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媳——乡村原野
时间:2018-05-03 11:59:43

  左端阳打断他,盯着他问:“之前的事老夫不想再提。你就给老夫一个准话:你打算把宋之献怎么办?”
  王亨笑道:“左相都开口了,下官还能怎么办?少不得吞了这口气。下官是晚辈,受些气应该的;老大人德高望重,若是气出个好歹来,皇上就头一个饶不了下官。”
  这话左端阳听了很受用,神色松弛不少。
  他便留王亨用饭。
  王亨欣然应允。
  正事敲定,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了。
  王亨奉上两坛虎骨药酒给左端阳,说是神医东方倾墨炮制的,对老寒腿疗效特别好,他特意带来的,只因高淳的事,怕左相大人发怒,一直没敢登门。
  左端阳道:“你小子也有怕的时候?老夫看你胆子大的很呢。你父亲也不如你心狠手辣。”
  王亨谦虚道:“跟老大人当年的果决比,还是差远了。”
  左端阳听了这话,倒生出几分欣赏的意思来,撇开双方立场不提,王亨这行事作风确实很合他心意。
  王亨在左家吃了午饭离开。
  左端阳以为外甥性命无碍了,一颗心放下,又开始想善后。他清点湖州被王亨杀头的官员,冷笑道:“无知小子,等江南乱了,看他如何收拾。到时候,休怪老夫无情!”
  时机到了,他要将王家一锅端!
  许多人也都在等着看好戏。
  次日下午,管家慌张跑来。
  “老爷,不好了!”
  “慢慢说,这样成何体统!”
  “宋家传信来……”
  管家擦了把汗,对左端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左端阳气得倒仰,当场掀翻了桌上的茶具,须发皆张。
  原来,孟远翔一心想要保住宋之献,卖给左端阳一个大大的人情。然升堂后,事情的发展便脱离了他的掌控,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审便审出宋之献滔天大罪,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宋之献勾结两湖盐运使庞海,将官盐私卖,并将三十六名晒盐民工灭口,埋在盐场附近;宋之献霸占锦商家产,将该锦商灭门;宋之献欺压民女……
  孟远翔两股战战,想要阻止,却无法阻止,审问就像一架无人驾驶的马车,自己往前奔跑。
  比如:人证招供说,宋之献将官盐私卖,还杀了三十六名盐工,尸体埋在某处。孟远翔想先去与左相商议。可是百姓已经将尸体都刨出来了,暴晒在烈日下,他不去行吗?他不去,俞惟清必定要去的,若是审出了什么事他却不知道,岂不脱离掌控?那时更不好办。
  他们去到埋尸现场,随便问了几句,便有证人出来作证,让案情浮出水面,并且牵连到某锦商灭门案上。
  孟远翔不想管锦商灭门案,可是这锦商家有一孙子逃脱了性命,以原告身份状告宋之献,他能不管吗?
  他就像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想扔也扔不出去。
  可笑的是,他只用了一个下午,根本没问几句话,宋之献所有罪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要如何判?
  若他按律判处宋之献抄家杀头,必然立功,但也得罪了左端阳;若拖延不判,就凭这些人证物证,宋之献最后还是逃不掉被砍头抄家,还是得罪左端阳。
  从他接手此案开始,结局便注定了!
  他已知是落入王亨算计,恨极。
  虽然结局注定,他依然不敢判,命人急速给左端阳传信,希望左相回天有术,挽救外甥性命。
  才隔了一天,左端阳又找上王亨,这一次,不是让王亨去左府,而是他去王亨落脚处求见。
  一见面,左端阳便问:“贤侄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王亨道:“下官当然记得。”
  左端阳道:“那便请贤侄出手相救。若是能救下老夫外甥,左家定会记住王家这个人情。”
  王亨摇头,断然拒绝,并道:“请恕下官无能为力。不但下官无法相救,下官还要劝左相置身事外。”
  左端阳双眼如鹰,盯着王亨问:“王侍郎此言何意?”
  王亨反问:“老大人明年春就要回京,可对?”
  左端阳点头道:“不错。”
  王亨道:“宋之献罪行暴露,不论老大人采用什么手段将此事压下去,都休想做得周全。大人身居高位,不知被多少人盯着,留下这样大的把柄,就不怕御史弹劾?大人是要前程和左家荣耀,还是要外甥?”
  左端阳气咻咻不语,内心挣扎。
  良久,他问:“王安泰,你实话告诉老夫:此事可是你做的手脚,要借孟远翔之手除掉宋之献?”他强烈怀疑王谏和苏熙澈联手打压他,逐步剪除他羽翼。
  王亨傲然道:“下官做事,从来不藏头缩尾。高淳是大人的弟子,不是已经被下官杀了吗!”
  左端阳嘴角抽搐两下,强压住怒气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都是孟远翔做的了?”
