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沉默不语。
詹台明显有些气急败坏,说:“你到底还需要多少证据,才能够相信?”
“你信不信,只要你一出这个门,走到大街上,不出五分钟之内,就会被警察当做杀害阿卡和敬阿姨的嫌犯抓起来。”
林愫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说:“你说了这么多,都还没有告诉我一件事。”
“宋书明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宋书明一直在扮猪吃老虎,背着你和阿卡与敬阿姨私下联络。”詹台说,“如果不是这样,阿卡为什么会对我说出宋书明不可信这种话?还让我一定不要与你们联络?”
“阿卡的姐姐刘阿采,敬阿姨的女儿敬喆和宋书明的妹妹宋书晴,都死于非命。”詹台沉声说。
“失去至亲的家属,若是走火入魔,执念太深,不顾纲常轮回,一定要逆天改命呢?”
“湘西蠡偈,苗蛊草鬼,粤南降术,阴山十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宋书明经历过这么多邪教异事,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在这些纷乱的信息轰炸里,存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第141章 【迷惑】现在应该怎么看待宋书明
宋书明等在巷口, 许久不见林愫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书明一颗心也一点一点收紧。锦里小吃街十点店铺就已经关门, 从小吃街走回青旅, 不可能需要这么久。
难道蓉城当地警方动作竟如此之快,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找到林愫了?
宋书明顺着小巷往前走, 巷中昏暗,他走得很小心,距离锦里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了林愫被摔得四散的手机。
这绝不可能是警方带走了林愫。
现在出警,对执法记录仪要求严格, 带走嫌犯的流程都会合规谨慎。何况林愫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又因他的缘故自来对警察信任, 见到警察执法, 肯定会乖乖跟着走,又怎么会被摔掉手机呢?
摔手机,是为了让他和林愫不能见面。
他和林愫到此,是为了寻找詹台, 确保他无虞。可是现在詹台仍然离奇失踪,林愫却也突然消失, 莫非这是什么人布下的一个局, 就是为了将他们各个击破。
宋书明捡起林愫的手机放入怀中,一面沿着墙根往前走,一面掏出电话, 拨了个号码。
“宝刚,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林愫静静听詹台说完,沉默片刻,皱着眉头说:“詹台,我得好好想想。”
“我今天太累了,忙了一天,也没有休息好。我想睡一觉,我们明天早上起来,再好好商量商量,成吗?”
詹台脸色一松:“只要你不要急着出去找宋书明,什么都成。”
林愫冲他轻轻笑笑,说:“你说的这些都有一定的道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是不是?”说着说着,脸上露出迷茫神色,“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看待宋书明。”
詹台嗯了一声,一直攥紧的手这才慢慢松开来。他也没想林愫这么快能被自己说服。林愫和宋书明两人相恋,是在敦煌与他一别之后。这两年来,或许两人感情并非铁板一块,林愫对于枕边人,或多或少已经有些怀疑了?
他预备好的满腔慷慨激昂一时没了用处,倒有些手足无措,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林愫冲他微微勾勾唇角,说:“我想睡觉,穿着内衣不舒服。”
詹台愣愣啊了一声,一张脸噌地一下满面通红,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身,力度之大带起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林愫半点也不犹豫,两手抓住衬衫下摆,灵巧一翻,露出浅褐色的内衣和干净瘦削的胸膛。
詹台立时惊慌失措转过身,两只耳朵通红,哎哎叫着:“你怎么说脱就脱,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和小姑娘一样不知道避嫌啊。我都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点男女意识都没有呢…”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结结实实被砸了一下,直砸得他眼冒金星,向前扑在桌子上,半响没回过神来,耳边只听见林愫愤愤的声音。
“这一下,是替你书明哥揍的你。”
“一别两年,别的没学会,忘恩负义学得倒不差啊,忘了在敦煌谁救的你?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看不出来?”林愫一边骂,一边拉开房门,趁着詹台抱着头靠在桌前大喘气的工夫,从门里窜了出来。
林愫到底心疼詹台,不忍心再冲他脑袋上来一下一劳永逸。一面暗暗骂自己心软犯了圣母病,一面玩了命似的往前跑。詹台年轻力壮,自己拿金刚杵砸他那下又收了力道,要不了多久这喝了迷魂汤的倒霉孩子就会追过来,林愫两肋之间一阵生疼,此时倒宁愿被警察抓住。
警察抓了她,不过是协助调查,和宋书明总能见面,两人见面之后好好商量,想必很快就能查清真相。
要真是被詹台这蠢蛋给软禁了,留宋书明独自在外面对危险,林愫想都不敢再想,只能拼了命向前跑去。
正是冬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愫当时被詹台揽着晕晕乎乎带到了小院里,也不记得到底在哪里转弯,现在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朦胧间感到有人已经奔到了他身边,心下一横,从怀中掏出金刚杵,事出紧急,实在逼到了绝路,也只能那金刚杵戳那没脑子的二货詹台一把了。
林愫做好了准备,对方从身后扑来,她刚想伸手,却骤然惊觉,身后扑上来的这人,并不是詹台!
