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过后,梁平带着薄荧走向了停在一边的小保姆车。
上车后, 梁平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开车的程娟用担忧的目光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薄荧,坐在薄荧旁边的伍蕙沉默不语地看着薄荧。车上每个人都满腹心事,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还要继续行程吗?”程娟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的梁平。
“回扁舟台。”梁平说。
薄荧没有反驳,她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光泽柔顺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侧脸,无焦点的目光静静望着窗外, 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美丽人偶。
看着她的伍蕙双手紧紧握了起来,眼中露出一抹愧疚和痛苦。
到达扁舟台的地下停车场后,薄荧和梁平下车,留了伍蕙和程娟在车上。
梁平和薄荧一起走进了通往所住公寓高层的电梯,电梯门关上后,梁平刚要开口,薄荧已经看着映出她模样的电梯光滑墙面说话了:
“新闻大概已经出来了,你知道怎么利用。”镜面墙壁上映着一张美丽但毫无人气的冰冷脸庞:“要攻击的话……就一击致命。”
梁平有些疑惑,他一路上急着找她,哪有时间去上网关注时事:“什么新闻?你不会被拍到和林淮在一起的照片了吧?”
薄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电梯门缓缓打开,薄荧走了出去:“你会明白的。”
薄荧的身影随着电梯门的合拢而消失在梁平眼前,梁平满腹狐疑地拿出手机,发现未解锁的屏幕按亮后上面显示着一条微博最新推送:
“什么情况?薄荧失魂落魄现街头,实拍曝光惹心疼,疑与近期流言有关。”
梁平迅速解锁登入微博,发现这条推送微博在不到三小时的时间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万的转发和评论,被曝光的路透图里,薄荧呆呆地坐在街头一条休息长椅上,侧对着镜头,脸上的茫然哀伤看得人心头一痛。
梁平的确明白了他应该做什么。
只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了他会借由这期心理测试去反击路茂母亲的污蔑?从坐到长椅上的一瞬?走出摄制大厅的时候?还是从宣布沙盘结果的时候?
不管是哪种结果,梁平会好好利用薄荧创造的这次机会,就像她说的一样……要攻击的话,就要一击致命。
“……嗯,你累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时守桐握着手机低声说道:“网上的报道不要在意,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一声再见。
“薄荧——”时守桐忽然叫住她,他沉默许久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有人欺负你的话,告诉我。”
挂断电话后,时守桐无言地注视着手中熄灭的屏幕。
要怎么做,才能离你更近一些?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愿意依靠?
“小桐。”汤俊从休息室外敲门走了进来:“准备好了吗?马上就该你上台演唱了。”
时守桐从休息室的长沙发上站了起来,对面的穿衣镜里映出他的样子,出道马上一年的时间,令颀长瘦削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大半青涩,即使没有手握话筒,整个人依旧散发着从容傲然的气质,新染成亚麻色的短发下露着一双目光锐利的细长眼眸,黑色的机车夹克和长裤为他的气质额外增添一份冷酷,在他不笑的时候,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五官偏冷的青年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看见阳光。
“《LL》刚刚已经给我回复,他们成功邀请到了薄荧。”汤俊看着他。
“告诉他们,我会以约定的出场费加入。”
汤俊欲言又止。
时守桐面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迈步朝门外走去:“我减去的是自己的酬劳,没影响公司和你的抽成。”
“我知道……只是这样的话,你等于白拍了一季,这……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用你来评判。”时守桐头也没回,只有冷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值的交易了。”
“程总。”余善齐恭恭敬敬地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房门,在得到允许后,他开门走了进去。
程遐的目光从弧形屏幕上显示的财务报表上移开,看向快步朝他走来的余善齐。
“程总,两个月前你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余善齐站在程遐的黑色办公桌前,两手恭敬地握在一起放在身前,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程遐桌上的笔筒说道。
“……什么事?”程遐眉头微皱。
“薄荧。”余善齐说。
程遐想起来了,他的确吩咐过这件事。
“说吧。”他的手从鼠标上放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余善齐。
“根据我们的人两个月以来的汇报,薄荧和秦焱之间没有过联系。”余善齐说:“她应该不是秦焱的人。”
“应该?”程遐的神色没有变化,语调却透出一丝凉意:“两个月的时间,你得到的只是一个猜测?”
