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touchinghk
时间:2018-05-01 11:11:56

  “你自己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宋书明乖乖低头,只见左掌腹同拇指之间一片深红,像是绕成了一个圆圈贴在手掌之上。
  掌心却隐隐似有黑气浮起。
  圆圈中有一横杆,乍一看倒像是。
  “一只眼睛。”林愫轻声说。
第120章 【土鸡】是在报仇呢
  “世间万物, 皆有生命。种善因才能结善果,做好事, 总是没错的。”老林轻轻拍拍林愫的后背。
  老林岁数大, 家里又只有林愫一个娃儿,比不得村里其他孩子有兄弟姐妹撑腰,到了新环境里, 多多少少总要受些风言耳语。
  林愫六岁,第一年上学。
  都说小的时候不记事,她却觉得那一年里许多事情,到她成年之后许多年,都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伴随着每当回忆都有疼痛的阴暗触觉。
  一个崭新的班级,从未见过的陌生老师。她梳着老老实实的马尾辫, 穿着不起眼的旧衣服, 畏畏缩缩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一对对看起来光鲜美满的父母,送来千娇百宠的儿女。
  她那时已很知晓一些事情。
  老林与旁的家长不同,自来将生死看得极淡。
  林愫三四岁的时候, 也曾被村里好事的长辈不怀好意地逗弄,一路哭着回家扑进老林怀里, 抽抽噎噎问:“丁舅姥总是问…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老林唔一声, 拇指粗粝擦去她的眼泪,将她抱在膝头,云淡风轻地说:“死了。”
  “死了是什么?”林愫半懂不懂, 隐隐约约也知道再也见不到父母,鼻头一酸小脸抽了起来,忍不住就再想要哭。
  “死了,就是缘分尽了。”
  老林任她发泄,等她力竭睡着,第二日一早起床,端上一碗煮好的鸡蛋醪糟,泡两根香甜的麻花。
  醪糟和麻花,都得去邻村的赵婶家里要,也不是白要,须得付钱。
  费时又麻烦,老林平日里凑合惯了,难得做这么一次。小林愫嗜甜食,闻到醪糟香甜味道,肚子里好似馋虫打架,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扑在桌前抱起了碗。
  甜麻花被醪糟酒曲泡得松软膨大,咬在口中酥甜可口,浸着酒酿的甜香醉意,林愫一碗吃尽,又端来一碗,直吃得小肚子圆圆。
  老林深谙美食能抚慰人心的亘古真理,待她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这才缓缓开口,说:“人活一世,续缘而已。”
  “生与死,便似这时空变换,你以为的生未必是一切的开始,你以为的死也未必是一切的结束。”
  绕口令一般,小林愫又哪里能听得懂,奶声奶气说:“要爸爸,要妈妈。”
  老林目光温柔,低声说:“要吃醪糟吗?”