  王亨冷笑道:“那倒也不是。下官虽然讨厌孟大人,也不会睁眼说瞎话。他恨不得对左相摇尾献媚,表明忠心,好借左相的手除掉本官,又怎会故意陷害宋大人呢。”
  左端阳见他竟然不把责任往孟远翔头上推,十分意外,问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54章 第二坑
  王亨道:“本官推测,孟大人是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左端阳道:“被谁利用?”
  王亨叹道:“宋之献瞒着老大人做了许多不法之事,结下多少仇家!他们应该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左端阳放在膝上的手,狠狠攥紧。
  他不甘心地问:“真就没有办法了?”
  王亨道:“下官是没有办法了。老大人若能扭转乾坤,下官绝不会干涉!”
  他就等着左端阳插手呢。
  他这么一说,左端阳怎敢插手。
  左端阳走后,王亨冷笑:宋之献刺杀梁心铭还想活命?哼!大爷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当年骂他“三寸丁”的祝公子,还有华少爷,刘棠……都被他给收拾了。
  他真的没吃过亏吗?
  忽然他想起来,他不但吃过亏,还是大亏,人家趁着他和馨儿怄气的空子,把馨儿害了……
  他眼前浮现吴氏母女的面容,暴怒,手臂一挥,将桌上茶具果盘都扫到地上,然后又摔其他的瓷器摆设。
  一安急忙跑进来,惊叫“大爷!”见地上杯盘狼藉,再抬眼发现王亨脸色铁青,忙赔笑道:“大爷别恼,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的们去办。”
  王亨骂道:“孟老匹夫想诬陷本官,让左相记恨本官,做梦!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可笑之极!本官真要杀宋之献,还怕左相?怕也不会杀高淳了!”
  一安连声附和。
  这些话很快就传入左端阳耳中。
  他问道:“王亨真的大发雷霆?”
  来人道:“是,砸了好多东西呢。”
  左端阳咬牙道:“都不是好东西!”他分不清王亨和孟远翔二人谁真谁假,只好一起痛骂。
  左端阳更愿意相信王亨是被孟远翔给陷害了。
  王亨就是个混世魔王,正如他自己说的,他连高淳都杀了,已经得罪左家了,还怕再多杀一个宋之献?
  孟远翔一心想利用左家对付王亨,王亨答应放过宋之献,孟远翔便将宋之献拉下马,栽赃给王亨。就算不是这样,而是像王亨说的,是宋之献的仇家做的手脚,那孟远翔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他无能,也不会被人利用。
  左端阳现在恨极了孟远翔。
  恰在这时,孟远翔来请罪。
  进来后,恭恭敬敬施礼。
  左端阳抓起桌上茶杯,就朝他砸过去,正中他额头,鲜血合着茶水一起往下流,几根茶叶挂在眉梢。
  “滚!”左端阳嗔目暴喝。
  “大人,请听下官解释。”孟远翔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等羞辱,连他过世的爹都没打过他呢。
  “还不滚!”左端阳再喝。
  他很清楚王亨并非危言耸听,不论他采用什么手段,强行救下宋之献,也必定会埋下隐患。与其留下把柄,将来被政敌钳制,不如放弃,所以这解释不用听了。
  孟远翔羞愤欲绝,狼狈退走。
  把孟远翔赶走后,左端阳进了内院。
  他妹妹,也就是宋之献的母亲宋老夫人,正和他老妻说话呢,一见他便站起来,急切地问道:“大哥,怎么样?”
  左端阳愧疚地摇摇头。
  宋老夫人便跌坐到椅内。
  丫鬟吓一跳,急忙扶住。
  宋老夫人泪如雨下。
  左端阳看着妹妹梳得整齐的花白头发,头上戴着雍容华贵的头饰,却发出绝望的哭声,心中痛苦又仇恨。
  他不忍待下去,去了书房,才坐下,左秋生便匆匆走进来,道:“父亲,儿子已经派人去临湖州了。”
  左端阳沉声道:“你表弟那里,不要再插手,只要保住家小就行,千万不能被发卖了。你只管去找孟远翔或者王亨说这事,想来皇上这点面子还是会给为父的。”
  左秋生道:“儿子明白了。”
  顿了下,又问:“潜县那边?”
  左端阳道:“不许再动梁心铭!”
  左秋生低声道:“是。”
  他十分憋屈,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等气,更不要说父亲,老了老了,身为宰相,却被王亨这毛头小子给镇住。
  左端阳一见他那神情,气往上撞,骂道:“都是你不长脑子,与高淳宋之献无法无天,净给为父惹祸!还敢跟王安泰对着来?他心狠手辣,手上又有天子剑,横冲直撞地蛮干,连自己人都杀,你能挡得住吗?皇上宠爱他,过后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况且又都是证据确凿的事,皇上只怕还要赏他呢。想报复,等他走了,什么时候不能动手?梁心铭还要在潜县待三年呢,他还能一直守在这?现在害得你表弟丢了性命!”
  左秋生跪下哭道:“儿子罪该万死!”
