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刀豆
时间:2018-04-22 13:17:53

  杨鑫说:“啊?”
  “你爸爸妈妈也回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周末回去家里没人,你自己煮饭,自己照顾一下。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对了,你爷爷还说,给你买了一块菠萝,泡在盐水,让你吃了,别搁那放坏了。”
  杨鑫说:“哦。”
  姨母说了这话,注意力又回到了麻将上。一会“三条”,一会“碰”,一张嘴不够用:“要不你今天别回去了,去我家住吧。”杨鑫说:“不去了,我回家。”姨母却没听见,开心一推面前的牌:“和了和了,清一色。哈哈哈哈,开钱开钱,票子拿出来。”
  杨鑫见她忙的没空搭理自己,也就低头自己走了。
  爷爷生病了!
  她心跳的咚咚咚的。
  爸爸妈妈回来了!
  爸爸妈妈已经几年没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高兴。她背上书包,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往家跑。
  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门前果然是静悄悄的。
  她掏出钥匙,打开屋门。看到屋里放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墙上的钉子上挂着一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茶几上有个透明塑料盒子,盒子里好像放的有葡萄干。除此之外,床边还有妈妈的高跟鞋,和爸爸的皮鞋。
  爸爸妈妈真的回来了。
  她走近了,打开那塑料盒子,才发现不是葡萄干,而是杏子,好像是蜜饯一类的。她从来没吃过蜜饯,悄悄尝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在齿颊间弥漫开来。
  好酸。
  不过,很好吃。
  怅然若失。
  离开房间,她又连忙去打开爷爷的卧房。
  爷爷的卧房里是空荡荡的。
  屋子里摆设没变,她才想起姨母说的话,什么“菠萝”。桌子上放着一只大瓷碗,碗里泡着一块黄澄澄的菠萝,是爷爷给她买的。
  镇上只有一家水果店。苹果、梨这些玩意,农村不很稀罕,但是香蕉、菠萝是从南方运过来的,本地人从来没吃过。杨鑫每次看了都眼馋,却不敢跟爷爷说要。
  人生头一次吃菠萝。
  爷爷说,菠萝要在盐水里泡过,否则是涩的。这块菠萝,上面插着一根木棍,看起来已经泡了好几天了。杨鑫拿起木棍,轻轻咬了一口菠萝,却发现很难吃。
  酸。
  酸的牙疼,一点也不甜。
  而且,似乎是放久了,这几天没换水,吃起来口感怪怪的,有点腐烂的感觉。
  她吃了一口,吃不下。
  想放着,估计再放几天,更加不能吃了,最后她只好无奈,将这菠萝连着一碗水全拿出去倒掉了。
  回到屋子里,她打开电视。
  电视机放着《还珠格格》,她最爱看的电视剧,此时却完全看不进去,只觉得特别聒噪。屋子里太寂静,她总感觉心慌。
  她走出门,唤了几声:“喵~”
  “喵~”
  小黑闻声,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了,欢快地奔上来。杨鑫弯腰抱起小黑回屋。她抚摸着小黑光滑的皮毛,安慰自己:爷爷不会有事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一点。
  她独自看了没多久电视,有人来家里了。
  是个男孩,晒的黑黑的,像个黑泥鳅,连眼皮儿都是黑的,身材是又高又瘦,相貌介于青春羞涩和高大成熟之间。
  杨鑫认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大个子!
  他变了好多。
  没有在学校里时那副蠢相了,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就是黑,杨鑫记得他在学校读书时还是很白的,不晓得现在咋变得这么黑,像个非洲人。
  杨鑫看着他,有点尴尬,因为,她猛然发现,她想不起大个子叫啥名字了。
  在学校里,他就叫大个子。
  从来没人叫他的名字,杨鑫也不叫。所以究竟他叫什么名字,杨鑫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不过她知道,大个子这个称呼,其实是不尊重人的。他早已经不读书了,杨鑫也没法再这样叫。
  “你来干啥呀?”
  她心里紧张,感觉有点像陌生人了。
  “你爷爷做手术去了,你爸爸妈妈回来了,跟我家打了招呼,让你这几天去我家住。”
  杨鑫说:“啊?”