  小林愫咬着手指:“…要。”
  等过几年她再上学,已经十分清楚,死了,就是魂魄投胎转世,肉身被埋在土里,今生今世再不得见了。
  理智上知道人皆有生有死,可内心的自卑空洞,总是在面对旁人的圆满家庭的时候,像青藤一样扎根心中,野蛮侵蚀她的心墙。
  老林自来娇宠林愫,家中条件有限,却也不让她觉得半点寒酸。衣衫虽旧,却整齐干净,每年四季不时也有新衣。
  她懂事早,也知道老林尽了全力。
  那些对旁人圆满的艳羡,深深被林愫压在心里,空虚疼痛的时候,就拿那些生死淡然的论调去抚慰。
  她虽是孤儿,过得却不怎么像一个孤儿,没有孤女的低人一等,也没有孤女的妄自菲薄。
  反倒因为老林的疼惜和纵容,被养出了善良安稳的慢热性格。
  都说小孩子天真,可天真通常伴随着残忍。小小的人儿,却一个个极会看人眼色,像生物本能一样,自觉地顺着权势的走向随波逐流。
  嫉妒、排挤、不知真相的妄自揣测,那些成人世界中漫布的恶意,在一个四十人的六岁小孩的班级中,一点也不少。
  林愫的慢热和善意,和孤女的身份那样格格不入。
  可善意却没有换来善意,反而引来了猜疑和妒忌。
  她刚入学那一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她又倔强,宁愿红着眼眶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回家,也不将半分难过在老林面前显露。
  还是老林有天放学去接她,听到几个同班的女孩不怀好意的唱着编排她的改过歌词的儿歌,这才知道林愫在学校里,原来是如此的难过。
  我报世界以善,世界却与我无关。老林十分不愿这样的阴暗,影响林愫的三观。
  那年深冬,一只红腹角雉,撞倒在林愫家门前。
  老林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连忙将红腹角雉抱回家中,放在暖炕之上保暖。
  “红腹角雉,是秦岭特有的灵兽,通体暗红,头有白冠,机警聪明。又名娃娃鸡,叫声像是婴儿啼哭,夜间出现的时候,十分渗人。”
  “你我运气不错,红腹角雉生性机敏,又常年生长的深山之中,现在竟然会出现在我们家门前,多半是为了报恩。”老林欣喜点头。
  “可我们做了什么善事,需要它来报恩呢?”林愫满眼好奇,忍不住顺着红腹角雉的尾羽轻轻抚摸。
  老林苦苦回忆,半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搪塞她道:“我做那么多好事,哪里记得清是哪桩哪件。既来之则安之,且看它怎么个报恩法。”
  可等红腹角雉第二日醒转,却十分狂暴暴躁,不肯吃食,滴水不进。关在屋中的时候便四处乱飞,以头撞门,放在门外又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老林和林愫被它搅得鸡飞狗跳一整日,林愫终于忍不住,犹犹豫豫问:“这红腹角雉真的是来报恩的?”
  “我怎么觉得,是在报仇呢?”
  满屋都是鸡粪,老林一边拿着扫帚簸箕清扫,一边手忙脚乱防着红腹角雉进屋。那红腹角雉几次撞到老林身上,一怒之下狠狠在老林脚背上,啄了一口。
  老林唉声叹气,恨不得将红腹角雉供在桌上给它烧香作揖,求它快些离去。
  第三日早上,林愫一睁眼,果然见到老林满脸喜色,说:“那土鸡终于飞走了,我们也不用遭这鸟罪了。”
  林愫还有些怅然,红腹角雉虽暴躁了些,但有它在,家中热闹非凡,不显冷清寂寞。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回到家里就当红腹角雉是半个好友,老林顾着清扫一地鸡毛狼藉,她却像过家家一样做个妈妈,给红腹角雉准备吃食招待水果,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林愫难过的心情不过维持了两天,待到第五日的上午,老林一推开房门,竟然又看见那只红腹角雉,端端立在他家门前,趾高气昂,嘴里叼团一个东西。
第121章 【报恩】从背后扑上,一击毙命
  老林皱了眉头, 上前一步从那红腹角雉嘴里拽下那团东西——原来是个纸团。
  红腹角雉十分不情愿的样子,烦躁不安, 在地上一圈圈打转, 口中发出哇哇的叫声,似婴儿夜啼,十分渗人。
  老林被它叫得心烦, 便也冲着红腹角雉喊:“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催了。”
  他小心翼翼将纸团拆开,这才发现纸团原是信封的一角,被揉的皱皱巴巴,又不知哪里浸到水, 字迹都模糊了。
  纸团上面用蓝墨水依稀写了几个字,老林仔仔细细辨认半天:“左边半边是个走字, 右边看不清楚, 像是个叉,这是赵字啊。”
  “这土鸡捡来一只纸团,上面写着一个看不清楚的赵字,是想做什么?”
