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僰宅的佣人们却一反常态, 拿出了平时十二分的干劲, 陀螺似的转在宽阔的僰宅里。看管大门的李叔从中午吃过午饭后就开始不停把脑袋探出门卫室张望,分管花园的张大爷天不亮就来到花园,剪下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玫瑰花放到了三楼的主卧里, 负责厨房事物的江妈更是从两天前就开始准备拿手大菜,就连打扫卫生的两个阿姨, 也是挽起袖子把僰宅里里外外擦得一尘不染。
僰安秋刚刚从花园里回来, 正想去客厅坐着看电视, 他还没走到客厅沙发那里, 王嫂就在身后叫了起来: “僰先生!请您就呆在二楼吧,我刚刚才把地擦干净, 您瞧又有脚印了!”
僰安秋看了眼从楼梯延伸到自己脚下的灰脚印, 反而皱眉责备:“那还不是怪你没把鞋底擦干净!”
“我上午才把您的鞋底擦得干干净净, 您是不是又穿着拖鞋去花园了?”王嫂拿着抹布一边擦楼梯的鞋印,一边怨念地看着他。
僰安秋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你擦干净不就得了, 问那么多!”
王嫂刚想说什么, 花园里传来一声尖叫:“谁把我的玫瑰摘了!”
没一会,面带怒色的僰庭春从花园里快步走了回来:“谁剪了我刚开的玫瑰?”
没人回答她的疑问,僰庭春脸上怒色更甚:“没人承认?没人承认我就——”
“吵、吵、吵——你什么时候能安静一点!”被郭恪从二楼主卧里扶出的僰鲲泽一出声,僰庭春立马嘴角往下一撇:“爸!我早就说过,没我同意不能动我花园里的花!”
“剪了还会再长出来的, 你要是没见过花你明天就住花店去!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僰鲲泽虽然年过八十,但震慑力仍在,他一发怒,就算是僰庭春也不敢再辩驳,而僰安秋——没见着他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着,安静如鸡吗?
可惜,安静如鸡在僰鲲泽这里是行不通的。
“僰安秋,你怎么还在家?”僰鲲泽皱眉看着僰安秋。
“啊?”安静如鸡还是被点名的僰安秋呆呆地看向他的克星:“我……我不在家还能在哪儿啊?”
僰鲲泽拄着的拐杖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僰鲲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僰安秋:“荧荧今天回家,你不去机场接机还在这里做什么?!”
“她那么大个人了,您还怕她迷路不成?”僰安秋小声叽咕。
“你是不是屁股长在沙发上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和它分开?”
僰鲲泽推开郭恪,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老人年轻时上过很多战场,没有杀过人的人和杀过人的人,以及杀过很多人的人在气质上都有明显的区别,僰鲲泽一瞪眼,僰安秋就心虚,他再拄着拐杖朝他杀来,僰安秋就只想以火箭的速度逃跑。
“哎哟!您冷静!我这就去!这就去!”
僰安秋飞快地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地从客厅的落地玻璃门里冲到了花园。
“哎——您又没换鞋!”王嫂惨叫。
“唉,家门不幸!”僰鲲泽怒其不争地瞪着僰安秋的背影。
“大哥单纯,本性不坏,只是有时做事欠妥。”郭恪从后面走了过来,笑着扶住僰鲲泽:“我扶您去沙发那儿坐着吧。”
僰鲲泽在郭恪的搀扶下,坐到了主沙发的正中央。
“嗯……”老人沉思了一会,悄悄对郭恪说:“我现在的样子刻意吗?”
郭恪把电视遥控器递到他手里,笑着说:“不刻意。”
僰鲲泽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我只是想看电视才坐到这里的,才不是等人。”
门铃声响了,老人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立刻坐得笔直。
王嫂抢在所有佣人前面扑到玄关处打开了门:“大——”
“王嫂。”
“姐姐呢?姐姐回来了吗?!”
田雪和僰昭的声音一齐在玄关响了起来,老人的身体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望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郭恪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垂下眼没有言语。
“爸!”僰昭像只快乐的小鸟飞进客厅,和装满了书本的书包一起砸到郭恪怀里,郭恪拉起明眸皓齿的少女,柔声教导:“你都十六岁了,要稳重一些,别毛毛躁躁的。”
“爷爷!姐姐回来了吗?”僰昭期待地看向旁边的僰鲲泽。
“不知道,还在路上吧。”僰鲲泽一脸风淡云轻。
“爸、小叔子,弟妹。”田雪走进客厅,和三人打了声招呼,僰鲲泽对她点了点头,郭恪和她微笑着寒暄了两句,僰庭春则像没听到一样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
对于这个一直当她是空气的弟妹,田雪早已习惯,她看向郭恪:“荧荧和家里联系了吗?”
“还没,应该还有一会吧,安秋已经去机场接了。”郭恪说。
一家人又说了一会话后,郭恪看向僰昭:“今天是公布期末成绩的日子吧?成绩怎么样?”
僰昭脸上的笑容一滞,肢体也有些僵硬起来:“就……就那样呗……”
郭恪皱了皱眉,为她始终不能提上来的成绩,也为她这副顾左言他的姿态,这会让他想起僰安秋。
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他早就带着僰昭和僰庭春搬出僰宅了,他深深地担忧僰昭被环境影响,成为她舅舅那样的社会渣滓。
看见僰昭瑟缩的样子,僰鲲泽皱了皱眉:“读书又不是唯一出路,小昭跳舞不是挺好的么,以后可以成为一名文艺工作者。”
“是啊,人各有所长,没必要逼着孩子做不喜欢的事。”田雪摸了摸僰昭的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快乐成长最重要。”
她抬起头来,正好和郭恪眼中的冷意迎了个照面,她一僵,把手从僰昭头上移了下来。
郭恪低下头,对闷闷不乐的僰昭说道:“晚上把你的试卷拿出来,我给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在客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的时候,玄关再次响起了门铃声,这次伺服在厨房门口的江妈眼疾手快地第一时间冲到了门前:“大——”
大了一个字就没了,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爽朗的男声:“江妈,您好,薄荧回来了吗?”
