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灵——颜凉雨
时间:2018-04-18 13:29:16

  【要是这样,你就不用把仙魄还我了。】
  【当真?】
  【当真。】
  尘华上仙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但仙魄丢得太快,求生的本能让他垂死挣扎:“你们抓瀛天的时候我就在下面看着呢,和那堆神仙一起,其实……也算是出现了,对不?”
  白流双似今日才恍然大悟,顷刻眼睛瞪出精光:“所以你是眼睁睁看着我们打瀛天却没出手帮忙?!”
  “……不,我记错了,我的确是日昏月暗之后才回来找你们的。”
  “真的?”
  “愿赌服输,仙魄给你。”
  “嘁,信你一次。”
  仙魄重要还是在伙伴心中的高大形象重要?
  尘华上仙毫不犹豫作出了选择。
  “下次来找我就站在山顶往天上吹一根,别乱散仙气。”
  留下一撮雪白狼毛后,白流双回归山林深处,在她的念头里,有事说事,没事道别,合情合理。然而她走得太快了,于是南钰连一句“我俩可以通过仙魄说话”都没机会提醒。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白流双压根就不打算再和他恢复仙魄联系了——既灵入忘渊时,他切了联系以至白流双赶到忘渊之畔已晚了,作为报复,白流双也切了联系,再不用仙魄和他说话。
  如此看来,有撮狼毛也是好的。
  尘华上仙自我安慰地将狼毛收入怀中,御剑回了九天仙界。
  刚自尘水里冒头,就被帮他照看思凡桥的褚枝鸣告知,长乐醒了。南钰立即奔赴谭云山的暂时住处,没成想被仙婢告知长乐仙人醒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去了九天宝殿。没辙,南钰又不停歇地去了九天宝殿,结果在殿门口被仙侍拦下,言曰天帝正在内殿和长乐仙人说话,下了令,任何人来,都要殿外暂候。
  南钰倒不好奇谭云山和天帝说什么,一来谭云山不会瞒他,等会儿见着也就知道了;二来其实都不用想,铁定与追查罪魁祸首有关。
  自厉莽平息,天帝便委派了极信任的上仙彻查此事,然而珞宓将所有信笺都烧毁了,那背后恶徒几乎没留下任何证据,于是调查迟迟没有进展。但整个九天仙界都在私底下传,罪魁祸首就在众仙之中,于是仙友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留心,惹上怀疑。
  内殿,棋室。
  静静对着残局冥思了一炷香的时间,谭云山终于落下一子。
  局破。
  天帝没想到他真能破了,讶异之余,心情又有些复杂:“我对着这残局百年,都没想过要在这里落子。”
  谭云山浅笑,淡淡的,似有若无:“天帝心里放着太多的事,若像我这样,只放一桩,早就参破了。”
  天帝无奈摇摇头:“我掌九天。”
  是啊,掌九天,又怎可满心满眼只顾及一桩事。
  但是谭云山也不关心九天至尊是否也有身不由己的怅然,他在意的是:“天帝说过,我若破了残局,便可通行九天查厉莽之事。”
  天帝抬手轻轻一招,殿门外飞进一鎏金腰牌,落到谭云山手中。
  “携此腰牌,九天仙界随你走动,九天仙友随你问询。”
  谭云山低头握紧腰牌:“冰笼也可以去,珞宓也可以问吗?”
  天帝道:“可以。”
  谭云山抬眼:“那天帝呢,可问否?”
  天帝愣了下,点头:“可问。”
  谭云山不再耽搁,直截了当:“日昏月暗,九霄星落,厉莽出世,忘渊水干。这‘星批’除了天帝和帝后,还有谁知?”
  “无人。四千年前,有星辰落于九天宝殿,其中一块碎片砸在我的寝榻旁,上面便刻着这‘星批’,只有我与帝后看见,未免谣言四起,祸乱九天,我与帝后当下便将其毁掉了。”
  “四千年来,天帝与帝后都没有告知过第三人?”
  “没有。”
  “您怎知帝后也没有?”
  “她或许有专横武断之处,但事关九天,她分得出轻重。”
  谭云山不语,仔细回忆瀛洲刚刚日昏月暗时帝后的神色,那诧异与惊恐的确不像装出来的,若她告知过第三人,定然第一时间就要怀疑到对方头上,可当时的她,的的确确都是茫然。
  “四千年前已得‘星批’,天帝都没想着去破吗?”
