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迟恒,夏瑾欢觉得他陌生又熟悉,可偏偏讨厌不起来。
正当夏瑾欢打算收拾东西回房的时候,耳边传来的异响让她忽然停住。
起身环顾一圈后并未发觉出异常。
说不出来的怪异,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循声望去便见夏渊越正站于角落看着她。
不知阿爹何时来的,夏瑾欢条件反射般连忙将手中的剑背在了身后。
夏将军从小对她很是宠爱,唯独在习武练剑的时候极为严苛。
每日练剑的时辰只准清晨,午后,日落,三个时段,平日更是严求她不许在深夜练剑。
一日夏瑾欢新学了几套剑法,就像得了新鲜玩意似的,习武练剑一到了深夜,偶然被夏渊越看见,他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狠狠将她训斥了一番。
知道父亲的脾气,火爆起来谁都怕,此时的夏瑾欢把剑藏在背后确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夏渊越走至她身前,原以为又免不了一番训斥,却没想此时的阿爹不确与平常不太一样。
一眼看出她在练剑却没有出声训斥,面无表情地朝夏瑾欢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于是便沉默无话。
阿爹竟然没有训她,夏瑾欢送了口气后却又觉得奇怪……
“阿爹怎么不说话?”
夏瑾欢关切地问道,只觉今晚的阿爹话出奇的少,又见其两眼木然无神,眸光有些涣散,没精打采的样子难不成是刚刚起床?
而眼前的人紧抿着唇不说话,肃静的容颜有些呆滞。
“阿爹可是病了?”
察觉出夏渊越此时的异常,夏瑾欢急忙问道,语气一阵焦虑。
阿爹这神情着实不大正常。
眼前的人似是没听见她的话,拖着沉沉的步子只顾往前走,就连身旁的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也没见其停下。
似是才感觉到被拦住了去路,夏渊越终于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人,空洞无神的眸子竟闪现出挣扎之色。
像是极力思索着什么,夏渊越的面部微微抽搐,张着嘴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一句:“早点歇息。”
话音一落,夏渊越抬手挣脱了夏瑾欢的束缚。
一脸惊愕的看向面前的人,她只觉得此时的夏渊越肯定不是阿爹。
她的父亲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走在前面的人行动举止都很缓慢,略显僵硬,极像是两岁小儿学走的模样。
夏瑾欢收回手默默跟在他身后,见其进了卧房才停下步子。
眸光凝滞在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夏瑾欢静立于屋外,双眉紧锁,眼底的阴霾愈发深重。
她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将军府成了这般模样,就连阿爹也变得不再和从前一般。
今天见到夏渊越的第一感触,他就像是牵线的木偶,一举一动似是被人提线操纵。
忽然想起,自打她今日回府还没与夏夫人见面。
并非夏夫人不在府中,而是听闻府里的丫鬟说,夫人近日得了疫疹,不便与她想见。
疫疹会传染这她是知道的,想着夏夫人不见她也是怕她感染了这病,如今想来,终于察觉出了些端倪。
莫不是母亲故意躲着她?
沉思片刻,夏瑾欢按原路折返,回去的路途只要绕过夏将军的藏书阁便可,却在途经时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这声音与她刚才练剑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幻听。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屋内传来的声音愈发清晰。
仔细分辨像是磨牙咀嚼的声音,接着又像动物撕咬猎物时发出的闷哼。
下一刻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胃内猛然翻江倒海,不适感涌上喉咙,夏瑾欢控制不住一阵干呕,鼻尖弥漫的污浊不仅仅是血液的味道,还带着一股腐朽的死尸的气味。
忍下喉间不断泛起的恶心,夏瑾欢快步上前点燃案上的蜡烛,顿时偌大的藏书阁明亮了许多。
迅速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并无异常,耳边却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待烛光照亮时,周围又和平常一样,就在她凝神细听时,耳边磨牙咀嚼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了!
