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才必须AB公司介入。”
然而, 发给赵星河的消息如石沉大海,赵星歌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杨爸爸去隔壁赵家打探得知,那兄妹俩都还没有回家。
明白事不宜迟, 杨梅提出立刻去一趟AB公司,就算见不到赵星河,至少也知道上哪儿找人。
时值晚高峰, 林文慧的下属们还在开会商量对策,无暇开车送人。肖铎索性要来了车钥匙,又主动请缨担任司机,和她一起逆着车流返回市中心。
一路上,杨梅都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中,感觉像是承载着千斤重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觉察到这份焦虑,肖铎单手扶住方向盘,用右手轻拍她的膝盖,柔声安抚道:“别紧张,咱们跟他好好谈,赵星河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杨梅扭头看向车窗外,咬牙切齿地说:“讲道理?他讲道理就不会干这种事!”
肖铎叹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该如何表达感情,也不是每种表达方式都会被接受。赵星河喜欢你这么多年,最终求而不得的时候,难免会选择走极端。”
她知道对方脾气好,为人真诚善良,惯于把事情往好处想,却不认可这种毫无原则的妥协。
深吸一口气,杨梅将自己和赵星歌的猜测和盘托出,包括记忆中母亲去世的场景,也被描述得清清楚楚,无惧于撕扯心底最深处的痛楚。
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她作出最后结论:“赵星河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那种占有欲。”
“……即便他真和伯母的死有关系,也不意味着对你的感情是假的。”
紧盯着眼前的路面,肖铎目不斜视地说:“第一次在莫里斯餐厅见面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和你结婚,是他这辈子必须要做的事。”
杨梅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呢喃道:“他真的有病。”
肖铎摇摇头:“我刚开始也认为这是一种偏执。可当我从更衣室出来,看到你们俩在走廊上拥抱的样子,突然就能够理解他了。”
眨了眨眼睛,杨梅勉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顿时觉得脸颊发烫,整个人如火烧火燎。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不,就算你看到了,我也不是……你听我说,我跟他真的没有……”
“我从来没有像那样嫉妒过别人。”
打断了她的尴尬自白,肖铎自顾自地继续道:“在那之前,我只知道自己对你有好感,不确定这份好感是不是爱情。当我看到你在别人怀里哭泣,就像云开雾散,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杨梅惊讶地扭头看他,却见那双眼睛里闪着光,璀璨如日月星辰。
“爱情很伟大,爱情也很自私。我们都会劝别人看开一点,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只有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会想觉得是彼此了解不够,或者有什么误会……唯独不愿意承认失败。”
反驳的话语被咽进喉咙里,杨梅心里的膈应并未减少,情绪却已然恢复平静。
她试探:“你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肖铎耸肩:“我那时候一无所有,没资格奢谈爱情。”
“……所以你才会去找保罗,自愿加入圣日耳曼俱乐部?”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开始真没多想,只想挣回那顿饭的钱,替你在赵星河面前撑撑场面。重返剑道之后,我才渐渐明白,击剑也是我这辈子必须要做事之一。”
有“之一”就有“之二”,抬手轻抚上微凸的小腹,杨梅确信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
肖铎尽量轻松地表示:“即便参加不了奥运会,甚至就此退役,也不等于运动生涯的终结。我还可以开剑馆、带学生,相对于一生的起伏际遇,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杨梅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可也正因如此,才要拼尽全力做最后的努力。
车行至AB公司的办公大楼,一进停车场,杨梅就眼尖地发现了赵星河的座驾——空荡荡的高管专属区域里,只有它还停在原地。
尽管下班时间已过,但他们没有门禁卡,也没有提前预约,一时无法进入大楼内部。
杨梅指挥肖铎将车停在近旁,选择默默地守株待兔:她已无暇挑剔环境,只想当面与赵星河说个明白,让他不敢继续造次。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
随着直达电梯发出清脆的铃声,金属闸门向两侧开启,西装革履的赵星河大步走出轿厢。只见他一边走一边摆手,像是驱赶恼人的苍蝇一样,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电梯里的另外一个人追出来,大声命令:“你给我站住!”
