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命妇——平林漠漠烟如织
时间:2018-04-22 13:28:03

  玉芝答应了一声,指挥着陈耀祖把大砂锅一个个搬过去放在了炭炉上。
  待陈耀祖都放好,玉芝忙把四个大砂锅上面的盖子读揭开——盖着盖子卤肉的话,卤水容易变色。
  这些桶子鸡用小火卤制一刻钟就可以了,然后再关了火浸泡一个时辰就可以捞出了。
  而那些卤肉其实再卤两刻钟就可以卖了,可是要想口感更软糯的话,需要用小火再卤制一到一个半时辰。
  陈耀祖刚把摊子支好,他的杀猪搭档唐二宝就让儿子唐二郎牵着驴子驮了半扇猪过来了。
  唐二宝帮陈耀祖卸了这半扇猪,悄悄瞅了玉芝一眼,见她站在一边正拈了把茶叶往小茶壶里放,根本没看自己,心里不由有些失落,闷闷地告辞骑着驴子走了。
  玉芝忙完这阵子,有些口渴,拿起小茶壶倒了一盏茶,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觉得茶味清苦,后味却甘甜,便又尝了一口。
  这茶叶是王氏上次去张娘子家的杂货铺买炭,张娘子赠送的一两春茶,虽然是最便宜的大叶青,玉芝却很喜欢喝。
  玉芝正细品着茶,有一个肌肤细白二十五六岁的妇人在摊子前停了下来,含笑打量着玉芝。
  西河镇地方小,八卦消息传得快,不过半日工夫,镇上的人都知道陈家夜里招“贼”的事了,路过陈家摊子的时候不由都细细观察一番,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因此玉芝虽然发现这妇人打量自己,却装作没发现,依旧坐在那里端着茶盏慢慢品茶。
  王氏送走一个买卤肉的顾客,见状忙笑吟吟上前,先屈膝行了个礼:“孙嫂子,昨夜借了你的灯笼,真是多谢了!”
  又问:“孙嫂子,你这是去哪里?”
  玉芝一听,知道这位妇人便是自家西邻孙氏,陈娇娘的梦中情郎孙二郎的亲姑姑,便放下茶盏,也起身跟着屈膝行礼。
  孙氏笑吟吟打量着玉芝,见玉芝虽然眼睛神采奕奕,可是脸色明显有些不好,在上午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愈发显得白得都要透明了,眼下也有些青晕,眼尾泛着微红,分明是哭了半夜的模样,瞧着可怜又可爱,便轻轻道:“我回娘家看看去。你家玉芝瞧着精神不太好。这么好看懂事的小姑娘,养的时候须得爱惜呀!”
  她的声音很是温柔,说的王氏鼻子酸酸的。
  王氏叹了口气道:“孙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
  孙氏自然是了解的,正因为了解,也无从解劝,陪着王氏说了会儿话,见有顾客过来,这才买了二斤卤肉离开了。
  待顾客买了卤排骨离开,玉芝笑着问王氏:“娘,孙婶子与孙二郎的娘关系怎么样?”
  王氏笑了:“她们姑嫂感情特别好,你孙婶子亲娘去得早,是她嫂子孙二郎的娘给带大的,说是姑嫂,其实和亲母女差不离了!”
  玉芝听了,忙瞅了陈耀祖一眼,见陈耀祖正拿了刀给顾客剁肉臊子,便微微一笑,轻轻道:“陈娇娘这下子嫁不了孙二郎了!”
  王氏细细一想,也笑了起来。
  经过昨夜之事,陈娇娘做贼的名声可算是传扬开去了,孙家虽然不算富有,却毕竟是秀才之家,怎么可能允许孙秀才娶一个贼做妻子?即使陈娇娘果真带着二十两银子的陪嫁过去!
  孙二郎可是秀才,将来再考中举人,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不急,总能找到陪嫁多的姑娘的,陈娇娘这下子怕是要失望了!
  想到陈娇娘失望的样子,王氏心里泛起大仇得报的快意来,笑意更加深了,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幸亏玉芝长大懂事了,要不然她们娘俩真心要被陈家人欺负到死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王氏回家做饭去了,摊子上只剩下陈耀祖和玉芝父女俩。
  父女俩都不是多话的人,都是各自忙自己的。
  玉芝正在忙,忽然听到远远地有人在叫她,忙抬头看了过去。
 
 
第38章 
  原来是孙里正的娘子方氏和杂货铺的张娘子。
  方氏想买些卤排骨给孙里正下酒,张娘子则是打算买些卤肉回去给儿子和女儿解馋,她们俩还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打听陈家昨夜招“贼”的事!
  玉芝给方氏称好卤排骨,又给张娘子称卤肉。
  称好卤肉,她拿了刀按照张娘子的吩咐,把卤肉切成薄片。
  方娘子实在是太爱八卦了,见玉芝正专心切肉,便笑着问道:“玉芝,听说你家昨夜招贼了?”
  玉芝“嗯”了一声,依旧专心切肉,却听到寒星的声音传来:“咦?你家招贼了?没事吧?”
