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异闻录——月夜下的影子
时间:2018-05-02 12:12:01

  崔逸环视众人一圈,冷声问:“刚才有谁放箭?”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这话有何意,但见大将军、大司马少见的肃色,料想不是小事,纷纷回答。等众人禀告完,崔逸皱着眉,就方才那一会就有六七人放了箭,想了想,让他们取自己的一支箭送上来。
  林瑷见这群人中竟没有王韶,略觉诧异。
  王韶瞥见她面上的神色,自是明白,笑对她道:“某方才并未猎物,因此没有用箭,女郎不信可以问与我同行之人。”
  崔逸、卢霈听了望着二人,又看向林瑷。
  林瑷对崔逸、卢霈摇头道:“没什么。”
  三人在这里猜测,旁边已有人暗暗明白过来,心中虽慌却想自己并未做些什么,又有何惧?逐吩咐仆从送过去。如炼等接了递给崔逸、卢霈查看。
  两人就没理会王韶,看过各人的箭后,又将先前那两支箭取来比对,发现并无相同,更加疑惑。王韶眼中暗色一闪,催马上前问道:“大将军、大司马到底发什么何事?”
  崔逸睨了他一眼,卢霈道:“就在方才有人暗箭伤人,欲致大将军于死地,幸而他身手敏捷躲过了,否则…”
  这话一出,那些人‘哗’的一下议论开来,拓拔嫣听了,上来急问:“可有受伤?”
  崔逸摇头,又低头看箭,翻来覆去摸了半会,猛见先前有一支箭箭尾似有一层皮包在外面,他心中一跳,让如炼将匕首递上来,轻轻挑开。众人见他神情严肃专注,就知发现了什么,俱禁声望着他。
  匕首挑开外面的皮,露出原来的模样。崔逸抬头冷冷看着拓拔嫣。
  拓拔嫣不明所以,被身边的人提醒才去看,忽地慌起来,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崔逸冷笑道:“怎么回事?自己做的事还不明白?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其余人瞬间明了,俱看向拓拔嫣,连卢霈也皱着眉看着她,林瑷望望崔逸手里相同的两支箭,再看向一脸不信的拓拔嫣,又去瞧周围人的神色,陷入思绪。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暗害你?我…这不是我做的,定是有人陷害!”拓拔嫣紧张的涨红了脸,她环顾四周试图找出谋害自己之人。
  崔逸不信,连卢霈也不相信。
  “来人,将她拿下!”崔逸道。
  拓拔嫣听了大喊道:“大将军,我是冤枉的!我不可能害你的,将军!”见士兵要上前缚她,拓拔嫣慌了。
  “且慢!将军,我想此间有误会。”王韶向前一步拦住兵士,又望向崔逸、卢霈道:“大将军、大司马,刚才我与拓拔女郎在林中狩猎,那处离此地颇远,以女郎的臂力未必能做到,再说…若真的是女郎所为,为何要用自己的箭,难道不知用其他箭矢才能使自己不陷入怀疑?况且,林中人多,又昏暗,箭矢也多,难免不是误伤,请大将军明察。”
  拓拔嫣听了连连点头道:“王侍郎说得对,且若是我做的,那刚才大将军问有谁放箭之时,我就不必站出来了。”
  卢霈细想了一下,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这周围人多,任谁都有嫌隙,可偏偏投到拓拔嫣身上,是有意还是无意?
  而崔逸虽觉得有理,也有些疑虑,却不想就此放过,因他历来就知有些鲜卑贵女颇为跋扈,又心知拓拔嫣心系于他,如今冷了她好几日,恐她将怒气发在林瑷身上,所以暗暗设下此局,看似是她又不是她。但他心底想了一遍,其余人没有加害林瑷的嫌隙,只有拓拔嫣有这样的动机和机会。
  当下冷冷道:“不是你,那么为何你的箭会出现在此处,难道它长了臂膀不成?”
  拓拔嫣气得眼睛都红了,指天发誓道:“若是我做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崔逸仍不信。王韶又道:“大将军、大司马,此事极有可能是误会,就算…就算是女郎的箭也不能说明是她故意为之,这林中不能清楚视物,一时失手也是有的,望大将军、大司马再细查,以免委屈了女郎。”
  林瑷听到这话瞥了王韶一眼,又观拓拔嫣满脸委屈,耳边听见崔逸又下令让人将拓拔嫣抓起来,终是忍不住出声道:“崔逸,等一下。”
  崔逸听了转头看她,卢霈也望向她,众人也看向她。
  林瑷想了一下道:“我想…也许真的是误会,这里昏暗,可能拓拔女郎并没有看见你,而且…若是拓拔女郎箭矢不小心掉了,被有心人捡到,那也说不准。”
  众人听了,觉得此事确有可能,也纷纷向崔逸请求。别人的话崔逸不在意,他摸不准林瑷想些什么,于是走过去,拉着林瑷到一旁轻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没发现什么,只是…直觉不是她,难道你真的觉得是她做的?”
