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光秃秃的枝干上,掉着几片黄色的枯叶,远远望去,两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小满走了过来,是萨敏雅和李延青。
看到来人是德公主,李延青上回几分生气从郭府出走,这回也得拉下了脸来,给德公主请安。
如今朝野都传,萧衍宠幸萨敏雅,不久就要封后了,小满自是低了低头,对萨敏雅见礼,“恭喜紫罗公主,就快要与皇帝表哥完婚了。”
萨敏雅笑得娇艳,“德公主客气了,听闻德公主也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那时候在围场见到的时候,萨敏雅没给德公主见礼,这次一并补上了。”萨敏雅说着,对着小满欠身作礼。
她的礼倒是做足了,小满道,“公主客气了,皇帝表哥再看中我,也只是兄妹之情,要不也不会将我赐婚给独孤将军了。日后,公主陪在皇帝表哥身边,皇帝表哥该有福了。只是这大梁的后宫,怕是不会像紫罗小国那么太平,怕是也要辛苦公主了。”
“多谢德公主好意提醒,萨敏雅那日在营帐之中,见德公主借玉容膏一事惩戒了钱家和王家小姐,便大概知道,其实萨敏雅和德公主是同一类人。萨敏雅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也知道皇上他心里装的到底是谁。”萨敏雅说着,看向了天远边上的白云,“好在,萨敏雅来大梁之前,便已经将此生的幸福都享用尽了。男人们在边疆征战,而女人们的战场,则是在男人们的床上。萨敏雅是一国公主,既是注定要‘上战场’,便早已准备好了。”
小满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能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抛之脑后,不怪乎萧衍这么快就上了她的套。更何况,还有这副面孔和身姿。小满这才将刚才没做完的礼补上了,欠身对她道,“公主心思剔透,妙音十分佩服。”
萨敏雅忙将小满扶起,“德公主客气了,德公主又何尝不是?为了大梁下嫁独孤将军。”
恋爱中的人,总是卑微的,他独孤信就算是千万般不好,小满现在也觉得挺好的,哪里来的下嫁的道理,“嗯,虽是下嫁,可将军还是对我挺好的。”
萨敏雅笑道,“这话说得,萨敏雅都有些羡慕德公主了!”
上回一气之下从郭府离开的李延青,终是开口对妙音问候,“两日不见,看来德公主的身子已经好全了?”
他是不想自己好全还是咋的?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可小满明面上却依然客气,“也全靠李太医前些日子细心调理,方才能好的这么快。”
李延青倒也颇有自知之明,“怕是,德公主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小满默,给他脸他还不要了。
却听得李延青接着道,“李某虽然清者自清,有件事情,却也想要提醒一下德公主为好。”
小满微微点头,“妙音洗耳恭听。”
“前阵子钱太保家的大小姐,常叫李某去府上,问李某求一味药。”
他还自己招了?小满问,“什么药?”
“媚药。”
“媚药?”她钱欣然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小满小声笑道,“钱大小姐被封了晋公主,就要远嫁紫罗国,该不会是还怕紫罗国王年纪过长,这才早早做了准备吧。”
李延青听得小满这打趣的口气,却仍是一脸严肃,“如果是给紫罗国主配的媚药,李某就不会多事来告诉德公主了。”
“什么意思?”小满忽地警觉起来。
“晋公主说她并不想嫁去紫罗国,才让我帮她一把。”李延青的话,越说越蹊跷。
小满脑子里有些乱,被自己理了理清楚,“你是说她这媚药,是要给大梁的人用的?”
李延青拱手作揖,“德公主聪慧。”
放眼大梁能保她钱欣然不用嫁去紫罗国,且不会被皇上责罚的人,该就是萧衍他自己,还有…还有萧衍也拿着头疼不知该如何处置的独孤信!
“你给她了?”小满心里拔凉,见得李延青还在面前作揖,忙拉上他的衣袖紧张问道。
李延青没有抬眼,只是微微点头,“晋公主言辞恳切,不愿嫁去紫罗国。女子婚嫁被当作大梁的筹码,李某有些怜悯。”
“那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小满刻意加强了这个“我”字。
李延青缓缓道,“想必,德公主也已经猜到了。”
糟了,小满没再理会他,拔腿便往宫外跑去。
小满的马车匆匆停在独孤将军府大门口,从马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往独孤信住的小筑里赶,这婚期就要近了,她钱欣然还想趁这个时候给自己添个幺蛾子是怎么的?
