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字，干脆利落，白宇一个转身，向着竿上冲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快看，有人爬竿了。”
人总是好热闹的，一个人出声，便立刻有人跟着附和道：“还是个男人，长得真好看。”
“咦，那不是白家公子吗？”
苏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百姓这般注视，原因竟是因为白公子。他果然去爬了竿子，也是，他本来就会武艺，而且，一点不比女子差，爬竿对他来说虽然危险，却也算得上轻松。
“唉，小心，白公子加油。”
一时间，不知道是谁从人群中喊出这么一句。苏樱看见白宇抱着竿子，滑了一点，随后又使劲地向上蹭了蹭。
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可以肯定，他很费力，竿子不仅高，而且滑，她看着他一点点往下掉，又一点点向上爬，终于爬上了最高，摘下了顶端的红布。
似乎每个人的心都在揪着，一是因为少有男子愿意去挑战，二则是白宇却是足够坚持，他从竿子上滑下来的同时，苏樱觉得不仅是自己，连身边的人也松了一口气，气氛一时间松快下来。
一阵沉寂后突然爆发出来一声：“白公子做到了，他做到了。”
欢呼、喜悦声，他做到了，很多女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快，快去把红绸交给你喜欢的女人。”
苏樱愣了神，看到白宇笑着向这边跑来，他的步调轻快，手中的红布在夜色中耀眼。他一把将红布塞到苏樱手中，笑道：“小樱，嫁给我吧。”
“哈？”
苏樱看到他的眼神真挚，她听到他说：“嫁给我吧，今夜，嫁给我吧。我去拿那块红绸，就是为了现在，嫁给我吧。”
“嫁给他吧。”人群中有人跟着附和，有男有女，所有人都在催促。
可是这一刻，苏樱的眼中，却只有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他说，嫁给我吧。忽然间，她听见有人说：“这满池荷花灯，就是我送给你的聘礼，这池碧落湖畔，就是我们的约会，这里所有的人，就是我们的证人。所以，小樱，嫁给我吧。”
如若说之前是不明白的，那么此时此刻，一切都摆在了面上。白宇若是想要什么东西，自然不愁。
可是，这里是大梁，一个以女为尊的地方。他想要苏樱，就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他的要求只有一个，那便是娶了苏樱，哪怕，只有这一刻。
苏樱轻点头，脸颊微微泛红，想到他费尽全力去爬竿，他做这些事来讨自己欢心，不觉就会心跳加速。既是如此，那嫁与娶又有何区别呢？这世上，最美的不过如此，只要你还牵着我的手，只要你还愿意与我同行。
“走吧。”
第31章 上妆
星光璀璨, 未及你眼神炙热，苏樱看向白宇，不觉莞尔。
白宇笑着牵起她的手, 说道：“走吧,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难道这碧落湖上的灯火不是小七口中的惊喜吗？
她抬头想问些什么，终是嗫喏了, 既然是惊喜，那便不说不问了。只随着他一同踏上小舟, 轻舟摇曳, 穿梭过莲花灯, 顺水而下。
“人说碧落湖上走一遭，只羡鸳鸯不羡仙，”白宇放下船帘, 轻笑，“却无人知道，碧落湖下的神仙池，才是最美, 我知道，今夜过后，你可能会忘记, 可是在我心中，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天，这大概是我这十七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见到苏樱疑惑，他不过咬了咬唇, 笑道：“小七和你说了吧？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一个属于我们的惊喜。”
“属于……我们的？”
“对，属于我们的惊喜。”白宇重复了一遍，脸上一派轻松，“那时我十岁吧？不记得了，那年白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追杀，母亲只能带一个人，所以她……选择了姐姐。我一个人乘着小船飘到了那里，却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
苏樱觉得自己的心头一窒，她从来清楚白宇的过往不会简单，毕竟如他这般优秀的男子，若是没有一段故事，实在是说不过去的。可是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这样笑着对自己说他的过往。
一个孩童，最依赖的应当是母亲和父亲，可是他……父亲早逝，母亲却选择了姐姐，在他最需要亲人帮助的时候，他被遗弃了，他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所以，被放弃了。
心疼吧？说不出来，涩涩的，酸酸的，憋在心口。
有那么一瞬间，苏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白公子在外人眼里，是无坚不摧的存在，可是此时此刻，他愿意将伤口撕裂开给自己看。
童年的伤口，往往是扎在心头最深的痛楚。可是如今，他愿意拿出来与苏樱分享，就说明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是愿意信任苏樱的。
