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看着来来往往借机接近梓芜的人,觉得自己在他身边挺碍眼的。月夏早就坐不住了,凑过去和紫薇星君聊得火热。水神临照许久不见思举,正拉着他絮絮聊着天。言下之意,颇有将爱女许配给思举之意。思举不好直接拒绝,正在和水神打着太极。朱碧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觉得实在无事可做,便随便寻了个由头,暂时离开了宴席。
因为瑶池和玉华林皆是仙家圣地,朱碧虽在天宫生活了数万年,但来这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今日得了机会,她便想着好好逛逛,欣赏一下美景,打发打发时间。
转到瑶池边上一处清幽之地,恰逢一朵昙花绽放的瞬间。朱碧从未见过昙花一现的美景,此时巧遇,便觉得十分有缘,心下欢喜。她矮下身子,蹲在池畔,欣赏着这转瞬即逝的美丽。
她看得太过专注,都没有注意到身旁还有一人,也看到了这处景色。直到娇嫩的花骨朵绽放开一朵美丽的花,顷刻又凋零萎蔫后,朱碧才发现,殷修竹就在她的身侧。
“诶?”朱碧大吃一惊,问,“你、你何时来的?怎地都没有声音的?”
修竹双手合十,对着朱碧行了佛礼,又道:“花开之前,小僧便过来了。只不过,爱神看花看得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罢了。”
朱碧有些不讲道理:“即便如此,你也该知会我一下啊!你这样冷不丁地冒出来,让人很是措手不及的!”
“是小僧的不是。”修竹本就是个性情温和之人,加上这段时日得佛祖点化,潜心修行佛法,自然更加宽容和善,“小僧是怕自己打扰了爱神,一番寒暄之后,反倒让我们都错过了难得一见的美景。所以,才选择了暂不出声。”
这个答案朱碧听着还算满意,于是点点头,道:“是啊,昙花一现时间太短,若是只顾着一些虚礼,的确很有可能就错过了!”说着,她又问修竹,“你不在宴席上好好待着,为何跑到如此僻静清幽之处呢?”
修竹答道:“小僧道法不精,还不能像诸佛一般,做到身处繁华而心境清幽的境地。所以,只能自行找一处清净之所,以求内心平静。”
朱碧忍不住想要八卦一番,于是悄声问道:“喂,你同我说一句实话,你之所以心境不能通悟,是不是仍执着于梦神之事?你这次从梵境到天界来,是不是想着也许能见到她?”
“六界之中,无论神佛蝼蚁,皆有各自的造化。小僧与梦神注定无缘,早就放下了。”修竹如是说,只是,朱碧看得出,他的神色隐隐透出些许落寞。
朱碧突然很后悔自己问这样的问题,难得的缄默不语。
倒是修竹,自己换了话题:“刚刚见爱神沉迷于昙花一现之景,小僧想要多言一句,不知爱神能否一听?”
朱碧点点头:“请讲。”
“昙花美则美矣,却是用永恒的凋零和孤寂,换来一瞬间的光彩。”修竹说道,他看着朱碧的眼神,又带上了悲悯之色,“小僧只想提醒爱神,莫要太过执着于已逝的美好,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吧。”
朱碧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此话何意,为何我听不明白?”
修竹只是微笑:“小僧不过有感而发,爱神若是觉得没什么道理,便不必在意。”
第98章 毒引(1)
朱碧看完了昙花,和修竹闲聊了一会。修竹与她说了一些佛法,可朱碧本来就不精于理论,听得浑浑噩噩。出来久了,也不好在外面逗留太久,朱碧寻了这个由头,不再听修竹论法,再次回到了宴席上。
天帝和其他四界之主,开始谈论六界和平之事,整个宴席的气氛比刚才要凝重一些。歌舞和丝竹礼乐都停了。朱碧悄悄溜回自己的座子上,老老实实地坐好。
梓芜斜睨了她一眼,问:“你跑去哪里了,我刚刚找你就不见人影?怎地参加个宴席,还能坐不住呢?”
“唔,去瑶池边转了转,还看到了一朵昙花开放的瞬间。”朱碧如实回答,“我只是有些闷得慌,出去走走散散心罢了。”
梓芜给她倒了一杯香甜可口的果子酒,嘱咐:“还是不要乱跑,免得节外生枝。你看现在天界聚集了这么多人,难免杂乱些。”
朱碧乖乖地点头,心想这种宴席无趣得很,下次若是碰到了,还是找个借口躲开为好!
