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肖铎是专业运动员,赵星河也有锻炼的习惯,爆发力惊人,每一下都制造出实质性伤害。
他们俩体格相当,脾气上来了缺乏控制,躲闪避让之间偶有失误,频频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肖铎反应敏捷,赵星河则舍命相拼,一时难分胜负,只剩下纯粹暴力的对抗。
直到停车场管理员从监控中发现异常,匆忙赶到现场,才阻止了双方的斗殴行为。
此时,两人脸上都已经挂彩,身上的衣衫也变得一团凌乱。肖铎浑身像火一样滚烫,稍微动动便剧痛无比,感觉下颚仿佛被击碎,脸也肿得老大。
他勉强睁开眼睛,透过脸上的血污看清对手,却见赵星河疼得龇牙咧嘴,显然也吃了大亏。
肖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仰面躺到在地,红肿的嘴角裂开一丝笑意,竟比在世界大赛中打赢决胜剑还要高兴。
为阻止管理员报警,赵星河不得不亮明身份,并用一盒香烟和一只都彭打火机为两人换取自由。
事实上,停车场管理员也懒得管闲事,只是因为公共场合的监控视频与警方联网,才勉为其难地口头教育一番,很快便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肖铎不想让杨梅担心,顶着一张大花脸就冲向电梯,恨不能立刻回到爱人身边。
站在电梯口,赵星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有话要说:“我就不上去了。”
他的下颚已经高高肿起,左右脸颊都布满青紫色淤痕,嘴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看上去很是狼狈。
见对手这副模样,肖铎难免心情舒畅,反复提醒自己,方才没有笑出声来。
赵星河暗暗骂了句脏话,勉强继续道:“我听到了阿梅的留言,知道你们回来找我,也知道她想干嘛……多余的话没必要再讲。”
听闻此,肖铎也收敛情绪,直截了当地反问:“你愿意吗?”
“我可以说‘不’吗?”
肖铎抿紧嘴唇,任由伤口刺痛神经,谨慎地保持着沉默。
赵星河没有等他回答,只是悠然地长叹了一口气,又拍拍他的肩膀,垂着脑袋转身,拖着脚步朝自己的车位走去。
电梯停靠,轿厢里的灯光再次照亮停车场,也将人影拉长。
背对着光线,赵星河像个背负着沉重行囊的旅客,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终于,在肖铎踏上电梯之前,他尽可能大声地喊道:“比赛加油,还有……”
电梯门徐徐合拢,将对方的回应封闭,再也听不分明。
赵星河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忍痛弯腰,勉强坐进了驾驶座,悄然发动引擎。
汽车发动机制造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引发车身微微抖动,也让神经暂时得以麻痹。他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对她好点。”
第68章 肖百君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欢迎您收看第32届奥运会男子花剑团体的决赛, 中国队迎战法国队。”
帝都妇产医院的VIP病房位于住院部顶楼,拉开窗帘便能俯瞰城市周边的景色, 室内的各项医疗设施齐全,布置温馨浪漫。这里还配备了专职的医生护士,随时满足产妇的需要, 也让家属心甘情愿地支付高昂的住院费。
此刻, 客厅里的中央空调已开至最大功率,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冰凉舒爽的空气,却不足以冷却电视机前观众们的情绪。
随着画面切换, 喇叭里传出字正腔圆的解说声:“这是争夺本届奥运会男子花剑团体金牌的比赛,中国队在四分之一决赛中淘汰了上届奥运会的冠军俄罗斯队,然后又战胜了意大利队,强势挺进决赛。现在, 即将由中国队对阵法国队……”
林文慧的神经早已紧绷至极,只顾得拍拍身旁的沙发,冲杨梅的父亲招呼:“亲家, 别忙了,快来看比赛。”
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杨爸爸蹑手蹑脚地凑近,一边佩戴老花镜, 一边询问:“中国队在哪边?”
“还没轮到运动员出场,”肖振华也死盯着电视屏幕,不敢移动视线, 却还惦记着媳妇和刚出世的孙女,“小妮子和她妈妈呢?”