  玉芝听了,抬头一看,见寒星牵着马过来了,便微微一笑:“没事,已经过去了!”
  方氏和寒星很熟悉,当即笑着道:“寒星,你不知道,她家的贼很特别,跟别家的贼不同!”
  寒星吃了一惊:“到底什么贼啊?”
  张娘子笑着补刀:“是家贼啊,家贼难防么!”
  寒星见玉芝不肯说,便缠着方氏问:“方娘子,你告诉我吧,话只说一半,我只听一半心里着急!”
  方氏看了陈耀祖一眼,见他一言不发,拿了刀专心剔肉,便拉了寒星到一边,眉飞色舞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
  寒星没想到玉芝家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八卦,他看向身材细条条生得娇花般的玉芝,心里莫名有些同情。
  玉芝早把十只桶子鸡捞出来沥干水分了,此时便当着寒星的面,把这些桶子鸡一只只用油纸包了。
  方氏和张娘子见了,都好奇很,问了玉芝,得知是桶子鸡,便问玉芝要一块尝尝。
  玉芝听了,笑盈盈道:“桶子鸡都是定做的,许大人定做了十只,我也就做了十只,实在是不好意思……”
  方氏又去纠缠寒星:“寒星,你买这么多只,多一只少一只无所谓,分给我们一只,我们也尝尝好吃不好吃!”
  寒星知道方氏难缠,忙道:“这是我们大人亲自定下的,吩咐我这会儿骑马回城,送给府里老太太和家里女眷吃呢!”
  方氏一听寒星搬出了许守备,这才不纠缠了——许守备虽然一天到晚笑嘻嘻的,看着似乎很好说话,可是她总觉得许守备身上有一股煞气,因此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寒星把玉芝用油纸包好的桶子鸡都放进了褡裢里,又留下一钱银子赏银,这才骑马急急往东去了。
  待寒星走了,方氏和张娘子忙一人预定了一只桶子鸡——既然许大人一下子定了十只,这桶子鸡一定很好吃!
  玉芝正在看钱匣子里多出来的碎银子,盘算着去哪里换成银锞子或者小额银票,王氏急急提着食盒过来了。
  王氏放下食盒,急急道:“玉芝,你奶带着陈娇娘进城去你二叔家了!”
  玉芝闻言,眉头微蹙:高氏带着陈娇娘去找心思诡诈的武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想了一会儿之后,玉芝轻轻道:“娘,咱们这段时间小心一点,不要和我爹分开,东厢房的门进出都锁着,家里的东西不要再吃……”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分明被激起了斗志——不管是高氏陈娇娘,还是狡诈成性的武氏,她都不怕!
  大概是因为昨夜之事的缘故,今日不管是陈耀祖的猪肉摊子,还是玉芝的陈娘子卤肉,生意都好得出奇。
  每个顾客过来,都忍不住要打听一下昨夜陈家招贼之事。
  玉芝是不管别人问什么,都是羞涩腼腆地低下头去,却一句闲话都不肯说。
  可是她实在是生得单薄娇美,颇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那白得快要透明的肌肤,泛着薄红的眼尾,水光氤氲的大眼睛,微微抿着的樱唇,无不诉说着昨夜受的委屈,真是令人我见犹怜。
  见了这样的玉芝,那些打听八卦的人自然有了自己的偏向,在心里谴责辣手摧花兼手脚不干净的高氏和陈娇娘娘俩。
  王氏因为玉芝提前交代过了,也不肯多说,只是叹气,不停地叹气,叹到问话的人也跟着心情不好起来。
  至于陈耀祖,虽然长相英俊健壮,看上去也是响当当一条好汉,只是这条好汉只会拿着刀闷声剔肉,看得人心惊胆战,自然不会去问他。
  托这些爱好八卦的乡亲的福,陈家的猪肉摊和卤肉摊下午就卖完了。
  因为明日有集,玉芝特地从陈耀祖那里买了五十斤肉和二十斤排骨,全都洗洗切好卤上了。
  把最后一块排骨放进了卤水中后,玉芝直起身子,拿出帕子拭去额头上的汗。
  这时候孙氏走了过来,手里挽着一个篮子。
  王氏忙笑着和孙氏打了个招呼:“孙嫂子回来了!”
  玉芝腼腆一笑,微微屈了屈膝,权做见礼。
  孙氏和王氏聊了几句家常,忽然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知道!”
  王氏颇为期待:“什么消息呀?”
  孙氏自得一笑,凑近王氏,低声道:“你得谢谢我,我把昨夜的事情都和我嫂子说了,我嫂子气得直拍桌子,说‘哪里敢让二郎娶个贼娘子’,如今让人叫了韩九嫂过去,请韩九嫂说孙里正的小闺女香桃呢!”