杨梅惊讶地发现那人竟是赵星歌,连忙扯住肖铎的袖子,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待在车上,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这兄妹俩从小不对盘,每次见面都是火星撞地球,此时过去找赵星河谈判,无异于自讨没趣。
赵星河显然没有把妹妹放在眼里,而是大跨步直接上车,转动钥匙发动引擎,脚下一踩油门就准备绝尘而去。
“把话说清楚!不然今天谁都别想走!”
赵星歌打了个滚,顺势躺倒在地,不惜用身体抵住车的前保险杠,颇有几分拼命三娘的架势。
驾驶席上,赵星河气得直打哆嗦,却也只好降下车窗,侧头低吼:“你还想怎样?”
无视近在咫尺的车轮,赵星歌两眼望天,用发自丹田的气息连声质疑:“应该是你想怎样才对!为什么不肯放过阿梅?她妈妈为什么会跳楼?你究竟在天台上做了什么?”
杨梅敏感地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争吵不仅与自己有关,甚至还与自己的妈妈有关。
仿佛就在一瞬间,眼前的视线变成黑白色的压抑单调,激发阵阵寒意从尾椎骨上涌,脊背肌肉轻颤着,让她错觉回到过去,回到了母亲自杀的现场。
直到肖铎伸手搂住她,用怀抱给予最真实的温暖,才将模糊不清的神志拉回当下。
端坐在轿车的驾驶席上,赵星河扣好安全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我能做什么?我当时只有七岁。”
“你五岁就杀了我的金鱼,六岁时用火烧咱家的猫……别人以为你是好孩子,只有我知道你的真实面目!自以为高人一等,对凡事都看不顺眼,还特别讨厌杨梅和她妈妈,说她们是外地来的乡巴佬。”
控诉完毕,赵星歌又往车前挪了挪,确保对方无处可逃。
杨梅从未听她提过这些,却能理解其中难以启齿的原因——既无法割舍血缘关系,又不想伤害朋友的感情,除了保持沉默,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赵星河略显尴尬,还是很快恢复镇定,威胁式地转动车钥匙,拒绝正面作答。
赵星歌以为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连忙趁热打铁,坐实心中的猜测:“那天你上天台之前,阿姨还没有跳楼,后来冲动自杀,肯定跟你有关系!”
“跟我有关系又怎样?我就是讨厌她,不行吗?”
男人冷漠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刺穿了看不见的空气,也刺进了杨梅的心中,戳破了她二十多年来的伤疤。
赵星歌愈发愤慨,跳起来指责道:“可她是阿梅的妈妈!”
“她问我喜不喜欢她,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赵星河咄咄逼人地反驳:“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谁会喜欢?她根本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也配不上杨叔叔。”
杨梅无法想象,重度抑郁的母亲听到这些会作何感想,又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从天台一跃而下。
隔着挡风玻璃,眼前的兄妹俩还在互相对视,轮廓相似的面容上挂着同样固执的表情,就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一不小心输了气势。
“我从来没有怂恿她自杀,不想死就不要上天台。”
终于,赵星河猛甩上车门,从车上下来,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妹妹:“就算我真的有错,照顾杨梅这些年,也已经足以弥补了。”
第67章 男人说
“我不需要你照顾。”
杨梅缓步从黑暗中走出来, 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 说话声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引发巨大回音,把人吓了一跳。
赵家兄妹扭头看见她, 相似的脸上露出同样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料到会有第三者在场。
赵星歌匆忙站起身,连滚带爬地拦在她和自己哥哥之间, 生怕两人发生冲突, 结结巴巴地说:“阿,阿梅,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
杨梅单手推开她, 目光直视着赵星河,怒斥道:“你以为你是谁?凡事都需要你来评判?”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男人此时已经恢复镇定,整了整领带, 不慌不忙地说:“我的确没资格评判,也无所谓你的观点。”
“我妈有抑郁症,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也想好好的, 只是她做不到……”
作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杨梅终于能够体会到杨妈妈当年的绝望——一边是至亲骨肉, 一边是逃离灰暗世界的冲动——两相撕扯之下,内心涌起潮水般的痛楚, 几乎要把灵魂一分为二。
赵星歌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咬着牙安慰道:“阿梅,别理他, 他就是个神经病。”
一双大手从背后袭来,稳稳撑住杨梅的脊背,为她注入源源不断的温暖与力量。肖铎侧身挡在两个女孩前面,不卑不亢地说:“赵先生,都是男人,我们俩谈谈吧。”