高台之上,谈判进行地并不顺利,天帝和妖王、鬼王争论得面红耳赤。妖鬼两界生性嗜血狠辣,时常侵犯人界。这些年若不是天界压制着,人界的日子恐怕十分难过。但二界联手,实力愈发强盛,已经不能甘心只待在自己下辖的阴暗之地。二界时而祸害人界,时而骚扰天界边境,让天帝心生不满。
“天帝高居九重天之上,入目皆是一片祥瑞繁华,自然不懂得他人疾苦!”在天帝说完话后,鬼王出声反驳,话中处处透着讽刺,“天帝一心袒护人界,是不是过于多管闲事了?虽说天界是六界中的顶梁柱,但天帝也要摆准自己的位置才是。”
天帝怒目而视,正色道:“六界能维持今日的和平,是用多少血泪换来的?这样来之不易的安稳,难道我们要亲手打破吗?鬼王说本君不懂你们的疾苦,但你们在人界肆意横行,导致生灵涂炭,可有为人界毫无法术的万千生灵考虑过?”
妖王嗤笑:“人界有一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王就觉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过各自谋求利益,人界没有自保之能,就别妄想总占着最广袤的资源土地!”
佛祖捻着菩提珠,长长地念了一句佛号。佛界素来不问世事,所以此时虽觉得妖鬼二界是在挑起事端,但也不便插言。
擎冉则压根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有勃勃的野心,想让魔界成为六界霸主。但他心里清楚,以目前魔界的实力去和天界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擎冉不会轻举妄动,他还是准备养精蓄锐,等待日后有和天界一搏的实力,然后正面交锋。
上面的人争论地喋喋不休,下面的人也不好太过吵闹。朱碧托着腮,看着那几个在位者你一眼、我一语,好像永远也不能达成统一似的。
“到底有何可争辩的呢?”朱碧提出心中的疑问,“大家安居一方,各有所属,不就是最好的局面吗?”
“心中欲望多了,争执就多。”梓芜回答她,说的话别有深意。
朱碧叹口气:“你们一个两个的,顺滑总是这么深奥。刚才我在瑶池边上遇到殷修竹,他叫我不要贪恋逝去的美景,也是深奥得很!”
两人正说着,突然高台上传来一声惊呼!天后哆哆嗦嗦地唤道:“陛下,陛下!”
朱碧寻声望去,发现天帝面色发黑,倒在地上!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谁都不曾想到,天帝会突然倒下!他毕竟是站在六界最顶端的人,便是说六界第一也不为过。当年四处征战,受伤流血,天帝都不曾倒下。如今一场歌舞升平的宴席,他竟出了事,任谁一时都不敢相信!
妖王和鬼王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天帝突遭不测,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天后俯身抱住天帝,发现他此时呼吸都变得急促,肌肤之下黑气迅速游走,知道是自己下的毒发作了。一切都如她规划的一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天后努力做出一副惊恐状,大声哭喊:“药君,药君何在!”
焕芝迅速上前,查看天帝的症状。他仔细查验了一会,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为了保险起见,焕芝叫道:“风神师弟,你来看一下吧。”
思举也上前查看,面色变得同焕芝一样凝重。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思举轻轻点了点头。
焕芝明白,思举的看法同自己一样。他告诉天后:“看天帝的症状,怕是中了‘毒引’!”
“什么?”天后大惊失色,面色煞白。不得不说,她的演技十分逼真,让人根本看不出是她动的手脚。
毒引乃是天下至毒,为万毒之首。恐怕也只有毒引,才能无声无息地伤到天帝!不知何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有人发出一声哀叹。毒引是六界最可怕的毒药,一旦进入人身,将迅速蔓延,药性会霸道地侵蚀神力、仙元。筋骨、血肉!中了毒引的人会死得极其痛苦,凄惨无比!
幸得佛祖在场,当即出手,用佛法暂时压制住了毒引的蔓延。但半日之内若是找不到解药,毒引就会大肆发作,曾经叱咤风云的天帝最终将被腐蚀成一滩血水!
天后哭得撕心裂肺,终于摇晃了几下,昏厥过去。
云宿冲上去,抱起天后,避免了她摔在地上。他又对一旁的仙娥道:“快扶天后去一旁休息!”说罢,云宿看向众人,言辞恳切,“我父君突然中毒,事有蹊跷,在查清之前,请诸位莫要离开天宫半步!”
随后,云宿安排天将,把昏厥的天帝、天后皆送往光华殿。焕芝和思举陪同着过去,设法更久地拖延毒性的发作。所有参加宴席的人,都被引领回各自在天宫的居所,暂时不能轻易走动。经此大难,云宿仍能做到沉稳妥帖、不乱阵脚,不禁让人暗自称赞。看来,战神的确有领袖之才,能将事情安排地有条不紊!
第99章 毒引(2)
天后暂时被送到光华殿后殿休息,天帝则在自己的寝殿内,焕芝和思举一直在想对策。云宿安排完诸多事宜,便去看望天后。
天后早就醒了,还屏退了所有仙娥。见云宿进来,天后悠悠然起身,整了整妆发,慢条斯理地说道:“外面如何了?”
