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胭脂店[重生]——丹若灼灼
时间:2018-04-25 12:57:44

  两个女孩正在后座闹成一团,冷不防一个急刹车,齐齐向前倒去,差点磕着倒座的椅背。
  “老周,怎么回事?”陆明夷的反应极快,一手撑着座位,另一只手还顺便把细雨给拽了回来。
  老周只顾盯着前头,脸上有些紧张:“四小姐,你们在车上别动,我先去看看!”
  陆明夷从车窗望出去,原来是一辆黄包车横在了车头前。有个穿蓝布背心的男子躺在旁边,正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细雨从未见过这样阵仗,紧张地捉住明夷的胳膊不放:“是撞着人了吗?”
  “没事!”明夷见老周已经去扶起了那个男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先松开,我也下去瞧瞧。”
  “这怎么行,要去一块去!”一听小姐要下车,细雨立即顾不上害怕了,把手缠得更紧了些。
  她俩下来的时候,老周正跟那男子吵得激烈。一个说:“是你先抢了我的道!”一个道:“哪里来的乡下人,通行规矩都不懂!”
  此处是个三岔路口,人车都不少。老大一辆汽车堵着,人群不下一会工夫就聚集了起来,指指点点的。
  细雨原拉着陆明夷远远站着,瞧了半天后,只见那拉车的分明连块油皮都没磕破,却只顾拉着老周歪缠,同仇敌忾之心顿起。
  冲上前指着他就是一顿数落:“看你也是好手好脚的一个人,怎么放着正经营生不做,偏学着人敲竹杠。你刚才说要赔多少?一百块!你也不照照镜子,看是你这个人值一百,还是你这辆破车值一百?”
  细雨这丫头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真吵起架来却一点不输阵,那男人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委屈道:“哪个说我敲竹杠,分明是你们仗势欺负人。我给撞这一下,最少十天半个月出不了车,怎么不该赔?”
  “哼……”要是真撞伤了还能又吵又闹的吗?早跌在地上起不来了,细雨冷笑一阵:“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人,既然你说受了伤,这就送你去医院,医药费我们包了。真撞坏了,不要说一百块,就是一千块也照赔给你。小姐,你说是不是?”
  眼见把男人说得哑口无言,细雨心中很是得意,正欲向主子寻求支持,却觉背后空荡荡的,不闻半点声响。“小姐?”
  再一回头,只见周围都是瞧热闹的,哪里还有陆明夷的影子。
  陆明夷又被绑了,说来能在短短一个礼拜内被绑了两回票,也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对方很斯文,并没有使什么暴力手段,只是用了点麻药,药效还不强。等从车上被放下来,陆明夷已经能正常行走说话了。
  “不知道尊驾怎么称呼?”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那个男子,陆明夷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这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男人也不算少,但长得这样出色的,一个都没有。
  他慵懒地端着一个黑釉银丝兔毫盏,藏青葛云锦长袍上绣着暗金龙纹,显得神秘而尊贵。“我姓盛,陆小姐,幸会!”
  陆明夷呼吸声悠长,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明显:“既然认得我,看来盛先生并不是随便绑的人。”
  “准确地说,我见过你,但你不认识我。”神秘男子露出一丝笑意:“陆小姐想喝点什么?我这里有上好的普洱。”
  就这一笑,看得陆明夷的心跳不由又漏了半拍,她稳了稳神:“喝茶的事且等一等,盛先生既然大费周章请了我来,不妨开门见山。有什么可以效劳,我必不推辞。”
  “陆小姐爽快,”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很认真地看着她:“我请你来,是有一桩事想请教。请问,我什么时候会死?”
  原来是个疯子!陆明夷忍不住闭了一下眼。这样出类拔萃的皮相,真是糟蹋了。
  那男子看着明夷的表情,似乎觉得很有趣似的:“我没得失心疯……”
  “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陆明夷有气无力地回着,醉酒的都说自己没醉,哪个疯子又会承认自己疯了呢?
  “可你好像不大信的样子啊!”
