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胭脂店[重生]——丹若灼灼
时间:2018-04-25 12:57:44

  “这么说起来,我的寿礼也可以免了?”大哥大嫂还没有孩子,待她向来像半个女儿,陆明夷说起话来也就格外调皮些。
  黎婉好气又好笑,轻拧着她耳朵就往房间里拉:“就差你这份礼吗?也太把我看扁了,赶紧跟我进来罢!”
  两个丫鬟都笑嘻嘻地看着这姑嫂俩闹着玩,远远听见黎婉又补了句:“雪花,去厨房拿些点心来!”
  大哥大嫂住的是个套间,连着一个小客厅,方便单独会客或自家人吃饭。陆益谦的书柜与明夷的自然大大不同,里头都是关于经济的著作,大部分是原文的,一般人连书名都看不懂。靠窗台的地方摆了个画架,那是黎婉用的。
  四下打量一通,陆明夷随手拉了个高脚靠背椅坐下:“再过一会就要吃午饭了,不当不正地用什么点心?”
  “快提了,”黎婉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懊丧:“我早两个礼拜去做了身双宫缎旗袍。谁知道一直替我做衣服的那个杭州裁缝偏偏病了,他们另找人裁了料子。那腰身是一分没放,弄得我早饭连口水都不敢喝。”
  这么一说,陆明夷才发现穿衣镜边挂了件绿色花鸟图案的旗袍,好像正是大嫂早上那件:“好不容易穿上了,又换下来做甚?”
  这没心没肺的孩子,黎婉忍不住又拧了拧她的耳朵:“早饭不吃就算了,你还想让我饿一天么,到时候怎么有力气应酬客人。”
  这样掐腰的款式最怕肚子凸出一块来,简直就不成体统,陆明夷自己也笑了起来:“对不住,是我说岔了。既然衣服你已经选好了,我来给你盘个头罢!”
  “这还差不多……”
  黎婉身上这件旗袍是宽衣大袖的款式,用的是宝蓝色金丝织锦,开襟处缀着一整条貂毛,日光照在上头上闪闪发亮。因衣服已经复古了,明夷就给她盘了个偏髻,好显得活泼些。再用火钳把刘海烫出弯度来,用刨花水定型。
  揽镜看了两眼,黎婉实在说不出的满意。“你这个丫头,平时在功课上虽不甚用心,论起打扮还真是把好手!”
  “嫂子,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陆明夷倒也不是生气,只叹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形象,短期内是纠正不过来了。
  黎婉捂着嘴笑:“夸你呢!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古人说的德言容工中,不也有妇容这一条么?”
  见雪花捧着个大托盘进来,明夷干脆道:“我还是告辞罢,再说下去,我简直该回前清过日子去,那不是开历史的倒车么!”
  “真恼了?吃了点心再走!”黎婉赶忙站了起来,雪花简直就跟打劫了厨房似的,酒酿圆子,海棠糕,三丝春卷,小笼包,堆了整一盘。
  陆明夷不要说吃,光看一眼就觉得饱了:“你没吃早饭,我可是吃了的,哪还肚子填得下这些。我那里有个寿字点翠镶珍珠的押襟,正配你这一身,我回房拿去!”
  不等大嫂再叫,她就一溜烟跑了,直把黎婉弄得哭笑不得:“这孩子!”
  从下午开始,客人就陆陆续续地到了。陆家安排了十余个听差打扮整齐在门口做招待,还是忙不过来,只好临时再从银行抓了人来顶缸。
  还有陆益谦衙门里好奉承的下属,除了自己来做知客,还特意叫了一队小堂名。每有客至就咪里马拉地吹奏一通,真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整个大客厅都用温室里炭火熏开了的鲜花重新布置过,有杜鹃、海棠、茉莉,又艳丽又香气四溢。花园里也搭了台子,请了一班南洋魔术,虽说语言不通,可其中有个钻桶的节目简直叫人笑得捧腹,陆太太高兴喊一声赏,立即有老妈子拿了铜元往台上撒。
  梅姨娘在一边笑道:“你们瞧瞧,这可不成了红楼梦里的情景了么?”
  “亏得老爷兴致好,说了一声随便。不然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场面,我们下人都跟着沾光!”陈妈也跟着一块奉承。
  为了好好看表演,陆太太今天特意戴上了老花镜:“听说今天还请了有名的坤角唱《游龙戏凤》,晚上还有你们乐的呢!”