  崔逸不语,不管是不是拓拔嫣,目前她最有嫌隙,即使不是她亲手做的,也极有可能与她有关,当然要抓起来,审问个明白。
  “我听说她的父亲投靠你了,若是你把她绑着走,到时拓拔留候见了,心里恐怕很不乐意,如今虽有证据说是她,却没有人证,终是不能判定是她,我看……要审问恐怕连附近的人也一起审问了才行,否则…”说到这里林瑷摇摇头,“恐怕拓拔留候与你离心。”设下此局之人真是一箭双雕,若是自己死了,崔逸定会大怒,不会放过拓拔嫣,那么…崔逸失了一臂膀,可是…林瑷总觉得这不是那人真正的目的。
  这些事崔逸早已想到,但那又如何?有人要谋害林瑷,不管是什么缘由,揪出此人才是关键,当下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此事务必要查,不绑着她也要看守起来。”说完回到人群,吩咐士兵将拓拔嫣围起来,立刻回程。
  林瑷无法,卢霈也未开口阻止,拓拔嫣只能流着泪被看了起来,一行人往谷外而去,浩浩荡荡出了大裕谷,路上谢夫人和那位李女郎一直劝慰拓拔嫣。
  而拓拔嫣看起来有些心灰意冷。到了地方,晋帝正端坐在上首与大臣喝酒说话,赏舞。
  一行人先见过晋帝,还未说明事情经过,拓拔嫣见到拓拔宥忙哭着喊道:“阿耶,阿耶我是冤枉的。”
  她这一声喊让不知情的人莫名其妙,连晋帝也望向她。拓拔宥瞅着崔逸和卢霈的神色,心中一凛,起身上前对崔逸行礼询问。
  崔逸示意如炼去回。如炼还未开口,王韶便说了经过,拓拔宥听得眉心抖动,暗恨背后之人,他是不信拓拔嫣会如此做的,先不说她对大将军满是爱意,且她也知如今家族的情形,决不会做这等蠢事。突地瞥见林瑷,猛地一惊,若是为了此女,也确有可能。难道嫣儿真的一时糊涂做了此事,而说伤了大将军只是借口……拓拔宥脑中一时思绪乱飞。
  “都是我教女无方,请大将军责罚。”不管事情如何,先请罪了再说。
  “自然要罚,不过…”崔逸想了一下,道:“她是否有同谋?”
  拓拔宥惊了一下,忙道:“大将军言重了,只是阿女一时不慎失手造成,岂会有同谋?”
  崔逸瞥了他一眼,道:“是吗?”拓拔嫣听了还想开口辩解,被拓拔宥一眼制住。拓拔嫣委屈地闭上嘴。
  晋帝在上瞧见几人神情,又听了他们之间谈话,心内暗喜,面上一如平日宽容地道:“大将军,我看此事确实有误解,王侍郎说得也对,拓拔女郎臂力不够,恐其中有人使诈。”
  崔逸不语,卢霈上前一步道:“陛下说得有理,大将军也有此意,不过此事非同小可,那人能谋划射杀大将军,焉知不会谋害他人,臣请陛下下旨,从谷中回来之人从即刻起不得随意走动,需接受西府兵的盘查方可回去…”见晋帝似不赞同,卢霈接着道:“这也是为了陛下和众位大臣的安全,若放过此人,恐怕日夜难以安宁。”
  崔逸顺势道:“大司马说得对,陛下,此事非要如此不可,否则…臣难以心安。”
  晋帝无法,料想崔逸不找出人来不会罢休,想了一下道:“那就依两位爱卿之意,只是…拓拔女郎她…”
  崔逸、卢霈对视一眼,似明了什么。崔逸道:“先将她送回其营帐,派人看守起来。”
  晋帝点头,拓拔宥也无异义,只拓拔嫣有些难受,哭着被押回了其营帐。崔逸叫来如炼、墨武,吩咐他们带人去查,二人领命而去。这时,出去狩猎的各世家子弟也一一回来了。晋帝此时却没了当初的兴致,略问了众人一回,让张通带人下去记下猎物,赏了前五位,就让他们各自散了,自己也回了营帐。
  卢二郎得了最后一个名额,领了晋帝的赏赐又听崔大郎说了事情起因,眉峰微皱,觉得略有不妥,踱步到卢霈、崔逸两人身边道:“我说你二人也太胆大,贸然兴师动众查各世家,若是他们知道真相,岂不是要恨死林女郎了?”