  “我信啊,当然信!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疯子呢!”陆明夷立刻摆出了自己最真诚的表情。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眼下就算他说自己是上帝,说不得她也只好信了。
  “陆明夷,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在白云观。”男人单手支着下颌,唇边的笑意不减。“你的父亲说你可能惹上了一些脏东西,请陆心棠为你做一次法。但是他失败了,不是因为鬼魅作祟。他说,你的命星不在此处……”
  明明没有受到束缚,但陆明夷感觉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无法动弹。男人的讲述还在继续:“后来,我在玉皇阁见过你。你说那里会失火,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要派人来放火么?就因为这点好奇,我在那里蹲了一夜。结果雷火引燃了大殿,我差点没跑出来……”
  说起自己昨天差点被烧死的经历,这位盛先生似乎笑得更加欢快了:“但是我很高兴,陆明夷,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也许可以看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命运……”
  我错了,陆明夷心想。这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特别危险的疯子。
 
 
第12章 一心求死
  陆明夷曾想过,像她这样的情况是不是类似于道家的借尸还魂,只不过借的是自己的身体而已。天道有常,也许有一天她会被某位高人抓住,然后把她像妖怪似的钉在柱子上,一把火烧成飞灰。
  但是首先,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快到她没能再为陆家多做一点事。其次,来的不是个高人,而是个俊美得一塌糊涂的疯子。这个疯子暂时没想烧他,不过她的回答如果不能令他满意,可能就不好说了。
  “怎么样,陆小姐,我还能活多久呢?”现在那个疯子就坐在她对面,用一种可以说是彬彬有礼的态度询问道。
  “盛先生,以我看您确实病得不轻,但会不会危及到性命,眼下还真不好说。”陆明夷也非常诚恳地回答着。
  只见一个生得眉目如画,一个长相甜美可人,就双方的态度而言,搬到外交场合也是无懈可击的。若不是环境诡异了些,实在可以入诗入画。
  男子歪着头想了想:“看来陆小姐是一心把我当作精神病患来对待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愿意洗耳恭听!”她不想听也没法子啊,要不是估摸着自己打不过他,陆明夷早就动手了。
  轻呷了一口茶,男子开始了他的故事:“从前有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家中有兄弟二人。他们是一母同胞,从小感情就特别好。长大后,哥哥继承了家业,弟弟就成为了他最得力也最可靠的帮手。可是后来,哥哥发生了意外,死了。”
  故事才开了个头就开始死人,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陆明夷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国不可一日无君,一个家族也不能没有领头人。所幸哥哥留下过遗嘱,由他的长子继承家中一切,如果长子夭折,就是次子继承,循序而下。如果他的儿子都死了,就由弟弟来继承。”
  豪门争产这一套陆明夷是看得多了,叔强侄弱就是祸患的开端:“莫非是那个弟弟还是家中其他人不服分配,要上法院打官司?”
  “不,全家人都同意遵照遗嘱执行。”男子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看来这世间还是有不为财帛动心之人。
  “那不就结了,”陆明夷摊了摊手:“兄友弟恭,终究是一家人,能不伤和气还是不伤和气为好。”
  “问题在于,哥哥的长子突然也死了。”将茶杯摆回了桌子上,男子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条麻纱帕子擦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简直像个钢琴家。
  “……”
  “就像一个诅咒,或者说是一场瘟疫,家族的子嗣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原因也是各种各样。大家都感到异常恐慌,但是没人知道,应该怎样停止这场灾难。”
  原本以为是本家庭伦理小说,如今倒成了一本侦探悬疑小说,明夷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后来呢?”
  后来啊,男子微微一笑:“就在这片恐怖的气氛中,却有一个孩子幸运地活了下来。他的母亲是个外室,从没进过大宅门。要是他的兄弟们活着,他也不可能被接纳。但正是他兄弟的不幸,倒成了他的幸运。他从母亲身边被带走,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可那个诅咒并没有因此放过他,这些年来,虽然他本人一再逃过了死神的魔掌,但身边的人就没那么走运了。母亲,奶娘,从小的玩伴,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死去,那个孩子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只有他的死亡才能终结一切。”
  故事终于说完了,男子点头致意道:“所以,你愿意满足这个不幸的人一点小小的好奇吗?他到底何时才能解脱呢?”
  重新活过一回后,陆明夷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了新的看法。六合之内,无所不有,诅咒什么的也许都是切实存在的。
  但对于这个故事,陆明夷的看法是:“这不是明摆着还是为了争财产么!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不想着报仇,老琢磨自己什么时候死干嘛?”
