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何甘蓝
时间:2018-05-01 11:16:58

  阿媛沉默不语。
  “看你这样子,不到半个月铁定疯。”她用筷子把饭粒中掺杂的石子儿夹了出来甩在一边,“上次也是个年轻姑娘,判了流放,还没等启程就一头磕死在墙上了,我想想啊……好像就是在你这间,你看看左边的墙角是不是有快血渍?”
  阿媛侧头,果然,在左边的墙角上有块黑乎乎的地方,似乎是血渍干了之后的模样。
  “你也别怕,住在这片儿的都得死,也图不上什么吉不吉利了!”
  阿媛抱紧了胳膊,似乎觉得四面漏风,突然冷了起来。
  “对了,你杀的是谁啊?”那人随口问道。
  阿媛被她吓得不轻,心里正不痛快,也想吓吓她,边实话实说了:“城西大营里的大将军。”
  “噗——”果然,那人一口饭喷了出来。
  阿媛心里舒畅了许多,就许她膈应人,难不成自己就不会了?
  “你你你……你胆子够大啊!”
  “彼此彼此。”
  那人敬畏地瞧了她一眼,讷讷地道:“这里还剩半碗饭,不如你垫垫肚子?”
  阿媛撩开额前的碎发,露出干净白皙的脸蛋儿:“谢谢,我不饿。”
  ……
  “陆将军,杀害大将军的凶手落网了!”
  城西大营里,陆斐正在校场练兵,突然一名士兵匆忙赶来报告道。
  校场里练拳脚的士兵都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竖着耳朵听。
  陆斐扫了一眼这名士兵,眼神里冷意十足。
  ”将、将军……”
  “里面说。”陆斐随意地将长枪插入架子上,长腿一迈,朝帐篷里面走去。
  通报的士兵不敢再多话,埋头跟了上去。
  “说说具体过程。”陆斐扯下毛巾擦了擦手,坐在桌案面前。
  “杀害大将军的凶手的确是厨房消失的那名洗碗工,厨房的邹婶可以作证,事发当天金大人曾召见过她,将她带到了大将军面前。这一点,金大人也可以作证。”士兵道。
  “杀人动机是什么?”
  士兵低头,有些难以启齿:“回将军,大将军是在床铺上被簪子刺中了大动脉,故而……”
  陆斐抬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现在这名凶手被关押在大牢,她已认罪画押,静候将军处置。”士兵道。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士兵前脚一走,后脚卫洪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因果报应,我就说了他有一天会死在床事上,果真如此。”卫洪冷笑道。
  陆斐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深思。
  “接下来怎么办?王爷命你总理此事,你是否要去地牢里提审犯人?”卫洪问道。
  “还问什么?她自己也已经招认了。”陆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那你就判她秋后处斩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
  卫洪却有些同情这名女子,忍不住为她分辨几句:“她也是情急之下做错了事,再说,这件事的根儿还是在大将军自己身上,他不去招惹是非人家怎么会对她痛下杀手?”
  “你这是在为她辩白?”陆斐好笑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一情急,前方的战事都受到了影响。本来陈王那边已经退避三舍了,现在听闻咱们内部有变,好不容易被拔了牙齿的老虎又开始跳了起来。”
  “那也不能怪她啊……说来她也挺可怜的,听说还是个未成亲的大姑娘,连个后也没有。”卫洪叹道,“要是就这样死了,以后连给她供碗饭上柱香的人都没有啊。”
  “你什么时候这样啰啰嗦嗦了?”陆斐不耐烦地说道。
  “我确实认为她冤枉。”卫洪坦荡的说道,“人家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因为大将军的招惹就杀了人,这不是天降横祸?”
  “这话,你若是敢在王爷面前说我倒是会敬佩你。”陆斐冷冷一笑,“跟我说无用。”
  卫洪胸口一闷,被堵在了原地。
  罢了罢了,都是那姑娘的命不好,要是为了她来惹怒陆子明实在是不划算。
  扬州府的府衙大大堂内,府尹升座,师爷立在一边宣读判决书。
  “……赵氏女子,以下犯上,杀害朝廷官员,其心可诛,念其主动投案自首,关押期间认罪态度良好,特赦其罪不累及家人,赵氏本人秋后处斩!”