杨爸爸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家伙刚洗完澡,阿梅不敢看比赛,留在房里陪她睡觉。”
镜头切换到千叶市的幕张会展中心,14米长的银色剑道上,阔步走来三位白衣剑客。他们的衣袖和裤缝分别绣有金红色的纹章,与五星红旗的颜色遥相呼应,无声地彰显出自己的身份。
肖铎走在最后,步伐轻快而矫健,却又不失威严霸气,一出场就赢得了满场欢呼。
“四天前,我国选手肖铎刚刚在这里战胜意大利选手,赢得了本届奥运会男子花剑个人比赛的冠军。今天,他能否率领队友,为奖牌榜再添一枚金牌呢?我们拭目以待。”
播音员的声音略显激动,对比赛结果充满期待,甚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随后出场的法国选手被一带而过,来自美国和匈牙利的两位裁判分别就位,屏幕下方挂起国旗和计分板,比赛随时准备开始。
第一局,中国队派出的是一名左手持剑的老将。
他与肖铎同龄,有着丰富的国际大赛经验,在场上坚持稳扎稳打,率先将比分推到4:3。见此情形,法国队的选手主动申请换剑,调整节奏之后,强攻两分,果断拿下了第一局。
病房里爆发出一阵惋惜的哀叹,林文慧随即站起身来,在窗前来回走动,反复做着深呼吸。
肖振华原本也有些沮丧,见她如此急躁,不禁好气又好笑:“比赛刚开始,打到四十五分才算赢呢,你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林文慧摆摆手,懒得多作言语,好歹坐回到沙发上。
第二局轮到肖铎出场,对阵法国队的恩佐·杜兰。两人曾在其他世界比赛中多次交手,非常熟悉彼此的套路,几乎每一剑都有攻防转换,比分始终胶着,任何一方都无法拉开差距。
八分钟之后,恩佐凭借一次大弓步进攻刺中,将比分锁定为8:10。
裁判吹哨宣布比赛结束的时候,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扼腕叹息之声,似乎对男花个人冠军的表现非常失望。
林文慧心疼地说:“两天连续四场团体赛,体力消耗太大了。”
肖振华拍了拍她的肩膀,予以某种无声的慰藉,却也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为儿子的状态感到担忧。
只有杨爸爸依旧信心十足:“他会把分数追回来的,个人赛不也是中场落后,最后反超吗?”
中国队第三个上场的,恰是去年的世锦赛八强,曾败在肖铎手下的年轻队友。
经过奥运会赛场的磨砺,年轻人迅速成长了起来,面对法国人的强势进攻,并没有自乱阵脚,而是稳扎稳打地咬住比分,最终赢四剑、输五剑。
第三局比赛结束,双方战成了12:15。
“国际级别的比赛,运动员的水平其实都差不多,考验的是心理素质。”
肖振华有感而发:“反正肖铎已经拿到了个人冠军,团体比赛只是锦上添花,对他来说,输赢都无所谓了。”
话虽如此,林文慧还是紧绷得像一根弓弦,视线集中在电视屏幕上,不敢移动分毫。
大门外响起清脆的敲击声,杨爸爸见两位亲家没动,连忙拍拍裤腿站起身,快步走向玄关。拉开门,却见赵星歌一马当先地冲进来,语气焦急地说:“怎么样?比赛开始了吗?几比几?”
杨爸爸伸出食指,在唇间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家伙刚睡着,你小声点。”
赵家夫妇拎着大包小包,喘着气跟上前,忙不迭地解释道:“路上堵车了,小陈还在停车场等车位,这丫头急得不行,我们就先上来了。”
见到有客人到访,肖铎的父母也起身客套一番,注意力却依然停留在比赛中,显得心不在焉。
赵家人也关心着场上的比赛,能够理解这般牵肠挂肚的情绪,当然不做计较。双方简单地打过招呼,又先后在沙发上落座,以电视机屏幕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一起观看接下来的比赛。
三个月前,肖铎重返国家队,赵星河也接受AB公司的委派,长驻美国担任纽约分公司的负责人。
考虑到赵星歌与陈干事的婚期已定,赵家夫妻经常抱怨家里越来越冷清,乐得和隔壁的杨爸爸搭伙做饭,提前过上了互助养老的生活。
第四局比赛开始,中国队依旧是左手持剑的老将率先上场,对阵恩佐·杜兰。
面对年轻选手的咄咄逼人,老将的体能短板很快暴露出来,不一会儿就被连下四剑,以1:5结束了本局的比赛。
赵星歌拍着大腿抱怨:“陆指导以为人人都是肖铎吗?法国队的平均年龄可比咱们小三岁啊!”
仿佛听到了电视机前观众们的意见,第五局比赛中国队改由小将上场,凭借年轻人敢打敢冲的猛劲,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被改变,法国队的选手要么反应不过来,要么刺中无效部位,始终没有得分。
三分钟的比赛时间很快结束,中国队的小将表现优异,先是赢下五剑,又迅速追上一剑,将分差缩小到18:20。
客厅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就连杨爸爸也激动得直拍巴掌,顾不得在隔壁房间睡熟的外孙女。
“……星歌!”
隔着门板,卧室里传出隐约的召唤声,是杨梅在有意识地控制音量,刻意捏着嗓子:“……比赛怎么样了?”