  左端阳道:“你可不就是罪该万死!”又拍桌怒道:“哼,老夫才离开朝堂几年,一个个就敢藐视,竟利用老夫。王谏、苏熙澈、孟远翔,老夫要让你们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那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
  再说孟远翔,狼狈离开左家后,心情晦暗、愤怒,暗暗骂道:“小畜生敢如此陷害老夫,走着瞧!”
  王亨杀了这么多人,结下的仇家可想而知不会少,早有人将王家旁系子弟王诤、王谏的门生兼外甥女婿杨衡的罪行告诉了孟远翔,要王亨自断臂膀。
  王亨之前已经杀了一个王氏族人,孟远翔以为,那是做给人看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这两个。他即命人告发王诤和杨衡,看王亨如何处置!
  左端阳听说后,也密切关注此事。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王亨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案情审问清楚,严厉斥责王诤背弃祖宗、辜负皇恩,当堂判斩立决,抄没家产,杨衡也是一样,处理果断,毫不留情。
  孟远翔心里畅快极了,却还不肯放过王亨,挤兑他不能光对别人严厉,偏袒自家人,该将两家男子流放、女子发卖为奴。他断定王亨不敢对自己人下狠手,等着看他难堪、着急,想尽办法奔走营救。
  王亨却冷笑问他:“孟大人真这么认为?”
  孟远翔不阴不阳道:“大人不是一直都铁面无私么。”
  王亨不再和他啰嗦,转脸就宣告处置王诤、杨衡的家人:成年男子流放北地,妇孺发卖为奴。
  孟远翔心抖了抖,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第255章 孟远翔低头
  案子结束,众官员奉承(讥讽)王亨公正无私、大义灭亲,王亨悲痛道:“孟大人连左相的外甥还要秉公处置呢,何况本官的族人。”一面吩咐一安“速去将妇孺都买下来。都姓王,本官不能偏袒他们,却能照拂其子女。”
  一安高声答应,急忙去了。
  孟远翔如被雷击,冷汗涔涔。
  王亨还问他:“这不算偏袒吧?”
  孟远翔如同梦呓般回道:“不算。”
  王亨见他这样,冷笑,拂袖而去。
  左端阳听了回禀,大惊失色:王亨被孟远翔挤兑,不得不处置了王诤和杨衡的家人,宋之献比那二人的罪行大的多,家人岂能免罪?若不判,如何服众?
  左端阳想到自己从小护到大、一辈子享福、现在头发都花白了的妹妹要被人拖着去菜市口发卖,一口气上不来。
  众人见他面如金纸、身体摇摇晃晃,慌得一拥而上,顺气的顺气,打扇的打扇,又命人去请大夫,忙乱了好一阵子,左端阳才渐渐恢复过来。
  左端阳平复后,砸了许多东西,众人也不敢拦,若不让他把这口气给出了,谁知能不能挺过今晚。
  砸完,他对左秋生命令道:“你亲自去,告诉孟远翔:老夫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哪怕去跪求王亨,也要将王诤、杨衡两家人救下。不然,老夫即刻联合王家,让他罢官!”
  左秋生道:“父亲息怒,儿子这就去。”
  孟远翔哪里还用左秋生来逼迫,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拼命想法子,要让王亨收回成命。
  可是一下子怎能想到好法子呢?
  王亨既然挖了这样大一个陷阱让他跳进来,就算他跪在王亨面前,王亨也不会改判的,以免被人说徇私。无奈之下,他只好铤而走险,替王诤和杨衡改罪,将某些罪名推到他们下属头上,王诤和杨衡只需承担个人罪行。
  这样一来,孟远翔就落下把柄在王亨手上,但他并不担心王亨会揭发他,若王亨因此揭发他,会令族人齿冷。
  王亨没有揭发,却不肯信,非要孟远翔签字确认。
  孟远翔忍气吞声,签字作证。
  最后,总算将这件事给摆平了。
  左相的妹妹也保住了!
  王诤和杨衡的家人并不感激孟远翔,依然恨他,知道他是被王亨压制,才不得已妥协。王诤被斩后,王亨命人将其家眷护送进京,交由父母安置照顾。
  孟远翔一连两次栽在王亨手上,并不气馁,因为这场斗争还远远未结束:王亨杀了这么多人,调谁来补?江南不比别处,派系斗争激烈,等闲新人过来根本无法站稳脚跟。等王亨一走,江南必乱。那时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然而,他再一次失算了。
  王谏早就为儿子血洗江南官场做好了善后的准备,确保不会造成混乱,还要比之前更加繁荣昌盛。
  他命人给王亨送了一份官员名单,全是湖州官场底层官员,六品、七品、八品甚至无品,足有四五十位,各有才干,却因为各种原因,被上官压制,不得升迁。
  比如,原湖州布政使高淳的手下闵农,乃从六品的经历司经历,是布政使司衙署的首领官,平日高淳全指望他干活。闵农会听命于高淳,是因为某年兴修景江江堤时,高淳派闵农去主持,最后以他贪墨工程款为由,彻底将他捏在手中。这件事王谏清楚内幕,此次便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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