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青司的孩子对着她狠命的摇了摇头,脸上沾着的尘土蹭了青司满身。
他大概有些狄族的胡人血统,那双眼睛竟然一只泛起蜜色的金黄,另外一只却蕴着一抹翠色。
此时被那双小兽一样的眼睛看着,即使再铁石心肠,恐怕也柔软三分。
百里青司的手指抹去他脸颊上的尘土,若是自己的孩子还活着,怕是也有这么大了。
可是,怀念归怀念,她并没有去多管闲事的心情。
青司淡淡的掰开了对方抱住自己的手臂,去牵停在一旁吃草的马匹。
这就走了?
那孩子惊愕的眨眨眼。
“好心人,求求你了!”团子说着再次坚韧不拔的抱住了青司的大腿。
“我的父……父亲被蛇咬了,现在躺在那里生死未卜,你若不救他,他就要死了!”
“我与你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一道闪电劈过半空,也照亮了青司的眼底,孩子看的清楚,面前这人眼底一片冷寂,淡漠。
别说是死一个人,恐怕就是死上千军万马,她的眼中也不会有丁点波澜。
他跑了半天才寻到这么一个人,若是她不帮忙,他又该怎么办?
“那我哪?”
“他死了我怎么办!”
那孩子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竟然就那么喊了出来。
向前走出几步的青司身形顿了顿。
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山间也起了风,大雨将至,留一个孩子在这里确实危险了些。
青司牵着马折返回来,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眸子看着这个满脸无措的孩子。
“带我过去看看吧。”
“快跟我来!”团子生怕青司会随时反悔一样,拉着青司的手掌向着前方跑去。
“我叫猫儿,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叫我百里就好。”
青司拨开身边一人多高的灌木丛,空气已经越来越闷,呼吸间甚至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汽,她今日很有可能要淋雨了。
“就是这里!”
猫儿拨开遮在地上覆着的野草,这才露出底下被野草掩着的人。
那是一个满面通红全身浮肿的男人,乍看上去,就像一具在水中泡了不知多少日的浮尸。
而且,这人身上与猫儿一样,别说外袍就连脚上的鞋子,头上的发冠都不翼而飞。
青司在同样只穿着里衣的猫儿身上看了两眼。
这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毕竟一个人穿什么样的衣服,通常代表了他的地位。
可是,这个中了蛇毒的男人,实在是浮肿得太过厉害,别说面貌,就连五官都看不清。
百里青司知道,有些人天生天生不受蛇虫叮咬,可是比起常人来,这人的反应堪称激烈。
指腹碰触上的感觉冰凉而绵/软,别说体温,就连对方的脉搏心跳也全然感应不到。
不得已,青司解开了对方的衣服,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心脏跳动的情况。
一旁的猫儿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袖子。
他的体温很凉,细腻的皮肤贴在脸上,就像是一块冰凉的玉石,有心脏的起伏声从耳边传来,既微弱又急促。
“他怎么样?”猫儿焦急的问向青司,其实他最想问得是他还有没有救。
“他被咬伤的地方在那里?”
“手臂!那蛇从树上蹿下来,被他用手臂拦下了!”
青司将对方的衣袖挽起,果然就见两枚细小的孔洞正印在上面。
手指在伤口周围按了按,整个伤口硬如焦炭,而被蛇咬伤的地方,伤口已经开始发黑红肿,虽然已经被蛇咬伤了良久,可是此时仍在向外冒着血水。
头上的发簪被拔下,锐利的簪子刺进对方的手臂,手腕握着金簪使劲一转,一个有些歪扭的十字缺口出现在对方的手臂上。
暗色的污血顺着划出的伤口流出,待那血流出的颜色没有那么晦暗时,青司俯下/身去凑近那伤口。
猫儿紧张的咬住了自己的袖子,就这副肿的和馒头差不多的样子,连他看了都觉得嫌弃,这人还真……侠肝义胆义薄云天。
青司将口中的毒血啐出,如此来回几次,待那血变得红艳了些,这才停下。
“你这样……不会有事的吗?”
“要不你来?”
百里青司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猫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不不,这种事还是你来就好,等我父亲好了,我让他当牛做马的报答您,要不然以身相许也行。”
大雨将至,雷声轰隆而下。
炸响般的雷声,惊的猫儿跳到了青司身后,见只是雷声,他苍白着一张小脸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很害怕?”青司将地上无名氏扶起,看来她今日注定要招惹些麻烦。
“我怎么会怕这个,”猫儿徒自嘴硬,“我这不是怕你吓着,特意过来护着你的。”
“你要带他去那?”见青司搀扶自家亲爹,猫儿急忙问道。
“这里人来人往的太热闹,我去寻个无人的地方毁尸灭迹。”
猫儿的眼里满是惊恐,“他……他没救了?”