方才走到他书房门口,便听得屋里什么瓷碗打破的声音。没成?小满心里抱着一丝侥幸。
一把推开们来,果然这钱欣然果然找来了。见她面色绯红,身上单单一层薄薄的纱衣,正立在书房一角,地上一碗茶水,果真是被打翻的。而这边独孤信披着一件纯白色的褂子,明明是大冬天的,却敞开着胸前,昨日的伤口还在纱布里透着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捉贼拿脏捉奸拿双,小满这回可是脏双一病拿了。屋子里该是还烧着炭火,小满嗅到阵阵暖意,这奸情便随着这暖意厚重了几分。
钱欣然见着小满进来,硬着头皮往独孤信身上靠了过去,“将军,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着下这么凶了?”
小满只觉着喉咙里有火在往外冒着。却见得独孤信一甩衣袖,让正靠近过去的钱欣然扑了个空。
小满身后的冷空气往屋子里窜着,和炭炉里冒出来的暖气遇着,升起一阵白雾,怎么还有几分飘渺了。回身一脚将身后的房门踢着关上了,小满背过手去,从侧边绕来独孤信身边,看着地上的钱欣然,“晋公主,这大冷的天,穿得这么少,不怕伤寒么?”
钱欣然扶着一旁的桌角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看了看一旁地上早被她抖落了的皮草的斗篷,“方才屋里太热,我这才取了衣物的。”
小满回身看着身后的独孤信,给了他一个“一会儿再收拾你”的眼神,转而继续对另一侧的钱欣然道,“那需不需要我帮晋公主再把门打开,晋公主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把脱下来的衣服穿回去?”
钱欣然却弱弱地看向妙音身后的独孤信,“将军,就真这么绝情么?”
独孤信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小满截了胡,“晋公主如果真和我家将军还有些前情,妙音也劝你给忘了吧,左右我们婚期也近了,将军暂时也不想纳妾,你这刚被皇帝表哥赐封了公主,是要和亲紫罗的,如果今天这事儿到时候传出去,怕是会坏了晋公主和我大梁的名声,别说你家钱太保,我大梁皇帝的脸怕是都没地儿摆。”
钱欣然仍是向小满身后的独孤信抛去了求救的目光,二人真似是有什么关系似的,“将军,你说呢?”
独孤信却躲到小满身后,背过身去,“晋公主,穿衣吧。”
钱欣然面上几分失望,缓缓走去地上,可怜巴巴地拾起地上的皮草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小满则同时过去开了书房的门,对着书房外面喊着顾锦衣的名字。
半晌顾锦衣才蹦跶过来,见着低着眉眼的钱欣然,还有一脸不饶人的妙音,自家将军远远站在书房深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德公主…叫锦衣来什么事情?”
小满一手指头戳在顾锦衣脑门儿上,“叫夫人。”
顾锦衣哭笑不得,应了声夫人。
小满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钱欣然,“帮我和将军送晋公主出去,以后如果没我同意,就不用领着她进来了。”
顾锦衣捂嘴偷偷笑着,对一旁的钱欣然一摊手,“晋公主,请把。”
钱欣然偷鸡不成蚀把米,跟在顾锦衣身后要出了小筑门口,回身对妙音道,“姐姐,这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的,他独孤信在大魏还有个结发妻子呢,你就这么容不得我?”
“我家将军的结发妻子,也是媒妁之言嫁过来的,按礼儿,我得叫她一声姐姐。可晋公主今日,好像是自己送上门的。更何况我家将军心眼儿不多,晋公主这聪明劲儿,他怕是无福消受了。如果还敬我是个姐姐,晋公主就请回吧。”
钱欣然不想这丫头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还没嫁过去,就左一个我家将军,右一个我家将军。钱欣然今日在这独孤将军府,想捞个将军夫人没做成,还在这府里的下人面前丢人,想着一挥衣袖,哼了一声,便转身随着顾锦衣出去了。
小满见得钱欣然随着顾锦衣走远,这才回去了书房。便见得他独孤信披着那件薄衣,正扶着桌角咳嗽着。小满又是一脚将身后的房门踢着关上了,看着那人一副虚弱的模样,却也不打算去扶,“给你个机会解释。”
第26章 信的印章(完)
独孤信没马上答话, 扶着伤口继续咳嗽着。
小满靠着门边上站着,二人这样僵持着半晌,一动也没动。
见他咳嗽的样子, 小满却几分心软了, 正要上去扶他,却见得他抬手指着地上的茶汤, “夫人,这药我可是一滴都没喝。”
“那衣服怎么穿那么少?”小满口气原本里几分质问, 听得他这么说, 却又软了下来。
“屋里烧着炭火, 我方才换好了药,她便闯了进来,”信看了过来, 面上一副我见犹怜,“我伤成这样,连自家媳妇儿都抱不动也亲不了,哪里能动她钱欣然什么地方。”
“真的?”
