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江画眉考完了,终于可以暂时松懈下来,而天气炎热,祁云也不适合再带着平安跟如意在外面奔波,两个已经稍稍晒黑的孩子总算能够在家呆着了。
偶尔江河会抱着如意带着平安去后院听课,不愿意听了,两个孩子就又到小院这边陪着妈妈在家,或是拿一盒夕阳彩色画笔在大大的白色宣纸上肆意涂鸦,或是各自埋头认真玩自己的玩具。
而祁云则是奔波在琴瑟行那边,也会时不时去范老那边手谈几局,随口聊一聊文化交流会的最近进展。
高考之后约莫十来天,七月二十五号,平城文化馆举办的华国第一届国际文化交流会正式拉开帷幕。
既然是交流会,自然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结束的,整个交流会为期三天。
或者说,对祁云他们这些人开放的时间是三天,之后就是国家外交部门出面要带人参观或游览之类的行程了,跟他们从本质上来说是没有关系的。
要出席这样的场合,老何自己穿的是对襟唐装,虽然他不是被邀请的人士,但是因为音乐团用的是他提供的华国古乐器,所以他也是要进会场在休息室。
如果途中乐器出现问题,临时替换之后也是需要他及时对乐器进行调整修理。
老何似乎很喜欢祁云穿中山装,这次也不可避免的提了这个要求,虽然也就是提一下,但是祁云本人是没有多大意见的,师傅说了那自然就是听师傅的。
玉老跟玉封以及另一个年轻后辈都是穿的白色绣银龙练功服,范老则是穿的长衫,原本范老是想让范洋也跟他一样的,你看看人家玉老跟他孙子,穿同款练功服多好看多齐整啊。
可范洋喝了不少洋墨水,虽然骨子里精神力都是地地道道的华国人,奈何身板儿瘦巴巴,穿长衫再梳个中分,这就是妥妥儿的民国汉奸形象了。
知道祁云定下的穿着,范老琢磨了一回,转头给范洋也定制了一套中山装。
这身从军装演变而来的装扮,即便是街头混混穿了腰背一挺看起来也能瞬间精神数倍。
穿了中山装再把头发全部往后一拢,露出完整的脸庞饱满的额头,胸前别个国旗徽章,徽章下再戴上会场门口特意发的写有本人名讳的双尖角小红花。
范洋还特装比的弄了一架平光金边眼镜,带金色防滑链的那种,这么一打扮,站在祁云身边抬头挺胸并肩而行,用范老私底下的话来说,万万没想到他家小洋还能有这么正派的一面。
这话半点没惹范洋气闷,反而还十分实诚的当成了自家爷爷第一次对他外貌上的夸奖。
“我决定了,回去之后把衣柜里一半的衣裳全换成中山装!”
进入会场的时候低头别小红花,范洋像模像样的别好了小红花,食指一顶眼镜,翘着嘴角矜持的小小声跟祁云说道。
会场外面是一片宽阔的平坦广场,广场两边有喷泉有锦鲤有假山,不远处挨着文化会馆的地方还有别的重要会场建筑。
祁云跟范洋一路跟着范老从广场八个入口中的一个经过持木仓卫兵检查之后,戴上小红花,一路上范老遇见了相熟的人也会笑容满面的上前握手拥抱寒暄,而后自然而然的互相介绍自己身后带来的后辈。
这会儿能被请来的大师真的是学识人品都是绝佳的那种,还不像几十年后前辈就怕被优秀后辈赶超了。
现在的华国需要更多更年轻的有为之士,这一点似乎已经成为了大师们的共识,无论是范老还是其他人,对待跟来的后辈都是带着欣赏的眼光来打量的。
有人看过祁云的文章作品,也会在知道祁云名字之后随意考量几句,祁云恭敬的回了话,对方提出个人的建议时祁云也认真的听了,再真诚的向对方道谢。
这样的态度显然让更多人对祁云印象越发的好了,还提醒自己的后辈以后有机会了多多跟祁云交流学习。
若是搁在孔孟时期,一个人周游列国上门请教,没有人会因为所处国家不一样就故意藏着掖着不肯出言交流学习,于是造就了百家争鸣的文学思想盛况。
现在他们华国文化知识方面也才刚结束长达十年的磨难,需要的也是交流融合,互相学习。
再进了两道检查口之后,陆陆续续的就能看见不同发色不同肤色的外国人了,华国人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自来熟,他们本性更加矜持内敛。
而如今的外国人,或许有的人表面上表现得对华国人十分热情友好,然而内心多少是十分瞧不起华国人的。
虽然关于这一点祁云不愿意承认,但是这就是事实。
看看那些二十一世纪了还惊诧于华国居然也有超过五十层的高楼大厦,似乎华国在他们眼中永远都是八果联军时期随意欺辱的国度。
作者有话要说:
范洋:我、范洋、范大师之孙,也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了【负手而立
范老:得了吧,狗德行,赶紧回家给我磨墨!
#今日爷爷又怼了我,很开森:)#
第135章 嘲讽?