  “这魔术虽然有意思,到底不如正经唱两出戏的好,还是太太怜惜我们。”梅姨娘今天特意拢了头发,穿了件银红色的小袄,更显腰身窈窕。她却不往客人堆里钻,一直跟在陆太太身边侍奉。
  陆太太也有意抬举她,打牌时特意让她坐在对家。眼看着打了四圈下来,梅姨娘倒赢了有上百,钱太太就闹着要她请客:“了不得了,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来祝寿来了,还是送钱来了。”
  “祝寿和送钱,这还不是一回子的事么?”苏太太说笑道,她今天也特意早早地来了,算是给大姑子捧场。
  钱太太柳眉一竖,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挨个点过来:“好哇,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桌上就我一个外人。你们这是要联合起来对付我呀?”
  “我们哪有这个胆子,是我今天手风特别顺呢!要是打完了不曾还回去,就包个厢请大家看戏。”梅姨娘难得大杀四方,乐得嘴都合不拢。
  有免费的戏看,钱太太是最高兴的,赶紧道:“你们都作证啊,别让她回头又赖了去。”
  “今天还没开场,倒又惦记上日后的题目了。”苏太太摸了半晌,打了个四万:“说起自家人,今天怎么不见二姨太?”
  提及这个话题,陆太太脸上的笑不免淡了些:“她的亲家今天也来了,我生怕别人照顾的不妥,就让她去作陪。”
  这话一出,钱太太和苏太太、梅姨娘几个不免面面相觑。陆家和莫家的婚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相熟的人家都知道根底的。实在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糊涂地敷衍道:“管那么多呢,我们乐我们的!”
  陆明夷今天也请了几个旧同学来充场面,不过她内心中最关心的是魏五与表姐有没有遇上,说得怎么样了。
  魏五重义气,为人粗中有细。就是礼仪方面不大过关,明夷特意给他培训了一番。才敢让他去与苏伶接洽。所幸苏伶是留洋回来的,要是陆宜人,猛然遇上了个陌生男子,只怕要转身就逃。
  她因为有心事,走得又急,差点在楼梯与二姨太的丫鬟翠娥撞了个满怀。
  “哪个瞎了眼的……”翠娥手里端着热鸭汤面,顿时跟触了电似的叫骂起来。待看清了是陆明夷,又赶紧低眉顺眼起来:“四小姐……”
  “家里今天人多,你瞎跑什么!”陆明夷懒得计较,待要下楼就顺口提了一句,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她是顺口,翠娥却不敢不答,低着头道:“莫太太来了,正在二姨太房里说话呢,我给她们拿点心。”
  莫太太?明夷如今是连这个姓都不想听见的,这家人既然来了,自己还是走远些的好。可有时候就是天不从人愿,她正准备走。只听拐角处传来一个声音:“前头可是明夷妹妹?”
 
 
第29章 真是好姐夫
  这一声陆明夷就是化了灰也能听出是谁, 不就是她那个倒霉前夫,陆佳人的未婚夫婿,莫家桢么!
  有这人出没的地方,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陆明夷看了眼傻愣愣的翠娥, 淡淡道:“不是说二姨娘和莫太太都等着么, 还不快去!”
  “是是……”因自家主子与四小姐素来是不大合作的, 翠娥还以为她要趁机刁难一番。此刻得了机会,当即端着碗快步向二姨太的房间走去。
  翠娥前脚刚走, 莫家桢就露了头。他今天也打扮得甚是光鲜,一身米色的西装, 擦得蹭亮的皮鞋,目光还略带一丝忧郁:“明夷妹妹,好久不见了!”
  陆明夷在心里已经咒了八百遍: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台词啊!面上仍保持了平和, 甚至还有些腼腆地回应道:“家桢哥哥这一向可好?哦…如今我该喊三姐夫了……”
  没曾想,刚刚还在装忧郁少年的莫家桢听到这个称呼, 一下就激动了起来:“什么三姐夫,你别跟我提这个!”
  就凭莫家的情况,能跟陆佳人定亲就算福气了, 有什么可不满意的?陆明夷目光冷冽,继续细声细气地道:“可你跟三姐姐的戒指都换过了,我听说婚期就定在三月,我不叫你三姐夫可叫你什么呢?”
  只见莫家桢攥紧了拳头,踉跄着往她这里连走了两步, 声音无限悲苦:“明夷妹妹,咱们打小就认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一心想的念的全是你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多喝了两杯,一清醒过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到这会陆明夷倒有些佩服他的演技了,不说别的,这眼圈说红就红,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她只装作被吓了一跳,别过脸去:“别说了,家桢哥哥。这都是天意弄人,既然父母都已经决定了,就当咱们有缘无份罢!”
  “不,我不甘心!”莫家桢声音中无尽的悲苦又转化成了不甘,一双手向着天花板举起,似乎要向那冥冥中的主宰发出质问:“明明我们才是天生一对,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作弄我们?”