  判决书一宣读完,师爷便拿出了印泥给阿媛签字画押。
  “赵氏,画押吧。”
  阿媛跪在大堂中间,脊背挺得笔直,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撂下笔按下手印。
  “将赵氏带下去。”师爷收了判决书,抬了抬下巴。
  两侧的捕快将阿媛带起身,一左一右地护着往地牢走。
  正座上的府尹抚了抚下巴,满意的点头:“这赵氏倒是爽快,少费了本府不少功夫啊。”
  师爷上前,笑着道:“那是,她自知难逃一死,何必折腾。”
  “看她也可怜,毕竟是将死之人了,最后的日子好好照顾照顾她吧。”府尹自觉仁厚的说道。
  “大人仁慈,赵氏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感念大人的恩情的!”师爷颔首低腰地拍着马屁。
  “退堂!”
  阿媛被送回监牢,牢头给她解开了脚链,说:“府尹大人特地吩咐要好好照看你一程,你安心待着,时候一到,刽子手的刀磨快点儿一刀就得!”
  阿媛仍旧沉默,感激的话说不出来,悔恨的话更无法启齿。
  “不识好歹。”牢头摆了摆头,起身锁上铁门离开。
  他一走,对面的人就爬了起来,扒着栏杆问:“死刑?”
  “嗯。”
  “那巧了,说不定咱们能一天上路呢。”
  阿媛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动了动身子,背对着她坐着。
  “哎,你不想说说话吗?哭几声也成啊,别憋着,憋着容易坏事儿。”
  阿媛双手堵住耳朵,埋头将脸捂在膝盖上。
  那人叹了一口气,终于识趣地不再烦她。
  “郑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阿媛姐到底去哪儿了!”这一天,虎子又将郑总镖头堵在了胡同口。
  “我不是告诉你她自有打算,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啊。”郑总镖头无奈道。
  “没见着她我实在不放心。”虎子皱眉,“这几天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别自己吓唬自己,有什么事儿啊!听话,赶紧回去,你家里的人现在都靠着你呢。”郑总镖头心里也苦,却还要劝着虎子,这也算是履行了他最后答应阿媛的承诺。
  虎子见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消息,只得愁眉紧锁地离开。
  “这小子也是个好的啊……”郑总镖头看他落寞离开的背影,长长的感叹。可如今做到这一步,先是看着阿媛进监牢,又帮着她诓虎子,怎么倒觉得他才最像里外不是人的那个?
  ……
  监牢里的日子让人分不清时间的长短,每日糊里糊涂的就这样过了。
  天气渐渐转凉,霜降后的第十日已定为死囚们被处斩的日子。时间逐渐靠近,死牢里的气氛愈加低沉,牢里每日都有发了疯的人大喊大叫,结局要么是被狱卒们惨殴一顿,要么是自己拿脑袋往墙上撞个大窟窿,下场便是横着出去。
  “怕死吗?”阿媛对面的女人问她。
  “怕。”可她的内心早已平静了下来,兴许是还没有把脑袋伸到刀子下,所以始终对死亡的恐惧有限。
  “我这辈子值了,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对面的人盘着腿笑嘻嘻地说道。
  阿媛早已习惯了她每日与自己闲聊几句,见她兴致又来了,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手刃奸夫淫妇的举动是如何痛快。
  “我这辈子,绫罗绸缎穿过,大酒大肉吃过,什么世面都不在话下,值了!”她一拍大腿,亢奋的说道。
  阿媛抬眸看她,也许是日子近了,连一贯平静的人也开始激动了起来。
  “只不过,你倒是可惜了……”她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惋惜,“男人都没睡过,你说你投胎成女人有啥用?”
  阿媛:“……”
  “要是在外面,姐一定给你介绍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该享受的咱们也得先享受了,不然不是白做了一场女人?”她嘴皮子极为利索,双手一伸,撩开自己面前的头发,“你看我,年轻时候也是顶漂亮的,虽然嫁错了郎,但起码也嫁了一回……”
  阿媛抱膝仰头,不作声。
  “你看你,估计都没和男人亲过嘴……”对面的人口若悬河,将起男女之事来似乎很有心得,竖起腿搭上胳膊,“姐跟你说啊,我这个人眼光奇准,不然也发现不了我男人在外面偷人……”
  “亲过。”
  女人说得唾沫横飞,冷不丁地被她打断,自己还有点儿愣神:“啥?你说啥?”
  阿媛抬头看着头顶上黑乎乎的天花板,双臂环膝,眼神深幽。从对面的角度看过去,这样的面容恬淡又从容,让人忍不住沉静了下来。
  这样的美人儿,真是……可惜了。聒噪的女人盯着她看,心里还不忘感叹一番。
第22章 变故
  “报!楚王出兵五万,已渡过靖水, 先正朝我部而来!”
  “报!梁王出兵八万, 正和我军对峙与融江南岸, 纪县危矣!”
  “报!周王亲率十万兵马正朝黑山方向杀来,黑山告急!”