此时的藏书阁透着诡异的安静。
这一回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夏瑾欢再次拿起烛台,仔细察看了藏书阁的每一个角落,结果都一无所获。
不知现在是何时辰,月光透过窗棂比那烛光还亮堂,往日最爱呆着的藏书阁此时诡异又寂静。
就在下一刻,似有蠕动的物体攀爬过她的脚面。
那阵声响再次出现,夏瑾欢紧咬着唇,克制着自己不被恐惧支配,耳边清晰的声音却让她的心咯噔一下。
低头望去,脚底的不明生物再次动作,她迅速抽出长剑,后退后持剑砍了下去。
脚下已然没有了动静,待她低下头去看时,地面空无一物……
虽是暮夏,可迎面而来的寒意几乎渗透进她的骨头,从头冷到脚底
烛光映得一张脸越发惨白,双脚似乎被定在了原地,夏瑾欢极力忍住心头的慌乱,快速出了书阁。
凝眸片刻,夏瑾欢终于关上书阁的门,转身之际却并未察觉,身后的阁内闪着微弱的红光。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终于现出了原形。
红衣男子伫立于暗处,清冷的月光勾勒出极为修长的身影,墨黑的长发泻落于腰际,侧脸轮廓坚毅,一对狭长的桃花眼微眯,邪肆又张扬。
随着女子身影的消失,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不知她今日怎的突然回了将军府,一切似乎比他计划之中来得更快一些。
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已然堵在了脑子里,夏瑾欢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她看来,迟恒的事压根就不算事,如今一想到阿爹奇怪的举止,娘亲的避而不见,以及方才在藏书阁经历的一切,便觉胸口滞了一团闷气,压在她心上,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夏瑾欢便又去了趟藏书阁,一进门看见早起的丁婆婆在打扫。
地上出现的剑痕便是她昨晚留下的。
夏瑾欢上前拉住丁婆婆问道:
“婆婆打扫时可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回小姐的话,奴婢方才在打扫时便见地上多出了一道裂痕。”
丁婆婆说着,朝夏瑾欢指了指地方。
那剑痕是她自己留下的,夏瑾欢又问她:“除了这裂痕,婆婆可还发现其他的?”
丁婆婆细细看了眼四周,这藏书阁刚刚才收拾好,除了这确实没别的了。
于是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并未发现异常的物件。”
“之前可曾有过?”
夏瑾欢忙再次追问。
见小姐一脸急色,丁婆婆忙又仔细回想一番,末了认真道:“奴婢日日打扫藏书阁,从未发现过有什么异常的物件。”
丁婆婆在王府做差事也有些年头不可能撒谎,昨日所听所闻难不成真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可昨夜那般强烈真实的感受又怎会是假的……
现如今定是问不出什么的,见周遭没人,夏瑾欢敛了敛神色道:“将军府最近可有事情发生?”
丁婆婆:“府里最近热闹着呢。”
闻言,夏瑾欢凝眸,问道:“什么热闹事?”
丁婆婆放下手中的抹布,大有唠家常的架势。
“前些日子,夫人从街上买回一个仆人,那小伙子应是同你一般大,哎呦,长得可俊了。”
丁婆婆说着,眼底露出笑意。
“就是身世太可怜,被人拐到了南阳城。”
“夫人见他可怜,便将他带回来,留在府里打打杂。”
不觉有他,夏瑾欢又问起了将军与夏夫人。
“我阿爹和娘亲近日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却见丁婆婆面上含笑,振振有词道:“将军,夫人可都正常着哩。”
以为是小姐许久未回家,了解将军和夫人的现状,丁婆婆又安慰了一句:“小姐莫担心,将军和夫人都好着哩。”
闻言,夏瑾欢一默,眉眼尽是思索。
到了用早膳的时候,夏瑾欢见到了她爹却依旧没有看到夏夫人。
此时的夏渊越应是要去上朝,着了一身官服正坐于夏瑾欢前方,见到女儿,夏渊越乐呵呵地同她闲聊了几句,眉眼间露出的喜悦都快溢出来。
不同于昨夜的木讷,今早见到阿爹,那双眸子布满了光彩。
“阿爹昨夜可曾出过房门?”夏瑾欢嚼着嘴里的春饼,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昨夜?”夏渊越似是被问住了,思索片刻才道:“昨晚我很早便睡下了。”
很早就睡下,那昨夜遇到的人又是谁?
闻言夏瑾欢垂眸,低头咬着春饼不再说话。
女儿不常回家,今日才聚到一块用膳,不知为何,夏渊越觉得瑾欢似有心事。
平日呆在太子身边连见一面的机会都很少,如今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难不成出了啥事。
思及此,夏渊越关切道:“最近如何?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夏瑾欢摇头。
见她不说话,夏渊越一急,问道:“可是同太子出了问题?”
