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后宫当成副本——木落花未眠
时间:2018-04-30 17:18:55

  玉德妃是被宠坏了的,许是看不惯皇帝对别的女人如此温情脉脉,随意找了个不尴不尬的理由,自个儿走了,倒是让一些忠心皇后的宫人暗自腹诽这位气量狭小,白费了皇后一贯的疼爱。
  青青离了长春宫,慢悠悠走着,半天没想到接下来该做什么,于是招了鸾驾,径自去了苏相给长宸公主授课的学舍。
  姜皇后病中气短,凡事都多出十分不耐烦,更是懒得配合皇帝演戏。见宫人都出去了,抽出被章和帝握住的手,声音略微嘶哑地道:“皇上今儿兴致可好!有什么事儿直管吩咐,臣妾身子不适,精神不济,恐冲撞圣驾。”
  那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病了,没心情和你瞎掰扯。
  章和帝显然听懂了皇后的言下之意,嘴唇抽动了一下。
  无奈姜皇后这位子本就是章和帝出于种种考虑一力扶持的,贵妃、珍淑妃,甚至是玉德妃都比皇后显得贵重些,若不想这招棋废掉,皇帝还真不能给皇后什么脸色看。于是章和帝也不动怒,直言道:“贵妃已经给老三选好了妻子,只是你也知道这事儿有些尴尬,你是做嫡母的,看着合适也要帮一把手。”
  姜皇后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三皇子那样刻薄寡恩、冷心绝情之人的厌恶,虽然一点儿不推脱地应下了,却也要刺上两句——“臣妾自然要精心着,还不知道咱们三皇子要休几次妻呢,可不得把这操持得熟练些?”
  章和帝也不好和病人置气,但心里也确实不喜欢别人这样处处挑自己儿子的毛病——他骂儿子,骂得再狠,也是一番慈父管教,皇后这样的,却可见其心性刻薄,无慈母之心了。
  程元珍一向是章和帝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发现了皇帝对皇后的不满,好容易皇帝心情不错,他这个忠心的奴才自然不肯让人坏了主子的心情。当然,若是他程家的独苗苗没在玉德妃手中,他还会不会为了避免明显同玉德妃一边儿的皇后吃瓜落而这般用心,就不好细究了。
  “皇上,”程元珍声音里透出为难:“皇上和皇后鹣鲽情深,奴才不敢打扰。只是皇上乃天下之主,必须保重自身,这,皇上已经待了许久,不好过了病气。若是太后知道了,奴才怕是要挨板子的……”
  章和帝闻言,笑骂了句老奴才,却也不反驳,又温声嘱咐了几句,便起驾去了永和宫。
  皇帝銮驾看不见了,宫人们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寝殿。
  一个皇后娘家新送来的宫女细心地扶着皇后躺下,神色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对皇后说:“娘娘,奴才笨嘴拙舌的,说这话您可能不爱听。但是奴才一心向着您,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姜皇后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是母亲亲自选了送进来的,虽现在还只是个平头宫女,但本宫亲自提了你贴身伺候,便是信你的。在本宫这儿,私下里,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倒不像是本宫身边儿的人。”
  皇后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红药,刚好捧了之前皇后没进完的补汤进来,神色不动地瞄了小宫女一眼。
  小宫女眼睛里藏不住喜色,膝行几步,凑到皇后耳边,道:“奴才没进宫时,一直听说娘娘您和玉德妃最是交好,可以说,姜家,对玉德妃算得上是恩重如山了。于是,奴才私心里,就一直把玉德妃当作自己人呢。如今到了娘娘身边伺候,才发现事情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呢……就说这次您偶感不适,虽然玉德妃表面上细心伺候着,可实际上……”
  “嬷嬷说,这宫里,什么都是假的,只子嗣和皇上的恩宠才是实在的。若玉德妃真心向着您,怎么不劝着皇上早早来探视您呢?这不,好容易皇上想起娘娘的好,不顾三不顾四地来看您——奴才观皇上脸色,分明也是一万分关心娘娘、在意娘娘的。只可恨那玉德妃,仗着皇上宠她几分,竟然在娘娘您面前也敢张狂。若不是她故意摆脸色,皇上何至于匆匆走了?”