  老林摸不清楚头脑, 只能将那纸团压在桌上。红腹角雉见状大怒,绕着桌子扑簌簌的飞, 尾羽用力一甩, 将桌上碗碟都砸到了地上。
  林愫连忙上前,将红腹角雉往屋外赶。红腹角雉出了屋门却不愿离去,见老林及时关起房门, 复又飞起来,用尽全力撞向大门。
  林愫人小力弱,拦也拦不住,那红腹角雉发了疯似的乱撞,一头竟将林愫撞倒在地。
  林愫哎呦一声,痛呼出声。
  明明隔着房门,老林却像听见了一般,一把将房门打开,面沉如水满面怒容,左手捏诀,右掌心火光一簇,闪得耀眼:“再要作妖,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便抖动手腕,想将蓝火狠狠击出,还未动手,却被林愫一声拦住。
  老林目光一转,看见林愫已经从地上爬起,没哭也没甚大碍的样子,这才缓了神色,两掌相对,将蓝火灭在掌心中。
  红腹角雉匍匐在地,见老林怒容渐消,这才起身抖抖羽毛,满含委屈地冲老林哇哇几声乱叫,扑簌簌挥动翅膀,转身飞远了。
  林愫哎了一声想叫住它,老林举手拦她,说:“莫要担心,如果这土鸡真有事情,会再回来的。”
  却没想,隔了几日,红腹角雉果然又出现在老林家门口。
  只是这次,红腹角雉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一条极深的伤口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奄奄一息缩成一团。
  林愫早上推门一看,心痛难以附加,抱起红腹角雉哭得伤心,喊老林来:“土鸡死了!”
  “到底是谁杀了它?难道它之前来找我们,并不是报恩,也不是报仇,而是求救吗?”
  老林从林愫手中接过红腹角雉,轻手轻脚放在桌子上,细细扒开伤口查看半响,说:“红腹角雉是秦岭灵兽,灵兽命硬,就算死了也会很快转世,你先不要太过伤心。”
  “更何况,这土鸡还没咽气,有的救。”
  “只是它背上这伤,倒像是猫伤。”
  “猫伤?”林愫诧异,“怎么会是猫伤?”
  鸟类怕猫,这极为常见。他们村中多有养猫的人家,自来都是放养,虽是家猫,却跟野猫一样自由。
  有剩饭的时候便吃些剩饭菜,若是没有剩饭,就去捉鼠捕鸟,总也饿不死自己。
  村口石磨边上,有株大垂柳。林愫亲眼见过白大嫂养的猫儿躲在树上,等到麻雀落在石磨上吃些麦麸碎渣,瞅准了机会一个猛子扎下来,像轰炸机一样,一口就将小麻雀叼入口中。
  家猫都如此迅猛矫捷,捕鸟一击即中,更何况秦岭之中生长的野猫?
  红腹角雉再是得道的灵兽,出于本性都不会招惹于猫,避之唯恐不及。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会被野猫所伤?
  “会不会,红腹角雉也遇上了旗鼓相当的灵狸?”林愫猜测。
  老林沉吟片刻,否认道:“灵狸若是伤它,定会吃干抹净一根毛都不剩,两者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根本轮不到红腹角雉到我们家门来求救。”
  林愫点头,继续问:“难道是哪只不长眼的普通野猫,将红腹角雉误认为普通的锦鸡,所以才伤了它?”
  老林断然否认:“红腹角雉周身赤红,头顶白冠,样貌特殊,灵气逼人。普通野猫与它对战,胜负成败并未可知,怎么敢轻而易举就攻击它呢?”
  “何况秦岭冬日虽冷,近来却未落雪,山中应当仍有些鼠类鸟类可供野猫捕食,野猫再是饥饿,也断然沦落不到需要冒险攻击灵兽的地步。”
  “最重要的一点,红腹角雉伤在前胸,伤口斜贯胸口直至下腹。你好生想一想,野猫捕鸟,自来都是偷袭,从背后扑上,一击毙命。”
  “如果是偷袭的话,伤口应该在后背才是,又怎么会伤在前胸呢?”老林循循诱导,指引林愫思考,“伤在前胸,说明红腹角雉是正面与野猫对上,鸟类有翼,真的遇到危险,难道不会飞吗?是什么情况,需要红腹角雉正面应战?”