“真真切切, 说假话我独孤信是狗。”手却被他一把拉住,“夫人今日的样子好霸道,我喜欢。”
说着便见得他凑了过来, 一口轻咬在自己唇上。
小满想起他的伤来,轻推开他,“伤口好了么?给我看看。”
信捂了捂胸前,“刚刚换过药, 好些了。”
“不疼了?”
“疼,怎么能不疼啊?”信娇笑着看着小满。
看着他袒露敞开着的小半胸膛,小满不禁咽了口口水,“独孤将军不知道自己长着一副妖孽脸,撒起娇来是要人命的么?”
“对自家媳妇儿撒娇,天经地义。”
“说吧,今日我可是英雄救美了,要怎么报答我?”
信一手拉着小满,靠去了一旁的软榻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媳妇儿,以后这里只给你坐。”
“硬疙瘩骨头,谁要坐?!”
话未完,小满便被他一把拉了过去,坐了他的大腿。小满挣脱着要起来,却又被他一把拉着,撞入他怀里。
糟了,他的伤口!“有没有撞到?会不会又裂开了?”
信本能地确一点反应也没有。小满见着他一脸平淡,“不疼么?”
信慢了半拍,伸手捂着胸口上带血的纱布,哎哟了一声。
小满却觉得不对劲儿,伸手扒开他裹得不紧的纱布。纱布掀开的一刻,小满有些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儿?昨日的伤口明明还渗血,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只剩的那纱布上残留着的血色,怕么也只是做给人看的,“你…的伤口,怎么好得这么快?”
信拉着小满扒在自己胸前上的手,“哦,我自幼体质与人不同,伤口痊愈得比别人快些。”
小满讶异,“可这也太快了!”这要是放到现代,他这样子该是要被送去研究所的,提取体内免疫蛋白,做成疫苗,结合生物钛金属,给金刚狼注射!咳咳咳,小满的思绪有些跑偏。回神过来的时候,却听得信道,“夫人会不会因此嫌弃我?”
“为啥嫌弃你?”
“我这毛病,自幼下坏了不少人,是以幼时朋友都害怕我。”
“我去,那是他们没眼好吧,将军这体质,战场上以一敌百应该不在话下吧?”小满说着,边扒拉着他修长的手指,翻过来看他手背上,“你这里会不会偶尔长出爪子啊?”
信有些懵,“夫人真会说笑,信是活人,又不是妖怪,手背怎么会长爪子。”
还以为穿越一次能见到金刚狼的真身了,这回小满失望了几分,可却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将军明明都已经好全了,那刚才扶着桌角装什么可怜啊?”
信握拳放在嘴前又咳嗽了几声,“咳咳,刚才那不是在想怎么和夫人解释,想得有些气结。”
算你会找理由!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听得门口有人敲门,是顾锦衣在门外道,“将军,夫人,那晋公主锦衣已经送出去了。”
信这才将妙音放了开来,走去开了门对门外的顾锦衣道,“下回晋公主若再来府上,就一律回说我不在家吧。”
顾锦衣点头,“是,将军。”说着便要退了下去,却被小满叫住了。
“慢着。”小满走来门口,“这府里的守卫,该加一些的便加一些,不是自己的人,别留着。”
顾锦衣明白过来,妙音这是在担心昨日独孤信昨日遇袭的事情,抱拳对妙音道,“锦衣这就去办。”
从将军府里出来,小满没有直接回郭家。冬日里下午的阳光,晒得正艳。独孤信对外宣称受了重伤,该是要回避在府里养伤好一阵子,小满则知道,他这是借着伤病,继续推挡萧衍安排的修葺藏经阁一事。
小满则往城南李太医府上去了,今早多亏他及时相告,小满才赶去了将军府帮信解围。而上一回因为他暗会钱欣然,信和小满都误会了他是故意拖延妙音的病情,如今看来,这李太医并不算是坏人,只是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罢了。
李太医的府邸并不大,一处四面合着的宅子,并不太宽裕。听闻德公主来访,李延青亲自出来相迎。进了他李府的客堂,小满方才发现,这人收藏着各类的木雕根雕还真不少,茶台、佛像、小木人儿还有自长着的檀香木,小满寒暄着,“看来李太医对这木料颇有些见解。”
“德公主见笑了,不过是些平日里把玩的物件儿,上不得台面。”李延青倒是谦虚。
小满却直入了主题,“其实妙音近日来,是给李太医道歉的。在围场的时候,钱欣然的心思妙音不用多说,想必李太医也能看明白。只是,前阵子是有人见到李太医和钱欣然走得亲近,才插错了脑门儿栓子,以为钱欣然还要借你之手来害我。今日妙音才知道,李太医虽不愿得罪她晋公主,却也是磊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