主办方笑着跟在场各位道了谢, 又说了些官方话, 总之就是希望各位在文学领域能够互通有无,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在会场内将要展示的作品有哪些国家多少作品大致分类。
交流始于文化,这一届文化交流会既然是以华国首都为主场,自然首先要介绍的是来自华国的各种文化作品,有陶艺编织刺绣国画以及武术等等。
祁云跟着范老先去的自然是国画书法那边,展示的画作里除了范老的两幅万马奔腾以及雪中寻梅,还有一副写了岳将军的满江红,确实是充满了金戈铁马的锋锐之气。
祁云站在这幅字面前,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自己有被这扑面而来的气势震撼到了。
好的艺术作品,无论是画是字甚至只是一副刺绣,那种渲染力是无可比拟的, 便是祁云这般懒怠的人此时都不由自主被刺激得热血澎湃,心中涌起的是想要保卫祖国的情怀。
有心思细腻饱经风霜的老人更是在这幅字下红了眼眶, 久久回不过神。
官方的发言之后就是大家各自随意参观, 说是交流会,更多的是建立在不同国家不同作品上的, 毕竟现在华国跟外界只是刚刚接触。
若是着重交流某一国某一种文化,要么就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崇洋媚外抱谁的大腿, 那是小日走的路,不是华国跟国际接轨说要走的道路。
而若是将华国文化作为主推一股脑炫耀出去,却又有“天朝上国”的自大愚昧。
以不会说话却又很会说话的作品来表达最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最适合的。
会场内此次展出的有三百多种艺术品, 其中华国跟老美老鹰的居多,小日小法黑葡萄这些也在,每一样作品旁边都站了一位解说。
这位解说自然是要精通至少三国语言,大多都是从外交学院或专业抽调过来的,上岗前进行过严格的培训,穿着旗袍面带微笑安静的把自己当成摆设。
若是有人询问起来,就用对方国度的主流语种进行解说交流,若是遇到小语种国家人士,那就走国际主流以英语交流。
华国人在待客方面总是会尽量做到宽于待人严于律己,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奔放的热情,却也在许多细节处让外宾感受到了华国对他们的重视。
有的人会心有触动有的人却会将这种重视自以为是的理解为讨好谄媚,而会场气氛的宽松,似乎也给了一些人言论上肆无忌惮的舞台。
“我发现你们华国的展品都是古时候的?那你们为什么没有最新式的呢?是因为近一百多年你们华国人都太懒惰太不思进取了吗?”
“哈约翰,可能你不太了解他们华国的历史,这一百多年他们饭都吃不饱,成天在战乱里逃命,有钱的人都在学我们西方国家,哪里有时间去创新?”
解说小姐刚刚为两位老美人解释了一副扬州刺绣的山河图,结果这两人在询问了她刺绣的出现时间之后就旁若无人的在她面前谈论起这个话题来。
解说小姐脸涨得通红,却奈何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另一方面内心深处也确实还保存着对西方国家外国人的胆怯。
祁云跟范洋原本脱离了范老他们那些老一辈的人,正在跟几个同龄后辈在会场内闲逛,比起老一辈的人,祁云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无论身份经历还是学识,都是处于对各个领域优秀作品万分好奇的时候。
即便他们都是男人,对绣品也从来没有产生过兴趣,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参观欣赏,而后内心涌起一股自豪感。
那两名外国人一个金发碧眼大鼻头,一个褐发棕眼红脸皮,长得都很高大,不过略瘦,很符合现在西方国家艺术家的形象。
祁云他们这群人约莫七八人,有的人是跟着长辈从小专精一项技艺的,对于外语并不精通,也有人跟范洋祁云差不多,有留洋经历也有正常上学兼顾跟家中长辈学习传承艺术技艺的。
听得懂的人自然也是气得不行,即便是性子再冷淡的人,在国家被侮辱的时候都难以保持冷静。
“这些洋鬼子!”
范洋脾气最是火爆,虽然是喝过几年洋墨水,可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华国人,当即捋着袖子就要冲过去,有两个人也被范洋的举动触动,板着脸跨了半步,俨然要跟着一起上的架势。
那两个外国人自然看见了祁云他们,却半点不收敛的对视一眼哈哈一笑,而后用法语交流,时不时的再对附近的华国展出艺术品指指点点。
有看出这边气氛不对的,跟那两人抱着同样心态的人若有似无的往那两人的身旁靠了靠,解说小姐迟疑着不知是否应该去通知负责人。
“这位先生的问题真是让人头疼,毕竟壹加壹为什么等于二这个问题要认真细数起来还是很难解释的。”
祁云挡了范洋一下,自己却姿态轻松的走了几步站到那副刺绣旁抬头看了看作品,再回头朝一开始发问的两个人笑得温和,便是说话的语气也是格外友善的。
祁云用的是法语,且还是十分熟练的腔调,原本还用法语交流得欢快就差直接趁着周围的华国人听不懂法语时说脏话骂人的几个外国人顿时一噤声。
虽然解说小姐要精通三国语种,但是刚才他们是了解过这边的解说小姐不懂法语的,精通的是小日老鹰以及大鹅语。
法语在西方国家的一段时期内其实都算是贵族才会学习的语种,所以他们在这一片会场肆无忌惮,却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位路人都能如此精通。
虽然他们就是敢骂人,但是这么被人听到了还是有种略逊一筹的感觉。
“这怎么能跟壹加壹等于二相似?华国人就是喜欢偷换概念!”
