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touchinghk
时间:2018-05-01 11:11:56

  宋书明听老林解释,默默点了点头。他曾听林愫无数次提及与老林的往事,久而久之也品出了许多怪异之处。老林过去经历极为丰富,可是那许多的旧事之中,却从来不曾提及自己的子女,也就是林愫的父母。
  照理来讲,林愫是老林的孙女,又是遗腹子。老林的儿子至少也该活到二十岁,与老林有二十年的共处时光,可是为什么,老林曾经讲过的那么多旧事之中,从来不曾提过一句自己的孩子?从来不提到林愫父亲幼年与他相处的时光?
  如果老林不是用克父克母的“命格”来洗脑,以林愫冰雪聪明,势必渐渐会对身世产生怀疑。
  老林耐心解释,语气中带了些委屈,小孩儿似的,小心翼翼慢慢蹭坐在了林愫身边。
  林愫怒气半点不消,一把甩开他伸来的手,说:“那你假死,又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你要潇洒要逍遥,我半点不会拦你,为什么要闹出一场被火烧死的闹剧,来欺骗我?”
  老林却立刻正了神色,沉声道:“这话却不对。”
  “我假死,却是逼不得已。”
  “是为了,救你的命。”
  林愫一愣,脱口问:“谁要杀我?”
  老林站起身来,蹲在林愫身前,轻轻说:“东朗。”
  这下,宋书明和詹台双双惊呼出声。
  “为什么?东朗是林愫的祖父,当初费尽心思才保下她的命来,又为什么要杀她?”
  老林避而不答,盯着林愫的眼睛,说:“你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家中来了一个男子,自称统计局工作人员,来做人口普查?”
  这事,不仅林愫记得,宋书明也记得。
  那位所谓的“统计局工作人员”,随身带着几个糖水罐头。实则却是为了寻找菁丝花露饲喂鳌蟒的邪教中人,身上装着的空罐头,都是为了盛放冰花如意和尸油花露的。
  老林还曾放出黄符纸鹤,拿着金刚杵,却追捕那人,只是林愫却从来不曾讲过,老林追到那人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我在那人身上,发现了一件东西。”老林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伏笔和小故事慢慢都串起来了。
  老林从来不让林愫叫他爷爷,是因为他并不是她的爷爷。
  战争的细节写的隐晦是不得已,但是相信大家也能读出来。
第147章 【投胎】就是一场操控好的转世
  “那是一张折成豆腐块的信纸, 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材料,集齐一样便用笔划去一样。不仅仅有你我已经知道的菁丝花露和冰花如意, 还有引魂铃这样难得的法器。单子之中, 还提及秦岭山中诸多灵兽,越是长寿勇猛,越是赏金丰厚。”
  “这个单子, 分明就是一张赏金猎人的悬赏单。”老林说。
  “我在当时也曾听闻,南洋邪术在闵粤一带大行其道,许多同道南下捞金,赚得盆满钵盈。我若是没有带着你,倒也愿意南下一试。”老林说。
  “可是他这张单子, 倒不像是一般的悬赏单。”
  “鳌蟒此物,虽可镇财, 但养来极为烧钱, 非雄厚财力不能支撑。简单来说,就是性价比太低。特意重金悬赏菁丝花露,想必不是为了招财,而是为了待鳌蟒蜕皮之后, 服来治病疗伤,或是延年益寿。”
  “引魂铃就更加奇怪。此物阴邪危险, 使用不当极易反噬, 当法器又不吉利又不称手,重金悬赏引魂铃,莫非是为了寻仇?”老林轻轻摇头, 叹气道,“我再细细询问那人,才知道单子上的灵兽,通通都要成年活物。”
  “灵兽性野聪慧,须得从幼时饲养方能驯服。董老板悬赏成年灵兽,万里迢迢运到南洋,运费成本极高,灵兽背井离乡难以长寿,这样大费周章,总不能是为了吃吧?”
  詹台点头补充:“吃灵兽遭天谴,何况灵兽经年修炼,肉柴且干,并不好吃。”言毕看林愫和老林都皱着眉头看他,立刻心虚补充道:“我没吃过,听师父说的。”
  老林哼一声,转过目光,继续说:“不能驯服,也不能吃,那自然就是为了炼化。诸多疑点连在一起,我当时就怀疑,这位董老板是想以引魂铃收集怨灵,再用灵兽炼化元皿。”
  “董老板既有鳌蟒,又要元皿,可他在城中开酒庄做白面儿皮肉生意,要鳌蟒和元皿有何用?”
