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未必不是幸事。
所以,小凤凰一直以为青青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纯粹凡人,不过是身怀异宝罢了。
是以,小凤凰一直私下里为自家娘亲不能修仙的事情烦恼不已,每每偷偷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灵气给青青滋养身体,希望她活得健康长久些。
甚至,她之所以这样努力,也是希望等自己实力高强了以后,能够找到办法使娘亲和兄长脱出凡人的桎梏。只是不知道等日后她知道了,正是因为她的努力,母女之间的缘分才这样短浅,又会作何想法了……
让人报了老皇帝,青青搂着女儿就安寝了。
虽然她知道今天老皇帝必然是心潮涌动,兴致盎然的。可是身为一个很有性格的宠妃,一味顺着也不是个事儿,今儿老皇帝因为烟花女子耽误正事,按照“曲青青”的秉性,多半是有些不大自在的。
老皇帝自忖明君,因此,今天的事儿,他自己也难免心虚,此时青青不去附和,其实更稳妥些。
所以,青青甚至没让绮年亲自去缓和着说,故意找了才分过来不久的小宫女。章和帝是个多疑的,凡事都要在心里多转数遭,对付聪明人,用莽汉儿的法子才是最爽心的。你自凭心而为,看他每每思量,还自觉掌握全局,也是件赏心乐事。
当然,说来说去都是决定已经下了才找理由,不过是女儿如此依恋,如此娇软可爱,曲青青是疯了才会丢下她去陪褶子菊花脸。
果然,曲青青总是最了解章和帝的。
宫人战战兢兢地去说了,不一会儿,便飘着回来了。
玉德妃任性妄为,皇帝别说发火了,那一叠声的嘱咐,让这个刚留头的小姑娘红了脸,莫名有种艳羡和怅然。
翌日,青青隔着帘子陪着女儿在苏诘处学习,章和帝抽了个空去了忘尘楼。
他到底还是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怪的,便想着早早了了和四位花主之间的约会,然后手起刀落收拾那些尸位素餐之辈。
章和帝也想着带青青去——昨儿青青作小厮打扮,和她平日里男装时同样带着娇媚精致不同,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子,章和帝看着也新奇喜欢,别有兴趣。只是夜里青青心情不好,老皇帝的许多想法都未能成行,于是今日就想着得偿所愿。
结果,他话还不曾讲明,青青就冷了脸,欺霜赛雪的小脸竟显出几分肃然。章和帝不免觉得扫兴,又恼羞成怒,但最终因为偶然看见青青趁自己不注意狠狠拭去眼泪而软了心肠。
也是他自己不庄重。
明知道青青是个性子清高的。那些话,若是旁人说的,只怕青青已经勃然大怒,却也因为是自己这个她爱慕、依赖的男人说的,她心里怕是更加难过委屈。
好在,某些不像样的话到底是没真的说出口。
章和帝带着些许郁郁之气微服出宫去了,青青便约了皇后,准备午时儿女放学,大家一起到御花园吃自助烧烤。
想到老皇帝之后得到消息,会以为自己太难过所以要赌气乱来。然后,可以预见的,因为心疼和烦躁,将某些人的“谏言”给扔到对方脸上去,青青就觉得自己胃口特别好,隔着帘子看着小凤凰,竟然莫名想起冰烤鸡翅,急忙打了个寒颤。
也不怪最近青青对老皇帝越来越敷衍。
除了她已经基本上掌控住了这个男人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心里长“草”了。
曲青青初初进宫,不过十四岁,虽然外面刷了层新漆,到底内里是个老黄瓜囊子,她上辈子可是超过二十年没有享受过某某运动,自然心如古井。即使为了生孩子,特意将身体内里养得成熟了些,所谓青春期的萌动,真是不怎么觉得。