  “想了,而且做了,”天帝有些自嘲地笑笑,“《九天星宫》我能倒背如流,可惜,始终悟性不够。”他顿了顿,认命似的叹口气,“或许像你说的,我要想的事情太多,很难专心去解一件。”
  谭云山:“而且几千年来九天安然无恙,天帝怕也觉得这‘星批’未必会准。”
  天帝坦诚:“人也好,仙也好,心存侥幸是最大的弱点。”
  谭云山可以想象,这“星批”带来的阴影是如何在年复一年中,慢慢淡得几乎被人遗忘。
  他又问:“如何才能‘日昏月暗,九天星落’?”
  天帝实话实说:“不知。”
  谭云山想到了,可真听见天帝一问三不知,还是有些沮丧。
  天帝倒想得开,甚至将这惨淡局面直白铺到他面前:“也就是说,这背后恶徒不仅知道我藏了四千年的‘星批’,还比我更厉害地知道了如何才能让‘星批’实现,并且准确选定想要你找回心的珞宓,引得她一步步帮自己实现这个局。”
  谭云山调侃:“天帝这话,怎么听起来像在夸他?”
  天帝却笑笑,五味杂陈:“这样的谋算,若不是用在忘渊水干,而是用在篡权夺位上,或许现在天帝已经换人了。”
  谭云山试探性地猜:“或许此人就是希望趁乱夺位呢?”
  天帝想也不想便摇头:“乱可以有很多种,但一个妖孽尽出岌岌可危的九天仙界,绝对不是夺位者想要的。”
  谭云山:“所以此人的目的就是忘渊水干?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天帝:“腰牌已经给你,我等着你给我带回答案。”
  ……
  南钰生生在九天宝殿门口等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等到伙伴出来。
  然后,他就傻那儿了。
  谭云山没料到出殿就看见南钰,眨眨眼,于对方的错愕中后知后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抱歉,吓着你了。”
  南钰看着他比冯不羁还光洁的脑袋,心情复杂,这不是吓不吓着的问题,这是……这是图什么的问题啊!
  他得承认,乍看虽受冲击,但多看两眼,就觉出一种别样的英俊。所以说长得好看是占便宜,怎么折腾都差不到哪里去,且谭云山自有一番风雅气度,加上脑袋的形状也挺适合……不对,这些都是后话!
  “好端端剃什么光头啊——”
  “凉快。”云淡风轻的两个字,颇有仙人之潇洒。
  南钰绝望,他本想说“你不是要把既灵带回来吗,就不怕吓到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揪出背后恶徒后,谭云山是一定会想办法下忘渊找既灵的,可说实话,他真的担心寻不回既灵,又搭进去一个朋友。
  “正好你来了,也省得我再去找,”见伙伴不再纠结自己的新形象,谭云山立刻拉人下台阶,召来云彩,“咱们边走边说。”
  南钰跳上云彩,随他飞了半晌,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谭云山目视前方:“冰笼。”
  南钰了然,不再多言。
  踏云而行的速度很快,风把谭云山的袖口吹得呼呼啦啦,总刮到南钰。无奈,尘华上仙只得退到伙伴身后,既避了恼人的宽大袖口,又能让对方给自己挡风,一举两得。
  正得意,就见谭云山后腰有几丝白,像是原本就粘在衣服上的线头,后绑的腰带将其压住大半,便没被这踏云之风吹掉。
  他也是闲的,伸手想帮谭云山把那线头拽出来,可一拉才发现,不是线头,是头发。
  一共三根,都是银白色的。
  南钰怔在那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谭云山穿的是件素色衣裳,若不是他恰好站在他背后,又恰好离得这么近,可能到最后都不会发现。
  眼底涩得厉害,他转过头,让风吹了半天,才将热气散了去。
  松开手,银发随风而逝,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伸出手指头捅捅伙伴的后脑勺,南钰一本正经道:“看久了的确丰神俊朗。”
  谭云山没回头,但方圆几里都听见了他理直气壮的清朗之声:“我早和你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
 
 
第67章 
  冰笼,九天至北,极寒之地。
  无风,无雪,只一望无际的寒冰,于寂静中渗出浸透骨髓的寒意。
  谭云山和南钰在落地的一瞬间,便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极目远眺,皆晶莹剔透,又刺目苍凉。这里在仙界,却又不是仙界,只一座囚笼,与九天隔绝,被天地遗忘。
  两个守卫第一时间赶过来,满面戒备,显然这里并不太常有访客。谭云山亮出腰牌,并说明来意,二人立刻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带往珞宓冰笼。
  从落地之处到珞宓冰笼,极远,谭云山和南钰不知跟着守卫走了多久,只知道这样长的一段路,沿途竟没遇见哪怕一个笼中仙友。直到珞宓冰笼出现,就像茫茫冰原上忽然被扔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冰块,突兀地立在那儿。
  他们都遇不见,那受冰笼之刑的仙人们就更别想遇见“狱友”了。
  南钰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已经明白了为何许多被惩戒的仙友回来后都说宁愿贬谪投胎,再不入冰笼。
  可怕的不是酷寒,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孤寂。
  冰壁之中,珞宓抱着腿蜷缩在角落,头埋进膝盖,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侍卫粗鲁地敲了敲冰壁,并未因她是天帝之女而格外友善。
  她似被吓到,身体微微一震,而后才茫然抬头。
  隔着冰壁,她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她,但彼此神情都看不真切,像蒙了一层雾。
  良久,无言。
  直到侍卫退至极远处,珞宓才惨然一笑:“怎么,来看我有多落魄?”