“若是他欺负了你,我定要……”
就怕女儿被那顽劣的太子欺负了去,夏渊越越想越气。
一旁的人终于出声打断了他。
“太子是君,我是臣,这点道理女儿还是明白的。”
“阿爹不必担心我。”
语落,夏瑾欢轻声问道:“阿爹呢?近日如何?”
见女儿转移了话题,夏渊越不好再说什么,回答道:“还不是老样子,倒是你越发瘦了,东宫不比将军府,诸事还需你多费心。”
瑾欢向来独立,平日里女儿家的心事只愿同夏夫人说,见她神色如常,可眉间的愁绪却掩盖不了。
“娘亲的疫疹可好些了?”
“我想去看看她。”
多日未见,娘亲依旧病着,也不知病况是好是坏。
夏渊越却一反刚才的态度,道:“你先别去,疫疹并非重病,这几日先让你娘好好休养,等她病好了,你们娘俩好好叙旧。”
末了又道:“你如今跟在太子身边,若是也染上了疫疹,那太子怎么办?”
所以,这是不让见了?
夏瑾欢不依,刚想拒绝,便见面前的夏渊越拿了玉牌急匆匆迈出了房门,应是上早朝去了。
离开时并没留下什么话。
夏瑾欢放下手中的碗,拿过拭布擦了擦手。
脑海中的迷雾挥之不去,阿爹方才的做法却显得欲盖弥彰。
确定夏渊越走了,夏瑾欢才自个儿找去了婉悦阁寻她娘亲。
夏夫人居住的地方,栽种了许多木槿,她一直喜欢这花,夏渊越便命人在这婉悦阁种满了木槿花。
如今才是暮夏时节,园中的木槿花却早早的凋谢了。
地上尽数铺满了白色的花瓣,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竟觉出似秋天般的萧瑟来。
偌大的园子没有一丝生气,就连一个家仆都没有。
其实这种感觉早在昨日她踏入将军府的时候便应该有所察觉了。
想到丁婆婆的话,阿爹的闪烁其词,夏瑾欢上前正欲推门进去便被门上的一把锁挡在了外面。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夏夫人的贴身侍女,楚楚。
此人在夏夫人身边侍奉多年,如今在这遇见她,夏瑾欢却觉得奇怪。
“小姐怎的来了?”
楚楚似是急着赶过来的,语速不稳,鼻尖喘着粗气。
夏瑾欢看向她,沉声问道:“夫人在哪?”
“回小姐的话,夫人被将军送去城外医治了。”
娘亲何时出的城,阿爹又为何不告诉她。
闻言,眸中闪过惊异,夏瑾欢忙追问道:“你既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为何不跟着一同前去?”
“奴婢也想,可……”
见小姐已然冒出的怒意,楚楚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可什么?你说!”夏瑾欢忽的提高了声音。
楚楚眼底一阵慌乱,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颤抖。
“将军不许奴婢跟着,还吩咐奴婢日后不得踏出这个园子。”
方才她在后院干活,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将军来了,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楚楚的话犹如当头一棒,夏瑾欢愣愣站于原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现在的阿爹已然像变了一个人。
强忍下心头的情绪,她定神问道:“你可知,夫人得了什么病?”
楚楚如实答道:“将军说是疫疹。”
隐忍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夏瑾欢眉眼一凌,厉声道:“为何是将军说!难道没有大夫吗!”
一声呵斥吓得女子腿脚顿时一软。
楚楚慌慌张张跪倒在地,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道:“小姐息怒。”
“大夫差人请过,可夫人的病情只有将军一人知道……”
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夏瑾欢眉头紧锁,挥袖示意跪着的人起来。
后来又问了些别的,楚楚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她。
忽然想到了什么,夏瑾欢忙问楚楚:“夫人前些日子带来的那个家仆现在身在何处?”
便听楚楚说道:“自打夫人病了以后奴婢就再也没见过他。”
纤细的手指再一次攥成了拳头。
再一想到这两日在府中的所见所闻,夏瑾欢竟觉得此时的她正陷在一张巨大的网中,周围迷雾重重,让人深陷其中。
离开了将军府,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待夏瑾欢回过神时,才发现今日的南阳城格外热闹。
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谈笑声连成一片。
来往的人步履轻盈,就连白发苍苍的老人也看起来精神百倍,呆在其身边的孩童连蹦带跳,脸上布满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