  林愫皱起眉头,迟疑道:“所以..是红腹角雉主动,和野猫打起了架?”
  老林坚定点头,说:“不错!战况这样激烈,能将红腹角雉重伤如此,我估计这野猫,伤得也一点不轻。”
  红腹角雉与野猫势均力敌,平日里在山中井水不犯河水。
  这只红腹角雉又是为什么发了疯,先三番五次找老林和林愫麻烦,被老林赶走之后,又回到山中和野猫打架?
  真不要命了吗?
  老林牵起林愫的手,带着她顺着红腹角雉来时的方向,一路向四周找寻。
  才走出十多米远,就在路边,发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瘦弱野猫,周身皆是鸟喙啄出的血窟窿,看起来惨不忍睹。
  林愫一眼望去,惊叫一声,又心痛起白猫来,将猫抱在怀中说:“这土鸡到底是什么毛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一只白猫?”
  “杀生若是为了饱腹,我还能够理解。可是一只鸟,又不能吃猫,好端端的,惹人家做什么?”
  老林却不说话,将白猫抱起翻来覆去查看一番,这才开口道:“伤口虽多,看起来很残忍,但是所有伤口都很浅显,不致命。相比之下,倒是红腹角雉伤得更重些。”
  “白猫虽瘦弱,体型却不小。这些鸟喙啄出来的伤痕,并不是为了杀白猫,看起来倒像是红腹角雉,在想尽办法用口啄威逼,拼命将白猫带到了此处。”
  老林眉头紧锁,继续分析道:“一只红腹角雉,在山中找到一只白猫,想尽办法将白猫带到你我面前,甚至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
  “而红腹角雉上次出现,口中叼了一个纸团,字迹虽然看不清楚,但隐约可以辨认出一个赵字。”
  “我可能已经知道,这红腹角雉到底是想做什么了。”老林轻舒一口气,接着说,“是你小赵叔,出事了。”
  林愫半点也记不起来小赵叔到底是哪位。老林笑笑,拍拍她的头说:“你周岁的时候,恰逢他开车经过,还来看过你,送了你一身小裙子。”
  “很多年前,我与你小赵叔,曾经一起搭一辆顺风车,从重庆盘秦岭,回西安。”
  “夜路难行,卡车速度又快,开车的司机老钱,不小心撞上了山中一只野猫。”
  “这之后怪事连连,有一白车一直在我们车前若隐若现,直到天亮了,白车消失了,我们下车这才发现,是山中一只怀了孕的白猫,被夹在卡车的保险杠中。”老林缓缓说。
  林愫唬了一跳,连忙问:“难道这只受了伤的白猫,就是当年那只被撞死的白猫吗?”
  “它与红腹角雉战成两败俱伤,难道是为了找我们复仇,被红腹角雉拦住了?”
  老林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责怪她:“我知学校里的同学有些不甚友好,但是你该知道,善念总归能战胜恶意。”
  “当日山中白猫出事,往小了说是意外,往大了说便是历劫。且不说应不应当受冤仇报复,就算白猫真要报复,也该是报复当日开车的老钱。”
  “我不曾害它,收敛它尸,替它超度入坟,已是问心无愧仁至义尽。难道这转世白猫找我,还是为了报仇吗?”
  林愫有些不好意思,带了点愧意低下头,问:“那白猫来此,是为了报恩?”
  却没想老林仍是摇摇头,说:“不是。”
  “来报恩的,另有其人。恰恰就是,红腹角雉。”
  “这红腹角雉三番五次出现在我家门前,还带了写着赵字的纸团,甚至在我仍没有回忆起来的时候,特意驱赶一只白猫来此提醒,就是为了告诉我,它就是当日那只白猫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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