“你若是在耽搁下去,他就真没救了。”
雷鸣电闪之际,马匹再次上路。
只是这次马上不仅多了一个叫猫儿的孩童,还多了一个中毒昏迷的无名氏。
彼时的百里青司没有想到,她一时的心软,竟然牵扯出后来那么多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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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好羞羞
有闪电劈开夜幕,雷声隆隆之际大雨瓢泼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着,猫儿倒骑在马上将脑袋往百里怀里,埋的更深了些。
与他的待遇不同,他的亲亲阿爹正像袋大米一样,被人横搭在马背上,随着马匹的每一次迈步,上下颠簸。
雨势渐大,浇下的雨水糊的人睁不开眼睛。
“抱紧些!”
百里青司对着猫儿叮嘱一声,也不管他听没听见,直接将手上的马鞭抡的更圆。
落凤山东面的半山腰上,建有一座寺庙,本来已经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可是几年前,高祖皇帝亲自下令将其整修,改名为水月庵。
雷声不断落下,有人冒雨拍响了水月庵的庙门。
“来了,来了。”
听到扣门的声响,穿着道袍的莲姑,撑着油纸伞过来应门。
“门外来的是谁?”
“是我。”
虽然雨声很大,可莲姑还是听出了那个声音是谁。
“大小姐?”
庙门被人敞开,百里青司抱着已经睡着的猫儿,衣衫尽湿的站在门外。
“真的是小姐,”莲姑笑到,“快些进来,这么大的雨看您身上都湿透了。”
“我无事。”
青司将怀中的猫儿交给莲姑,转身去牵身后的马。
“余下的稍后再说,你先带这孩子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再多煮上两碗姜汤。”
被人从温暖的怀里丢出来,猫儿打个哈欠,睁开尚带着睡意的眼睛,可是听着青司的话,他那点子睡意立马跑的精光。
“不行!我父亲在这里,我那也不去。”
猫儿挣扎的从莲姑身上跳下来。
“别让我离开,好不好?”猫儿拉着青司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青司也看着这个孩子。
父亲中毒生死未知,他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吧,就像她当年得知父亲死讯,惊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一样。
“让他跟着我吧。”
青司对着莲姑说到,“我记得后院还有种的七叶一枝花,你去采两株过来,顺道再煮上两碗姜汤。”
七叶一枝花?
莲姑心下一禀,“小姐可是那里咬伤了?”
“我无事,”青司拍拍马背,让马趴下,这才将尚在昏迷的男人半托半拉的扶起来。
直到这时,莲姑才看清,青司的身后没有马车,没有随从,甚至连侍女都没带,有的只是一匹马,和趴在马上陷入昏迷的陌生人。
莲姑吓了一跳,这人肿得好生厉害。
“怎么这副模样。”
“说是被蛇咬了。”
莲姑也见过被蛇虫咬伤的人,只是这么厉害的还是她第一次见。
山里多蛇虫,这些东西水月庵里是常备着的。
“我这就去采两株过来。”
事不宜迟,莲姑撑着纸伞再次走进倾盆大雨当中。
水月庵北面有一排厢房,坐北朝南光线通透,以前百里青司每年都会过来住上几次,后来她定了亲,嫁了人,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一开始,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喜欢琴长风,她说:此人太过功利,不是良配。
她赌气不愿再来见她,后来,则是她想来,却没机会了。
青司将背后之人放到床上,许是因为心里外想别的,这手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本就浮肿昏迷的男人“哐当”一声撞到了床沿上,那声响,听得猫儿一阵心惊,这一下得是有多疼。
幸好他留下了,否则指不定这人怎么对待自家阿爹。
一旁的墙角处摆着几个衣箱,里面放着的是她以前过来时留在这里的衣裳。
青司随手挑了几件,这是她去年留在这里的衣裳,已经有些小了,虽然并不影响穿着,但是紧紧贴着自己的腰身,让人曲线毕露。
看来等会要让莲姑给自己寻两件道袍过来,不过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她还是先将就着替换一下的好。
猫儿学着青司之前的样子,趴在自家老爹身上听了听。
嗯……啥也听不出来。
猫儿托着自己肉肉的脸颊,忧心忡忡的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就你这副样子走出去,别说是那些女人了,恐怕就连祖母也认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