而且,那时候章和帝也算得上是龙精虎猛的。
青青自己是经过的,年过四十,那真是一天不同于一天,平时保养得好,可能看着比年轻人还健康些,但若是一场病下来,立刻就老得不像样子。
章和帝这些年也真是被曲青青给折腾得够呛,五次三番的,身边的人总是难以察觉一日日的变化,外放的官员回京述职时却大为惊讶——现在看章和帝,真没办法想象就在六年前,他还是能赤手搏虎,拉弓一百石的壮硕男子。
虽说青青有无数奇药和道具,但是这些说到底也只是凡物,不可能扭转乾坤。羊毛出在羊身上,章和帝自觉和青青欢好十分有利身心,实际上不过是面儿上看起来罢了,内里真是被作得不成样子。因此这两年,青青也不大敢只是为了自己舒爽就随便用药了,毕竟,要让一个惜命的皇帝隔三差五病上一场,真是不容易。
可是,连青青自己都没有计划到的一个大问题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兀地出现了。
名器。
曲青青是个女人。
所以,在无伤大雅且条件十分容易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容貌身段弄成最最顶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包括,名器。
在她孜孜不倦地努力下,终于把自己弄成行走的名器,从头到脚都慑人夺魄。不可否认,面上作出无所的样子,曲青青心里也是暗自得意的。
毕竟,她现在的身体,连自己看了都动心。
只是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因为骨子里的虚荣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便不曾放在心上。
哪想到,所谓名器,怎么可能只是针对别人?
于是,这几个月,青青时常感受到何为百爪挠心。
也因此,面对各种不给力的老皇帝,青青难免浮躁了些。
好在曲青青遍身是缺点,有一点还是值得称道的,那边是从不后悔。
只要是她出于本心下的决定,就从来不会生出半分悔意。
一边享受自己放弃了许多东西而来的富贵闲适的安逸生活,一边抱怨早有预料的,这种生活的附带品太过烦人,曲青青还没有那么无耻。
而且,比起现在她看见美男子就难免眸色暗沉的小小毛病;不进宫,嫁给其他男人,整日里为了公婆妯娌、小妾外室、子女前程、柴米油盐操心;或是流落江湖,我行我素最后惹来无数麻烦,甚至不得不避世隐居,或者和天下为敌——她现在的日子,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幸福的假设了。
二月未至,春风带寒,往日精致雅趣的御花园里却烟烧火燎的,实在是大煞风景。
习惯了来这里“偶遇”皇帝或者自己伤春悲秋、赏花惜红的美人们真是不能忍!
可是,无奈敢这样焚琴煮鹤的事儿的,一个是后宫的女主人,皇后,一个是皇帝的心尖子,玉德妃,众人也只能屈服于淫威之下,明哲保身了。
青青和姜皇后不管这些。
冬天里是悠闲惬意,躲在被子里暖烘烘昏睡一整天也是舒服的,但是到底是被困得狠了,心里和身上都软绵绵提不起劲儿来。
这下子闹哄哄热火朝天地自己动手烧烤,真是难得的有趣儿。
青青嫌这些日子安静够了,特意让岐山找了十多个七八岁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儿,明着是让他们伺候,实际上却是给了恩典放这些孩子玩耍。