那人比詹台高大许多,一掌捂在她的脸上,声音低沉:“别喊,是我。”
林愫满身都松懈下来,身后这怀抱她躺了两年多,再熟悉不过。
是宋书明。
两人沿着墙根往前走。宋书明先开口,说:“你现在很危险,别的东西以后再解释。”
林愫悄声说:“我知道,阿卡案发现场的那根头发,验出了我的DNA。”
宋书明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林愫摆摆手,说:“我遇到詹台了。这件事,回头解释。你先跟我来。”
林愫心里想的清楚,詹台的这些颠三倒四的怀疑不是毫无依据,最好的方式,就是三个人面对面,开诚布公说清楚。
宋书明却没想到,林愫一直没有回来,是和詹台在一起。
“你的手机,是詹台摔的吗?”宋书明怀疑道。
林愫唔一声,安慰他:“没事,我给了他一棍子报仇,咱俩不亏。”
宋书明:“...”
林愫原本以为会在回小院的路上,遇到前来寻找她的詹台。
可是两人一路往回走,却一直不见詹台追上的身影。
七拐八绕之后,两人终于走到詹台所在的小院里面,小木屋的灯还亮着,门却已经被关上了。
“奇怪,怎么回事?我那一下子,并不重啊。”林愫小声嘟囔,“他是追出来了,还是没追出来?”
两人走到木屋前面,宋书明趴在门上侧耳听,半响转身冲林愫说:“屋里没人。”
林愫点一点头,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周身一阵寒颤,像忽略了什么极重要的事情似的。
她耳尖目明,分明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听到了咯咯的一阵,极其怪异的响声。
林愫咬牙低呼:“宋书明,撞门。”
宋书明瞥见她脸上神色,再不犹豫,后退几步,用力朝门上撞去。那门锁老旧,轰隆几下之后果然松动,宋书明接过金刚杵,往上一撬,将嵌在门上的锁片打开。
两人冲进屋内,双双倒抽一口冷气。
詹台此时,分明被一根长长的草绳,吊在了床梁之上!
第142章 【铜钱】金木水火土
床梁距离天花板已很近, 詹台双手紧紧握住绕过他脖子的草绳圈,拼命将自己向上提, 脚尖点在床板上, 左摇右坠,面色紫涨,喉咙中咯咯作响。
宋书明不待林愫惊呼出声, 大步跨上床,紧紧抱住詹台双腿朝上举,替他减轻绳索对脖子的压迫,转身又对林愫大喊:“快!解开!”
林愫一把搬过窗前椅子,垫在床上, 连忙站在椅子上,掏出金刚杵, 狠狠冲着草绳划去。那草绳粗粝, 一时半会儿割不断,林愫急得满脑门都是汗,才终于将草绳磨断。
詹台如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砰地砸下,宋书明和他双双倒在床上。宋书明连忙翻身查看, 詹台满脸紫绀未消,上半张脸像被人重击过一般布满了青紫的血点, 是典型的缺氧窒息的表现。
詹台喘息未停, 半响才终于睁眼。因为缺氧连眼球都已充血,嗓音沙哑仿佛火燎过一般,张开口对宋书明无声说了两个字。
宋书明没有听清, 贴近了问他:“什么?”
林愫却已然明白,脸色铁青,拍了拍宋书明的后背,指着房上床梁,说:“铜钱。”
果不其然。
宋书明站在林愫搬来的椅子上,顺着詹台上吊的草绳往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块小圆扁片,外圆内方,深褐色有锈迹。
正和在阿卡身上发现的那块一模一样,是一枚金铜铸造的铜榆钱。
林愫此时从包中掏出水瓶,一点点喂给詹台替他润嗓子。见宋书明将铜榆钱递来,眼睛轻轻闭了闭,低下头说:“还好,还好我们回来了。”
前后不过数分钟的时间,詹台竟然差一点被害。昨天晚上,被施下离间计的,又何止林愫和宋书明,分明还有詹台,与她和宋书明二人。
若是林愫那时一念之差,将詹台击晕,方才詹台丝毫抵抗能力也无,此刻想必已经葬命于此,而她身上的嫌疑,此生此世也再难洗脱,就算能洗脱,以她性格,也再难逃脱道德的枷锁。
若是林愫和宋书明对詹台没有回护和信任之心,在两人相遇的时候决定独自逃亡,不回小院与詹台解释,詹台此时也必定凶多吉少。
“一石三鸟,好一出毒辣的反间计。”林愫一边给詹台喂水,冷敷脖子,一边低声跟宋书明解释,“昨晚詹台半夜从房间中逃出,一是因为东西被人碰过,青旅已不安全;二是因为,他收到了两张刑侦现场的照片,怀疑凶手是你。”
“詹台守在青旅门外,原本是想探查在他床铺下放东西的神秘人,哪知却瞅见你我来此。他担心我会有危险,这才在我出门的时候偷偷尾随,将我带来此处,为的就是保护我。”
宋书明似笑非笑瞥了詹台一眼。詹台此刻紧闭双眼,紫涨面孔也看不出来是否变红,只作出一副遭了大难的萎靡样子,恨不得挂一个“昏迷”的牌子在脑门上。
宋书明也不与他计较,只对林愫点点头,说:“你出门之后,老李打我电话。刑侦现场的头发,DNA与你相配。按照流程,他们也得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我听老李言外之意,倒是对你也多有不信任之语。”
林愫在心里暗暗骂娘。她救过佑乔,宋书明救过詹台,怎么一个二个都如此健忘,果然是好人难当。
她本心里难受,转念一想又释然些,道:“这出离间计使的很溜。不仅仅离间了你我,还将詹台和老李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上。”
宋书明赞同道:“不错,你我若是彼此信任,就没有办法联络詹台和老李,只能孤立无援一路逃亡。若是今晚我们被离间成功,没有回来寻找詹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林愫心里刚刚松下些,听他说完又渐渐收紧,说:“按这个想法,老李会不会也有危险?”