  见皇后表情果然不好看起来,小宫女心里得意,却带着懊悔道:“奴才失言,请娘娘责罚……娘娘千万不要灰心,您是皇后,是姜家嫡女,和那起子小门小户的可不一样!皇上不过是暂时被狐媚手段迷住了,总会觉出娘娘您的好。”
  姜皇后闭上眼,揽过被子,不发一言,似乎睡着了。
  小宫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红药温和地对她说:“你是个忠心的,只是娘娘身子不舒坦,怕是没心思听那些……且下去休息吧,这几日你也是劳累的。”
  小宫女这才放下心,红药大人却是个不排挤人的呢,悄声退下了。
  “查清楚!”
  “是!”
  “娘娘放宽心,这样蝼蚁样的人,不值得您上心。”
  “若真只是她自己的意思,我又何必在意……”
第一百零六章 岁岁不平安
  转眼间,章和帝把儿子们支使出去做事也有快一个月了。
  太子聪明能干,难得是还极其勤奋,差事办得有声有色,江南那边传来的密函每每让章和帝拂须而叹。即使是紧锁宫中的太监、宫女,也知道太子在江南差悬案、肃吏治,纠盐政弊端,惩贪腐官员。那一出出的,比戏文里唱得还精彩数倍。于是,阖宫上下、朝堂民野,无不是赞颂太子贤明、章和帝识人任人的声音。
  相比之下,二皇子天天纠结些鸡毛蒜皮的事,或者和纨绔浪子扯皮,唯一称得上“正事”的,“黄大人案”,还至今都没个结果,自然是被大大比了下去。七皇子远赴魏州等地,虽也有些成果,且也只是比二皇子等人好看些,完全不能同太子争辉。
  后宫从来都是和朝堂紧密相关的。
  虽然太后碍于种种因由,面儿上保持中立,不过是夸了太子几句,还不显什么。皇后一直和□□不算和睦,自然也不会多多美言。只,珍淑妃却忍不住略略张扬起来,前儿还夺了已经算是进了永和宫的,一本玉德妃心仪的古籍。
  众所周知,玉德妃自进宫以来,就被皇帝捧在手心儿里,还真没受过这种明晃晃的委屈。只是可能皇帝心中,太子还是比宠妃更重要些,章和帝知道珍淑妃所为后,丝毫没有怪罪,虽后来又颁了流水样的赏赐给玉德妃,到底还是珍淑妃更胜一筹。
  在其他兄弟们忙着为国为民时,三皇子却要娶新妇了。
  说起来,皇家,公主和离常有,皇子休妻却是不曾见,更何况和离了。
  虽然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宫是世上一等一藏污纳垢的地儿,最最没规矩的,但是面子还是要讲的,哪个皇帝愿意在天下臣民面前失了颜面?所以,若是皇子妇犯错,轻微的,自然是好吃好喝的被软禁起来,只说是病重不好见人便是,运气好还能咸鱼翻身;严重的,那也是直接“病逝”,给新人腾位置。
  若是皇子犯错,再怎样,女子也只能忍了,连自裁都不敢,担心祸害家人。
  更不会有皇子主动休妻——谁愿意担上宠妾灭妻的名头呢?
  所以,这三皇子和吴氏的事情,很难说到底有没有皇帝在里面推手,不过,那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当时也是闹得海内皆知的。
  但是,前面也说了,皇家、官场,那真是最不要脸的了。
  这不,昨儿许多人还言辞振振地鄙视三皇子刻薄寡恩,势力冷血,今儿,眼见着皇帝态度转变,太后、皇后、贵妃都亲自经管三皇子婚事,还不是颠颠儿地前来恭贺?