  她感觉莫名其妙,她家跟大个子家一点都不熟,也不是亲戚。
  “真得。”
  大个子说:“你去我家吧。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晚上呆着害怕。”
  杨鑫说:“我不怕。”
  大个子说:“白天不怕,晚上天黑了肯定害怕的。这附近全是山。”
  他说的也对。
  “可是猫怎么办。”
  她抱着小黑:“家里没人,猫也害怕。”
  大个子说:“你把它抱上吧。”
  杨鑫犹豫了一下,最终锁上门,抱上猫,和大个子去他家住。
  “我爸爸、奶奶,都在家。”
  大个子说:“晚上在我家吃饭,睡也在我家睡。等过两天,你爸爸妈妈回来再接你回去。”
  杨鑫说:“我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个子说:“我不知道。”
  杨鑫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做手术嘛。”
  大个子说:“肯定没那么快,做好了还要住院,还要养一阵呢。”
  杨鑫心不安地想:那得到啥时候了啊?
  可是她又去不了绵阳。
 
 
第53章 情愫
  大个子家很干净,令人意外, 竟然是栋水泥的小砖房。村里建得起小砖房的人可不多。沿着长满青苔的石阶走上去, 边上有个洗衣台, 大水缸的水注满了, 清澈地往外溢。大个子牵起水缸里的管子给她:“你拿这个冲下脚,刚踩水坑了, 全是泥。”
  他指了指地上青石板:“就在这冲吧。”
  水是山里的泉水, 凉津津的, 特别干净。杨鑫放下猫,让它自己去耍和捉老鼠,拿了水管子冲洗凉鞋。不远处的矮房子里传出一声男人的问话:“陈进南, 你把你同学接过来了啊?”
  大个子应了一声:“接过来了。”
  杨鑫心说,原来大个子本名叫陈进南。
  “刚才说话的是我爸爸。”大个子解释。
  “你爸爸在干啥呀?”
  陈进南说:“那边是工棚,我爸爸在做木匠呢, 这几天活儿忙, 我一会要去帮他。”
  杨鑫说:“哦。”
  棚子里,陈进南的爸爸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不要客气, 让进南带你进屋坐。我这边忙, 不管你们了。”
  杨鑫说:“谢谢叔叔。”
  杨鑫感觉挺纳闷的, 大个子家不是挺穷的吗?他一直是奶奶带, 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打工的啊?原来人家早就回家了, 还盖起了小楼房呢。
  “你家厕所在哪啊?”
  “我带你去。”
  大个子带她去了厕所:“就这。”
  杨鑫拔开门栓,厕所就是普通农村的旱厕,不过收拾的挺干净。
  上了厕所出来, 她跟着陈进南往工棚去转了转。只见棚子里堆满了成堆的木料、工具、机器,一青年男人正在锯木板,浑身脏兮兮的,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陈进南的爸爸。
  杨鑫说:“陈叔叔好。”
  陈叔叔:“快别在这,你们两个去屋里玩吧,这里全是灰,回屋里去,别把衣服弄脏了。”
  陈进南拉着杨鑫袖子:“咱们进屋去吧。”
  杨鑫说:“好。”
  一个老奶奶,正在门前剥花生,杨鑫去跟她打招呼,老奶奶直不住点头说:“好,好。”颤颤巍巍的。
  大个子说:“我奶奶眼睛不好,耳朵聋了,她听不见。咱们进屋玩,不用管她的。”
  老奶奶说:“对,对,快进屋玩去吧。”
  杨鑫惊讶说:“奶奶听得见你说话呢!”
  “听不见。”
  大个子说:“只要家里来人,她都是这一句。她听不见的。”
  老奶奶仍在重复:“好,好,进屋玩去吧,要看电视桌上有遥控器。”
  杨鑫心想:人年纪大了真可怜。
  大个子带她进了屋子,让她坐在大沙发上,给她打开电视机。
  大个子家的沙发、彩电,好像都是新买的。这些年,农民进城赚了钱,家里的条件改善了不少。杨鑫家里去年也买了个小彩电,二十一英寸,可以接收十多个频道。大个子家的电视还要大一点,二十五英寸,还有影碟机。
  “你要不要看碟?”
  杨鑫无所谓:“看吧。”
  大个子拿另一个遥控器,给她打开影碟机,放了张碟片进去。又是《木乃伊》。
  杨鑫说:“这个看过了。”
  她坐在沙发上,大个子站在屋中间按遥控器:“那要不要看倩女幽魂?”
  杨鑫说:“就看这个吧。”
  大个子把遥控器给她,又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堆碟,放在沙发上:“你想看啥自己挑,挑好了我给你放。”
  杨鑫低头挑碟。
  大个子也坐下,帮她挑:“这个怎么样?”