“白宇……”苏樱想说些什么，却在他温柔的眼神中止住。
“你为何那样看着我？”他轻笑，脸上丝毫看不出来破绽，“你不记得了，在这里，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啊，那时我抱着自己的身躯，瑟瑟发抖从船上爬起来，你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糕点，冲着我笑啊。”
苏樱摇头，她确实不记得有什么了，早年的记忆，伴随着大场大病，早就不清楚了。她不明白白宇为何明明知道，却要旧事重提，但是，她想，或许老天是可爱的，让她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与他一同苦笑，一同笑看未来。
白宇仰头：“也是，你肯定是不记得了，只要我记得就好。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即便你不记得，我记得就好。我要告诉你，七年前的今天，我们相遇，对于那时的我而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还好有你。”
还好有你……伴我渡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让我相信地狱不再是地狱，而是天堂。
有的时候缘分竟是如此神奇，那些过往，苏樱不记得。或许曾经，是她帮助了落魄的少年，而如今，少年长成，对她伸出了手。
“到了。”
船只停泊在岸边，初极狭，才通人，顺着小路走进去，渐渐开阔。那里，芳草如茵，漫天萤火虫闪耀，就像天边的星一般璀璨。
越靠近里面，则听闻水声潺潺，有一小处瀑布，瀑布下泉水清冽，即使夜色笼罩，也能感觉水雾氤氲，带着春的气息。
苏樱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到，一直以来在宫中，未尝听闻有此处盛景，她随口问道：“这里是哪里？”
“神仙泉，上穷碧落下黄泉，殊不知神仙泉水就在湖尽头。”月光下下，紫色与夜色融合，唯漫天萤火微光闪耀，“这里，就是我送给你的惊喜，这些萤火虫，本不该这个时候来的，之前特意抓来了，只为你欢喜。”
说话间，白宇讨好地笑了笑，特意抓来萤火虫，只为你欢喜。无论他说得多么云淡风轻，但是，无可否认，初夏时节，萤火虫并不多见，定是废了一番功夫吧。
“小樱，这份礼物，你可还喜欢？”
苏樱快要感动到哭，这样的付出，她何德何能啊？轻点头，抿了抿唇角，她没有说话，只是对望着眼前的人。
月色下，夜如水般静谧，缥色长裙与紫色长袍交融，她踮脚轻轻吻上白宇的唇，蜻蜓点水般，触上一点点凉意，而后迅速退回。便是夜色，也难掩泛红的脸颊，她第一次主动去亲吻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居然意犹未尽地摸着唇轻笑。
“今夜，我很开心。所以，答应我吧，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吧。”苏樱偏头，“其实我很怕，我怕他们说的，是我不希望看到的，答应我吧，我们，就这样好好地走下去吧。”
白宇抿了唇，一时寂静，他自然知道苏樱在说什么。无论宫中还是朝堂，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流言。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可是这一瞬间，他突然害怕了，害怕苏樱听到那些消息，会选择离开他。他没有把握，所以，带她来看这一处美景，所以拼尽全力也要爬上竿头，只为了一句愿意。
可是，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他想说，却不能说的，终究堵在心口，不上不下。他静了静心神，郑重道：“我答应你，尽我全力，护你周全，无论何时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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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皇宫内，殿中央跪着一人，满场寂静，苏樱看着身边的人面面相觑，内心也是焦急。
敢出言顶撞女皇陛下的臣子不是没有，但都是死人了，敢出言谢绝女皇陛下好意的男人，如今大约只有白宇一人了。
紫色的长袍铺在地上，他的脊背挺直，直直的跪在殿中央，苏樱看着他，内心惆怅。
女皇的声音陡然拔高，传在大殿，带着些许回音：“你是说，你不同意孤的安排？”
“臣不敢。”
“不敢？孤瞧你是什么都敢，这世上敢拒绝孤的人，还没出生，你是觉得孤以往太宠你了，还是觉得白家在大梁可以横行霸道……”女皇的话没说完，白宇又回了一句：“臣不敢。”
如若让女皇将这句话说出来，白家又会惹来无妄之灾，毕竟白家在大梁的身份，一直很尴尬。他嘴上虽说着不敢，可是神色中却无半分畏惧，苏樱心中暗想，这人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真的够大胆。
“好，好，你既然拒绝嫁给于大人，总得给出一个理由吧。”女皇看着白宇挺直的脊背，终是软了态度，“若有一个理由，孤也对于大人有一个交代。”
白宇抬头，对着女皇直言：“臣，无话可说。”