  陆明夷不记得莫家桢有参加过话剧社,不过参没参加都不要紧,就凭他这样好的天赋,在剧院里混一碗饭吃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家伙在自家楼梯间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码。
  “家桢哥哥,我们以后还是亲戚,这样的话你就别说了,还是去看看三姐吧!我也要先去找同学去了。”
  陆明夷是不打算跟他纠缠了,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不料这一回她倒是料错了,莫家桢不退反进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炯炯,呼吸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明夷妹妹,要不然你跟我走吧!打破旧家庭的枷锁,咱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追求幸福、快乐、自由的日子。”
  这是…要拉她私奔?陆明夷不由傻了眼,这可不像是莫家桢的作风。
  两人正面面相觑,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莫家桢本来还要继续发表他的求爱言论,一听到声音就跟过了电似的,立即放开了手。
  陆明夷也皱起了眉头,她与莫家桢的这番相遇本是偶然,会是什么人在暗中留意呢?
  “明夷妹妹……”莫家桢跟做贼一样四下张望,虽没什么发现却也不敢久留了,临走还不忘再表一番衷肠:“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等我!”
  等你?很好……陆明夷慢慢露出了一抹笑容,我就等着你能出什么花招。看着男人的背影仓皇消失在拐角,她敲了两下楼梯扶手,盯着杂物房门缝下露出的一角鸭蛋青下摆:“三姐,人都走远了,还不出来么?”
  又等了一会,楼梯间杂物房的门吱呀开了条缝。“你怎么知道是我?”陆佳人缓缓走将出来,把一条印度绸帕子捏在手上,几乎要绞烂了。
  “这个就不必细说了,”陆明夷暗忖道:论偷听的经验,你只怕不及我一个零头。“听了你未婚夫的这番高论,可有什么感想没有?”
  陆佳人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你是在跟我示威吗?我知道你是嫡出,又有身家,家桢哥跟你青梅竹马,这些都是我不能比的。可当初是你不要他的,你可别忘了!如今我们已经要结婚了,你别想趁机把他抢回去!”
  她炸毛的样子很像是护食的野猫,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陆明夷简直要被气得笑出来:“陆佳人,我听说你念书的时候成绩比我还强些。如今是在家闲的慌,所以连脑子也生锈了吗?”
  “你说谁没脑子?”陆佳人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险些要卷起袖子来。
  陆明夷可不怕她,点着她的鼻子又说了一遍:“我说的就是你,陆佳人!姓莫的就是个胆小鬼,你听他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我打赌他不敢跟他母亲说。一面应付堂上,一面想着要拉我私奔。找了这种男人,你不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倒怕我反悔把这废物抢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陆佳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特别想把莫家桢拉回来,看看自己这个好四妹,在背人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刻薄的嘴脸。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陆明夷又慢悠悠地朝她逼近了两步:“三姐,咱们是姐妹,我不妨跟你说两句真心话。莫家不是个好去处,我要是你的话,就千般体贴、百般温存把这男人的心先给拢过来。然后抓紧了财政大权,让他只能仰你鼻息而活,这方是长久之道。总之你放心,这个男人我绝不与你抢,是好是坏你就自己保重吧!”
  阳光从高高的窗棂射下,陆佳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后跺了跺脚:“该怎么过日子我心里有数,你只记得今天说的话!”
  说罢就沿着楼梯一路向上,看样子是去二姨太的房间了。
  陆明夷不禁摇了摇头:“都说女人为了爱情会不计代价,原本正常人也会成了聋子瞎子,今天我算见识了。”
  从座钟旁的阴影中有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陆小姐自然是好心,可你这个姐妹未必领情呢!”
  那人穿了一整套的黑色西服,显得高大挺拔,而融入阴影中又毫不显眼。陆明夷一点也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仿佛原本就知道他站在那里,略打量了两眼后点了点头:“人靠衣装马靠鞍,五爷,你穿这套西服很合适。”
  这一句话刚说完,只见魏五苦笑着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我这可是乌龟垫床脚,硬撑了,生平再没这样人模狗样地受过洋罪。”
  陆明夷被他逗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样就叫受罪吗?那你以后可有的受了。”
  比起刚才那幕,眼下的陆明夷无疑真实了许多,魏五压低了声音道:“我看那姓莫的不是什么好人。”
  “这还用你说!”陆明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是在她印象中莫家桢是很工于心计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变得这样直白。到底是她变聪明了,还是他有什么秘密呢?
  把前因后果思量了一遍,陆明夷把手往下压了压:“这个楼梯间过分热闹了些,咱们还是去外头说话罢!·”
  说着,率先往下走去,魏五紧随其后。穿过琳琅满目的大厅,给寿星的贺礼已经堆满了两张桌子,执事一刻不停地在簿子上登记。
  花园里魔术还没有散场,喝彩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陆明夷一直走到园中最高的紫藤架子处才停了下来:“就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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