赵星歌独自侧身进房,言简意赅地向杨梅介绍赛况,又匆匆忙忙地回到客厅,继续观看比赛。
“阿梅还是不敢出来吗?”赵妈妈关切道。
赵星歌耸肩:“她听说下一个是肖铎出场,直接用被子把头蒙住了。”
听闻此,几位长辈面面相觑,想说点什么解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都显得很无奈。
赵爸爸叹息:“这样也好,她就是看个人决赛的时候太紧张,才会突然发作生产……”
四天前,他们也是像这样围坐在一起,紧张地观看男子花剑个人比赛的决赛。尽管杨梅已经临近预产期,但胎儿的各项指标都很好,大家便也没有多想,而是一心牵挂着远在东京的肖铎。
他的对手是意大利队的名将格罗佐。
格罗佐与肖铎同年,在国际剑联的积分榜上排名第七,如今也是第三次参加奥运会,有着非常丰富的国际大赛经验。
另一方面,意大利是传统的击剑强队,技术动作细腻,比美国、俄罗斯等队更加难以对付。
为避免不必要的体力消耗,肖铎一开场便以凌厉的攻势接连得分,以4比2取得了领先优势。见此情形,格罗佐举手示意暂停比赛,借口肩膀有伤接受治疗,打乱了肖铎的进攻节奏。
医疗暂停结束之后,格罗佐发动疯狂的反扑,两人比分交替上升,差距始终未能拉开。
在此情形下,肖铎没有自乱阵脚,而是凭借出色的战术组织,积极寻找机会得分,最终顶住压力将比分追成11平!
中场休息的一分钟时间里,大家情绪激动地讨论裁判的判罚,并为接下来的比赛捏了一把汗。
没人注意到杨梅苍白的脸色,以及她端坐如钟不敢动弹的模样,只有紧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偶尔抽搐,泄露出身体最真实的感受。
最后一个3分钟显得异常艰苦和漫长。
真正的决战打响,格罗佐一剑命中,率先以12比11领先。肖铎主动发动进攻,却被对方防守反击得分,以11比13落后!
面对被动的场上局面,肖铎主动叫停,要求更换自己的剑柄。
得到裁判允许后,他依靠这短暂的间隙调整,迅速平稳了心态。随着大声怒吼,肖铎果断弓步上前,刺中对方胸口一剑,成功地追上一分。
接下来,双方相有攻防,裁判判肖铎作为进攻方得分,再次战平!
比赛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两人都在不顾一切地拼抢,誓要刺出致胜的一剑。红色指示灯亮起,肖铎得分!随着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以14比13实现了反超!
最后一剑,格罗佐两刺未中,肖铎回击未果。
赛场内外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热浪升腾,在空气中酝酿出无声的惊雷,众人都在期待比赛的结果,却又害怕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无论是林文慧、肖振华,还是对击剑比赛不甚了解的杨爸爸,都没有听到杨梅的微弱呻&吟,就算听到了,也只以为她是关心比赛,引发了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随着剑道上的两个身影迅速移动,金属剑柄摩擦迸发火花——一剑封喉!
裁判看了一下录像,果断地判罚肖铎刺中,15:13!只见他一把摘下面罩,用力甩在剑道上,双手紧紧握拳、仰天长啸,发自肺腑的声音在赛场里引发巨大回响。
电视机前的林文慧蹦起来,与肖振华相拥而泣,杨爸爸回身寻找女儿,这才大惊失色。
杨梅的五官原本生得小巧精致,如今却纠结成团,肤色更是白得跟纸片一样。她的裙摆浸满了水渍,身体颤抖犹如风中落叶,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惊呼声、喘息声,混杂在救护车的呼号声中,模糊了那天晚上的记忆……
得益于孕期坚持锻炼,杨梅的生产过程异常顺利,还没到医院就已经开了五指。事实上,男子花剑个人比赛的颁奖仪式刚结束,产房里就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如今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以及迎接小生命的欢乐和欣喜,大家相视而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电视屏幕上,只见肖铎再次披挂上阵,对阵法国队第三轮出场的选手。
接连几轮的较量之后,双方队员已经悉数亮相,彼此的技术特点、比赛风格都得到了充分展示。肖铎这次显得十分有把握,一上来就选择主动进攻,用两个单灯迅速拉平比分。
法国队的选手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积极做出反攻动作,勉强得到了一分。
见此情形,肖铎反而越打越坚决,几次扑刺进攻,逼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随着红绿双色灯光同时亮起,中国队作为进攻方得分,再次扳平了比分。
压力转移到法国队一方。
快速移动,大弓步上前,果断下剑,红色灯光闪烁——肖铎的又一次进攻被裁判判胜,将比分改写为22:21。
中国队在这场男子花剑团体决赛中,终于第一次领先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