  一道又一道的急报声传来,均是对刘宋王不利的消息。
  “陆卿, 你有何破敌之法?”王府里, 刘宋王身着蟒袍坐于上方,气势威严,沉着冷静。
  下座,陆斐起身抱拳:“依臣之见,应暂舍扬州,退兵兰川。”
  “扬州物资丰饶,就这样舍弃未免可惜!”对面的一位将军站了起来, 他姓王名晷, 已经跟了刘宋王十余年, 地位崇高,战功彪炳, 如今被一个后生突然杀出来占据了刘宋王心腹的位置,一直耿耿于怀, 他大手一挥, “若陆将军有所顾虑, 那臣愿意率部拼死一搏, 誓死保卫扬州城!”
  卫洪站了出来, 拱手行礼:“王爷,臣也赞同子明的计策。如今北周、南陈、南梁呈合围之势逼近,以一敌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为保存兵力以图后事,臣恳请王爷退守兰州!”
  “卫仲青,你这是胆小怕死!”王晷叱责道。
  “王将军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三家是已经合谋要瓜分咱们的地盘,若我们硬碰硬地迎上去,只会损失惨重!”卫洪据理力争。
  “我部将士骁勇善战,岂是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的!”王晷一转身,抱拳面向上座,“王爷,末将请求一试!”
  “你这是以卵击石。”卫洪不屑的嗤道。
  “臣赤胆忠心,宁死不做胆小鬼!”
  “好了。”刘宋王一抬手,制止争吵的局面,“各位言之有理,本王自会三思。说起来,要不是愚妇刺杀大将军,这三家也不会趁此机会对扬州发兵,想来这真是天意……”
  “王爷,臣有个主意。不如将凶手捆在我军阵前就地处死,也算祭我军旗,为大将军报仇了!”王晷道。
  “嗤——”卫洪毫不犹豫地冷笑出声。
  刘宋王本来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卫洪这一笑却让他咽下了要说的话,脸色一改,训道:“仲青,不可对王将军无礼。”
  “是,臣失礼了。”卫洪嘴角一扬,对着王晷拱手,“王将军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弟弟计较。”
  王晷两指一抬,正准备趁机训斥卫洪,不料一直沉默的陆斐却出声了。
  ”王爷,臣也认为此举不妥。”
  “哦?”刘宋王对陆斐多有倚重,更愿意听听他的想法。
  “原因有二。其一,大将军的死因并不光明,不宜公之于众,凶手最好是秘密处置。”说到这里,陆斐瞥了一眼王晷,“其二,我军将士虽铁骨铮铮,面对敌人面不改色,但要看着一个妇女死于阵前,未免让人觉得不忍。”
  ”陆子明,你这是妇人之仁,同情一个凶手,你是何道理?”这下,轮到王晷嗤笑他了。
  “不管是凶手还是什么身份,只要她不是敌人,我们就断没有拿她祭旗的道理。”陆斐气定神闲的说道,且并不因为王晷的嗤笑而觉得尴尬。
  “子明所言在理。”刘宋王铁口直断,“如此,凶手便和其余死刑犯一起行刑罢,不用再特殊对待了。”
  “王爷英明。”卫洪挑眉,上前一步拱手。
  王晷气得吹胡子瞪眼,斜眼看陆斐,后者仍旧是一副淡定之色,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短暂的会面结束,众人皆鱼贯而出,唯有陆斐被刘宋王留了下来。
  “子明啊,你可知本王存下这份家当有多么不容易啊……”两人步入小书房,刘宋王感叹道。
  陆斐跟在其后,道:“王爷的不易子明自然看在眼里,只是如今三家合围扬州,弃车保帅才是上上策。”
  “你这一撤退,让本王失去的可是白花花的税银啊。”刘宋王笑着说道。
  陆斐轻笑:“王爷雄才大略,这点儿银子岂会局限王爷的才能?照臣说,三家分扬州,自然是会打得头破血流的,到时候不一定是王爷吃了亏。”
  “哦?”刘宋王起了兴致。
  “周王贪婪,梁王霸道,再加上一个惯会浑水摸鱼的陈王,这扬州可是一个烫手山芋,谁拿在手中都要被其余两家忌恨上的。”陆斐笑得云淡风轻,唯有眼底的墨色泄露了他的算谋。
  “那照你这样说,本王舍弃扬州,倒是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斗的机会?”刘宋王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陆斐道,“王爷的大本营在兰川,兰川土壤肥沃,西边靠山,易守难攻,东边靠海,物资富饶。此次退兵表面上是王爷吃了亏,可如今天下混乱,四处开战,若王爷能蛰伏于兰川,到时候杀个回马枪绝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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