再怎么精心调-教过了,也还是小孩子,初时拘束得很,战战兢兢好生没趣儿,青青也不放言安慰,只是不理。果然,没过多久,见主子不注意自己,难得松快的几个小孩儿也就小小地打闹起来,等许久无人甩眼刀、训斥,他们自然慢慢地放肆起来。
再后来,气氛就闹腾的不行了。
其他宫人见主子今儿确实是喜欢热闹的,谨慎稳重些的也只是不掺合,言语上倒是也轻快许多。那些本来就活泼爱说笑的,自然卖弄起来,一个接一个的俏皮话,直说得人笑得肚子疼。
青青和皇后还是要端着些,但是言语动作上也不讲究了许多,看着别人笑闹,她们自己也觉得舒心。
特别是青青注意到,平日里看着淘气,实际上一举一动都是尺子量出来的任儿,和一贯冷着脸谁也不搭理的小凤凰,都从眉眼里透出轻松愉快,更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
说来她现在已经是妖妃那个等级的宠妃了正是该好好享乐的时候,等静下来,却要好好想些玩乐的点子呢。
第一百零二章 花气动帘暖
御花园里,后妃宫人笑闹烧烤,百花萌动,香气动帘,渐暖。
太阳也肯给美人面子,好容易露出了温和的目光,每个人脸上的笑意也有了暖和的红润颜色。吃喝玩笑一直到了未时末,夏侯任和长宸两个孩子还年幼,早早打着盹睡了。青青也不管他们乳母的啰嗦,只用厚厚的毯子将两个孩子裹了,放在身边大躺椅里,倒是显得他俩更加小得可怜。
说也奇怪,这样吵吵的地方,两个孩子倒是睡得香得很,半点儿不受打扰。
长宸公主冷淡,不怎么提要求,她便不说;可晋王却是个最最讲究的。吃不厌精、乘肥衣轻、履丝曳缟,平日里就寝,旦有丁点儿不适意,伺候的人就要吃瓜落的。其实若是一般的皇子公主,敢这样明晃晃地将自己骄奢的一面表现出来,往往是他自己讨不了好——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
说是天下第一富贵处,真说起来,后宫里多少听起来了不得的尊贵的主儿,不也是个下仆压得死死的,单衣冷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贵妃和淑妃以及一些有几分体面的妃嫔,也曾经借此事酸言酸语得到太后那里议论过,连章和帝都收到了好几封弹劾劝谏的奏折。
可惜,太后那里,恐怕也只认太子和夏侯任是她孙儿,何况这种分明是玉德妃母子不打算争权的表现,等流言传扬开了,就立刻大家安抚赏赐。
至于说章和帝,那就更不用提了。
他自己虽然为了不让人总是提起先帝,和自觉自愿的行事简朴,自言不爱奢侈。可是说白了,除了像明觉大师、无机大师或者苏相那样真正超凡脱俗的人,哪个是不爱享受的呢?夏侯任是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且很可能并不能继承他最想给的家业,若是连生活上精致些也要听那些闲言秽语,那当爹的真实心都碎了。
于是爱较真儿的章和帝亲自写了文章,专门讨论世家富贵子和寒门生的长短优劣。因为实际上每个皇帝的群众基础更多的是寒门士子,或者至少是小康出身的官员,所以章和帝倒是没有昏了头大谈世家子有多好,只是强调了“礼”和“居移气、养移体”。
即,“礼”,在外的表现,除说话行事,自我供养和外出仪架也必须合乎身份。如果是寒门学子,自当节衣缩食,此乃安贫乐道,不为耻也;若是隐世贤达,也可清风明月,此乃心与浮云闲,不为迂也。但是若身在社稷,合该钟鸣鼎食,膏粱文绣,此乃天家恩泽,不为靡也。
于是,身为皇子,人晋王那不叫虚耗物力,而是天家气度。
话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人敢弹劾呢?
