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太子刘据是这样,唐太宗太子李承乾是这样。魏世成,也是这样。
越是强势的皇帝,越容不下年轻又有能力的太子。
江画已经从魏世成的记忆里知道逼宫谋反的结果,所以她不能走魏世成的老路。于是为了保命,她只得把贤明太子魏世成,变成病秧子魏世成。
而光是“病弱”还不够。
只要她还是太子,还有依附的朝臣,有大势在手,有强力的外戚支持,玄武帝就永远不会放下他的忌惮。
所以在养病期间,趁着玄武帝因为在她身边放满了自己的人,反而对她稍微放心些的时候,她秘密联络刘易昭,让他动手分化解散党羽,并且刘易昭自己也必需退下。
比起陷入被动后无法选择,主动动手不仅可以保下想保的人——无论是贬官、远调、去养老衙门、还是回乡,至少有生力量是保存下来了。
而且还能乘机看清哪些人是可用的,在墙头草倒戈时,还能暗搓搓安排几个心腹投入三、四皇子门下。
所以在东宫被围后,朝上才那么安稳,没有多少人上疏请求释放太子。
而在自己人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太子.党的崩解也非常快速平静。最后眼看事情要成了,刘易昭等几个太子.党核心就顺势激怒玄武帝,合情合理下台。完美。
当然,江画等人做这些,玄武帝不会看不出来。毕竟曾经能占朝堂小半壁江山的太子派官员倒得太快太顺。但是江画巴不得玄武帝看出来,这不是更加表明她无心争权吗?
而玄武帝也的确是清楚的,他也不出所料,默认了江画的动作,甚至在除夕宫宴上,也非常配合的“大怒”一番。否则他要真心有收拾刘易昭几个的意思,左相等人也不会冒着同罪的危险去“劝说”了。
就这样,朝上没了太子.党,太子本人也窝在东宫长蘑菇。
玄武帝自觉位子稳了,心情很美好。三皇子四皇子自觉上位有望了,心情很美好。江画从台前转到幕后了,心情很美好。皆大欢喜。
等大家注意力都转移到三四皇子身上后,江画埋下的暗棋也开始行动了。
其实也不需要做多危险的事,就是怂恿三四皇子两个在争权夺利时不要只注意眼前的风景——玄武帝的人才是占了大半朝堂。
不说要对玄武帝怎么样吧,党羽不是越多越好吗?看看太子,就是势力不够才倒的快啊!
于是三四皇子两个针尖对麦芒,互相之间恨不得把对方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还不够,还开始拉拢那些中立党,保皇党,宗亲,勋贵等等一切能拉拢的人。连后宫里也被波及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等三四皇子之间矛盾彻底不可调和了,将来但凡任意一人登基,剩下那个包括其党羽都注定不会被放过了。等玄武帝发现这两个“乖儿子”拉拢朝臣还不够,还开始拉拢武官,觊觎京城驻军了。就有人开始上疏要废太子了。
到了这个地步,玄武帝就是傻的都不会废太子了。废了“淡薄名利”的太子,然后让两个真正野心勃勃的儿子上位?玄武帝都怕他今天立了三、四皇子中任意一人为太子,明天那上位无望的就跑来逼宫了。
到这一步,江画的谋划就全部完成了。
至于后来是否被玄武帝看出来,她也不担心。
不管她的人怎么在三、四皇子之间添油加醋挑拨离间,怎么想方设法让三、四皇子对玄武帝的人出手,养起他们的野心。
总之最后的事实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深仇大恨已经结下,只要他们其一上位,另一个必死无疑。同时他们也的确野心勃勃起来,不止是对皇位的野心,还有“你不肯给我就自己来拿”的野心——两个曾经的乖儿子已经是两个随时可能反咬自己一口的豺狼了。
玄武帝知道了又如何呢?