“父君仍是昏迷不醒,药君和风神正在想办法。”云宿达道,“儿子已经禁止任何人私自离开天界了。那几界之主为了避免嫌疑,想来也不会擅自离开。”
天后满意地点点头:“你做的不错。经此一事,至少天界的神仙们,会认可你的领导之能。日后,对你继任天帝之位,自有益处。”
云宿抿了抿嘴,犹豫片刻,终于问道:“母后,当你给父君的酒盏抹上毒引时,心里可曾恐慌过?你是否担心,要是花神不肯出手相救,父君这次就真的醒不过来了?儿子看着,药君和风神似乎也束手无策。”
“担心?”天后极尽妩媚地一笑,只是那笑容不禁让人胆寒。她习惯性地把玩着自己小指上的护甲,今日的毒药,就是藏在护甲之中。她趁着天帝不备,抹在酒盏上了,“宿儿,你可知道,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年我不曾嫁给你父君,如今的日子该是如何的光景?”
云宿不知道她的话是何意思,只能摇摇头,道:“孩儿不知。”
于是天后跟他说:“依着父王对我的宠爱,自会给我寻一门十分妥帖的婚事。大抵,我也能找一个宠我、爱我、视我如珍宝的人,恩爱度日。可我选择了你父君,想要站在他身侧,与他驰骋六界。说到底,我也做到了,我的确始终与他比肩。只是,他的心却比这至高无上的天后之位,更加难得到!”
“我付出了那么多,可你父君始终拿我当成一个外人。只有在旁人面前需要做戏时,他才会和我表现地如夫妻一般亲密。”天后的笑脸渐渐憔悴,眼眶里也浮上了一层水汽,“我对他的爱和期望,在数万载的等待和失望当中,已经渐渐消磨殆尽。你刚刚问我是否会担心他真的出事,我的答案是,不!”
云宿得到了答案,瞳孔剧烈一缩!其实,他心中早就料到天后会这样说吧。
天后走上前,拍了拍云宿宽广有力的臂膀:“我之所以选择毒引,一是为了逼花神现出原身,取心头蜜;二来,也想着真的能让你父君吃些苦头!就算剧毒解了,他仍旧要折损不少的神力,想恢复往昔的实力,是不可能的。势力衰微的主君,会渐渐失去拥护。而你,宿儿,你的羽翼渐丰,就会有人像你靠拢。等到时机成熟之时,你父君就不得不将天帝之位拱手相让了!若是他熬不过这一劫,殡天了。那么结果更加简单,你会直接被推上天帝宝座。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母后……”若说听了天后的言论,心里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但云宿似乎能理解她心中的悲愤,知道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回抱住天后,安慰,“母后放心,您为了我诸多筹谋,儿子定然不会让您的用心良苦白费!”
天后抚摸着云宿的头发,过了片刻,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你父君身边,上演下一出戏码了!”
于是云宿搀扶着“伤心欲绝”、“虚弱无力”的天后,来到天帝床前。一看到天帝无知无觉地躺在床榻上,天后的眼泪便“簌簌”直流:“陛下,陛下,是臣妾来了!求陛下您睁开眼睛,莫让臣妾担心啊!”
云宿也配合着她,不断劝慰“母后别太伤心了,您必须要撑下去!”
天后泪眼婆娑地点头,然后问道焕芝:“药君,情况如何了,可有解决之法了?”
焕芝有些惭愧得摇头:“毒引的毒性太过蛮横霸道,六界之中,恐怕很难寻到解药……”
“药君是说没有办法了吗?”天后怒目圆瞪,斥责,“难道要坐以待毙,看着天帝中毒身亡?”
思举上前,解释:“天后息怒,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可行性太低了!”
天后坚持:“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竭力去试试!”
第100章 毒引(3)
梓芜回到花月宫,换了一身便袍,靠在窗边的小榻上闭目养神。月夏也跟着他们来了,正和朱碧在外间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自天帝中毒,他们被送回各自宫宇,整个天界似乎都乱了套,梓芜的心也是乱的。毒引、毒引,世间至毒之物。天帝中了毒引之毒,怕是凶多吉少了。
按理说,天帝无情地抛弃了娘亲,让她饱受情殇之苦。导致后来娘亲避世不见,他们母子长久地分离。如今天帝出了事,梓芜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何他的心里,酸涩肿胀,不是滋味?
或许,这就是可笑的血浓于水吗?到底,遮遮掩掩之下,天帝仍是他的生父。虽然天帝自己根本不知道,但娘亲和他心知肚明。
当年,天帝为了巩固自己天界之主的位置,舍弃了落英,娶了龙族公主为妻。落英在妖鬼两界征战之时,已经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她冒着极大的风险,一边设法保住孩子,一边帮着天帝镇压敌军。回天宫后,本想将这个好消息与天帝分享,却被人弃若敝履。落英一怒之下离开天界,顺带将有孕之事,一并隐瞒。其实,她可以用有孕之事来要挟天帝,换回他的心。只是,落英不屑,她不会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