“抱歉……自从秦焱接手连锁百货那一条线后,他把管理层的人清洗了一遍,董事长给他留了不少经验丰富的公司老人,我们要想获得情报难了不少。”余善齐低头说道。
“连锁百货上个月的经营情况都整理好了吗?”程遐问。
“整理好了,我已经从加密渠道发送给您了。”余善齐说:“调查所得的薄荧个人情报也在里面。”
程遐打开邮箱,将余善齐发给他的文件下载到了电脑打开,和百科上的信息比起来,余善齐给出的薄荧资料详细多了,最早的文档上标记的时间是十四年前,如果百科上薄荧的出生年属实,十五年前的薄荧应该还只有七岁。
程遐打开了这份时间距今最早的文档。
文档最开头,就是一张用红发绳系着长长双马尾的小女孩照片,她安安静静地抱着一只玩偶小熊坐在一张比她人都高的老旧木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头,在近乎透明的苍白肌肤下,小女孩柔顺乌黑的长发越发醒目,就像是被放入蔷薇堆的头骨,和她清澈平静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尖、水粉色的唇瓣一起,掩映交会出一幅充满着病态的美丽画卷。背景的白色墙面上高高挂着一枚硕大的公安警徽。
“十五年前,大姚市人民医院接收了一名因突发溶血症而被送入医院的七岁女童,在全面检查后,医院发现女童患有‘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中型’、‘凝血功能障碍’、‘先天性哮喘’三种遗传疾病,在告知女童的年轻父母检查结果后,女童的父母于当晚消失,再也没有出现。女童在脱离生命危险后,被大姚市人民医院送到了当地的警局等待安置。 ”余善齐恭敬地站在一旁,说道。
“什么是珠蛋白……贫血 ?”
“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原名地中海贫血,又称海洋性贫血,是一组遗传性溶血性贫血疾病。需终身输血并打排铁剂,或接受骨髓移植才能存活,轻度至中度贫血,患者大多可存活至成年。”余善齐轻声说。
程遐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的父母……是兄妹?”
“据说是这样。当时的几个护士听到了女童父母在急症室外的低声争执,男人在埋怨女人不该冒险生下孩子,女人则在哭泣,指责他对亲生妹妹出手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余善齐说。
程遐皱眉看着文档,慢慢下滑页面。
“在三种遗传疾病之外,女童还伴有早期的器官衰竭现象,在搜寻女童的父母无果后,女童被送回了大姚市人民医院,由政府承担她的最低限度治疗费用,当时的主治医师认为她很难活过十二年岁,但是仅仅一年后,女童的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症就奇迹般地自愈了,哮喘也被基本控制,并发症的器官衰竭现象也停止了,就连凝血障碍引发的身体出血也没有再发作过了。女童的案例至今都是大姚市人民医院著名的奇迹。”
“病情获得控制后,女童就被转往了北树镇的公立福利院,那里的福利院院长为她起名为——薄荧。据说是她自己选的姓。”余善齐说。
“姓薄……父母是兄妹……”程遐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余善齐没有出言打断他的思路,片刻后,程遐的目光落到文档最底部的一则音频文件上:“……这是什么?”
“女童被送往大姚市警局后,当时警局留下的语音记录。”
程遐点开了播放符号,在沙沙沙的一阵噪音之后,一个放柔了声音的男声问道:“小妹妹,你知道爸爸妈妈的联系电话吗?叔叔让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
“……不知道。”小女孩轻轻的童音之中既没有发现被亲生父母遗弃的痛苦,也没有身处陌生环境中的恐惧,只是平静,一份不合时宜的平静。
“那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你告诉叔叔好不好?”
“不知道。”
“……叔叔不是坏人,你看,这是叔叔的警徽,还有警\\察\\证,叔叔是警察,专门抓坏人的,你只有告诉了叔叔你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叔叔才能找到他们来接你回家呀!”
“……”
“那其他人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吗?比如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记得谁的?”