  杨鑫发现大个子成熟了很多。
  他不是那个会偷饭盒,偷乒乓球拍的傻大个子了。他成了个稳重的,黑乎乎的大个子。他翻碟子,杨鑫就看他的黑手。他说话,杨鑫就看他的黑脸。
  真的是黑。
  他挑了个杨鑫没看过的电影,放进机器盒子里。
  “要不要喝水?”
  杨鑫习惯性地不给人添麻烦:“不要。”
  大个子给她拿了一盒酸奶。
  “我要去帮我爸爸干活了。”
  大个子说。
  他拿起放在沙发边上的一件旧牛仔外套,穿在身上。他虽然黑,但是个子高,而且瘦,穿上牛仔衣还是很精神的。
  杨鑫看了一会电影,这电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总之难看,看的她想打瞌睡。
  陈进南一直在工棚里,跟他爸爸刨木头,弹墨盒。奶奶在门口剥花生。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望着电视机,眼皮子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松弛下去。她脱掉鞋子,弯腰蜷缩在沙发角落,想躺一会。
  头刚挨着沙发,意识就很快消散了。
  她睡得很熟。
  兴许是太累了。
  一直做梦,梦里又是爷爷死了,又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她精神游离在梦境和现实之间,一会又听见门外有猫儿在叫,又是鸟在叽叽叫,好像是小黑捉住了一鸟。老奶奶一直在自言自语。陈叔叔在工棚那边大声吆喝,陈进南一声声地答应。
  她想醒,又醒不过来,想睡,又不能完全入梦。不知道何时,她忽然感觉背心凉嗖嗖的,心上一紧,面前仿佛有人。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大个子正蹲在沙发前,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他离的很近,面孔距离她不到十公分。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肌肉的形状和走向。他的嘴巴,眉骨、鼻梁、眼睫毛。他的长相耐得住细看,就是黑成这样,看起来依然不丑。他长得是张好人脸,眼睛看起来很干净,有种少年的青涩。
  他看起来很大一个,挺成熟,其实心性还是少年。
  杨鑫和他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看她。
  杨鑫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念头:他算不算恋.童.癖呢?
  杨鑫总感觉他是个恋.童.癖。因为大个子一直喜欢她。可是她压根还没长大呢,他已经是个完全发育成熟的成年人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大个子不坏,不会伤害她。
  说他有毛病,他好像又挺正常。说他是正常人,他又很不正常。
  他注视着杨鑫,被她发现了,也不怕,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变.态。
  杨鑫小声问他:“你蹲在这干啥呀?”
  大个子不回答。
  杨鑫别过头,将脸埋进臂弯里,继续发困,不想和他面对面。大个子看她蜷缩着身,只有一双瘦的见骨的细白胳膊露在外面,脆弱,单薄。他好奇,心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一下她胳膊的肉。
  或许他是想“摸”一下,然而年少懵懂的他,还不足以产生“摸”一下这样的想法,但是隐隐约约想触碰、想亲近,想对这只胳膊做点什么,所以便成了掐一下。
  杨鑫总感觉他是个变态。
  她皱了眉,嘴里轻轻说了一句:“滚开。”
  声音很小,大个子隐约听见了。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他试试探探地又伸出手,又掐了她一把。
  杨鑫憋着气,烦恼地将头埋在沙发里。
  忍他。
  大个子见她不反抗,来了瘾,在她身上东掐一下,西掐一下。一边掐,一边观察她反应,试探她的底线。
  “不要掐我。”
  杨鑫抬手打他:“傻.逼。”
  大个子剪着利落的寸头,头发短的能看见青色头皮。杨鑫感觉他像个刚还俗的骚和尚,随时要去和寡妇偷情。她骂完一句,想起骂男人不能带女的,又皱着眉,改口嘀咕了一句:“傻吊。”
  大个子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脏话。
  她紧皱着眉,低垂着眼,看起来温顺,其实是倔强又爱凶的。从那不服输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像小猫儿,皮毛柔软,内里藏着坚硬锋利的爪牙。
  他笑了,心里特别喜欢,很想抱住她的身体。
  大个子伸出手,黑黑的手上,是一只红红的小苹果:“你想吃苹果吗?”
  杨鑫说:“哪来的啊?”
  “树上摘的。”
  大个子把苹果给她:“我刚在树上摘的。”
  “你家有苹果树呀?”
  大个子说:“有好几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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