只见他的背影高大,站在原地就足以顶天立地,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定。
杨梅呼吸急促,一阵阵的热血直往头上涌,脑仁儿疼得快要炸裂开来。她本想和赵星河理论一番,又怕气急攻心影响腹中的胎儿,只好听从肖铎的建议,不再勉强自己留下来。
她捏了捏赵星歌的手臂,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咱们走。”
在肖铎的坚持下,赵星歌搀扶着杨梅转身,乘坐直达电梯返回一楼大厅。两人离开时,都没有再看赵星河一眼,仿佛就此恩断义绝。
偌大的地下停车场里黑漆漆的,仅有几盏日光灯照明,辐射出冰冷惨白的光线。
赵星河自顾自地站在原地,不耐烦地扯掉领带,又顺手解开衬衫领口,斜睨着眼睛看向肖铎,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表情很是挑衅。
往前走了两步,肖铎来到与他相隔半米的地方,开口道:“你跟杨梅妈妈的死无关。”
赵星河冷哼一声,抄起双手抱臂而立,又用力将头偏向另一侧,随即紧抿住唇,拒绝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我能理解你对杨梅的感情,也明白她们的猜测毫无根据,对你来说是一种侮辱。”
没有理会听众的冷漠,肖铎选择继续自己的陈述:“相信我,沟通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与其把委屈憋在心里,不如摊开来说个明白。”
言罢,他目光坦荡地看着对方,显得毫无保留。
赵星河还是没有说话,固执地保持着僵立的姿势——直到电梯停靠的铃声再次响起,自动门向两侧悄然滑动,漏撒出一片明晃晃的光线。
几个加班晚归的白领从轿厢里走出来,正在商量去哪里聚餐,一路上有说有笑。
他们没有发现角落里的两个人,而是结伴坐上了同一辆车,很快便发动引擎、绝尘而去,只剩下刺鼻的尾气味道在地下车库里弥散开来。
赵星河抹了把脸,将视线调转回来,面无表情地问:“当男主角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肖铎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当男主角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自己是搞体育的,无权无势,还有一身伤病。”
“可你有她的爱。”
沉吟片刻,肖铎叹道:“这是我的运气。”
赵星河的肩膀塌下来,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声音也失去了底气:“我那时候太小,眼睁睁地看着阿姨跳楼,只碰得到一片衣角……”
说着,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凝望着自己的食指指尖,有片刻失神。
深吸一口气,赵星河拔高音调:“我的运气没你好,但我对阿梅有感情,是那种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感情。阿梅不接受我没关系,但她值得被珍惜、被珍惜,而不是没名没分地跟着你,最后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嫁掉!”
面对如此质问,肖铎没有狡辩,而是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也不想让她受委屈,但国家队有规定……”
话没说完,赵星河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斥道:“这都是借口!对你来说,奥运金牌、运动生涯比她和孩子重要!你能为她做的,远不及她为你做的,更不及我为她做的!”
肖铎挺直腰杆,毅然决然地说:“我现在已经退出国家队了,随时可以娶她。”
“那是被我逼的!只能说明你把她放在第二位,根本不是首要考虑。”
肖铎伸手推开对方,义正词严道:“如果杨梅真在乎婚姻的形式,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满足她!但她喜欢的是我这个人,所以我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才对得起她!”
他先前一直保持着忍让和克制,当话题涉及到杨梅时,才表现出格外强硬的态度。
赵星河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却依旧不肯服软:“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哪个女孩不愿意风光大嫁?谁愿意未婚先孕?”
肖铎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她,却连她的真实想法都不知道……”
或许是恼羞成怒,或许是被他的话刺激到,赵星河的情绪终于在瞬间崩溃,再也无法继续维持精英做派,用力将手握成了拳头。
下一秒,只见他箭步向前,猛然一拳击中肖铎的眼眶,将人推得直踉跄。
肖铎眼前发黑,错觉脑袋里像是有一口大钟在震,激得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不管不顾地试图寻找出口。
在纯粹本能的驱使下,他立刻反扑过去,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赵星河一记勾拳。
两个人原本就都憋着一口气,正愁无处发泄,像这样互相报复的机会难得,当场拳脚相加,很快就打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