  不比头次娶亲阵势小多少的迎亲拜堂后,夏侯毅喜气洋洋又不失谦逊地出来和众人寒暄,耳中尽是恭维,心里却再冷静没有。
  他对这些人,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端坐金椅的父皇,真是看得够清楚的了。
  他们哪会真的在意什么规矩道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看看前不久还哭天抢地、宁折不弯,全家上下似乎都要和自己这个薄情寡义的皇子不死不休的吴家,今儿不也高高兴兴上门庆贺?
  竟似本王真是和那吴氏“和离”的一般。
  石家还似模似样、涕泗横流地感谢吴家——也是,若是吴氏“病逝”,石家女儿嫁过来还要对着灵牌行妾礼,如今吴家做得大方,石氏这继室倒是和原配嫡妻没有什么区别,合该心怀感念。便是他这个皇子,日后无论何事,也必须对吴家宽和忍让十分,否则污水就是一盆盆往脑袋上泼呢。
  也只从前看不透,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以为一两次不慎,就足以万劫不复。现在再看,只要权势在手,什么扭不过来呢?
  官字两张口,皇子王前脸厚。
  醉眼朦胧里,客走主人安。
  和小了自己十多岁的小娇妻被翻红浪,等小石氏昏睡过去,夏侯毅披着衣裳开始清点这次的礼单。
  因这几年恐怕都不好做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夏侯毅干脆自己管起了内院。如今虽然新妇进门,但是石家态度很不好说,夏侯毅也没打算全托信任,等三天后,交给新妇的,自然只会是侧妃管着的那些明面儿上的东西,他自己手头的,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夏侯毅被后院坑了一把,如今宁可万事小心。
  皱着眉看完礼单,夏侯毅捏着鼻梁叹了口气,剪了剪红烛,翻身上床。
  别的还基本都在预料中,只是,玉德妃……
  倒不是这位宠妃送得礼太简薄,或是来送礼的人身份不够,这位宠妃小门小户出身,到如今,能在宫廷里立得稳稳的,除了容貌出众,行事端方也是一直为人称道的。
  她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掉链子。
  只是,玉德妃送的,是贵重的“通行礼物”,换句话说,东西是贵重难得,只是,那都是些寿礼送得、金榜题名也送得,婚事也送得、白事也送得,甚至求人办事,也送得。若是一般大臣,那自然是无可指摘,可玉德妃,实实在在是夏侯毅的庶母,甚至因着长华大公主,关系按理是比别的皇子还亲近几分的。
  她这样的身份,明明应该送上许多祝福,礼物那是贵不贵重都在其次,重点是寓意深厚、饱含祥瑞的。
  偏偏,这位就是这样做了。
  夏侯毅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无法入睡。
  也是,谁不知道,这位玉德妃,最是讲规矩的,甚至有些耿介清高,一板一眼的文人脾性。人家看不上他夏侯毅这样德行有亏的皇子,碍于礼法情面送礼,却压根儿不愿意和他深交。
  真是好大的脸面!
  不知天高地厚!
  夏侯毅倒是不很在意这位目前威望威赫赫的宠妃。
  毕竟他现在要蛰伏,玉德妃不管吹什么枕头风,对他来说都很难分辨利害。等过两年他东山再起,这位宠妃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只是,根据宫里的情报,父皇是把这位当成女儿宠的,一应认为她是个不通人情的,偏也不愿意拿这些“世俗污糟事儿”烦恼她,许多人情往来,都是父皇亲手操办的。
  也就是说,这次玉德妃的礼,到底有几分是皇帝的意思?
  父皇能亲自指了石氏给他,夏侯毅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父皇不管是为了权衡也好,为了照顾朱家脸面也好,还是一番慈父心都好,终归是仍然对自己有期望,有情意的。但是,这份礼,会不会是敲打呢?