  似乎是没料到陆明夷能说出这番话来,男子愣了一愣,随即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虽说目前是肉票的身份,陆明夷还偏想抬一下这个杠:“虽然我不是很聪明,可这事情不外乎就几种可能。第一,你知道家里有鬼,但不知道谁想害死你。第二,你知道是谁想害死你,但你实力不够,无法反扑。第三,你知道是谁想害死你,但你顾念情分不想还手。”
  明夷扳着指头,越说越是起劲:“喂…我说你也是想得太多了吧!找不到仇人就去查啊,实力不够就想法子拉人入伙,就算想害死你的是你的亲人,但恩归恩,仇归仇,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寻死觅活有什么用?”
  “我母亲曾经说过,天下无不了之局,家破人亡也好,房倒屋塌也罢,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我一直都记着她的话,再怎么绝望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死。唯有活着,才能报恩;也只有活着,才能报仇。”陆明夷笑得很灿烂,她曾经去过地狱,所以人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叫她畏惧。
  男人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有些动容,半晌没说话。明夷满心祈祷他能再多愣一会,她方才暗自查看过地形,就在靠门的位置有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只要拿到武器,她就有把握至少打趴下两个。
  可惜她这美梦刚做到了一半,后半段就有人替她实现了。明夷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木棍从门口飞到了对面男子的脑袋上,没吭半声,人就软倒在了沙发上。在他身后,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子冲着陆明夷笑了笑,露出了两排白牙。
  在那一瞬间,陆明夷想起了许多事。莫非是这倒霉鬼家里派的杀手到了,还是他雇的人反水,想黑吃黑……
  但在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之后,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站起身来拱手道:“魏五爷?”
  “不敢当这一声!”黑衣男子也赶紧回礼道:“喊一声魏五就是给我面子了,不过,咱们之前似乎并没有碰过面?”
  大意了……陆明夷心里咯噔了一声,魏五比起前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上少了些风霜。她几乎没加考虑就脱口而出,却忘了此时他们该是素不相识的人。
  “我猜的,”陆四小姐歪着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信口胡扯道:“在上海这块地面上,五爷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魏五尚未来得及搭腔,黄毛已经兴冲冲地冒了出来:“没想到我五哥这么有名,都传到外头去了!”
  经这一打岔,话题自然也没法继续了,陆明夷暗自庆幸。而魏五则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敲了个毛栗子:“外面的人都处理了?”
  “一帮小混混,五哥放心!”黄毛得瑟地抖着腿,不出意外地在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眼看他们一班人三两下就把事情给解决了,陆明夷还有个疑惑不解:“可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事确实是巧了,魏五连忙解释道:“黄毛在街上看见你被人捂着嘴带上了一辆汽车,他暗中跟过来看准了地址,就回去搬了救兵。今天我正在分堂,就带着老刀、疤脸他们过来了。”
  “就是,这帮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没跟我们风门打过招呼就敢开张绑人,忒不懂规矩!”黄毛自觉立了一功,得意地翘着拇指道:“陆小姐你别担心,以后再有事,你就招呼一声,兄弟们随叫随到!”
  自打在陆明夷这里发了笔小财,大家对她的印象极好,收拾个把混混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今天的事实在幸苦诸位兄弟了,大恩不言谢!”陆明夷郑重地向周围行了一礼:“外头那些混混听凭处置,沙发上这人却是有些身份的,且留下让我与他谈谈。此外,还要再劳驾帮忙通知一下我家司机,到此地来接我。”
  黄毛抢先道:“我看见你家的使女原地找了你一阵,后来往大马路的方向去了。放心,我一会就帮你去找!”
  这群人虽然混迹社会底层,被人当作脚下的烂泥看待,却实在是仗义。陆明夷感动之余,从口袋里摸出一卷钞票塞给魏五:“辛苦诸位,这点钱请大家晚上吃席!”
  魏五的眼略一扫就看出那叠票子至少有五十块,赶紧推拒道:“不成,上次已是偏了你的,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
  陆明夷却坚决不肯收回来:“一回是一回的事,这次各位救我于危难,我不说当牛做马,还一桌席是最基本的礼数。若说这是买命钱,不但是看低了自己,也把你们看得忒低了。大家说是不是?”
  江湖人最看重一个面子,陆明夷这番话说得漂亮,这帮人虽辛苦一趟却觉脸上有光,自然个个叫好。
  魏五想到此事众人都出了力,手上的动作也就放缓了:“那也用不了这许多,鸿运楼一桌上等的白汤排翅席不过十五块。”
  如今的陆明夷可不是两眼一抹黑不解市情的大小姐了,帮派中人平时什么样子最清楚不过,笑道:“你们难道是只吃菜的人,加上几瓶三星白兰地,也就盘干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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