  卢霈忙道:“二哥,受伤的是崔逸,被刺杀的也是他。”
  卢二郎望着一脸平静镇定的两人,叹了口气。
  “你也不必劝他们了,说也无用。”崔大郎笑道,早在事情发生之时他也私下跟六郎说过,此事应暗暗查访为妙,奈何对方不听他的,连卢霈也是默认之态,他就不劝了。见卢二郎一副无奈神色,上前笑着拉对方回了营帐喝酒。
  两人走后,卢霈送林瑷回去,让她无事不要出来,又叮嘱察语好生照应才离开。而崔逸则留在原地,盘诘从谷中回来的世家子弟,没有嫌疑才能回去;若没有同伴为其作证都要被扣下来。一时间人心惶惶,满地嘈杂。
  就这样一直到天已黑沉,从谷中回来众人才陆续得已回去,只剩下七八个,因是独自一人或中途离开没人证明其清白被留了下来,崔逸连夜审问。
  次日,因昨日之事又兼听张通等人说,崔逸将此事闹得颇大,晋帝也没甚心情出去狩猎,只在帐中见见大臣。然这些臣子中有素日不得崔逸、卢霈两人看重的,趁机说他俩坏话,使得晋帝心里越发不痛快。
  而崔逸虽知这些大臣的动作却不理,又忙了一日,只剩下两三人有嫌疑的,逼问他们皆说无辜,最后崔逸心中生了些怒气就想用刑,是卢霈拦了下来。
  这日,林瑷在帐中坐着想事,崔大郎走了进来坐在她对面。林瑷已略知他此来的目的,见他只顾喝茶也不着急着说,便没有开口。
  “林女郎果然沉得住气。”崔大郎放下茶杯笑着说。
  见他开了口,林瑷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问:“你有事?”
  崔大郎颔首笑道:“是。这几日之事女郎也该清楚,六郎闹得沸沸扬扬,不说那些世家心里不舒服,就连陛下……今日我来是想请女郎去劝劝他……适可而止。”
  “为甚你不去劝他?”
  “我已去过了,无用。”
  林瑷道:“既然你去了无用,我去…也不见得有用。”
  崔大郎摇摇头,笑道:“我看未必,端看女郎…愿不愿意了。”
  林瑷不语,崔大郎也不再多说,略坐了一会就告辞走了。林瑷待了一会起身出了营帐,察语见了忙上前询问有何事吩咐。
  “崔逸此刻在哪儿?”
  “大将军在帐中。”
  林瑷往崔逸的营帐而去,察语等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没两步路就到了,林瑷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看了一会。自上次崔逸救了她之后,两人还未见过,这两日她想起当日的情形,崔逸眼中的心思历历在目,她怎么会不明白,又怎么会不懂,只是…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之前还能找个借口,如今…
  “你怎么在这?”崔逸恰巧有事出来见到她,便走来问道。
  林瑷回神笑道:“来瞧瞧你,现在得闲吗?”
  崔逸点头,见她似有话要说拉着她走到营帐旁避着人的目光,问:“有事?”
  “是。”林瑷抬头看他,比前几日清减了不少,料想这两日确实忙得不行,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是来劝你的。”
  崔逸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细细观她,见她并不看着自己,只望向空处,但刚才眼中的关切不会有假,心头又是一喜,回道:“你不必担心,如今的一切我早已预料,别人如何说如何想与我无关…”说到这冷笑一声,接着道:“再说,难道有人要杀我,我还不能反击了,那些不满之人心里是个什么心思我也知道,而且…事情已到这里,若突然收手,某些有歹意之人就更得意了。”
  林瑷虽没看他,但也想象的出此时他脸上的神色,来之前自己也想过了:要是崔逸两人将此事按下,背后之人就不会有下次?且这事也是因她而起,再劝崔逸反而显得他不饶人了。
  “其实,我倒有个猜测,就是没有证据。”林瑷不打算劝他,只说自己想到的。
  崔逸想起当日事发时林瑷说得一番话,那时就觉她似发现了什么,不过一直忘了细问,于是道:“是什么?”林瑷不语,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一顶营帐,崔逸顺着看过去,眼神一冷,道:“是他,我也猜到了。”
  见他明白,林瑷不就多说,两人相对站了一会,最后她问:“听说剩下三四人无法洗脱嫌疑,你打算如何做?”
  崔逸瞥了她一眼,想了一下回道:“本打算用刑,不过卢霈拦下了,如今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既然我们都猜是他,那几人又死活说冤枉,内中有一个与其素日走得就近,不如…就让此人认罪。”一来能尽快了结此事以免林瑷忧心;二来目前没有凭证指向那人,事情拖得太久恐有变数;三来他虽不惧外人流言,也对当日之人敲了警钟,禁了口,但难保不会有人泄露出真正要杀的人是林瑷,日后人若知道了,再与今日之事一对,那些人又不知会生出什么龌蹉想法……
  林瑷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这等事情他比自己更清楚怎么处置,贸然指手画脚反而不好,当下默然点头,最后道:“尽快解决也好…我先回去了,你忙去罢。”说着抽身要走,却不想手臂一重,转身去看,崔逸正拉着她,桃花眼里有莫名的涌动,林瑷心底一动,一丝悸动渐生。
  崔逸望着她半响,方开口道:“林瑷,我……”
  “你们在做什么?”一句话惊醒了两人,林瑷默默抽出手臂,望向来人,笑着回道:“没什么,我来问崔逸事情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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