红脸皮的男人抬高了下巴垂着眼皮子嗤笑一声,说完话回头寻求同伴的赞同,而他身边的人也确实十分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咳,先生,抱歉,虽然这很不礼貌,但是您能不要抬下巴吗?您的鼻毛没有整理干净。”
祁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提点了对方一句,而后随口问了对方旁边一位男士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请问这位先生,您知道老美的艺术家金先生吗?毫无疑问他是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艺术家,而他的年代是十九世纪,老美独立存在的历史是从十八世纪开始的,相对之下,到现在,整个历史中出现过的优秀创新艺术家是多少位?距今多少年?”
“欧洲存在文明记载的国家最早的应该是爱琴国,每一个国家无论是在经济制度还是艺术人文,应该选择的参照物并不能局限于一个僵固的思维上。就好像一个中年男人要跟一个小孩去比较谁快的学会穿衣服,孩子的人生只有十来年,那么相对的穿衣服是他人生的十分之四那个节点,而中年男人是三十分之四,乍然一看好像还真是小孩儿更厉害了。”
“华国上下数千年文明历史,这个数字还真不是虚构的,如果一百多年在其他国家历史看来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那么对于华国,或许只是打了个盹儿伸了个懒腰,转瞬即逝罢了。”
这就差没有指着人家的鼻子嘲笑对方的国家只有一两百年历史了。
然而祁云从头到尾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面部表情,都堪称温和有礼,遣词造句更是动不动就“当然我是十分尊重你们国家的倔强坚强”这类看起来很佩服的言语。
然而作为外国人,听的时候总感觉实际上好像自己成了被长辈耐心安抚的小朋友。
范洋他们作为华国人,倒是没有那么深切的感受,只觉得祁云全程十分温和周全的解释了对方刁难性质的问题,虽然感觉没有出到气,但是好到反驳了回去。
跟祁云一起的那几个年轻人带头鼓掌,不知什么时候围拢过来的华国人也随之肃然起敬抬手鼓掌,那群跟华国人壁垒分明呈对峙状态的外国人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用德语说了几句话,余光试探性的看向祁云,祁云笑着朝对方以德语问候寒暄了几句,顿时那人就没再吭声了。
“老祁......”
范洋正要上前给兄弟一个拥抱,结果祁云面上依旧带着笑,扭头对着他却说了一句蜀地方言,范洋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了。
因为祁云说的是“这群瓜娃子烦球死了我都想掘这些哈儿了。”
“掘”在蜀言里是骂人的意思。
跟祁云一起的那些人有本身就懂蜀言的人顿时忍不住喷笑,范洋也懂蜀言,只是这是在跟江河学的,不算多精通。
“就是了我刚刚都是啷个子想的,要是还在村坝坝里头,大家都要hei死捶人咯。”
(对的,我刚刚就是这样想的,要是还在村里,大家都要使劲打人了)
有懂蜀言的人转眼看见那群外国人满眼茫然的互相看彼此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高声接了祁云的话。
看来这位也是下乡的时候插队在蜀地,很懂蜀地乡村作风。
之后祁云又跟人用东北闽南江南等二十多种方言交流,有恶趣味又一点不顾及自己身份的,更是直接当着这群外国人的面用方言说脏话骂人。
偏偏对方互相嗡嗡交流之后根本就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可祁云他们时不时的就要扭头看他们一眼,那明摆着就是在当着他们的面说议论他们。
刚才他们肆无忌惮的对华国人评头论足,可到了自己被当面评头论足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能听懂,这就很难受了。
“嘿小妞,他们是不是在说我们的坏话?你是翻译,你理所应当的有义务为我们翻译真实内容!”
解说小姐其实也是在憋笑,眼泪都憋出来了,被外国人逼着翻译,解说小姐只能遗憾摇头,“抱歉他们说的只华国各地方言,我只会其中两种方言,这并不在我们需要培训的外国语种中。”
是了,他们华国可是不出国就能有几十种上百种连华国人自己都听不懂的方言,虽然交流有点困难,但是现在看这群外国人一脸吃惊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偷偷自豪呢。
接下来祁云他们也不到处走了,也不是说就总是跟着这群外国人,只是十分凑巧的对方走到哪里他们就会走到哪里。
那金发碧眼的大鼻子脾气不是很好,直接质问祁云为什么他们要跟着。
“呃抱歉,居然有碰见了,真是有缘。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能够跨越国度的在此地相见,已经是缘分使然了,现在因为缘分而频频相遇,请您别太惊讶,这是上帝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