“不知道。”
“……”
半晌过后,那个男声再次开口了:“小妹妹,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在一阵伴随着杂音的沉默后,小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声音依旧透着不合时宜的平静,一样的三个字,一样的语气语调,就像是直接从上一个回答里复制黏贴过来一样——
“不知道。”小女孩说。
程遐望着已经播放完毕的音频条沉默不语,余善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放心,就算某章只有两千多字,但是一周的总更新字数还是在2.1万以上的,因为匹萨基本上每周都要完成榜单要求啊,字数是规定了的,这章少点那章多点很正常的,总更新平均下来每天都有三千更新的。
☆、第156章
薄荧疑似压力过大的新闻在热议了几天后就如同其他所有新闻一样, 渐渐被人遗忘了, 一切照常,路茂的母亲依旧热衷于接受各种采访和访谈节目的邀约, 一遍又一遍的在电视机上哭诉儿子的凄惨, 受到压力的不止是薄荧,还有迟迟交不出凶手的上京市公安局,大概受了某种压力,从五月开始,路茂母亲上电视就绝口不提凶杀一案了, 只是将观众的注意焦点往路茂在狱中受到的暴力欺凌上引,在她的眼泪轰炸下,网络上的舆论开始偏向路茂母亲, 对薄荧是否收买指示了路茂狱友进行报复有了越来越多的怀疑。
在这过程中, 薄荧本人和她的经纪人没有任何回应,任由网络上的猜测越演越烈, 直到六月初,最新的一期的《奇葩去哪儿》播出, #薄荧沙盘测试#、#薄荧奇葩去哪儿#、#薄荧#三个关键词一夜之间空降热搜榜前三, 有关薄荧心理状态的议论瞬间压过了路茂在狱中是否因薄荧受了不公正虐待的议论,再联想到一个星期前路人爆出的路透图,不提薄荧的粉丝极其愤怒,就连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都觉得有些同情薄荧,支持路茂母亲的人大幅减少,只剩下小部分人依旧在固守立场:
“每个星期打开电视, 七天里三天电视上都有黄柔!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往无辜的人身上泼脏水,你儿子死了就要把别人也一起逼疯吗?你是不是忘了你儿子是强\\奸\\犯?!太无耻了!气得我现在语无伦次眼泪直流,只有荧火虫才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忍心去伤害一个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孩子!”
“看了这期节目,觉得薄荧好可怜,之前我还挺倾向黄柔的,但是现在想想,她确实很像孟导说的碰瓷,谁死了儿子会这么精神的三天两头上电视一遍一遍说那些痛苦的记忆?要我的话,我做不到。”
“路茂母亲也是因为想要上面重视这个案件才会接二连三的上电视啊,想借舆论向警方施压嘛,这都快两个月了,凶手还是连根毛都没找到。”
“黄柔那个贱女人真以为薄荧心善就能骑到她头上肆无忌惮的拉屎了吗?我们荧火虫第一个不答应!”
“没想到薄荧的心理问题这么严重啊,看来当明星真的是一件压力非常大的工作,不过薄荧为什么那么害怕小孩?我也挺讨厌小孩子的,但是薄荧那反应完全不是讨厌,是恐惧啊!”
“果然是‘奇葩去哪儿’啊,节目组能凑齐六个各式各样的奇葩也是不容易。”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沙盘测试里只有薄荧的沙盘解说特别详细吗?将别人的**这么公开不太好吧?”
“《奇葩》剧组要是在国外这么做,早就被告上法庭了,还有那个什么张医生,在国外早就被吊销营业执照了好吗?节目组使用盗摄影像来分析行动模式就算了,后面的沙盘测验简直是在对薄荧造成二次伤害啊!节目组太恶心了,把你剥光了衣服强制你把伤疤露给几千万个观众看,你羞不羞耻?痛不痛苦?难道节目组里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两个字怎么写吗?”
“张医生也可以加入《奇葩去哪儿》做一次奇葩嘉宾啊,薄荧明明反复拒绝了,他还不要脸地一直强迫她把让她痛苦的事说出来,美名其曰真心想帮助她,我呸,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突破天际,作为一名今年报考了心理学专业的准大一新生,我都能看出这个环节出现了大量违反心理咨询伦理的情况,难道这么权威的张医生反而不知道?不说前面的盗摄合不合法,单说后面的心理咨询,沙盘不是这么做的,沙盘是让来访者自己解释,自己分析,而张医生却是在充满摄像镜头和陌生人的环境里,强迫来访者触及她不愿触及的部分,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在粗暴地撕开病人的伤口,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其痛苦的体验,薄荧在录制后被拍到的路透图也可以佐证我的观点,她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溃烂得更严重了,所以薄荧才会在节目的最后说’感觉自己被肢解’,看到她强颜欢笑着这么说的时候,我真的很心痛。张华让所有想成为和已经成为心理咨询师的人都感到羞耻,我希望大家不要用张华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来否定所有心理咨询师,真心为来访者考虑的心理咨询师更多,像这样的只是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