛天真无邪。
  冯不羁差点没吓死:“你什么时候躲这儿的!”
  白流双倒着看他,跟蝙蝠似的:“又看见绿树了,我高兴,不行啊。”
  怡州四季如春,温暖湿润,的确比黄州好太多。
  再有失落伤感也都让这不速之客给搅和没了,谭云山笑着摇摇头,给了翘首期盼的小白狼肯定答案:“当然也包括你。”
  白流双却皱起好看眉毛,发自肺腑地为难:“但是我想了想,如果你笑,我不一定会跟着乐,如果你哭,我好像也没什么感觉,我是不是很冷血?”
  谭云山乐不可支,终于在伙伴马上就要滑向自我怀疑的深渊时,问了句:“既灵呢?”
  白流双没有半点犹豫:“那我会!我不想看见姐姐哭,我就希望她开心!”
  谭云山点点头,预料之中,却仍替既灵欣慰:“这就是了。”
  白流双脸上云开雾散,甚至隐隐有了发现宝贝的光彩:“所以这就是喜欢?”
  “对啦对啦。”冯不羁敷衍应和。和一头小白狼讨论这种问题,无异于对牛弹琴嘛,亏得谭云山还一本正经的。
  他正腹诽,就听树杈上挂着的白流双一声嘹亮呼唤:“臭神仙——”
  声音很大,树上落着的鸟都被惊得扑啦啦飞起,客栈门口进出的和附近街面上来往的人也都被吓得一震,四下打量半天,确认没什么危险,才又蒙头蒙脑地继续走动。
  冯不羁没好气道:“大清早的你瞎喊什么。”
  白流双一个鲤鱼打挺,由挂变坐,脑袋顶着绿油油树叶道:“我没瞎喊,他就在天上看着呢,咱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知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尘华上仙懊恼的声音:“喊我干嘛……”
  那声音听不出远近,只知不大,刚好传到他们三人耳中,又不会惊扰旁人。
  白流双给了两位友人一个“我没说错吧”的得意眼神,然后急匆匆道:“臭神仙,你哭一下。”
  南钰愕然:“为什么要哭?”
  白流双皱眉:“哪那么多废话,要不你乐一下也行,快点!”
  南钰:“……”
  围听了全程的尘华上仙后背一凉,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个“致命选择”……
  谭云山和冯不羁默默对视。
  冯不羁——你说他是希望“被喜欢”还是不希望?
  谭云山——我觉得作为一个神仙,被一个狼妖这样“评估”,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心情复杂。
  冯不羁——那换个问题,你觉得南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围观的?
  谭云山:“……”
  “流双,”谭云山忐忑出声,“你什么时候知道南钰在上面看着的?”
  迟迟没等来天上的回应让小白狼闷闷不乐,但谭云山刚说过也喜欢她和冯不羁,她总要释放点善意:“就昨天晚上呀,你和姐姐说话的时候。”
  谭云山:“……”
  这世上还能不能有点秘密了!!!
  既灵带着马车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树下神态各异的三人,一个悲伤远眺,一个艾叶擦剑,一个怒视苍天。
  问缘由,两个说没事,一个气鼓鼓的不答话。既灵莞尔,料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再问。招呼大家上了马车,她将尘水仙缘图摊开,开始说正事:“从怡州到瀛洲,先走旱路,再走水路,平顺的话,三个月。”
  “好慢,”白流双靠在既灵身上,噘着嘴道:“要不我先飞过去探探路?”
  既灵乐:“路就在这里清楚摆着呢,探完还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跟你一起飞过去。”
  白流双道:“那我探瀛天!”
  既灵捏她脸:“瀛天在东海里,你怎么探?变成鱼?”
  “等一下,”冯不羁终于觉出哪里不对,俯身贴近仙缘图使劲看,“瀛洲不是九天五仙岛之一吗?难不成我们要去九天仙界捉这第五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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