  孙里正和方氏有两个女儿,大的叫香梅,今年十六岁了;小的叫香桃,今年十四岁。
  香桃倒是和孙二郎的年龄相符。
  玉芝在一边听到了,不禁抿嘴笑了——真是好消息啊,陈娇娘心心念念要嫁孙二郎,这下子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陈耀祖三口收拾了摊子回到家里。
  因为方氏和张娘子预定了两只桶子鸡,所以玉芝打算既然做了,就多做几只,便预备再去大王庄姥姥家买六只鸡回来。
  陈耀祖看了看女儿苍白的脸和眼下的黑晕,便道:“难得提前回家,你和你娘闩了门睡一会儿,我去一趟大王庄吧,正好也要去订明后日要杀的猪!”
  王氏听到陈耀祖那句“你和你娘闩了门睡一会儿”,知道陈耀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昨夜之事毕竟也在他心里划了一道,心里自然有些开心,瞟了陈耀祖一眼,道:“一只小笋鸡七分五银子,你可别弄错了!”
  玉芝算账特别快,当即道:“爹,一只笋鸡七分五银子,六只小笋鸡就是四钱五分银子,你且等着,我用戥子称了给你!”
  陈耀祖见女儿算账这么快,心里不由叹息:这么聪明能干的闺女,要是再来一个这样的小子,那该多好啊!
  玉芝用戥子称了四钱五分碎银子给了陈耀祖,转念想起了陈富贵和高氏老两口的为人,不由有些担心陈耀祖的人品,忙交代道:“爹,这个价格是我和舅舅舅母约定好的,你可别从中间瞒报抽钱啊!”
  陈耀祖的脸涨得通红:“你就这样看你爹?在你眼里,你爹是这样爱占便宜的人?”
  玉芝狐疑地打量着陈耀祖,显见是真的怀疑陈耀祖。
  陈耀祖气得往外走,口中道:“你等着瞧吧,看我会不会占这个便宜!”
  见爹爹气哼哼走了,玉芝和王氏不由相视而笑。
  玉芝这会儿真的太渴睡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闩上门,娘俩各自回房睡下了。
  她从昨日到今日,基本没睡多长时间,已经熬到了极点,躺在床上只觉天旋地转,瞬间就堕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芝正睡得香,忽然被一声嚎哭给惊醒了——是陈富贵的声音!
  她忙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拿了衣裙过来,一边穿一边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却听到陈富贵声音惊惶:“耀祖,耀文,你们的娘和妹子被守备许大人给拿住了,你们赶紧去救人啊!我的天啊!”
  玉芝这下子不急了,慢条斯理地绑了衣带,又拿了裙子系上,这才走到窗前,拔出门闩,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正房黑洞洞的,只有东西厢房透出些光来,照得院子里影影绰绰的。
  陈富贵佝偻着腰,正拉了大郎陈耀祖和三郎陈耀文哭诉:“……我去镇子东边等着接娇娘和你们的娘,谁知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便寻人去问,却得知娇娘和你们的娘冲撞了许守备的人,如今被押在堡垒里……我可怜的娇娘啊,我可怜的老婆子啊!”
  陈耀祖到底冷静,忙拉住陈富贵,沉声道:“爹,我见过许守备,我陪你去堡垒那里去打听情况!”
  他其实根本没和许守备搭过话,倒是玉芝还和许守备说过一两句话,勉强算是认识。
  陈富贵见大儿子肯出头了,马上收住悲声:“大郎,你有银子没有?有银子的话拿上一些,万一需要疏通呢!”
  陈耀祖答应了一声,拿了自己的荷包,交代王氏闩上门守住门户,叫上陈耀文,兄弟两个一起陪着陈富贵出门去了。
  王氏和董氏会心一笑——听到难缠的婆婆和小恶魔小姑子出事,两人心情莫名地都很好。
  董氏轻轻道:“这真是老天有眼,做坏事有报应!”
  王氏很欣赏董氏的这句话,当下进了屋子,盛了一碗鸡汤,撕了一个鸡翅膀放里面,给董氏端了过去:“我给玉芝在炭炉上熬的老母鸡汤,熬了半日了,肉都快熬化了,你也尝尝吧!”
  又不无得意地炫耀道:“玉芝她爹下午去玉芝姥姥家,玉芝的舅舅和舅母送了这只老母鸡,让拿回来给玉芝和我补身子!
  董氏也笑了:“我娘家昨日杀了猪,我二弟来把玉和接去吃杀猪菜了,到现在还没送回来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这才回了各自的屋子。
  王氏见玉芝起来了,忙道:“玉芝,快来喝鸡汤!”
  她给玉芝盛了一碗鸡汤,拽下一个鸡腿放入玉芝碗里,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起玉芝爱吃鸡心和鸡胗子,便又把鸡心鸡胗子盛到了玉芝碗里。
  玉芝尝了一口鸡汤,发现汤味浓厚鲜美,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王氏一边看着玉芝喝鸡汤,一边笑嘻嘻道:“真不知道你奶和你小姑姑到底为何被许守备给捉去了!”
  玉芝拿起鸡腿咬了一口,肉质柔韧,味道极好。
  她品尝着美味,大眼睛开心地眯着:“管她们呢!反正我们有能力的话多做好事,多帮需要帮助的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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