宋书明皱起眉头,还没有答她,一直闭眼一言不发的詹台,终于开口,说:“不会,老李不会。”
詹台嗓音仍喑哑暗沉,方才被草绳吊起声带受损,也须得休息几日才能好转。他挣扎着支撑起身子,伸手握住宋书明的手,说:“我也是刚才被绳子吊上去的时候,才想清楚一件事情。”
詹台被林愫一金刚杵砸中脑袋,当即双手抱头,眼冒金星,痛喊出声,眼前一片乌黑,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痛得眼噙热泪,伸手一摸,右侧脑后鼓起了一个大包,青筋一跳一跳,还在持续地抽疼。詹台又气又悔,万万没想到两年不见,老实人林愫竟也会玩美人计这一招。
他回过神来,自然想追过去,手握住房门把手,才发现门被从外而内锁住了。
詹台冷笑一声,锁门这种事情,哪里拦得住他,何况这里是平房,最不济还可以翻窗户。
他双手一撑,刚刚爬上窗前的桌子,却听到背后嘶嘶一阵异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朝他爬来。
詹台猛地转身,这才发现床上盘踞了一条近半米长的枯黄色小蛇,鳞片斑驳,圆形的小小脑袋泛着古铜色,极为骇人。
詹台十分诧异,放出灵蛇拖他脚步,这并不很像林愫的作风,反倒像是他阴山十方派内常用的损招。他摇摇头,也没有多想,左手捏诀,右手从怀中抽一条柳枝,轻轻念道:“我想有想,人想无想,无边有色,得灭我色。”
小蛇果然乖觉,点着脑袋顺着柳枝朝上慢慢爬,詹台还有些沾沾自喜,暗道:“哪里学的歪门邪道,在我面前使唤,不是班门弄斧么。”
小蛇爬完了柳枝,终于爬到了他手腕之上,乖巧缠在詹台小臂之上,像套了个枯黄色的臂圈。
詹台匀出另一手,轻轻摸摸小蛇脑袋,说:“乖。”
便是此时,只一眨眼的瞬间,那小蛇腾空跃起,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詹台脖颈,霎时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詹台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拽,触手那一瞬,才发现绕住他脖颈的,又哪里是一条小蛇?
分明是一截,半米余长的麻绳!麻绳的顶端,缠了一枚铜钱,不正是方才小蛇那古铜色的脑袋?
麻绳力大无穷,生生拖着詹台往床上撞去,又凌空腾起,像拎一个芭比娃娃一样将詹台一把拎起。
麻绳一端已经挂在床梁之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床梁,吊着詹台的麻绳,也一点一点的缩小。
詹台本来脚还可挨着床板,便双手猛挣,想从绳索套中挣扎出来,可麻绳越收越短,他颈部渐渐吃力,脑中缺氧,手上力度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反抗的信念。
若不是宋书明和林愫来的及时,他再撑,也不过寥寥数分钟而已。
人之将死,这才渐渐反应过来之前许多没想清楚的问题。
詹台轻轻叹口气,对宋书明说:“书明哥,对不住,是我误会你。”
“你不是杀人的凶手,恰恰相反,你很可能正是,下一个要被害的人。”
林愫脸色一白,问:“你怎么知道?”
詹台却避而不答,说:“林愫姐,你知道,为什么是铜钱吗?”
“铜钱属金,金木水火土的金。阿卡背上伤口,是铜钱所致,这是死于,金。”
“敬阿姨溺水而亡,这是死于,水。”
“而我,方才若是死了,就是被草绳吊颈,这是死于,木。”
宋书明云里雾里,听到这里,插嘴问道:“金木水火土,所以,下一个被害的人,会死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