  谭云山没理会她的挑衅,只平静道:“想问你一些事情。”
  笼内笼外,彼此说话都是闷的,冰壁将声音里最直接的情绪磨得没了棱角,连喜怒听起来都是混沌的。
  珞宓忽然厌倦了。
  强撑最后一丝倔强不会让她好看几分,只会显得更可笑。
  “我所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她轻轻看着谭云山,目光中再无一根刺,只剩疲惫和……眷恋。
  谭云山缓下声音:“你想帮我找回心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珞宓摇头:“我和谁都没说过。”
  谭云山沉吟片刻:“那你在仙志阁翻查时都见过谁,或者有谁和你攀谈过吗?”
  珞宓愣了愣,回忆半晌,才道:“我足足翻查了一个月,只要在那期间来仙志阁的都能看见我,太多了,哪记得住,但是攀谈……”她忽然目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隽文上仙,他问过我在找什么,要不要帮忙!”
  谭云山连忙追问:“你告诉他了?”
  珞宓点头,眉宇间可见懊悔:“我和他说我想帮一个仙友找回心,但不知道他的心落在何处。”
  “……”
  “他问我是长乐仙人吗。”
  “那是他和你客气。”
  “我说完也反应过来了,”珞宓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也觉得蠢到丢人,“九天仙界只有你没心。”
  谭云山沉默,思索良久,问:“那之后你就收到信笺了?”
  “有一阵子,”珞宓想了半晌,终于清晰一些,“十来天吧,他和我说话是在我去仙志阁的半月之后,收到信笺是在一个月之后。”
  “半个月……”南钰看向伙伴,不太确定道,“谋划得出这样的局吗?”
  谭云山眉头紧锁,其实他也说不准,而且他总觉得还有地方缺点什么,可究竟是哪个环节……
  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对,就在这里!
  “从收到信笺,到你推我下思凡桥,中间有一个月,”谭云山努力透过冰壁看进她的眼睛,仿佛那里有答案,“已经知道让我找回心的方法了,为何还要等上一个月才动手?”
  珞宓笑了,苦涩,哀伤:“你真当我铁石心肠吗。我也知下凡历劫会苦,为了一个‘也许’,究竟值不值得冒着冰笼之刑的危险推我最喜……推你下思凡桥,我真的挣扎了许久。”
  谭云山轻轻叹息,心情复杂:“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赌一把。”
  “不,不是赌,”珞宓自嘲笑笑,“我用镜听之法卜这件事的吉凶,最后相信找回心的你会喜欢上我,才下了决心动手。”
  “镜听?”谭云山不懂占卜之事,疑惑地看南钰。
  不想伙伴也茫然。
  “这是一种简单易行的占卜之法,源自上古。”珞宓似早有预料,解释道,“我也是在仙志阁里翻看到的,就是弄来一盆清水,将木勺置于水上,念卜词并转动勺柄,待木勺停下,怀抱一面羽镜出门,往勺柄所指的方向走,路上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所卜之事的结果。”
  谭云山和南钰心中了然,难怪此占卜之法没传下来,那羽镜乃上古之物,本就不多,如今九天仙界尚存不过几面,皆被当做珍品对待,占卜之法多如牛毛,谁会特意打它的主意。
  可有一点还是让谭云山很在意:“你怀抱羽镜出门后听见的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