他说他无话可说……他说他……苏樱的脑袋中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为什么，他不说，明明昨夜？昨夜他说，遇见一人不离不弃，这样就够了，昨夜他说，从今而后一起面对风浪。
可是，她忘了，白宇说过，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所以，他情愿一礼承担。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孤完全可以判你革职？”女皇再次出言，这一遍，显然少了些耐心，“果然是孤太宠着你了，孤宣布……”
女皇的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高呼：“母皇。”
苏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跪在了大殿中央，挨在白宇身侧，她的脸色很难看，却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回母皇的话，白大人不愿意嫁给于大人，是因为……”
比起对待白宇的态度，女皇对苏樱可谓是急促了，飘来一眼幽幽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苏樱顿了顿，她看见白宇在向她摇头，她清楚，这件事情，说出来，势必要遭到母皇的雷霆之怒，可是，望着白宇的脊梁，忽然间觉得，无论如何，总该是要说下去的，“因为，白大人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这话一出，霎时寂静，女皇似笑非笑地投过来一个眼神，让人看不真切，苏梅讽刺笑了笑，没有说话，这里本该还有苏柳的，只是如今她断了脚筋，不良于行，已经被女皇放弃了。
苏樱知道，这个时候做出的举动是傻的，换句话来说，搁在别人，是不会站出来的，她也清楚自己不应该站出来。
可是，当看到白宇为她承受了女皇的怒火时，她便觉得总得做些什么。
她不忍心，看着对方一个人承担一切。她不忍心，看着对方为自己做出许多却只有一个人。
曾经，白宇的肩膀是厚实的、温暖的，如今，她的笑容，就该是他的力量。
所以，问她后悔吗？苏樱想，自己不会后悔站出来。
哪怕这个决定极其愚蠢，哪怕让她再来选择一次，她还是会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白宇已经答应嫁给她了，即便这其中会牵扯许多，但这一刻，她的脑中空白，不愿意多想，就这样吧，这样吧……
女皇甩袖，将一张奏章顺手扔下来，重重磕在地板上，留下一声响，怒道：“放肆，私自勾结朝着重臣，私自约定婚事，你是将朝中的礼法置之不顾吗？”
“母皇所说的礼法，苏樱本就不懂，”她冷笑，“苏樱只知道，这十五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
好了，现在顶撞女皇陛下的不仅仅是白家公子了，还有三帝姬苏樱。她缓缓挪腾了身子，靠向白宇，眼神中带着几许安慰。
女皇气急反笑：“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反了吗？退朝吧，你二人这几日不必上朝了，回去反省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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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笑？”苏樱搁下手头的文案，嗔道：“你努力了这么久，一朝就没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白宇走过来，替苏樱揉了揉皱起的眉头，道：“不然怎么办？真的嫁给于婉儿那个没有头脑的女人？你舍得？”
苏樱好笑，正是因为不舍得，才会出言，不然也不会被关起来。
女皇嘴上说反省，实际上何尝不是幽禁？如果当初跪在大殿上的人不是他们两个人，而是她一人，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你从哪里逃出来的？”苏樱这话问得奇怪，但是，以她对自己母皇的了解，绝不会放白宇在外面招摇过市。
尽管女皇需要治粟内史为她赚钱，但是毕竟当今陛下是好面子的，敢于顶撞她的仍能好吃好喝地待在这里，真的多亏了白宇在钱财方面的重要贡献。
这也是多年之后白宇告诉苏樱的，总需要展示出一点不同于别人的地方，而这一点，恰巧能拿捏到对方的软肋。
他轻笑：“小七没说吗？”
苏樱觉得，小七越发不可爱了，自从那次和白宇交谈他的大哥以后，他最常说的话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他懂得易容之术。”
“嗯，我知道。”
“他的易容之术不错，伪装成一个人也不在话下。”
“嗯，我知道。”
“所以即便本公子天生丽质，他要伪装成本公子，模仿得仍有差距，还是可以撑上一段时间的。”
“……”
好吧，苏樱内心吐槽的同时仍不忘正事，问道：“既是如此，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
他眉眼一挑，笑道：“没有就不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