“快了快了。”江妈说。
穿着陆军校官常服的郑风走进了客厅,他一边脱下军帽,一边不好意思地看着厅内几人:“僰爷爷、郭叔叔、僰阿姨、田阿姨……我来得有些急,没有换衣服,你们别见怪。”
“见怪什么?军服好看!”僰鲲泽对郑风的出现表示了明显的欢迎和重视:“来,到爷爷身边来坐!”
郑风穿过田雪,坐到了僰鲲泽的身边,刚一坐下,他就有些羞涩地问:“薄荧回来了吗?”
“你僰叔叔去接了,快了。”僰鲲泽充满欣赏地看着眼前五官端正、一脸正气的年轻人:“听你爷爷说你前不久又升校了?好家伙,你现在可是大院里最受期待的新星,你做得很好,但是千万别因此骄傲自满,知道吗?”
“您放心吧,我这才刚起步呢,我不努力的话……那还不被薄荧甩到身后啊。”郑风最后半句红了脸。
僰鲲泽听得十分高兴,连连拍了几下他的肩:“就是要有这势头!互相监督,互相进步!”
郑风大受鼓舞,正要说话,玄关的门铃第三次响起了,这一次不管怎么说,也该是众所瞩目的那个人了。
薄荧拖着行李箱走进客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僰鲲泽挺直了腰板,用仿佛在看新闻联播的严肃表情看着电视里的老年女人说:“用健康老人鞋……”
薄荧扑哧一笑,将行李箱交给伸出手的张嫂,轻声道谢后走向僰鲲泽,郑风见她走来,脸红如火地自觉向旁边挪了位置,薄荧在他和僰鲲泽之间坐了下来,她抱住僰鲲泽的手臂轻轻摇了摇,撒娇道:“爷爷,我回来了,您不想我吗?怎么不看我一眼?”
“回来就回来了,六十天前才见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僰鲲泽目不斜视,专注地看着电视画面。
“是啊……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在‘大惊小怪‘……”后一步走进的僰安秋嘟囔着坐到了田雪身旁。
“谁大惊小怪了?”薄荧笑着看向父亲。
僰鲲泽朝僰安秋投去锐利的一眼,僰安秋缩了缩脖子:“天知道!”
“路上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田雪关心地看着薄荧。
“有点事。”薄荧避而不谈。
僰安秋却不管薄荧想不想说,他想起这件事就来气:“和她一班飞机的有个臭流氓,好像是唱歌的,缠着她不放要联系方式,要不是我去的及时,她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唱歌的?谁?”僰昭嗅到八卦,立即满血复活地凑近僰安秋,郑风也是一脸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我怎么知道是谁!我又不关注这些!”僰安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反正很高。”
“你没给他你的联系方式吧?”田雪担忧地看着薄荧。
“没呢,您别担心了。”薄荧安抚地笑着说。
☆、第282章 掌上明珠(二)
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很快就开饭了, 僰荧带着从英国带回的礼物, 一一分发给众人, 每个佣人也不例外。
“爷爷,这是最新的肩颈按摩器,我试过了, 很好用,我不在的时候您就多用用这个……”
“什么叫你不在的时候?你又不回去英国了, 你不在这儿你还能在哪儿?”僰鲲泽一瞪眼。
僰荧无奈地一笑:“白天我总要去工作呀, 但是我在家的时候, 一定不会让这个机器抢了我的工作, 您就收下吧!”
听她这么说,僰鲲泽才心满意足地收下了礼盒, 不过嘴里还是必须要叨叨两句:“哼, 知道你就是想偷懒……”
“爸, 你托我去罗曼尼康帝酒园购买的红酒已经售完了,我没有买到……但是我买到了酒园主人没有对外出售的私藏红酒。”
僰安秋刚刚沉下去的脸马上笑逐颜开,他接过僰荧递来的木盒, 打开后爱不释手地观看着酒瓶中红宝石一般的澄净酒液。
送到郑风的时候, 僰荧笑眼看着紧张到不知所措的青年:“抱歉,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没有准备你的见面礼……”
“啊……没关系,没关系。”郑风连忙摆手说道,只是眼中难掩失落。
僰荧话锋一转:“但是我有祝你升校的礼物要给你。”
僰荧拿出英国已逝嘻哈男歌手康帝的全套绝版且带着签名的专辑, 郑重地递给了郑风:“祝贺你步步高升,郑上校。”
“我……谢谢……”郑风拿着厚厚一套专辑,竟然声音哽咽了,他红着眼眶,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我失陪一下……”,就奔向了一楼的洗手间。
僰鲲泽带着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爱脸红又爱哭的毛病一直改不掉。”
“说明小风这孩子心肠软呀,”田雪笑着说:“只有心肠软的人才总爱哭。”
“男人还是要少哭一点,不然怎么保护——”僰鲲泽说了一半,忽然看见僰荧,转而说道:“好了好了,快坐下,要当散财童子吃完饭再当。”
僰荧笑着在郭恪的下首坐了下来。
“欧洲司参赞的工作交接完了吧?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郭恪问。
“已经处理好了,没意外就不会回去了。”僰荧说。
“什么时候去外交部上任?”僰鲲泽也加入问话。
“下周一。”
僰鲲泽扬眉问道:“还兼任新闻发布人?”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