  更漏声又响起,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更,夏侯毅暂时放下心头种种。
  明儿还要早起进宫请安呢……
  恍惚间,他嗤笑了自己一声。
  想他夏侯毅当年多么嚣张肆意,如今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玉德妃一份不算出格的礼物,也值得他踌躇满腹半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说不定,人家还真只是见识短浅,行为不当呢。
  三皇子这边辗转思索,甚至怀疑到了老皇帝身上,殊不知,曲青青自己来说,还真不觉得自己又资格鄙视三皇子呢……只是她明面儿上的性子在那儿摆着,许多事只能按照模子来。
  果然,章和帝提前看了曲青青的礼,并没反对什么,似乎是早有预料,后来也只是暗自得意喜欢着,无奈地数落青青任性,又摇着头叹息“没有朕,青青你可怎么办哟”……
  对此,青青只能“呵呵”了。
  她有时候也很同情章和帝的儿子们。
  事实上,这些皇子,不说个个人所不及,在这个大多数人受教育、历练自身的资源都大受限制的时代,皇子们的确都算得上是人才。若在一般人家里,那肯定都是被万分看重的“吾家玉树”。偏偏投胎到皇家,小小的时候就没能享受什么父爱母爱,大了又要和父母兄弟明争暗夺,死弄心机,临了了,还可能万事一场空。
  在章和帝心里,这些儿女们,说不定还没有他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太监,程元珍重要呢。
  不说三皇子的和离、娶妻,多半都在章和帝的算计之中,就是现在上蹿下跳十分得意的太子,其实不也是被老皇帝捏在手心儿,自觉自愿成为他的一把刀。还有现在焦头烂额的二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和十二皇子,他们被黄大人的无头公案弄得心力交瘁,时时要让出于各种目的被推出来的纨绔子弟、市井流氓刺上两句。
  却不知,真凶,忘尘楼里冷杀手,化名杜鹃艳醉的,早就被章和帝控制起来。甚至忘尘楼,都已经只是一座空壳子,里面的人都不知被关在哪儿去了,现在的,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老皇帝的暗棋,正等着撒网捞鱼,朝堂江湖一把抓呢。
  所以,照青青看,二皇子几人,与其像现在这样成天的不得闲,四处奔忙,费力不讨好,还不如拍章和帝“龙屁”,人心情好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漏些渣子给他们,也就能对朝廷臣民交差,立份不大不小的功劳。
  曲青青这边为他人闲操心,却不曾想,她自己也被人给盯上了。
  太子送信来,说是“不日即归”,但是路上多变,一直耽搁着,眼见着就到了玉德妃的生辰。
  当然,玉德妃再怎么尊贵受宠,也只是天家妾,皇子们送礼贺寿,那是情意,不闻不理,也是礼数。更别说一国太子,独孤家外孙,那身份,是玉德妃曲青青拍马不及的。所以,太子赶不赶得及,其实根本无人关心,连曲青青自己,都没去算这一筹。
  章和帝钟爱玉德妃,每年都会为她的芳辰大费周章,比起连千秋节都不肯办的太后、两任皇后,以及生辰年纪自己都快记不得的贵妃、淑妃等人,真是让旁人艳羡的风光。
  只是今年,出了个小意外。
  太子千赶万赶,路上频出事故,好巧不巧地赶在玉德妃生辰宴上回来复命。
  国事为重,正在和玉德妃秀恩爱的章和帝立刻起驾去见太子,一向宠爱玉德妃的太后也忧心孙儿一路辛苦,带着珍淑妃回了宫,要过问下人、准备太医等等。甚至,在离开前,还亲自嘱咐了皇后,说是太子妃年轻,没经过事儿,她当人嫡母的,也要关心一二,于是皇后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只能起驾去东宫一趟。
  天知道,皇后说是长辈,年龄可是比太子妃还小了十岁还多!
  其他妃嫔见此情形,自然也各找理由,辞了御花园鲜花宴,各自回宫。
  好好一场风光欢宴,转眼间就零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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