为了不让三、四皇子的势力继续膨胀下去,真正对他产生威胁。他就算再恨江画的手段,也不可能废了她,反倒要好好保护江画,别让这个唯一的缓冲倒了。
并且玄武帝再怎么忌惮三、四皇子,但他总是做父亲的,总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儿子自相残杀的。所以与其赌气让三、四皇子中任意一人继位,导致另一个儿子与依附的一大群人被清洗,江画这个虽然算计了他,但到底主动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弃了的儿子,反倒成了最完美的选择。
她有手段,有大义,有随时可以再用的人手,有保皇党的看好,同时也跟其他几个儿子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毕竟她才是把三、四皇子耍得团团转的人。
因此在玄武帝中秋夜突然出现在东宫,暗示他知晓了自己背后的动作时,江画才能淡定以对。
不过玄武帝没有大发雷霆,事后也很快接受,倒真是让江画颇为佩服——她要是玄武帝,被这么算计了,要么就掀翻棋盘,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要么直到最后关头才给太子解禁,让她登基后自己去头疼怎么按下两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但玄武帝却肯放江画出宫。也就是说他已经默认江画的行为,甚至不计较了。放她出宫不为别的,就是让江画能自由接触心腹,提前为将来继位做准备罢了。
心胸真的很宽大。
于是江画投桃报李,也帮玄武帝稳定人心,让三、四皇子只专注互怼,顺便内耗,不再分心去拉拢朝臣。
同时她的人除了本身还在朝的那些,其他的江画是一个没往回弄。保证玄武帝活着时,她不会对玄武帝造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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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了领导的前太子.党“边缘人”,现三、四皇子心腹们,在三、四皇子为玄武帝不肯废太子而烦恼时,都纷纷“恍然大悟”并进言:皇上不废太子,肯定不是对太子还有余情,毕竟东宫外的重兵一个没少呢。而是废了太子后,却不知将储位交给谁啊!与其现在让皇上废了太子,令三/四皇子有可趁之机,何不先把对方怼下去?到时候皇上没有选择,除了您,谁还能继承皇位呢?
三、四皇子就被带歪了思想,或者说在他们不知道太子还有可能继位的前提下,这个提议本身是没问题的。三、四皇子本就积怨已久,现在没了江画的人在里面暗搓搓把矛头往玄武帝处引,两方才是斗的昏天黑地。
今天你把我的人搞下来了,明天我就要把你那边搞两个下来。今天你搅合我的差事没办好,明天我就让你连差事都接不住。空出的位子可以不是我的人,但也绝不能是你的人。这个肥差我可以放弃,可你也别想沾边。
就这么互怼了一年多,原本扬扬赫赫的三皇子党与四皇子党不知不觉被削弱,关键位置的人撤的撤贬的贬,好不容易拉拢的几个低级武官更是早早被怼下场。
而玄武帝的人本就占据朝堂大多数位置,现在抓住机会取得了三、四皇子那边空出的位子,更是占了绝对主导,兵权也全抓的紧紧的。
大获全胜。
值得一提的是,或许玄武帝终于对“太子是继承人”这件事有了明确的认知,或许是对朝堂空前强大的控制力——刘易昭等一直就是太子.党,现在也都下台了——让玄武帝安心,在这些被空出来的位置里,玄武帝居然也主动安排了几个江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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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子两个难得的默契下,除夕夜到了。
除夕国宴向来办的盛大。
但近几年正是多事之秋,每次大宴几乎都没什么好事。
大前年除夕宴上,太子被玄武帝疾言斥责,又被三皇子和四皇子挤兑,没出正月就病倒了,此后再也没再人前出现。
前年时刘易昭更是纠结党羽带头顶撞玄武帝,要求他释放太子,差点大过年被杖责,最后黯然离朝。
去年除夕宴上,三皇子与四皇子相互挑衅,宴会后两人心腹更是在宫门外群集斗殴,让人看了大笑话,之后参与的人都被玄武帝一撸到底。
想到这些,前来参加晚宴的官员都相视苦笑。
只希望今年能安稳些吧。大过年的,大家都想来点好兆头,回去能平平稳稳守完岁,安安心心睡一觉啊。
可惜,天不从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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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一开始,玄武帝就貌似无意询问左右:“人可齐了?”
王华知机上前,“回皇上,太子殿下还在东宫未出呢。”
玄武帝皱眉道:“为何太子不至?去,请太子前来参宴。”
听到玄武帝与王华对话的群臣:“……”
三皇子/四皇子:“……”
三皇子/四皇子:“!!!”
什么情况?!太子要翻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对前文的一个解释。还算能自圆其说吧?
第8章 废太子
事实是,太子的确翻身了。
这次宴会,太子一家重新出现在人前。太子本人看起来精神面貌甚好,行事稳重严肃一如从前,但行止之间又多了些洒脱不羁的味道,令群臣颇感亲切。
而已经算是半大人的皇长孙更是令人惊艳,不仅进退有据,与玄武帝对答亦颇有章法,当堂被玄武帝盛赞“有人君之象”、“类吾也”,事后被玄武帝接过亲自教养。
群臣与三、四皇子表示:巨变来的太快我不能接受。
玄武帝这猛地一手下来,前朝后宫皆是不能淡定。
但不管有多少人欣喜若狂,多少人惊疑不定,多少人愤愤不平,太子复出之事已成定局。
时隔三年,太子终于又出现在朝会上。
群臣皆以为太子复出后朝中会再起波澜,但局势却出乎意料的平稳。
三皇子魏世凌与四皇子魏世周自然是不愿看到太子重回朝堂的,但待他们想要从中作梗,却调动不了多少人手时,方才恍然发现,在这一年对耗中,自己的人手都被对方以各种方法弄出朝堂,仅剩的那些也占据不了要紧位置。
他们竟是不知不觉被边缘化了!