  “除此之外,我在那人身上,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小玩意。”老林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开放在掌心。
  宋书明和詹台双双凑近,老林掌中躺着一枚小小的圆球,通底漆黑,却用白色的颜料画了云纹,极为精致可爱的样子。
  宋书明一愣,只觉得这圆球的图案看起来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得曾经在何处看到过。
  老林双手轻轻一旋,小球在他手心裂成两半。宋书明和詹台屏住了呼吸,还以为小球之中会有什么玄机。可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小球之中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空的?”林愫抬眼望着老林。
  老林眉尖微微蹙起,说:“再看。”
  林愫的麻布小袋就挂在她腰侧,老林轻车熟路伸手摸出一指尖符灰,轻轻抖落在小球的上方。
  空气之中分明空无一物,可纷纷飘落的符灰却落在裂开小球的上方漂浮着,像是落在了一只透明的球上,慢慢组成了一只细细密密的网。
  林愫微微凑近身子,眼睛一眨不眨,这才发现符灰落下的地方缓缓流淌了一层水雾,极轻极薄,不细细观察便与空气融为一体。那水雾汇聚,在裂开的两半小球之间架起了一座网状的桥梁,将两半小球密密的联在了一起。
  老林微微点头,说:“这是,踪网。”
  “将姓名生辰画成云纹,刻在漆球之上,以血为引布下云纹漆球里的天罗地网。若是找到那人,黑底白纹的云纹漆球便会透出血色的暗纹。”老林十分不屑,继续说。
  “这玩意,情蛊常见,将两人行踪绑定,靠的近些,就有些不三不四的动静。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招数,我自来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等我收拾了那人,带着云纹漆球回到家中,打开木匣将云纹漆球放进箱子里的时候,才发现方才通体漆黑的云纹漆球之上,隐隐透着成片血色的暗纹。”
  林愫这才抬头,看着老林说:“所以,踪网是为了追踪,我?”
  老林点头,说:“是的。你当时不过七岁,这个世界上,能以血为引追踪到你的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东朗。”
  “东朗当日分明是求我带你避祸逃命,可是为什么七年之后我却在一位赏金猎人的身上,发现了你的踪网?”
  “是缅北军阀铡草除根赶尽杀绝,还是有别的隐情?”
  “东朗和收集鳌蟒元皿的大董老板,又到底有没有关系?”老林说,“为什么这么巧,一位收集储魂存尸的同道身上,有你的踪网?”
  “这一切,我都得查清楚。”
  “我从西安市内,大董老板的酒庄查起,一路往南,发现酒庄进货的货源都在昆明。”
  “等到了昆明之后,再往德宏,渐渐听闻东朗的名号,此时的他,已是缅北极有势力的头目,立足边境城市南坎。”
  林愫一愣,说:“前后数年时间,他竟能卷土重来?”
  老林略略停顿,含糊道:“他发家的法子,也是借用了邪教秽术,豢养婴灵佛牌能人异士,走了下九流的路子,极擅用这些阴毒法术。”
  “东朗能在缅北立足,自然心机极深,不能用普通人的心理揣测。”
  老林说到此处,极有深意抬头看了看宋书明。宋书明接触到老林的眼神,霎时心头冷冽一片,似是体会到他言外之意——整件事情,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
  那个漆黑的雨夜,东朗跪地哀求老林留存血脉,可是时机为什么那么巧合?为什么一路跟随老林的是一位语言不通的缅北女子,还在生产之后立刻血崩而死?缅北战局混乱,东朗又是怎么做到从丧家之犬东山再起,还能如此神通广大设下踪网探寻于她?
  若是东朗得势之后想寻回血亲,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找到老林,反而要偷偷摸摸呢?
  宋书明紧咬牙关,脸上半点不敢显露,他此刻已想到最关键的一点。
  这些疑点,为什么老林不与林愫摊开剖析?
  除非,这些疑点,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除非,她的身世,并不像老林所说的那样简单和透明。
  宋书明目光从老林脸上收回,仿佛第一次认识林愫一样,认真看她,看她平淡的面容微黄的皮肤,和一双干干净净的丹凤眼。
  老林不愿意说出真相,是因为,林愫的身世极有可能并非东朗所说,是东朗幸存于世的遗腹孙女。
  而是,东朗的亲生女儿!
  甚至,就连林愫的诞生,都是精心设计谋划之后的结果。
  老林似是知晓宋书明心中猜测,几不可察冲他微微颔首,继续说:“东朗想找回你。若是寻亲,大可大大方方,犯不着使出踪网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有鳌蟒存尸,有元皿储魂,再有你这个血亲。”
  “东朗是想借尸还魂,长存世间。”老林徐徐说。
  宋书明清楚记得,第一次知道渡鸦精炼化元皿的时候,他就曾经猜测过“借尸还魂”的可能性,却被林愫嗤笑,说他天真:“生死有命,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肉身和魂魄相离之后,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死而复生,借尸还魂。”
  果然,林愫和詹台两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惊问道:“怎么可能?”