何况章和帝还给许多职位加了俸禄和恩赏,再听他说的,官员就该比庶人“行乎富贵”,心里也觉得顺耳呢。
这却是说得远了些。
不说玉德妃在御花园烧烤,直把许多名贵花草给熏得油腻腻的,让人咬牙,居然还不肯消停,又请了长华、长荣等公主进宫来打马吊,闹得阖宫上下都不清静。且把视线转向宫外,此时,章和帝已经包了豪华游船,请了四位花主到灞河游玩。
画舫花船上,四美齐聚,捧酒执著,琴歌曼舞。
牡丹真真擅歌,甜糯婉转,歌时眼波流转,无限娇嗔。她走的是艳俗娇媚的路线,也从来不唱什么哀哀怨怨、冷冷清清的调子,只把那些“郎阿郎”、“哥啊哥”的唱得欢喜活泼,让人心情不由得跟着快活起来。其实若她身在一般花楼里,这样的做派应该是本男人瞧不起的,稍有格调的书生才子,是不愿承认自己喜欢这样肤浅的女子。
可她选客人的方式偏偏是“竞价”。
如此,花客们当然都是能够一掷千金的豪客,家里哪少的了各种做派的贵女雅姬?像真真这样俗到豪爽耿直的地步的,倒真是少见。虽然不会有客人觉得自己真心喜欢上这样的女子,但是却都愿意扔银子和别人搏个面子。时间久了,还有许多性子豪放的客人直言——吾等来此,本就为寻欢作乐,何必故作清高?和牡丹相处,那真是比哪个都轻松自在,快乐无边。
章和帝现在心情也好不错,支起右腿,手在膝盖在击打着节拍,觉得这牡丹倒是比其他三个都要可爱些。
招招手,歌声停了,牡丹跪坐到章和帝身边,喂食奉酒,娇笑淫语,让章和帝不时发出笑声。
芍药云瑶,招牌是剑舞,这在花楼里当然可算是独一份儿了,可拿到章和帝这样看了不知多少高手表演的人面前,就实在是花拳绣腿,不中看也不中用。是以章和帝只是敷衍着赞了两声,神色间相当不以为意。且章和帝还是比较喜欢艳丽柔媚或是清丽纤弱的女子,云瑶虽有几分傲气,但是章和帝这样的老手还是能看出她内里的自卑,并没有能激起章和帝征服欲的野性气质。
云瑶被冷待也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心里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是个可怜的。
她的客人常常比较特殊,能少一个,总是好的。
想也是,区区花楼,也不能有什么高深的武功给她练,找她的客人自然没几个是惺惺相惜的,反而容易遇上变态,或者,一些江湖人也喜欢在她身上yy某些颇有盛名的侠女。
云瑶今年十七岁,当上花主已经三年,但是琼姑姑已经和她透了底,今年便会让另一个女孩代替她。
这倒不是云瑶人气下降,而是大夫已经警告过了,再做下去,命不久矣。
琼姑姑是善心人,从来都是为楼里的姑娘们打算的。
只是她现在还没找到出路,心中难免彷徨。
忘尘楼的规矩,花主一旦卸任,便必须出楼子,再不是忘尘楼中人。这其实是琼姑姑不愿意让这些女子伤痕累累的身心落入更悲惨的境地——几乎所有秦楼楚馆的做法都是压榨这些女子的一切剩余价值,头牌过气后,总是降价待人,以前为了抬高身价让好些客人望之不及的女子们,总要在日后莫名承受那些残忍而可笑的报复。
只是云瑶虽然存了大量银钱,却既没有可以从良的对象,也没有能够傍身的一技之长——那些花拳绣腿,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即使日后琼姑姑帮着改户籍,要想开始新的生活,也殊为不易。
此时是杜鹃艳醉和山茶浅语一起献艺。
杜鹃舞,山茶琴。
只是不同于一般琴舞和谐,她俩本就看不上彼此,自然不可能相辅相成。与其说是在伴舞或者伴奏,不如说是在斗艺术。
浅语弹得越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艳醉就舞得越是艳俗放浪□□挑逗。
看起来是意气之争,但是只看连章和帝这样什么大世面都见过的男人都大加欣赏,目不转睛,就知道私下里两人其实早有默契,这大概是她们早早准备的特殊惊喜节目,倒是让章和帝给赶上了。
四位花主面上不显,心里是十分忐忑的。
琼姑姑昨儿就直接找了四人,明说了自己的推测。她们本来准备开始练习几样让人欲罢不能的绝技,哪想到那神秘贵客今儿就邀了游船。
看他也不像是急色的样子,四人更加肯定琼姑姑关于“忘尘楼近日有大难”的猜测。
不论性格、野望,她们四个不希望忘尘楼出事的心还是一样的。
艳醉要想再找到这样好用的收集情报、隐瞒身份的法子有多么不容易,其他三个更是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忘尘楼倒了,她们自然身价大跌,甚至很可能流落到最下等的妓寨里,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