而重回朝堂,本该势单力孤的太子,却每每发言皆能得众臣响应,仿佛他一直得众臣拥护,从未离开过一般。
甚至,他们手下得力干将,居然都毫不犹豫倒戈太子,更让他们受了沉重一击。
回想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回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三、四皇子骤然惊觉,自己兄弟二人,竟一直被太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哪怕这三年里困居东宫,哪怕手下势力四散,都能把自己耍的团团转么?三皇子与四皇子内心苦涩。
不,或许什么“困居东宫”“岌岌可危”,也从来都是假象……否则太子又怎会一出来就有此赫赫威势?
而能帮助太子做到这点,又让他们无法察觉的……三、四皇子皆是心中发寒。
原来,父皇竟从未放弃过太子么?
没了手上势力,又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成功”也不过是他人计划中的一环,而以前一直隐隐扶持自身的玄武帝却全力支持太子。魏世凌魏世周二人不甘过后,终于慢慢沉寂下来。
于是不到两月,朝中就似乎成了太子的一言堂。但有所奏,玄武帝皆无不允。
又两月,玄武帝立皇长孙魏衍为太孙,进一步确立太子地位。
这期间朝中人事一直陆续调动,许多官员或是高升,或复职,或平调。等尘埃落定时,众人才发觉,原本的太子.党人竟恢复过半,皆在紧要位置。
不几日,玄武帝在朝会上宣布禅位,并不顾众臣阻拦,快速将朝政交给太子,搬去城外别宫。
半年后,禅位大典举行,太子正式登基,改元明德,立太孙魏衍为太子,朝中诸事,皆悉心教导。
明德帝登基三月后,太上皇于别宫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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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春,江画躺在摇椅上,目光略过花草繁茂的庭院,落到空处,好似在出神。
当皇帝没有她想的那么难,当然,也没有那么简单。但有了她登基前以退为进,只手翻覆,兵不血刃就收拾了魏世凌二人的手段,众臣都知道她不好糊弄,加上玄武帝去前交托的人手,她倒是没受什么阻碍,很轻易就取得朝中大权。
之后加开工科,开研究院,鼓励商贸,发展民生,乃至探索海外……期间有不尽如人意的,有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也有大获成功的。为此她与朝臣抗争过,妥协过,独断专行过。
这花了她十五年时间。
十五年后,这些改革初有成效,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实行下去,偶尔微调便可。
她当年为了强力推行新政,手段不免会激烈一些。在新政实行后,继承了她志向,但手段比她温和的魏衍正适合这个保驾护航的工作。她也在皇位上呆腻了,便传位给了魏衍。
比起她这个有时还会偷懒,心里还有个当神医志向的皇帝。一直兢兢业业,夙兴夜寐的魏衍真是非常称职。
十年下来,江画一直呆在别院跟太医学习医术,但偶尔微服外出摆摊义诊时,都能发现百姓生活越来越好,对新政越来越习以为常。
想必再过上十几二十年,新政带来的改变就能彻底与本朝融为一体。到那时,这江山或许还能焕发出新的光彩。
这才不算白来一遭啊,江画想着,忽而神色微动。片刻后,她不知想到什么,表情玩味,半响方露出个笑来,闭目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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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却不是新的世界,而是一个充满星云的空间。
江画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在空间中,身形飘渺,隐隐透明。她有些奇异的打量一下四周后,把目光转回,看向自己面前的男子。
这人身着广袖长袍,羽冠束发,容色出尘似仙,但脸色有些发黑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男子对江画点点头,“我就是带你穿越的人。你可以叫我凌光真人。”
江画微笑,“所以,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凌光真人淡淡道:“你在最后得了世界馈赠,想必对自己已经有所了解。什么救命恩人,不必说来刺我。”
江画:“哦,看来你是承认把我弄死的就是你了?”
“世界之树,长于空间乱流之中,乃每个宇宙只得一颗成活的至宝。其以自身为根基,长成后便是一个宇宙雏形。世界树一旦开始成长,便不可动摇,不可逆转,不可毁坏。老树体内宇宙成熟破界离去时,会留下树种。”凌光真人不置可否,只自顾说着话,“若得之,以自身神魂炼化,便可将世界树化为己用。待树种成苗,其主便能有不灭之体,更是可得一个宇宙的全力相助,便是才入道的修士,也可有道主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