  老林却解释得十分含糊:“你将血缘看做那能通生死门路的阴沉木筷。你与东朗是血亲,一脉相承,东朗将你制成元皿,盛放他的魂魄,便可视作投胎再生,再世为人。”
  老林说的含糊,詹台与林愫听得懵懂。
  但宋书明前后串联起来,倒渐渐明白老林的意思。
  林愫是东朗的女儿,东朗死后魂魄注入的元皿之中,仿若鬼胎入身,孕育体内。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作法再将东朗魂魄引出,重新注入由鳌蟒贮存的尸身之内,便是“投胎”。
  这样一来,东朗曾是林愫的父亲,生下林愫。而林愫又成为鬼胎东朗的母亲,产下存有东朗魂魄的鬼胎。
  父母亲缘不变,便可骗过生死簿上的鬼差。
  所谓“续命”,就是一场操控好的“转世”。
  宋书明暗恨,这样说来,东朗在这世间绝不仅仅只有林愫一个“女儿”。林愫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替东朗续命而存在的人形元皿。
  要的,就是那一点血缘。
  而东朗的亲生子女极有可能并没有死亡。非但如此,也许正因为东朗的儿子渐渐声势壮大,而东朗年迈却不愿放权,父子如同皇帝和太子一样反目成仇。
  年迈的东朗想永生永世的活,可身边欲夺权的人却虎视眈眈,恨不得他立刻死。缅北势力范围错综复杂,人心难测,林愫这样的元皿又珍贵,须得找到利益无关又可靠可信的人,远远藏好妥善保护。
  东朗这才需要设局找到战友老林。老林手段了得,机警聪慧,诚恳可信,有恩待报,又无妻子儿女,且与缅北战区盘根错节的势力纠葛无半点关系。是东朗信得过的,能豢养林愫这样的“续命元皿”最佳人选。
  真相太过残忍。宋书明恍然大悟,难怪老林抹去这样多的疑点略去不提。
  这其中,实在是有太多不能让林愫猜到的细节了。
  林愫似是仍在苦苦思索老林所说,老林却十分不愿她再多想,转过身对她说:“自我查清东朗意图,便一直想方设法替你化解。”
  “你还记不记得,你八岁生日那天,我曾经送你一个云纹漆盒?”
  宋书明心头大震,终于明白方才看到那云纹漆球时莫名的熟悉感自何而来。
  那漆球上的白云暗纹,分明和林愫送给他,用来盛放书晴骨灰的那只云纹漆盒,一模一样。
第148章 【掉包】便绝不会惹出任何人怀疑
  老林与东朗战友两年, 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既有同袍作战的生死情谊, 又曾受东朗救命之恩。
  彼时十年浩劫刚刚结束, 老林为人低调谨慎,能安然度过这十年岁月,还得多赖关中村民朴实忠厚, 自己家中一贫如洗。
  他入军参加民兵连,在连队之中自来沉默寡言,周身本事半点不敢透露,对外只说道观长大,是个种庄稼的农民, 能画上两笔画儿罢了。
  可东朗与他贴身相处,两人言语虽不尽实, 但彼此都知对方聪慧勇猛, 心思细腻,不可小觑。民兵连解散的时候,东朗也曾试探过老林的心思,几番劝老林跟他搭伙一同发财。
  老林次次婉拒, 态度温和语气却极坚定。东朗知道他家中有爱妻却无子女,却没想到他竟如此重情重义, 感慨之后, 也将老林念旧这事情挂在了心里。
  之后十五年间,东朗在缅北战局之中如鱼得水,势力日渐增长, 又借由内地改革开放的千载良机,一车红木翡翠从缅北运出,再一车日用百货从德宏运入,赚了盆满钵盈,将缅北佤邦一带牢牢控制在手中。
  东朗家中两子,长子与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幼子与长子相差十岁,却极为聪慧乖巧,读到大学毕业才接手生意。一归家,就与羽翼渐丰的长子明争暗斗几次交锋。
  东朗深谙政治之道,鹬蚌相争,他只端坐高台,打着渔翁得利的算盘。大儿子势强风头盛,他便扶持小儿子起来。明面上对外宣称,是小儿子提出了“革新创收”,要将集团的架构改一改;可实际上不过拿初出茅庐的小儿子做个幌子,使出的却是铲除大儿子心腹的雷霆手段。
  两个儿子争得暗流汹涌,就连两个女婿也掺和进来蠢蠢欲动,东朗的位置却愈发稳固,声望显赫。
  却没料到,大儿子一时发了狠,打拼多年的江山一朝却要送了人。大儿子忍不下那口气,一不做二不做,索性学了唐太宗李世民兵变玄武门。
  自南坎到昆明的路上布下死局,炸毁了东朗两千余万的货,又心狠手辣,要了亲生弟弟的一条人命。
  东朗初初知道消息犹自不信,他尚得势,哪里料到平日里“傻大胆”的大儿子竟然也有这样破釜沉舟的一天。
  可大儿子亲自带着亲信上门报信,分明便是想看偏心弟弟的父亲,知道弟弟死讯时的暴怒反应。
  东朗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攥出青紫色的淤痕,面上却丝毫不显,哀戚悲泣之后,便是握住大儿子的手,说:“我如今只有你,你且得争气。”
  背过人去,便立时发了狠,也是那时,东朗才打下元皿和鳌蟒续命的主意:“你不是想等我死了坐我的位子?我偏不死!不仅不死,我还要活的比你还长。”
  儿子没了,东朗宁愿扶持孙子,要一个听话乖巧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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